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如碎金般洒在瓦伦港的沥青路面上,咸涩的海风裹挟着鱼腥味钻入鼻腔。
宋子熙压了压插着孔雀翎的宽檐帽,靴跟的弹簧匕首随步伐“咔嗒”作响。林瑶昔蹦跳着跟在身后,暗红色鳞甲在阳光下泛着冷光,马尾辫上的铃铛叮铃乱晃。
“这地方比赌舫的茅厕还破!”林瑶昔捏着鼻子,踢开挡路的空酒瓶。
眼前的铁皮屋歪斜在码头边缘,墙缝塞满海藻与贝类残骸,门扉上歪斜刻着「洛伦·弗列格——星辰与锚的囚徒」,字迹被海盐蚀得斑驳。
宋子熙叩门三声,屋内传来窸窣响动。
门“吱呀”裂开一道缝,洛伦佝偻着背探出头——他眼窝深陷,胡茬如枯草杂乱,褪色的航海制服上沾满油渍。
屋内逼仄如船舱底室,霉斑在墙角蔓延成蛛网。
木桌上堆着腐烂的鱼干、发黄的海图与空药瓶,床铺被褥蜷成一团,床底滚出半瓶烈酒。
林瑶昔脚尖挑起一只破袜子,嫌弃地甩到墙角:“副船长先生,您这屋子比沉船还难闻!”
洛伦苦笑着挪开椅子上的脏衣服,示意两人落座:“活人总比死人强……至少还能闻见臭味。”他摸着桌角一张全家福——照片边缘焦黑,妻女的笑容仅剩模糊的污渍。
林瑶昔忽然沉默,她瞥见墙角立着一支小巧的木帆船模型,船帆上用稚嫩笔迹写着“莉娅的冒险号”。
“您妹妹她……”她嗓音难得轻柔。
洛伦的喉结滚动:“维克多垫付了医疗费,但莉娅没撑过第七天。”他抓起酒瓶灌了一口,喉间发出嘶哑的呛咳,“临终前她攥着我的手,说别让船停下。”
宋子熙的古董金币在指尖翻转,金线云纹的披风扫过桌沿:“所以我们替她开船。”他倾身向前,弓弦在背后绷紧,“副船长,我们需要找一位航海士,去螺喑涡海。”
“那鬼地方的赤骸旗比暴风雨更致命!他们的骷髅桅杆所到之处,商船连龙骨架都留不完整!”洛伦拳头砸在橡木桌上,震得海图卷轴簌簌作响,“更何况除了瓦伦港,全国严苛的检疫令,你们想闯这鬼门关?海妖的利齿都比他们仁慈!”
“海贼的规矩是焚船灭迹——”宋子熙挪了挪身子,整张航海桌突然发出令人牙酸的**,“但活人总得赌一把,以祭奠银雾女神号死于疫病之人。”
“仅剩我和通信官埃特嘉了。”洛伦从牙缝里挤出话,“瑟拉维恩船长、大副埃里克……全被黑斑病啃成了灰!你们若非要找死——”他忽然抓起海图抖开,指尖戳向一处标记,“去找埃特嘉的丈夫卡法尔·华希瓦!那小子现在缩在灯塔里当看守员。”
林瑶昔揪住宋子熙的孔雀翎:“喂,我们要的是航海士,不是看灯塔的!”
“没毛病啊!”洛伦瞪眼,“莱恩年轻时在辉烬造船厂当过十年学徒,海流图刻在他骨头里!自小做梦环游世界,你们这趟正好成全他。”
宋子熙眯起眼:“可他老婆能放人?”
