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三十章 曙潮誓约

卡法尔·华希瓦从吊床上弹起,仿佛床板下藏着一颗即将爆炸的火药桶。

他对着铜镜将褪色制服的每一粒纽扣整理得严丝合缝,又对着空气行了个夸张的航海礼:“早安,亲爱的瓦伦港!今日又是新纪元的曙光!”

镜中映出他咧开的嘴,眼角的皱纹像被海风犁出的沟壑,却盛满阳光。

他翻开日志本,钢笔尖在“黎明前船只动向”一栏悬停片刻,最终画了个浑圆的零。

“零是完美的数字!”他对着空荡的海面振臂高呼,“就像灯塔,从虚无中诞生,却照亮整个混沌!”

窗外的海鸥被惊得扑棱飞散,他却自顾自地大笑,仿佛那些翅膀拍打声是观众雷鸣般的掌声。

青铜反光镜被擦得能映出云朵的绒毛。

卡法尔哼着走调的船歌,指尖轻抚镜框的锈斑:“瞧瞧这岁月的勋章!每一粒锈都是大海亲吻的印记!”

他单膝跪地,对着镜面深情道:“亲爱的镜子小姐,今天你比璨星更耀眼——”话音未落,薛少陵“哐当”推开铁门。

宋子熙摘下插着孔雀翎的宽檐帽,一枚贝仑币在指尖旋转:“请问你是卡法尔先生?洛伦副船长让我们来寻一名航海士。”

“你们算是找对人了!”卡法尔猛地跳起,制服衣襟险些刮倒桌上的灯塔模型,“我从小做梦扬帆环游世界!赤骸海贼团的骷髅旗?螺喑涡海的风暴?哈!那不过是航海日志上的几滴墨渍——”

“停停停!”宋子熙哗啦展开一张羊皮纸,“先看看契约条款——伤残赔付按严重程度计算,被教团绑架需要自付赎金,若染黑斑病则直接海葬。”他指尖轻敲最后一行小字,“顺带一提,赤骸海贼团喜欢把俘虏钉在桅杆上风干,当人肉风向标。”

卡法尔扫了一眼便按下手印:“成交!什么时候开船?”

薛少陵瞪大眼睛:“喂!这他妈是要你拿命换钱!”

“哎,不就一个破海贼团嘛!”卡法尔揽住薛少陵的肩,火药味呛得对方直咳嗽,“五百多年了,从未有人见过他们用赃款玩女人,要我说——该怕的是他们!”他尽量压低嗓音道,“听说赤骸船长暗恋塞琳,每次劫船都偷她画像……”

“放屁!天渊教早想弄死我们了!”薛少陵甩开他的手,靴底火药渣簌簌掉落,“那群神棍随便扣顶‘亵渎神谕’的帽子,就能把你钉上祭坛放血——沈姑娘救走曜日之子后,他们正愁找不到人填坑!”

卡法尔掏出一枚锈迹斑斑的辉烬造船厂工牌,煞有介事地举过头顶:“那我就自创‘天愿教’!曙光女神黛芙在上,信徒只需每日许愿三次,梦想自会实现——”他冲宋子熙眨了眨眼睛,“等信徒比天渊教还多,人人都能当自己的神,定会嫌弃那帮家伙。”

薛少陵一脚踢飞地上的鱿鱼干,火药味呛得他直翻白眼:“希望?这破国家连港口检疫令都搞不定,谈什么狗屁梦想!”

“世界上没有绝望的事,只有不努力的咸鱼!”卡法尔叉腰大笑。

“行啊——”薛少陵掰着手指冷笑,“按你这逻辑,宋子熙这赌鬼靠骰子能成百万富翁?”

“有可能性!”

“江刃飞那路痴努力背地图就能认路?”

“有可能性!”

“老子能娶一个千亿家财的富婆?”

“有可能性!”

薛少陵一把揪住他衣领:“那你倒是说说,有什么事连曙光女神都办不到?

卡法尔的笑容渐淡:“救全世界……天籁镇魂琴只能解奥伦提亚的毒,但黑斑病活下来的人都是进化后的新人类!”他振臂高呼,犹如置身道场,“过度干预违背自然筛选!所谓疫苗,不过是延缓末日的创可贴!”

薛少陵脑门爆出三道黑线,蹲在地上揪头发:“我……他妈竟无法反驳。”

宋子熙突然给了他一肘子,孔雀翎在晨风中抖了抖:“少扯淡——你走了,埃特嘉怎么办?银雾女神号事件后,她一直失业在家。”

卡法尔从怀里摸出一沓手绘传单,潦草的曜日图腾旁歪歪扭扭写着「天愿教入会申请表」。他伸手摊开掌心:“先交两枚贝仑——刚才你们提问‘希望我成为航海士’,这算许愿费!”

