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尔村外的沙滩浸在暮色中,浪沫舔舐着青弘剑劈出的焦黑沟壑。
薛少陵踉跄后退,靛青色短打被海风掀起衣角,露出白生生的细胳膊:“停停停!我今天状态不佳……”
王昭林挽了个剑花,黑袍下摆纹丝未动:“第十三次败北,早说让你改练暗器,非要跟剑较劲。”他指尖轻弹剑脊,黑雾凝成"本少无敌"四个篆字,又顷刻消散。
“哈哈哈,小陵子好弱!”林瑶昔盘腿坐在礁石上,暗红鳞甲映着夕阳如血,“不如让本姑娘试试?王少侠该不会露怯了吧?”她指尖夹着三枚铁镖,铃铛随冷笑叮当乱颤。
“笑话!与其在此浪费时间,不如去展现真正的实力——”王昭林将空渊剑收回锁链缠绕的剑鞘,领口立起的暗紫咒纹遮住抽搐的嘴角,“维克玛拉号不是缺一个厨子吗?想当年我在诹华村的厨艺可是家喻户晓。”
他转身走向村长家,木门“吱呀”推开时,邵嫣正蜷在藤椅上缝补孔雀翎帽。
“宋、子、熙!”她头也不抬地推了推滑落的眼镜,“第三十七次提醒您,破云弓的备用弦在右侧第三个背包。”
“《浪天战纪》最新章节——金翎射手智破千瞳妖藤!”宋子熙的羽毛笔在羊皮纸划出狂草,他伸了一个懒腰冲厨房方向嚷道,“王少!大伙受够了预制菜,你懂的!”
“遵命,我的船长。”王昭林从蒸锅热气中探出头,黑袍袖口卷到肘部,指尖还沾着未擦净的蒜末与鱼鳞碎。
他手腕一抖,锅铲翻起焦糖色的鱿鱼卷,香料混着热油“滋啦”炸响。
宋子熙一拍桌子,羽毛笔尖溅出的墨汁在羊皮纸上晕开一团黑渍:“放屁!老子是浪天冒险团团长,不是维克玛拉号的船长!团长头衔能多收三成佣金!”
卡法尔“唰”地站起身,褪色的航海制服袖口还沾着盐粒,腰间挂的铜制望远镜随着动作撞得叮当响。
他双手撑住桌沿,海风刮红的脸上眼睛亮得仿佛嵌了星子:“快接着说!圣显摹焱株的藤蔓真长出人脸了?那些妖魂的哭声是不是比螺喑涡海的鬼螺还瘆人?”
宋子熙的羽毛笔在“妖魂”二字上重重一点,墨迹未干便被一声轻响打断。
沈芳璃端着藤编果盘悄然踏入客厅,银发在吊灯下泛着柔光。
“那些妖魂的哭声,像被锁在贝壳里的潮汐,日夜不息。”她抬眼望向卡法尔灼热的目光,“然后我就去救他们了……”
……
圣山之心的虚空平台在脚下震颤,沈芳璃的银发被腐化根脉掀起的腥风撕扯。
她凝视着圣显摹焱株藤蔓上扭曲的人脸浮雕,天璃杖尖虹光骤亮,赤金咒文如锁链绞碎金字塔形光牢。
「圣煌炎·破界之扉!」
封印崩裂瞬间,四道身影从光牢碎片中跃出。
薛少陵的青弘剑骤然燃起银灰寒芒,剑锋划出一道月弧劈向藤蔓根部;林瑶昔的雷刃分裂成七道残影,电网如蛛网缠住熵裂尾棘;邵嫣的法典翻至中章,元素护盾裹住众人。
沈芳璃的杖尖轻点,「圣煌炎·空蝉折跃」的光纹缠住薛少陵与林瑶昔。
两人残影未消,真身已闪现在植株顶部。薛少陵的剑刃劈入叶片时火星如瀑,林瑶昔的雷影分身绞住藤蔓关节,爆裂的电光贯穿叶脉。
邵嫣的护盾骤然收缩,冰暴裹着法典经文冻住根茎;宋子熙的箭雨紧随其后,岩片如刀锋钉入植株核心。
沈芳璃的杖尖绘出终焉敕令符文,赤金光柱如天罚之锤轰然砸落,圣显摹焱株的残躯在光潮中汽化为猩红烟尘。
……
“「空蝉折跃」简直太方便了,唰唰几下就把咱们传送至喉烬火山的觐见大厅。”宋子熙将羽毛笔往账本上一拍,“要是搭乘升降台,至少要晚三天与你们汇合。”
邵嫣的银针在孔雀翎帽上猛地一挑,金线险些勾断:“瞧瞧这酸味!快腌透海风了,沈姑娘与炎魔鏖战时,您还在数佣金零头呐。”
卡法尔完全无视争吵,整个人几乎趴到木桌上:“沈小姐!这套咒法您究竟怎么参透的?是像海图测绘那样慢慢推演,还是暴风雨夜的灵光一闪?”
