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沉的天空低垂,瓦伦港的街巷笼罩在灰暗的云层下。
金澜埠的示威标语被清入垃圾车,商贩的叫卖声混着港口的汽笛,掩盖了砖缝里未干的血迹。雾影卫兵穿梭于街头巷尾维持秩序,而浪天冒险团则分散在港口各处,将「赎罪」二字缝补成「重建」的假象。
百米高的雾钟塔下,薛少陵挥动交通指挥棒,青弘剑斜挎腰间。一辆马车险些撞上蹒跚的老妇,他箭步冲上前伸手拦在缰绳前,掌心抵住马鼻:“赶着投胎?”
车夫瞥见他袖口的“支援服务工作者”袖标,悻悻退后。
不远处,邵嫣抱着一摞高阶咒法书走出沉默图书馆,指尖摩挲着《夜翳秘史》的泛黄书页——书脊夹层里藏着维瑟尔人与夜翳族的密约抄本。
港口码头,江刃飞赤裸着上身,肌肉虬结的双臂各夹着三个货箱,赈灾粮袋在他肩头垒成小山。
劳工们目瞪口呆地看着他单手拎起半吨重的铁皮桶,汗珠顺着脊背滚落,在冷风中蒸出白雾。
裴邱盘坐在圣卡缪大教堂的彩窗下,天释剑横放膝头,正与修士们讲述天释教三大尊者彻悟佛理的故事:“妙光尊者曾割肉饲鹰,诸位既侍奉神灵,更该行善举、讲仁义。”
修女们听得入神,浑然不觉鎏金烛台下藏着的监听符箓。
“压小!全押!”金澜赌舫地下层的鎏金包厢内,宋子熙将骰盅摇得哗啦作响,镶钻的赌桌映出他狡黠的笑。
赌桌对面,几名银骸旁系子弟面色铁青,他们押上的贝仑正被林瑶昔的靴尖抵在桌底。
“表哥,这把要是输了,姑妈非得扒了你的皮!”林瑶昔蹦跳着凑到他身后,突然伸手捂住他的眼睛,“猜猜是大还是小?猜错就罚你替我洗一个月袜子!”
“死丫头,少拿我娘吓唬人!”宋子熙手肘一顶,撞开她的胳膊,骰盅险些脱手,“她这会儿正拿蒸汽锤新造的‘偃甲火龙炮’,才懒得管你告黑状!”
林瑶昔噘嘴跺脚,反手揪住他的头发:“信不信我把你偷她鎏金齿轮当赌注的事写进《家书》寄到浩隽城?”
话音未落,宋子熙抓起一把贝仑币塞进她嘴里:“闭嘴吃钱!再吵下次不给你带‘天工小屋’的爆炎袖箭!”
她呕吐出金币,一脚踹翻赌桌旁的鎏金痰盂,叉腰瞪眼:“臭表哥!活该你被姑妈的戒尺抽烂手心!”
银骸子弟的哄笑声中,宋子熙指尖轻勾袖中银线,衣兜里齿轮悄无声息地咬合,将骰面牢牢锁死。
他掀开骰盅——三颗骨骰诡异地叠成竖线,顶端只露出一点猩红。
“看见没?”他得意地甩了甩刘海,“压小赢大,这叫天命眷顾!”
林瑶昔翻了个白眼,靴尖狠狠碾过他的脚背,悄声道:“姑妈的‘千机骰’连作弊都搞得像杂耍——”她忽而抓起薄荷糖砸向他后脑,“臭手气!下次我替你摇!”
宋子熙龇牙咧嘴揉着脚,袖口银线已缩回暗袋:“死丫头懂什么?这叫……战略级运气!”
正午的钟声敲响时,林瑶昔借口买报溜出赌舫。
报刊亭的《岩心通讯》头版赫然印着塞琳的侧脸照——琥珀色眼罩被摘去,鎏金流苏沾满血污,标题刺目如铳弹:
「维瑟拉逆女弑杀银骸家主,熔火鉴罪院拟判死刑」
据熔火警署通报,犯罪嫌疑人塞琳・弥娅・维(现年十八岁,维瑟拉家族第七代继承人)于前日正午手持铳枪埋伏在「熔岩蔷薇」酒店附近,趁银骸家主卡西乌斯・弗拉姆・银骸结束曜日之子处置会议之际,连开三枪致其当场死亡。
行凶后沿奥伯里奇北街逃窜,途中因饥饿进入「岩心茶馆」用餐,点选草莓慕斯与奶茶时被店主认出,遂通过偃甲鸽子举报。
现场遗留的三颗子弹分别刻有“贪婪”“怯懦”“虚伪”字样。
目前塞琳现已被押入熔火监狱,对罪行供认不讳。
“表哥!出大事了!”林瑶昔攥着报纸冲回赌舫,却在街角撞见邵嫣。
后者扫过新闻,指尖无意识摩挲着《夜翳秘史》的书脊:“刺杀后居然去茶馆吃草莓慕斯?若是我布局,至少会易容换装十七次——”
浪天冒险团众人聚集在港口仓库时,薛少陵一脚踩上货箱:“大小姐需要骑士!我们应该立即去熔火监狱救人!”
江刃飞嗤笑着抛起一袋贝仑币:“王昭林那废物连个丫头都看不住!换老子当护卫,银骸老贼的棺材板早钉严实了!”
