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浪拍打着维克玛拉号的银白船身,卡法尔·华希瓦单脚踩在舵轮上,深褐色的褪色制服被海风掀起衣角。
他俯身贴近船首像,指尖轻抚云雀头骨的纹路,蓝宝石鸟瞳折射的寒光映在他咧开的嘴角:“瞧瞧这弧度!龙骨至少是三重锻钢,连螺喑涡海的暗礁都能碾成渣!”
甲板另一头,江刃飞抱臂倚在火炮口旁,斗笠黑纱被风掀得乱晃。
他眯眼斜视着卡法尔亢奋的背影,抬肘捅了捅宋子熙的肋骨:“喂,你从哪儿骗来的这个疯子?”
宋子熙的孔雀翎宽檐帽被风吹得歪斜,指尖的假古董金币“叮”地弹向半空:“那得感谢埃特嘉女士的善解人意——”金币落入掌心时,回忆如潮水漫过瞳孔。
……
卡法尔倚在门框上,褪色工牌在胸前晃荡。
他捏着那条棉絮外漏的麻绳,嗓音轻得像海风:“当年你要是真吊死了,谁来接我爹娘进城?”
埃特嘉蜷缩在沙发里,发髻上的珍珠簪子摇摇欲坠。
“他们住在瓦伦港的破棚屋,瘸腿的爹天天念叨‘灯塔的光照不到贫民窟’——”他忽然蹲下身,指尖戳了戳她攥紧的拳头,“你忍心让二老对着海哭嚎‘儿媳逼死儿子’?”
宋子熙的靴尖碾过地毯上的彩虹糖碎渣,狡黠一笑:“夫人,若您同意让卡法尔先生出海,我们立刻派人接二老来灯塔别墅养老。”他甩出一张契约,“您照顾老人,他替我们卖命——双赢!”
埃特嘉瞥向窗外的灯塔,十年前那条漏棉花的麻绳仿佛仍悬在梁上。
最终,她指尖轻点印泥在契约按下手印,嗓音沙哑:“滚吧……别死在海里。”
……
“人嘛,最怕比较——”宋子熙的假金币在指尖转得飞快,“只要埃特嘉瞧见二老惨成那副模样,哪还顾得上绝望?”
薛少陵瘫在甲板缆绳堆里,靛青色短打沾满火药屑:“这叫‘关系护栏’!给自杀狂魔找点更惨的参照物,立马治标又治本!”
邵嫣推了推眼镜,《天衍咒法典》在她掌心“啪”地合上:“若自杀演变为集体行为艺术,诸位打算如何收场?给全城情侣发麻绳开殉情派对?”
卡法尔闻言,从桅杆顶探出头,工牌在阳光下晃成一道弧光:“放心!我爹娘现在天天在别墅研究‘上吊健身法’——二老活得比海龟还精神!”
众人脑门齐刷刷爆出三道黑线。
“小陵子!你倒是过来搭把手啊!”林瑶昔的怒吼从船尾炸开。
她双臂各拎三个鼓囊的皮箱,暗红色鳞甲被行李压得吱呀作响,马尾辫上的铃铛疯狂乱晃,“老娘的手要断了!”
薛少陵慢悠悠挽起袖子,露出一截白生生的细胳膊:“林大小姐,您瞅我像是能干体力活的人吗?”
“你还是不是男人?”林瑶昔一脚踹飞空木箱,恰巧砸中裴邱的袈裟,“秃驴扛的药箱都比你的剑重!”
裴邱单手拎起装满《释迦消灾咒》拓本的铁皮箱,天释剑的金光稳稳托住木箱:“薛兄,莫让贪懒误了修行。”
“是你非要带三箱胭脂水粉臭美——”薛少陵话音未落,林瑶昔的飞镖已擦着他耳边钉入桅杆。
“那是易容膏!毒针!暗器匣!”她气得铃铛乱颤,“你以为谁都像你,行李里塞满擦炮和臭袜子?”
宋子熙扛着一桶烈酒踉跄路过,孔雀翎被酒桶蹭得东倒西歪:“吵屁!再磨蹭就把你俩扔海里喂鲨鱼!”他踹了薛少陵一脚,“滚去搬火药——炸不死你算老子输!”
