第三百二十二章 圣典焚誓

瓦伦港解封后的第七日,码头区的喧嚣如潮水般漫入城区——挑着箩筐的渔夫在石板路上吆喝,裹头巾的商贩推着烤栗车与背着海盐箱的天蛮族劳工擦肩,贵妇的丝绸阳伞与劳工的麻布头巾在人流中交错。

芈咎缩了缩脖子,银发区斑驳的棚屋影子仍黏在背上。

那里的空气永远浸着鱼腥和霉味,男人们在码头扛麻袋,女人们蹲在街边搓洗衣物,孩童赤脚追逐着运送药渣的板车——天蛮人被允许的活计,大抵如此。

他搓了搓冻僵的手指,将血站发放的「抗体补贴券」塞进破旧的布兜——那是他清晨排队三小时换来的,足够给女儿买一罐奶粉。

金澜埠超市货架间,维瑟尔贵妇的香水味与天蛮族劳工的汗腥气泾渭分明。

芈咎拎着打折面包走向收银台时,一声尖利的“别碰我!”刺破空气。

一名头戴兜帽的贵族青年贴着货架阴影挪动,手指悄然勾住伊芙琳·琉米尔的腰肢,阳伞“咔嗒”倒地瞬间,他借着货架遮挡闪入人群,只留一缕金线刺绣的袖口残影。

伊芙琳踉跄后退,珍珠长裙在推搡中裂开一道口子。

她目光慌乱扫视,最终锁定芈咎的银发——那抹刺眼的雪色在维瑟尔顾客中宛如污渍。

“救命!这贱民非礼我!”她颤抖着指向芈咎,泪珠精准滴落。

芈咎愣在原地,面包袋摔落在地。他不过是想扶住险些跌倒的伊芙琳,但女人的尖叫已引来人群。

顾客默契地退后,将芈咎围成孤岛。

“银发区的渣滓也配装好人?”一名戴金丝眼镜的商人冷笑,“听说他们连孩子都教唆偷窃!”

雾影卫队的金属靴声碾碎最后一丝辩解的可能。

格雷森和马库斯拨开人群,胸前的黑涡纹章泛着冷光,手中玄铁棍缠绕着镇压符文的暗红流光——那是黑涡鉴罪院特制的「肃正铳棍」,一棍下去能震碎普通人的胫骨。

“长官,这银发杂种摸我的腿!”伊芙琳捂住胸口,指尖故意露出半枚被扯断的珍珠扣。

格雷森的瞳孔因仇恨而收缩——他的妻儿死于黑斑病,而眼前之人与病毒一样肮脏。

肃正铳棍的符文骤然亮起,芈咎被砸中膝盖跪倒在地,喉间溢出的惨叫被马库斯一脚踩碎,抓住他衣领拖到街上:“银发区的盗窃惯犯!十年前抢劫黑涡商会的案子忘了?你这种杂种骚扰贵族再正常不过!”

“我……只是想扶她……”芈咎的银发沾满血污,挣扎着摸向布兜里的补贴券。

“住手!他根本没碰那女人!”一名天蛮族女工冲出人群,围裙上还沾着码头的泥浆。

马库斯横起铳棍拦住女工,符文的红光映亮她煞白的脸:“搜查执行期间,无关者请立即退散!”

人群骚动起来。

一名维瑟尔老妇人颤巍巍举起掌心悬浮的偃甲云雀,青铜鸟喙张开欲言:“就算他有前科……也该带回鉴罪院审问啊!”

格雷森拽着芈咎的银发,肃正铳棍的符文光芒刺痛围观者的眼睛,“我们也想审问,但是他拒捕!”

一名中年男人攥紧拳头,低吼着:“我要向迦楼娜总督投诉”

却被马库斯拦住:“防疫期间阻碍执法,你想被列入密接名单吗!”他高举铳棍,目光扫视人群,“今日不肃清毒瘤,明日瘟疫就会卷土重来!”

芈咎的肋骨在军靴重压下发出闷响。

他最后望向超市玻璃——女儿稚嫩的画还贴在收银台旁。

街对面鱼摊的老板娘捂住孩子的眼睛,搬运工们低头加快脚步,而几名维瑟尔青年举起酒瓶高喊:“银发区早该净化了!”

雾影回廊的抢救马车碾过血泊时,芈咎的银发已与青石砖上的锈色融为一体。

医护人员将芈咎抬上担架,推入愈灵舱,舱门闭合的瞬间,监测仪的红光在玻璃上烙出笔直横线——三分钟后,呼吸曲线归于死寂。

……

晨光未明,芈咎的遗照被高举在游行队伍最前端,银发若隐若现。

金澜埠的动态符文广告牌仍在循环播放“奥伦提亚团结抗疫”,而广场上的标语已换成血墨交织的横幅:「天蛮之血亦能救世,为何屠戮献祭者」「还我同胞清白,停止药物剥削」。

圣卡缪医学院学生与天蛮族劳工肩抵肩组成人墙,焚烧的雾影卫队旗帜在风中卷成黑蝶,灰烬落在芈咎照片的裂痕上。

迦楼娜·影汐立于青铜高架讲台,暗影匕首的寒光扫过人群。扩音海螺将她的誓言刻进雾霭:“格雷森与马库斯即刻停职,黑涡鉴罪院将严查执法失当!雾影卫队以荣耀起誓——”

一支弩箭突然射穿海螺,铁匠的怒吼炸响:“荣耀?昨夜酒馆里他们还在炫耀‘清除病毒宿主’!”天蛮族学徒们将火油罐掷向防暴盾牌,烈焰中浮起焦糊的草药味——那是沈芳璃研发的消毒药粉气味。

她按住腰间震颤的暗影匕首,余光瞥见几只偃甲云雀掠过人群,其中一只炸开磷火,沙哑的机械音撕裂喧嚣:“晨曦孤儿院遇袭!曜日之子失踪!”

