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二十四章 熔火曜殇

奥伯里奇的天空浸在熔岩暗橙色中,仿佛火山灰与血雾织成的帷幕。硫磺与焦肉的腥臭在街道上淤积,腐水沟里漂浮着黑斑病患者的溃烂皮屑。

沈芳璃的「地鸣祭司圣装」在扭曲的天光下泛着冷硬的岩层褐,曜日纹章悬浮于后颈,折射出虚伪的圣洁。她余光扫过约修亚——黑檀马车内的嗅觉之子正趴在窗边,水晶焚香炉在头顶摇晃,他却浑然不觉刺鼻的气味,天生缺失的嗅觉让他连自己的尿骚都闻不到。

“曜日之子将洗净世间污秽!”

主教立于青铜城门的黄金祭台上,鎏金教袍缀满信徒捐献的眼球宝石。

他展开《天渊圣典》,书页间渗出的墨汁滴在跪伏的民众脊背:“献祭之日,渊瞳将吞噬病痛!尔等苦难,终成神国基石!”

人群如沸水炸开。

前排的老者将溃烂的脸贴向石板,嘶吼着“圣子垂怜”;披麻戴孝的妇人攥着骨灰袋砸向卫兵,被铁靴踩断手指;更多黑斑覆面者瘫在污水中,空洞的眼窝倒映着主教镶满宝石的权杖。

沈芳璃的指尖扣紧天璃杖——这些麻木的面孔,与瓦伦港隔离区咳血的难民重叠成同一副地狱绘卷。

“入城!”

嗅觉之子的马车率先碾过城门裂隙。

黑檀车架的水晶焚香炉喷出荧蓝烟雾,掩盖了约修亚裤裆的湿痕。男孩攥着塞琳偷塞的镀金扫把模型,指尖因用力而发白。

沈芳璃后颈的金属日轮嗡嗡震颤——塞琳与迦楼娜此刻正被困在熔火议事厅,银骸家主那双熔金色瞳孔,是否已识破她们的伪装?

熔岩浇铸的听觉之子马车紧随其后。

黑曜石共鸣器在车辕上嗡嗡作响,车厢内的小男孩却蜷缩在角落——他天生听不见这象征“神谕”的轰鸣。

伊格尼斯・银骸佝偻着灼痕遍布的脊背,熔核曜日盘在黑袍下明灭如火山喘息。经过沈芳璃身侧时,他浑浊的右眼斜睨过来,沙哑冷笑:“釉岛病的臭味,焚香炉都盖不住。”

阿让特拉港的回忆刺痛神经——防疫研讨会上,这疯子曾将硫磺粉样本摔在她脚边,讥讽天蛮族是“瘟疫之源”。

第三辆荧光珊瑚马车掠过视野。

盐晶帘后,琉米尔家族的味觉之子正机械吞咽修女喂食的“圣餐”——男孩的舌尖天生没有味蕾,尝不出掺了镇痛药粉的腐肉粥。

加布里・格莱希尔・琉米尔掀起车帘,袖口暗藏的「岩苔愈生膏」药瓶泛着淡黄光泽。

沈芳璃瞳孔微缩——前任祭司艾莉森售卖假药「霜髓灵剂」毒害贫民的恶行仍然历历在目,而眼前这位新任者,究竟想用解药行善,还是作恶?

队尾的透明基因舱室传来闷响。

海歌家族的视觉之子——盲眼女孩的额头撞上舱壁,发光藤蔓如锁链缠住她手腕。

伊莱亚斯・海歌的乌鸦面具转向沈芳璃,熔金色瞳孔在阴影中闪烁。

她想起王昭林昏迷前的呓语:“他们在用噬魂晶涎……研发辉光锚定素……”这男人研制的假疫苗,葬送的性命不比艾莉森的假药少。

“尿……要尿出来了!”约修亚的哭喊刺破仪仗队的颂祷。

沈芳璃手握天璃杖轻点车辕,杖身暗纹的雾霾蓝光晕裹住男孩裤裆,瞬间蒸干水渍。她模仿祭司的咏叹调高呼:“圣子垂怜,赐尔——”

“骗子!还我儿子!”凄厉的嘶吼截断宣言。

黑斑覆面的老妇从熔火疗庭前门扑出,骨灰袋砸向听觉之子的马车。

约修亚的尿意被吓回膀胱,蜷缩在座椅下发抖。

沈芳璃的指尖几乎掐进杖身——计划被打乱的焦躁与对男孩的愧疚绞成利刃。

伊格尼斯黑袍下的熔核曜日盘随步伐摇曳,犹如岩浆在黑袍下沸腾。他灼伤的左手指节叩了叩耳勺柄,浑浊的右眼如凝固的硫磺球般扫向老妇:“蛆虫的耳道,正适合灌些火山灰。”

两名神官拽住妇人枯草般的头发,黑曜石碎屑顺着耳勺捅入耳道。

老妇撕心裂肺的惨叫中,沈芳璃的鸣土云雀链嗡鸣震颤——伪装成神官的雾影斥候一把扣住她手腕,力道几乎捏碎腕骨:“想想塞琳小姐!现在暴露,她们在熔火议事厅就完了!”