待最后一只木箱塞进底舱,老管家诺顿·骸影已立在码头。
纯黑制服纤尘不染,连袖扣的反光都精确如尺规作图,他脊背笔挺如淬火刃锋,目光穿透维克玛拉号的银白船身,仿佛在丈量每一颗镀镍铆钉的盐雾测试结果。
“愿黛芙之光眷顾诸位。”他低语如机械齿轮咬合,指尖轻触胸前的怀表链——表盖内嵌着塞琳父母与幼年塞琳的合影。
海风卷起浪花,维克玛拉号的鲸形船首劈开晨雾,驶向铁灰色的海平线。
诺顿的皮鞋尖始终避开码头淤泥,直到船影缩成一道银线,他才转身走向锈蚀的起重机,犹如一台精准的偃甲,重新没入废墟的阴影里。
维克玛拉号出航三小时后,林瑶昔一脚踹开餐厅舱门,暗红色鳞甲沾满火药屑。
她拎着一盒加热后发蔫的炭烤鱿鱼,“啪”地甩上餐桌:“这破玩意比薛少陵的臭袜子还硬!”
邵嫣施展冰咒冻住焦糊的扇贝肉:“预制菜加热三次,毒素能毒死一船海盗。”
“知足吧!瓦伦港餐馆老板说这是‘航海特供版’!”薛少陵叼着半截冷掉的炸虾,靴底黏着昨天泼洒的辣椒酱,“没让咱们啃生鱼就算仁慈——”
裴邱默默将发霉的面包掰成碎块,天释剑的金光裹住食物残渣:“超度完毕,可食。”
江刃飞掀开餐盒盖,斗笠黑纱下眉头紧皱:“这鱿鱼须……怎么长得像我的地图?”
“航海士先生!赏脸吃口饭?”林瑶昔冲甲板方向大喊。
卡法尔正趴在船舷上观测海流,头也不回地摆手:“隔夜的玩意,喂海鸥都嫌寒碜!我临行前煮了海鲜粥,埃特嘉的手艺可比这强百倍——”他顿了顿,嗓音忽然低下去,“最后一餐了。”
林瑶昔假意抹泪:“哎呀,铁汉柔情!要不要给你颁个《年度好丈夫》奖项?”
邵嫣的《天衍咒法典》重重合上:“这船上除了他,诸位连罗盘正反都分不清。”她转向宋子熙,“目的地定了?”
宋子熙从衣兜中掏出羊皮海图:“去卢玛拉岛北岸的苏尔村!王昭林的偃甲云雀半夜传信——”他指尖戳向舆图标注的红叉,“熔火狱卫将于三日后押送塞琳游街,贫民窟的反抗军蠢蠢欲动,迦楼娜在岸边等我们接头!”
话音未落,甲板突然倾斜。
第一道惊雷劈开云层时,林瑶昔正捂着肚子蜷在厕所隔间。
“呕——”她刚从门缝中探出头,又一波巨浪将她的脸按进马桶,“表哥!老娘要宰了那餐馆老板……呕!”
裴邱盘坐在动力舱角落,佛珠随诵经声泛起金光,锅炉房的齿轮在他头顶吱呀乱颤,宝石的光晕勉强黏住裂缝。
薛少陵的青弘剑“哐当”滑向船尾,他死死扒住桅杆绳索哀嚎:“现在调头回瓦伦港还来得及吗?老子宁愿被埃特嘉的麻绳勒死也不想喂鱼!”
江刃飞扶着栏杆冲向炮台,不慎绊到滚动的木箱,三颗黑钢炮弹“咚咚”砸向舵轮——
“接稳了!这可是我的宝贝火炮!”卡法尔单脚勾住缆绳荡下,湿透的制服衣襟翻飞如旗。他凌空踹开炮弹,靴底在甲板划出火星,“左满舵!收主帆!邵嫣冻裂缝!裴邱护齿轮!姓薛的再嚎就把你塞炮管打出去!”
浪涛如墨色山峦压向船身,卡法尔的吼声穿透雨幕,蝠翼舵轮在他掌心飞旋,精金齿轮咬合的冷蓝幽光与雷电交缠。
两小时后,云层裂隙透出晨曦。
卡法尔瘫在舵轮旁,纽扣崩飞的制服敞着胸膛,笑容却比朝阳刺眼:“如何?我的直觉比天渊教那帮神棍靠谱吧?”
甲板上一片狼藉,林瑶昔捂着肚子奄奄一息;薛少陵的靛青色短打裹成咸菜;裴邱的袈裟滴着超度过的海水;唯有邵嫣的星辰长袍勉强维持体面——如果忽略她头顶那坨被雷咒劈焦的发髻。
宋子熙的孔雀翎耷拉着滴水,“下次……老子绝对雇个厨子。”
……
维克玛拉号的银白船身割开晨雾时,苏尔村的渔网正晾晒在礁石群间,赤脚孩童指着船首的云雀雕像尖叫,老渔民啐掉槟榔渣对来客报以微笑。
迦楼娜·影汐的黑袍掠过沙滩,暗影匕首的寒光惊飞觅食的沙蟹。她朝码头方向扬了扬下巴,众人便跟着赤膊的村长走向棕榈树掩映的木屋。
村长女儿戴着贝壳项链,将青椰剖开摆在藤编圆桌上。
她指尖灵巧如织网,金黄的芒果片摞成珊瑚状,芭蕉叶托着的红毛丹还沾着晨露:“贵客们辛苦!爹说曙光节快到了,请诸位尝尝刚摘的——”
林瑶昔瘫在竹椅上,暗红色鳞甲泛着虚汗。
她将递来的香蕉推到桌角,嗓音沙哑:“别整这些虚的……迦楼娜,你们救曜日之子时到底死了多少人?”