迦楼娜将雾影卫队主力留在示威广场维持秩序,仅带着六名亲卫穿过瓦伦港西南角的贫民窟。铁锈色的蒸汽管道与褪色神像交织处,铸铁栅栏围着的「维瑟拉圣恩儿童福利院」赫然矗立——这座被称为“曜日摇篮”的建筑,正门浮雕还残留着天渊教鸟羽图腾的凿痕。

玛格丽特·银骸提着破碎的消毒药瓶迎出,佯装擦拭眼角:“三小时前,两位天渊教执事接走约修亚晨祷……说是要为黑斑病死难者祈福,其中一位执事耳后有火焰纹身。”

塞琳的琥珀色左眼泛起涟漪,迦楼娜的偃甲云雀突然震翅尖鸣。

机械鸟喙吐出绑匪沙哑的声线:“想要曜日之子活命,就让维瑟拉大小姐带着赎金来码头二号仓库!”

迦楼娜的暗影匕首在掌心泛起寒光:“银骸家族在拿曜日之子的性命要挟您做抉择。”

塞琳凝视着福利院窗台上枯萎的霜岩苔,鎏金纹路在瞳孔深处明灭:“他们想让维瑟拉家族背上杀害圣子的污名,好扶持自己挑选的傀儡。”她轻叩腰间鎏金扇骨,碎冰般的声线刺破暮色,“诺顿,准备七芒星纹章的青铜箱——记得用北境冻土替换底层贝仑。”

枯槁的老管家从屋檐下现身,他抬起手杖指向玛格丽特:“既然银骸家族想看戏,不妨给他们准备个惊喜结局。”

……

绑匪雷恩·赫连烬蜷缩在冷凝管后方,耳后火焰纹身渗着冷汗。

当他听见仓库铁门吱呀作响时,手臂缠着绷带的熔火死士从黑暗中现身:“按计划交换。”

迦楼娜的暗影匕首在仓库顶棚划出一道幽蓝弧光,二十名雾影卫队成员如黑潮般无声包围建筑。

锈蚀的管道滴落着腥咸水珠,在塞琳的白裙上晕开斑驳的湿痕。她鎏金扇骨轻点诺顿捧着的青铜箱,箱体表面七芒星纹章泛着冷光:“一手交钱,一手放人——但我要先确认约修亚的安危。”

“别耍花样!”雷恩颤抖着抱起昏迷的约修亚,男孩苍白的手腕从斗篷中滑出,曜日纹章在灯光中泛着微光。

诺顿枯槁的手指扣住箱锁,检测仪发出蜂鸣——追踪晶簇的红光在箱内悄然流转。

塞琳向前半步,仓库顶棚的破洞漏下一缕夜光,照亮约修亚紧闭的眼睑。男孩忽然抽搐般蜷起手指,被曜日徽章烫伤的锁骨渗出脓血,干裂的唇间溢出晨祷词:“至高的渊瞳……请收下这卑微信徒的骨血……”

“快交换!”熔火死士的火焰纹身因焦躁而泛红,枪管顶住约修亚后腰。

诺顿缓缓推开箱盖的瞬间,约修亚突然睁大布满血丝的双眼——男孩瞳孔里映着天渊教礼拜堂的穹顶壁画,那些“荣升神国”的历代曜日之子正从虚空中凝视他。

“这是圣典第七章的试炼!”约修亚尖叫着挣脱雷恩怀抱,腕间曜日纹章迸射金光,“罪人需用烈火净化!”他竟主动扑向熔火死士的枪口,破烂的衣襟下露出数十道烫伤疤痕,“让我回归渊瞳的怀抱!”

塞琳抓住男孩脚踝的刹那,子弹穿透右肩的剧痛骤然撕裂记忆。

硫磺焦臭味如毒蛇般钻入鼻腔——十二年来反复纠缠的噩梦中,缇娅的白裙总在熔岩映照下翻卷如残蝶。

“塞琳!等我回来!”八岁的缇娅在梦境里回头微笑,雾影回廊祭司的银链缠住她手腕。

女孩赤足踏过的石板路燃起虚火,熔岩幻象从记忆裂缝中涌出,将白裙吞噬成灰烬。

现实中塞琳双手贴在地砖上,仿佛又跪在圣卡缪雾霭庄园的蔷薇丛里。

母亲叹息声穿透门缝:“那户人家愿出十倍抚育金……我们总得为缇娅的前程着想。”

父亲的黑檀手杖碾碎雏菊花冠,碎瓣混着缇娅的啜泣被夜风卷走,只剩老女仆多年后的低语在耳畔萦绕:“那孩子被推进火山时……手里还攥着你送的「深渊之泪」……”

血色祷文在约修亚指尖蜿蜒,与梦境中缇娅消散前刻画的献祭符文一样。

塞琳的瞳孔因双重痛楚震颤——此刻爬向枪口的男孩与幻象中的挚友身影交错,同样被圣典蛊惑的天真,同样被谎言包裹的宿命。她的视线被血雾浸染,约修亚的面容与缇娅的幻影交叠。

熔火死士咬碎毒囊的刹那,迦楼娜的匕首已抵住雷恩咽喉。

诺顿的偃甲云雀衔着急救晶簇掠向雾影回廊,鎏金光尘裹住塞琳坠落的指尖——

“缇娅……这次终于能救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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