“那要看你们本事了。”洛伦瘫回椅子,嗓音沙哑,“若非浪天冒险团在黑斑病爆发时帮忙运送过医疗物质……我连这道门缝都不会开。”
林瑶昔还想争辩,却被宋子熙抬手制止。
他甩出一枚贝仑币弹向洛伦:“成交!但若他半路发疯——”
“那就扔进海里喂鲨鱼。”洛伦接住金币塞进衣兜,海图卷成筒砸向他,“滚吧,别打扰老夫安眠。”
两人踏出铁皮屋时,宋子熙袖中滑出一只偃甲云雀。
他对着鸟喙低语:“诺顿,造船厂那头该动工了。”云雀眼中红光一闪,振翅飞向苍穹。
……
金澜埠的浮轨栈桥在晴空下熠熠生辉,琉璃招牌折射出彩虹光斑。
街头艺人指尖跃动「焰形咒术戏法」,火蛇在空中扭成奥伦提亚地图,引得孩童尖叫追逐;摊贩推车上的炭烤鱿鱼滋滋冒油,焦香混着辣椒粉的呛味钻进鼻腔。
薛少陵顺手抄起一串,却被老板娘一锅铲拍开:“先付钱!”
「景澜坊」内,邵嫣抱臂立在试衣镜前,深蓝色星辰纹长袍垂落如夜幕,贤者石护胸甲冷硬如她的表情。
裴邱站在一旁,素金袈裟外罩的青铜锁子甲泛着哑光,乌木禅杖斜倚肩头,药葫芦随诵经声轻轻摇晃。
“你们非得试遍所有麻布腰带?”邵嫣推了推眼镜,镜链上的微型罗盘因江刃飞的方向感混乱而疯狂打转。
更衣帘后,江刃飞正与素白粗麻布劲装搏斗。
灰色鳞甲歪斜地挂在肩上,草编木屐绊住裤脚,斗笠黑纱缠住脖颈:“这地图错了……衣服总不能也穿反!”
薛少陵瘫在柜台前,靛青色短打沾满火药屑,胸前工具包“哗啦”抖出一把爆符。
他拎起一条绣着金丝海浪纹的皮质围裙,冲女店员咧嘴一笑:“这花色可是林姑娘钦点的!要是买贵了,回头能把我炸成烟花!”
柜台后的女店员翻了个白眼,指尖敲了敲价签:“抱歉,本店商品一律不打折。”
他抓起一捆缆绳甩向裴邱,却被天释剑的布帛鞘轻巧挡开。
裴邱眉心朱砂印微闪:“薛兄,莫让贪念误了时辰。”
“吵死了!”薛少陵一脚踹翻试衣凳,靛青色短打随着动作掀起火药味,“就许林大小姐天天拿飞镖扎我,不许我吃软饭?嗯……咳,偶尔不能试试硬菜吗?”
“就普遍性而言——”江刃飞终于扯正鳞甲,千羽剑的绷带缠得像木乃伊,“宋子熙那种贪财鬼,怎会信个藏头露尾的委托人?直接让绯之月公会调天堑号来,省得折腾!”
薛少陵嗤笑:“吉鲁尼的空运效率比你的方向感还烂!等批文下来,塞琳早被银骸家族剁成肉酱了!”他压低嗓音,“再说,团长肯定憋着坏——拿到天籁镇魂琴就威胁那人,不交出沈姑娘就砸琴!”
帘外传来邵嫣的冷笑:“分析完了?裴大师的袈裟缝线都快诵出《释迦消灾咒》了。”
薛少陵嚷了声“马上好”,将三枚沾着火药渣的贝仑币拍上柜台。江刃飞拽着错版地图疾步出门,险些撞翻街头艺人的招牌。
四人穿过浮轨栈桥,拐进「万螺海具」店铺。
货架上堆满缠成乱麻的钓鱼线,薛少陵抽出钓竿一挥,钩子勾住裴邱的佛珠:“秃驴,送你个超度套餐!”
江刃飞盯着镶铜指南针,斗笠黑纱下的眉头紧皱:“这指针……指北还是指南?”
店员翻着白眼递上一捆钩锁:“客官,这是钓鲨鱼的。”
“钓鲨鱼不如钓银骸家的蠢货!”薛少陵甩出一枚贝仑当小费,吓得店员缩进柜台。
「雾隐药市」弥漫着苦涩的药香。
邵嫣指尖扫过药柜,解毒剂瓶口的蜡封映出她冷峻的侧脸。
裴邱默默将药方拓本塞进药囊,薛少陵却凑近女摊主:“妹子,你这‘一夜春风散’能缓解黑斑病不?”