见两人愣住,他理直气壮道:“等信徒破千,埃特嘉光收税就能买下瓦伦港。”

宋子熙的贝仑币在指尖僵住,最终咬牙增加一枚:“你……他妈比赌场庄家还黑。”

“这叫投资未来!”卡法尔将铜币丢进桌子底下赛钱箱,转身推开灯塔门。

海风卷起传单,一张“曙光女神黛芙”的抽象画糊在薛少陵脸上。

宋子熙拽起薛少陵的衣领,半晌才憋出一句:“走了……先去见尊夫人。”

……

海浪在露台外碎成细雪,埃特嘉·海谣的别墅像一枚嵌在峭壁上的珠母贝。

三层小楼通体雪白,琉璃窗框镶着珊瑚纹铜饰,露台立柱雕刻着小岛与帆船,连门把手都是镀银的贝壳造型。

埃特嘉抚过玄关处褪色的全家福:“这套房子是父母留给我的嫁妆,他们曾是瓦伦港最大的珊瑚贸易商……可惜黑斑病爆发时没能撑到检疫令解除。”

餐桌上铺着浪花刺绣的桌布,银质烛台旁堆满海鲜:蒜蓉焗龙虾淋着棕色肉酱,扇贝肉裹在酥脆的紫苏叶里,海胆蒸蛋表面缀着鱼子酱,甚至有一条蓝鳍金枪鱼刺身拼成奥伦提亚地图的轮廓。

“感谢各位关照我家卡法尔,但愿浪天冒险团的伙伴比灯塔之光可靠——”埃特嘉为众人斟上冰镇葡萄汁,耳后贝壳纹身随笑意轻颤。

话音未落,宋子熙将航海契约推到刺身地图中央。

埃特嘉的笑容骤然凝固,她揪住桌布一角尖叫:“让他走?我后半辈子咋办?”迅速冲向沙发,额头轻飘飘地顶在软垫上,“不如让我撞死在这里!”

“老婆!沙发比棉花糖还软!”卡法尔冲过去扶住她的腰,语气像哄小孩,“你连撞墙都不敢,上个月被螃蟹夹了手指还哭了一小时。”

埃特嘉猛地抬头,发髻上珍珠簪子歪到耳后:“谁不敢?我、我只是怕血弄脏地毯!”她从沙发缝里抽出一截麻绳,踮起脚尖往水晶吊灯上甩,绳子刚勒住脖子便“咔嚓”断裂——绳芯塞满棉絮,活像条泡发的海带。

卡法尔扑过去抱住她的腰,语气浮夸如舞台剧:“亲爱的!这绳子比你织的围巾还松!”

邵嫣捡起断绳,指尖捻了捻棉絮:“弹性蛛丝缝接头,承重不超过三斤。”她掀开茶几上的雕花木盒,倒出一把彩虹糖果,“毒药套餐?这是跳跳糖配甘草片。”

“你们懂什么!”埃特嘉抓起糖果往嘴里塞,嚼得像是要咬碎自己的罪孽,“银雾女神号放行未检患者时,我传的求救信号……晚了整整六小时!”她猛扯桌布,“瓦伦港的疫情是从我指尖漏出去的……我该像维克多一样跳海赎罪!”

林瑶昔将簪子斜插回埃特嘉的发髻,铃铛随笑声叮当乱响:“一个把末日当曙光,一个把彩虹当绞索——你俩简直是永夜配极昼,绝了!”

海风掀起窗帘,夜光如十年前那个春日般倾泻在褪色的樱花瓣上——

樱花如粉雪簌簌坠落,卡法尔攥着辉烬造船厂的学徒工牌,仰头望向枝头,新浆果色的花瓣落在他肩头,海风裹着咸味掠过耳畔。

“春天,四月——”他张开双臂转了个圈,工装裤沾满油渍却笑得灿烂,“连空气都长着希望的触角!”

视线陡然往上——樱花树顶的横枝上晃荡着一条人影。

埃特嘉的橘发与花瓣绞成一团,麻绳勒住脖颈,脚尖离地半寸,活像一条被海浪拍上岸边的垂死鱼。

“小姐!不可以死!”卡法尔一个箭步冲上前,抱住她的脚踝猛力下拉。

埃特嘉“咚”地砸在他胸口,麻绳擦过脖颈留下红痕。

“你想谋杀吗?”她捂着脖子咳嗽,泪花在眼眶打转,“万一我真死了怎么办?”

卡法尔捡起工牌在她眼前晃:“其实你不想死吧!真想死的人会选涨潮时跳海,让鱼群啃得骨头都不剩!”

埃特嘉推开他冷笑:“你这种满脑子机油的打工人,懂什么少女失恋的绝望?不被需要的人……活着也是垃圾!”

“万物始于春!”卡法尔单手指向漫天樱花,仿佛在朗诵史诗,“海鸥破壳、珊瑚产卵、连赌场的骰子都比冬天转得欢——谁会在四月自杀?这是对春天的亵渎!”

“那我刚才在干什么?”埃特嘉抓起半截麻绳冷哼。

“你在做增高运动!”卡法尔夺过绳子甩上树杈,“我爹破产时天天在家吊脖子,说是能‘拔高财运’;我娘被天渊教忽悠,说上吊能‘连接天渊’结果一个瘸了腿,一个磕烂了额头!”

他忽然凑近埃特嘉的脸,鼻尖几乎贴上她的睫毛,“倒是你……比我矮半个头,确实该增高。”

埃特嘉脑门爆出三道黑线,后退半步:“够了……我要回家!”

“等等!”卡法尔从工装裤口袋摸出一枚贝仑币,郑重其事塞进她手心,“我许愿让你长高——天愿教首单免费!”

“谁要你的破钱!”埃特嘉将铜币砸向他,转身狂奔,“我是真心寻死啊混蛋!”

(旁白)本该错身而过的两个人,因一条漏棉花的绳子和一枚沾油渍的铜币,撞进了彼此生命的潮汐中。

本书首发来自17K小说网, 第一时间看正版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