沈芳璃垂眸望向掌心灼痕:“与其说是领悟……不如说,是源火之力在逼迫我接纳它。”
……
熔岩魔鞭绞住脚踝时,沈芳璃的指尖已抠入岩壁裂缝。
火山岩在她掌心割出血痕,天璃杖尖抵住魔鞭关节,杖身因蛮力撞击迸出刺目火星。
炎魔缔焱的龙尾猛然横扫崖璧,碎石如暴雨坠落,熵裂尾棘缠向她的腰腹——
咔嚓!
杖尖虹光骤然收缩,她借下坠之势猛蹬岩缝,魔鞭关节在反冲力下崩断。
沈芳璃凌空翻身,靴底踏碎炎魔缔焱胸膛的鳞甲,岩浆飞溅,天璃杖已如重锤砸向其千瞳炎冠。
炎魔缔焱的咆哮震落更多岩块,熔岩魔鞭抽向她的侧肩。沈芳璃屈膝翻滚避开,杖尖顺势刺入它右肩鳞甲,借力跃至其背部。
轰!
石壁在撞击中塌陷,一人一魔坠入更深的裂谷,最终砸向岩浆海上的漂浮石台。
沈芳璃强撑天璃杖起身,意识逐渐模糊前,炎魔缔焱正从巨口中喷涌出赤金烈焰,然而她已经无力抵挡。
危急关头,一股陌生的灼流自脊椎窜上颅顶,天璃杖尖虹石自主震颤,岩浆海翻涌如活物,无数金光从沸腾的熔岩中剥离,汇聚成洪流灌入法杖。
她的银发从发根开始浸染墨色,杖身浮现出从未见过的夜翳咒文。
最后的视野里,自己的发梢已彻底染黑,炎魔缔焱悬于空中,正被一股诡异怪力撕扯。
……
宋子熙听罢,将羽毛笔往桌上一摔:“沈姑娘这战力,若加入浪天冒险团,我这团长之位怕是要换人了。”
沈芳璃将果盘推向桌心:“我何时说过要入团?”
邵嫣的法典重重拍在宋子熙的账本上,镜片后的目光冷如冰锥:“省省吧,您那团长头衔,本就是靠赊账和吹牛糊弄来的——”她指尖一挑,从星辰长袍暗袋掏出一只巴掌大的偃甲龙仆,“今日是新年首日,亦是沈姑娘生辰。”交到沈芳璃手中时,龙仆的幽蓝眼瞳映出宋子熙抽搐的嘴角,“圣城废墟捡的,比某些人的假金币实在多了。”
“我可以许愿吗?”
“别演了!”沧溟喑主的机械音从龙仆胸腔炸响,“本座说过,天籁镇魂琴现世前,维特利索斯连颗火星都擦不出——”
“那就是交易继续咯!”宋子熙摊开账本,墨汁飞溅到邵嫣的袖口,“医药费、背信弃义费、摆了一道费……八千八百贝仑金币!”他咧嘴一笑,“魔族总不至于赖账吧?”
“区区人类……”沧溟喑主的声线骤然低沉,“若兄长坚信的‘奇迹’真会降临……”龙仆眼瞳忽暗,余音戛然而止。
“喂!你这老蚌精——”宋子熙抓起龙仆猛晃,但毫无反应。
“开、饭、了!”王昭林一脚踹开厨房门,烤鱿鱼的焦香裹着蒜末轰然涌入,“再吵就把这些菜明天再加热一遍,又能当预制菜喂狗!”
此言一出,唤醒了众人不堪回首的记忆,纷纷齐聚死寂的餐桌前。
曙光节晚宴的烛火在贝壳盘中摇曳,藤编圆桌上摆满十道异香扑鼻的佳肴:
黑背鲈鱼淋着琥珀色酱汁,鱼鳞炸成金盏花般的脆片;「螺喑涡海刺身拼盘」薄如蝉翼的鲜虾与三鲜铺在碎冰上,缀以荧光海藻丝;「翡翠白玉汤」浮着星贝肉丸,汤色澄碧如春水;「曙光圆塔面」螺旋堆叠,浇满蟹黄火腿浓酱;桌角一壶「红毛丹冰雾饮」冒着冷烟,杯沿插着雕成云雀的芝士球,酥皮内裹着肉松。
老村长双手交叠成「曙光印」——拇指相抵,掌心向天,食指如光柱般笔直伸展。
村长夫人与女儿闭目轻吟祷词:“愿黛芙之光洗净暗翳,赐飨者以丰足。”
浪天团众人手忙脚乱地比划,薛少陵的食指戳到宋子熙鼻孔,林瑶昔的拇指险些脱臼。
王昭林黑袍袖口卷到肘部:“快尝尝本少的手艺,包诸位满意。”
林瑶昔的筷子尖在「熵裂尾棘卷」上方抖如风中秋叶,她盯着那颗金灿灿的炸芝士球,仿佛面对炎魔缔焱的熔核——喉头滚动三下,终于闭眼咬下。
酥皮裂开的脆响如冰层迸碎,肉松流心裹着黑松露酱轰然涌出,那一瞬,仿佛吞下了一整座喷发的火山:滚烫的芝士化作熔金冲刷舌苔,黑松露的馥郁如夜翳森林在鼻腔炸开,酥皮残屑像星尘般在齿间洒落。
“这、这是把曙光女神的神力酿成酱了吧!”她指尖死死扣住桌沿,瞳孔因极乐冲击涣散成星云状,“刚才那口下去,老娘看见黛芙女神在云端撒金币——还是蘸了蜜糖的!”