沈芳璃的指甲深深掐入掌心,鲜血顺着天璃杖的纹路渗入曜日金暗纹。

老妇的惨叫声渐渐弱成气音,围观人群却爆发出病态的欢呼——有人高举溃烂的双手接住飞溅的黑曜石碎屑,仿佛那是治病的圣灰;有人麻木地舔舐着石板缝里的血沫,喉咙里挤出含糊的祷词;几个孩童甚至模仿神官的动作,用木棍捅向同伴的耳朵嬉笑。

雾影斥候的手指又加重三分力道,腕骨传来碎裂般的剧痛。

她想起临别前塞琳的话语:“活着的人比墓碑重要。”

当仪仗队碾过最后一块铭刻着贫民指痕的青砖时,渊喉共鸣殿的尖塔刺破暗橙色天幕。

哥特式拱门镶满琉烬城尸骸熔铸的琉璃瓦——母亲怀抱婴孩沉入岩浆的浮雕被金箔包裹,少年跪姿的火山灰石像点缀着鸽血宝石。

这与瓦伦港的圣卡缪大教堂截然不同:那里的彩绘玻璃尚存悲悯,此处的每一块砖石都浸透奢靡的腐臭。

沈芳璃咽下喉间翻涌的血气,看到殿墙外的贫民窟——黑斑病患者像虫豸般在污水沟蠕动,而共鸣殿的修女正将曜日之子的沐浴圣水倒入镶钻马桶。

渊喉共鸣殿的穹顶被四百根鲸脂蜡烛映得宛如炼狱。

沈芳璃踏入殿门刹那,瞳孔被头顶的巨幅油画灼痛——那是琉烬古城毁灭的末日绘卷。

画家用十年心血将地狱凝固在画布上:雪松状的火山灰云下,少年徒手刨开掩埋母亲的岩屑雨,指尖血肉模糊;火山喷发的熔岩如溪流般吞噬翠绿的葡萄园,逃难的妇人怀中婴孩被岩浆裹成焦炭;地平线燃烧的烈焰中,房梁上相拥的母女被火山灰定格成拥抱的石膏像,惊恐的面容纤毫毕现。

穹顶边缘镶嵌着真正的火山玻璃碎片,烛光折射间,仿佛千年前的哀嚎仍在殿内回响。

“觐见圣座,行三指礼!”

四大祭司单膝跪地,左手三指交叉按向心口。

沈芳璃的曜日徽章在掌心翻转,天蛮族噬日图腾一闪而逝。

黄金王座上的教皇圣埃庇・奥罗拉身着鎏金刺绣教袍,头戴嵌满黑曜石的荆棘冠冕,深橘色卷发垂至肩头,面容如刀刻般冷峻。

他指尖轻点《天渊圣典》,书页间渗出黑色皮屑:“愿洗涤罪,血洗明志。”

主教捧出鎏金圣盘,四名曜日之子被修女推至祭坛前。

嗅觉之子约修亚颤抖着伸出双手,主教将水晶鼻托浸入药池。荧蓝液体翻涌如活物,修女掰开他的下颌,将一滴熔岩精油滴入鼻腔——他浑身痉挛,溃烂的皮肤竟短暂愈合。

听觉之子的耳廓被贴上黑曜石共鸣片,祭司伊格尼斯点燃硫磺熏香,烟雾钻入耳道,男孩因剧痛蜷缩,却因天生耳聋发不声音。

味觉之子的舌尖被银针刺破,血珠滴入盐晶杯,加布里将混着「岩苔愈生膏」的“圣盐”撒向他溃烂的喉管。

视觉之子盲眼少女的瞳孔被强行撑开,伊莱亚斯将荧蓝药液灌入她的眼窝,发光藤蔓如寄生虫般钻入视网膜。

修女们架起抽搐的圣子走向光灼赎罪室,沈芳璃瞥见门缝内的琉璃砖——每一块都封着琉烬城焦尸,尸骸的奔跑姿态凝固在火山灰中,指尖仍抠着地缝。

“归曜之祭分三步。”教皇的嗓音如熔岩流过岩缝,“首步,转山绕行喉烬火山,向音乐之神卡缪献上虔诚;次步,自琉烬城南麓入火山口,借古鉴今,接受贵族与游客的祝福。”

他指尖划过乐谱羊皮卷,音符是用黑斑病患者的血痂绘制,“末步,经喉烬之渊甬道献祭,高唱《天籁镇魂曲》。”

沈芳璃展开乐谱,副歌处赫然标注「献祭者需割喉放血,以喉骨共振启动祭坛」。她突然指向祭坛中央的断弦竖琴:“《烬喉启示录》记载天籁镇魂琴镇守火山核心,为何此处仅余残骸?”

教皇的瞳孔骤然收缩,荆棘冠冕下的青筋暴起:“五百年前海盗破咒夺琴成功,琴身不知所踪。卡缪诅咒仍在——凡奏此琴者,三代血亲必遭恶疾。”他甩袖冷笑,“沈祭司若好奇,不如先背熟转调音阶。”

伊格尼斯的灼喙铃炸响,硫磺蒸汽喷向沈芳璃:“天蛮族的野种,也配质疑圣典?”加布里默然垂首,袖口的「岩苔愈生膏」药瓶滑落半寸,荧光如暗号闪烁。

待修女引沈芳璃踏入祭司寝殿,她反锁房门,天璃杖顶端的宝石映出穹顶油画的灰烬母女。偃甲云雀从袖口钻出,喙部轻啄窗棂投出密信光纹:「两日后,火山核心。」

她将云雀抛向熔火议事厅方向,鸟羽掠过窗棂时,琉璃砖内的焦尸指节忽然抽搐,似乎在回应某个古老的契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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