裴邱斜倚在仓库门前,天释剑身金光如涟漪荡开:“诸位若在此刻冲动,银骸的刑具怕是早已等候——先回圣卡缪庄园,从长计议。”
宋子熙将报纸揉成一团砸向墙壁,从衣兜中翻出一卷泛黄羊皮纸——那是迦楼娜从雷恩家铁皮棚废墟中找到的《净化税契约》,条款上红色指印斑驳。
他展开契约,指尖戳破“卡西乌斯・弗拉姆・银骸”的金色字体签名,“黑斑病死的人填满焚化炉,这杂碎还在靠‘买命契’榨干贫民骨头!”箭矢钉穿契约,纸屑如冥钱纷飞,“塞琳这三枪——”他碾碎纸页上的银骸家徽纹样,“是替签了卖身契的千万冤魂打的!”
……
水晶吊灯被黑纱罩住,昏光如凝血淌过长桌。
老管家诺顿垂手侍立于浪天众人座椅后方,纯黑制服笔挺如淬火刃锋,严丝合缝的剪裁将褶皱熨烫得无迹可寻。女仆无声穿梭,俯身倾倒的红茶雾气氤氲。
邵嫣抿了一口茶,指尖轻叩杯沿,底座压着塞琳儿时涂鸦的「屠龙计划书」——纸角还粘着干涸的果酱。
“报道说塞琳是单独行动,但王昭林、迦楼娜和沈芳璃三人同时失踪……曜日之子救援计划是否成功?”她将《岩心通讯》推至桌心,铅字在茶雾中模糊。
宋子熙靠在椅背上,捏起一块糖霜饼干,又嫌弃地丢回银盘:“大小姐现在安全得很。”
他冷笑一声,指尖敲击桌面的节奏如骰子滚动,“银骸那帮蛀虫必须老实,毕竟塞琳现在是贫民窟的英雄,那帮饿鬼若是知道大小姐遭遇不测,能把他们的镀金棺材掀了!”茶盏被重重一搁,糖霜饼干的碎渣溅上《岩心通讯》的头条,“到时候奥伦提亚烧起来的可不止火山——”
薛少陵一脚踩上椅凳,袖口蹭翻茶杯:“那报道为啥写「拟判死刑」?吓唬谁呢!”
“钓的就是你这种傻子!”宋子熙的指节叩响桌沿,“冲进监狱劫人?银骸的刑讯室专等‘逆党’上门!”
裴邱端起茶盏,氤氲水汽模糊了眼睛:“当务之急是冷静商量,而非内讧。”
“商议个屁!沈姑娘生死不明——”宋子熙话音未落,衣兜中偃甲云雀突然炸响,女仆手中的茶壶险些摔落在地。
陌生男声裹着深海回响从偃甲云雀腹部灌入房间:“若想救那些黑斑病人……去卢玛拉岛北部的螺喑涡海,取回天籁镇魂琴。”
“你是谁?沈芳璃呢!”宋子熙猛地起身,茶汤泼湿袖口。
“她与我同行。”男人的嗓音如夜潮翻涌,“但此刻……还不是见面之时。”
诺顿的呼吸骤然粗重,他僵立如雕像,喉结滚动:“十年前,老爷和夫人的船在螺喑涡海失踪……他们是为了救大小姐的命。”
他从怀中抽出一封泛黄信笺,火漆印下是塞琳父母的绝笔:「若塞琳觉醒苍之眼,请将此信交予她——我们奏响天籁镇魂琴,换她完整人生。」
邵嫣的茶勺“叮”地撞上杯壁:“音乐之神将瞳术神力注入四大贵族血脉,塞琳的「苍之眼」是卡缪的仁慈之瞳。但奏琴者三代血亲必遭恶疾——”
“——所以维瑟拉家族的血亲接连暴毙。”裴邱的指尖抚过信笺褶皱,“老爷和夫人用琴音延长了塞琳的命,却让诅咒吞噬全族。”
神秘人的低笑从偃甲云雀腹部裂痕中渗出:“凡人总爱自诩牺牲……找到琴后交给我,我能让黑斑病从奥伦提亚消失。”
邵嫣眯起眼:“你也想当救世主?”
“还人情罢了。”偃甲云雀的光芒骤然熄灭,最后一句呢喃如泡沫破碎,“交易……或灭亡。”
……
沧溟喑主倚在巨鲸颅骨熔铸的王座上,珠母甲壳包裹的蹼膜被岩浆映成橘红。地穴穹顶垂落的火山晶簇如倒悬利剑,硫磺雾霭中漂浮的萤火虫群发出暗红光晕,将他的身影拉长成扭曲的鬼魅。
他转向王座旁的身影——邪神依娜静立如雕像,黑发如焦油倾泻,血瞳在橘红暗光中灼烧,黑袍下裸露的脖颈布满炎魔缔焱留下的焦痕。
“主人,我这般说辞……可算妥当?”他嗓音低沉,手指擦过王座扶手的熔岩纹路。
依娜的指尖抚过锁骨处溃烂的灼伤,嗓音如岩浆翻涌:“勉强合格。但若天兆城的屠刀落下——”
“夜翳族……只想活着。”沧溟喑主垂首,胸前的本源珍珠裂开细纹,“我会按约定治愈黑斑病……但请别再逼我们参战。”
“虚伪的慈悲。”依娜冷笑一声,黑袍如夜雾散开,露出与沈芳璃别无二致的面容——只是血瞳更艳,伤痕更深。她转身走向洞穴深处的牡蛎壳珍珠床,床架由火山玻璃与珊瑚枝熔铸,表面凝着干涸的血痂。
依娜躺下时,黑发寸寸褪为银白,血瞳熄灭化为沈芳璃的雾霾蓝,黑袍化作「地鸣祭司圣装」的焦黑残片。她侧颈的灼伤溃烂见骨,左臂皮肤如龟裂的火山岩,暗金血液顺着指尖渗入珍珠床的缝隙。
“千万别让我的宿主死了,否则——”依娜最后一丝神识消散前,嗓音混着沈芳璃虚弱的喘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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