迦楼娜的匕首尖刺穿一颗红毛丹,汁水如血滴落,闭眼时,硫磺与焦骨的气味从记忆深处翻涌——
「圣裁七曜·终焉虹环!」
最后的咒言被岩浆咆哮吞没,虹光与炎魔的熔核之躯纠缠成血色漩涡,沈芳璃的祭司袍如折翼白鸟般没入赤红。
塞琳瘫坐在火山岩旁边,焦黑的祭司口罩紧攥在掌心——那是沈芳璃坠崖前唯一残留的遗物。
记忆里她曾讥讽这“破布”无用,此刻口罩边缘焦蜷的缝线却如刀刃,将昔日傲慢与此刻悔恨一同刺入心脏。
篝火点燃时,加布里的冰晶锁链缠住四名曜日之子。
视觉之女的蒙眼鲛绡早已焦脆,听觉之子蜷缩着捂住溃烂的耳廓。
“瞬光摇篮会保护他们。”加布里的嗓音比夜风更冷,“没有教义洗脑,没有归曜之祭——我以琉米尔家族百年的名誉起誓。”
迦楼娜的匕首在指间翻转。
“若你敢乱编……”
“你们还有选择吗?”加布里打断她,冰链锁住试图扑向塞琳的味觉之子,“大小姐连眼泪都流干了,你们连自己都护不住!”
夜光下,塞琳的侧脸如蜡像般凝固。迦楼娜最终松开匕首,霜蓝色的琉米尔家族马车碾过焦土,车厢冰晶纹章映着残火微光,载着四位曜日之子驶向远方。
“加布里走后,我们计划回瓦伦港——”王昭林的拳头砸向藤桌,惊得村长女儿手中果篮险些滑落,“可她连告别都懒得演!”
王昭林瞳孔骤缩,第二段记忆如针尖刺痛神经——
篝火上的野兔烤得焦香,王昭林撕下最嫩的腿肉递给塞琳:“吃饱才有力气报仇。”
少女嘴上说着感谢,琥珀色眼罩下的嘴角却微微上扬。
片刻之后,王昭林的四肢无法动弹。
他眼睁睁看着塞琳摘掉眼罩,苍之瞳在夜色中冷如寒星,她一言不发地往洛迦的铳枪中压入三发子弹,又扯下拴马的缰绳缠在腰间,嗓音沙哑如刀锋刮过铁石:“银骸老贼的命……必须由我亲手了结。”
意识涣散的最后一刻,王昭林只瞥见她单骑策马奔向荒野,苍蓝瞳光如寒刃般劈开夜色,直指奥伯里奇城轮廓的方向。
宋子熙的孔雀翎猛地一颤,手指捏住偃甲云雀的翅尖:“沈芳璃没死。”他按下云雀腹部的机关,陌生男声荡入房间——
「她与我同行。」
迦楼娜的匕首尖挑起一粒椰肉,血瞳映出云雀裂纹中的幽蓝光晕:“与你交易者,恐怕非人也。”
“若是神魔又如何?”宋子熙的假金币“叮”地嵌入桌缝,孔雀翎在晨光中泛着冷意,“赌局已开,老子押的是整座奥伦提亚!”
他甩开海图,指尖划出两道航迹,“兵分两路——邵嫣、林瑶昔、薛少陵跟我重返喉烬火山;裴邱、江刃飞跟迦楼娜、王昭林劫熔火监狱!”
卡法尔举起右手:“我呢?”
“留守看船。”宋子熙咧嘴一笑,“海上要是刮妖风,全船人都指望你保命呐。”
“若塞琳不肯走呢?”裴邱的佛珠倏地停滞,天释剑的金光如涟漪扩散。
宋子熙的假金币在掌心转出残影:“那就用天鸷瓶取仁慈之血。”他望向窗外海滩的方向,嗓音轻得像海风,“总得有人替哑巴开口,替瞎子点灯。”
卡法尔倚在门扉边,目视两队人从争论不休,到达成一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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