摊主抄起砒霜罐冷笑:“能解你的贱骨头。”
马蹄声骤然撕裂市集喧嚣。
诺顿·骸影驾驶黑檀马车疾驰而至,纯黑制服纤尘不染,连马蹄铁都擦得锃亮:“邵嫣小姐,造船厂已备妥。”
车轮碾过蓝白海岩砖,诺顿脊背笔挺如尺:“卢玛拉辉烬造船厂本是维瑟拉家族产业,老爷夫人原计划在大小姐成年时,用‘维克玛拉号’带她环游奥伦提亚,可惜……”
造船厂匍匐在东北海岸的峭壁下,船坞骨架爬满藤壶,锈蚀的起重机像被拔光羽毛的巨鸟。维修池积满黑水,半截桅杆斜插泥沼。
薛少陵踢了踢脚边腐烂的帆布:“这地方比银雾女神号三等舱还破!”
诺顿的皮鞋尖避开污水,高声道:“即日起复工。”
包工头的偃甲云雀扑棱棱飞向贫民窟,沙哑的广播声响彻码头:“辉烬造船厂招工!日结三倍薪!救塞琳大小姐!”零星工匠从棚屋钻出,眼底重燃微光。
船坞尽头,维克玛拉号的银白船身如刀刃劈开晴空。
流线型船体似鲸鱼弓背的弧线,修长锐利的前端能轻易斩碎浪涛;船首像雕刻着维瑟拉家徽——云雀头骨缠绕浪花,鸟瞳嵌着的蓝宝石在阳光下折射出凛冽寒光。三桅风帆以晶蚕丝织就,暗纹如星轨蜿蜒,帆骨用轻量化的陨铁锻造,确保全速航行时桅杆不颤分毫。
船身两侧各嵌两门黑钢火炮,炮口藏在雕花护甲板下,可三百六十度旋转的炮台刻满防锈蚀的「破浪符文」;甲板铺着防滑的火山岩砖,舵轮则设计成蝠翼状青铜骨架,精金齿轮咬合处泛着冷蓝幽光,只需单手轻推便能如海燕般灵巧转向。
“三天。”诺顿竖起三根手指,指尖距离分毫不差,“厨房的防腐晶石地板尚未铺设完成,卧室的隔音咒文还剩十七处符节点未校准。”他掏出手帕轻拭袖口,仿佛空气中漂浮的锈尘会玷污他的严谨,“甲板铆钉必须用三叠锻钢法重铸,每一颗镀镍螺丝钉都需经过三次盐雾测试——即便是五百公斤的铁锤垂直撞击,也不允许出现形变。”
薛少陵拎着在船坞迷路三圈的江刃飞,像拖一条搁浅的咸鱼般拽回众人跟前。
他瞥向诺顿一丝不苟的袖口,阴阳怪气道:“三天?您老人家说不定三天后又嫌我们航海装备没买够、修为功法太低,对付赤骸海贼团不够体面。”
江刃飞的错版地图从腰间滑落:“这破厂比迷宫还邪门!老子刚绕到茅厕就撞见——”
“撞见女工晾的裹脚布是吧?”薛少陵抢过话头,靴尖碾过地上的锈钉,“要我说,您干脆给维克玛拉号镶满金箔,再写一首船歌,保准海盗听了直接跪地忏悔!”
裴邱的佛珠轻轻转动:“薛施主,慎言积德。”
诺顿对这场闹剧恍若未闻,指尖抹过舵轮上最后一丝浮尘,日光在维克玛拉号的银白船身割出冷冽折线。他凝视甲板缝隙间渗出的阴影——那里仿佛蛰伏着天籁镇魂琴的诅咒,与塞琳颈间镣铐的寒光同频震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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