王昭林执起青玉汤勺,手腕一抖,精准将汤倒入卡法尔的螺壳碗:“尹二叔当年拿菜刀架我脖子上,非要本少继承诹华村农家菜馆……”
卡法尔仰头灌完整碗汤:“再来一碗!这汤比螺喑涡海的晨雾还鲜!”
“怪不得埃特嘉要上吊——”林瑶昔吮着红毛丹饮的吸管,“怕不是被你吃垮了家底?”
迦楼娜默然端起茶杯,琥珀色茶汤映出她冷肃的侧脸。
桌边十一道佳肴蒸腾热气,她却连筷子也未动:“今夜本该有第十二道菜。”
……
橘黄暮色浸透奥伯里奇城的尖顶,迦楼娜裹着粗麻斗篷混在人群中。
塞琳的镣铐在熔火狱卫的推搡下叮当作响,黑色囚服领口被她撕开一道斜襟,露出锁骨处暗红的维瑟尔族纹——这疯丫头竟把枷锁戴出了祭祀礼服的庄严。
贫民窟少年将雏菊塞入狱卫臂弯,指尖在花茎刻下反抗军暗号;拄蛇头杖的天渊教老妇啐着唾沫,枯手却偷偷攥紧印着塞琳侧颜的传单;牵着幼子的母亲佯装跌坐,趁机将面包塞进囚车缝隙。
人群骤然沸腾。
塞琳仰头甩开黏在唇边的发丝,苍之瞳掠过迦楼娜的斗篷帽檐,嘴角翘起讥诮的弧度。
熔火狱卫的警报晶石却在此刻炸响,领头者挥鞭抽散人潮:“游街终止!立即收押!”
……
迦楼娜的指尖摩挲茶杯边缘:“示威者称她为「奥伦提亚英雄」——谋杀案反倒让她成了反抗贵族的图腾。”
江刃飞把筷子往桌上用力一拍:“贫民窟的涂鸦全是她戴镣铐的画像,连天渊教都有一小部分人要求塞琳无罪释放,我们若劫狱,等于坐实了她的罪名。”
“熔火监狱每日仅容一人以正当理由探监。”裴邱的天鸷瓶悬在指尖晃动,他扯下青铜锁子甲,露出内衬的天渊教白袍,“贫僧扮作传教士,以'净化罪魂'为由混进去——”
……
熔火监狱地下七层的牢房铺着天鹅绒软毯,水晶吊灯映得塞琳的银发如霜雪。
裴邱将笔录纸摊在鎏金茶具旁:“有话便说,贫僧会一字不漏记下。”
塞琳斜倚丝绒躺椅,黑色眼罩遮住苍之瞳:“三颗子弹——「贪婪」给琉米尔,「怯懦」赏银骸,「虚伪」留给海歌。”她冷笑一声,“他们就像小说《绯渊龙誓》里那帮杂碎一样,吸干平民骨髓还要披张圣皮。”
佛珠擦过天鸷瓶口:“你救了曜日之子,那四位稚童却未替你说过一句话。”
“傀儡罢了,就像我父母当年对缇娅那样。”塞琳扯掉眼罩,“维瑟拉家族早就选好了远房继位——他们怕我死得太快,非要我活着看这烂透的世道。”
裴邱从袖中抽出泛黄遗书。
潦草字迹在塞琳眼前展开——「虹膜症非绝症,天籁镇魂琴可重塑血脉。原谅我们谎称晨星海域是游乐园。」 附录的螺喑涡海星图角落,赫然批注着:「诅咒转移需献祭三代血亲。」
塞琳的嘶吼混着呜咽砸向挂毯,维瑟拉家徽在哭声中碎成残片。
……
林瑶昔的铃铛随抽泣轻颤,纸巾揉成团砸向裴邱:“塞琳爹妈真是……又坏又蠢!”
“哑巴需要喉舌,瞎子需要炬火。”裴邱转动手中收集了「仁慈之血」的天鸷瓶,“此乃天释教的渡化之理。”
沈芳璃望向窗外翻涌的海浪,塞琳的呐喊在记忆中回响——「推翻暴政,用天蛮秘术拯救子民!」礁石群间,赤脚孩童正用木棍在沙滩刻下反抗军的标志。
浪涛吞没了叹息,也吞没她嘴角的微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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