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三十七章 诡帆破晓时

新年的第二天清晨,苏尔村笼罩在一层薄纱般的海雾中。

潮水退去后的沙滩上,孩童们赤脚追逐浪花,用木棍在湿沙上刻出歪扭的笑脸图案;妇人们蹲在礁石旁捶打衣物,说笑声混着海鸥啼鸣荡向天际。

维克玛拉号的桅杆上挂着几串风干鱿鱼,王昭林翘腿坐在船头,黑袍下摆沾着鱼鳞,手中钓竿纹丝不动——他正闭目嗅着海风,盘算今晚的菜单。

卡法尔举着铜制望远镜,眉头却越拧越紧。

远处海平线上,一艘黑帆船正破雾而来,船身刻满螺形魔纹,桅杆顶端飘着赤红骷髅旗——正是臭名昭著的赤骸海贼团标志!

他踉跄着冲向船头,航海靴险些绊倒:“王少!远处有一艘海贼船!快召集人手防御!”

王昭林眼皮都懒得抬:“慌什么?你听过‘漆雕汕焚典’的典故吗?”他指尖轻弹钓线,空渊剑鞘上的挂饰叮当作响,“从前有个书呆子,叫漆雕汕,成天窝在藏书阁抄古籍。”

“某日邻村谣传他私藏《九厄禁章》,头回里正上门查问,漆雕汕的老娘啐道‘我儿连蚂蚁都舍不得踩’;第二回县衙捕快围宅,她摔了砚台;第三回连钦天监都信了邪,派兵封山掘地三尺,结果漆雕汕不过是在后山烧废纸——”

他嗤笑一声,甩竿钩住一条银鲳鱼:“谣言传三次,假的也成真,你怕不是连海贼改行送糖果都信?”

“可那黑帆船!”卡法尔咬紧牙关,心底却闪过一个荒谬的念头——说不定这帮海盗是来讨要上次村民赊账的鱼干钱。

王昭林拎起挣扎的鲳鱼晃了晃,“再聒噪,今晚的鱼脍可没你份。”

卡法尔攥紧望远镜冲下甲板。

村东民宅院内,沈芳璃的银发被晨光镀成淡金。

她半跪在藤席上,正在教身旁的渔村女孩编织果盘,女孩刚点头,院门却被“砰”地撞开——

卡法尔气喘如牛道:“沈姑娘!赤骸海贼团杀过来了!”

沈芳璃指尖未停,果盘边缘绽开一朵冰晶雕花:“你忘了昨夜宴席上迦楼娜提供的情报?”她抬眼轻笑,“黑斑病肆虐半年,那帮海贼不得已收买铁鳞夫人,假借募捐药费之名敛财……听说半月前这毒妇被秘密逮捕,连哭诉的状纸都来不及烧。”

卡法尔急得跺脚,转身冲向村南废弃谷仓。

谷仓顶棚漏下几缕阳光,薛少陵四仰八叉躺在草垛上打鼾;邵嫣倚着木柱翻动一本泛黄咒法书,泛潮的纸页间夹着几片干枯的海藻,镜片反光遮住眼底倦意;林瑶昔的飞镖钉入谷仓梁柱间的圆形环靶,每枚镖尾都系着金色铃铛。

“海贼来了!真的要来了!”卡法尔第三次嘶吼。

林瑶昔甩出最后一镖,竟反弹擦过薛少陵耳畔:“来得正好!本姑娘新淬的赤影毒镖正愁没人试!”

邵嫣一把夺过卡法尔的望远镜,她左手虚按,拦住林瑶昔:“吃水不足三丈,瞭望台积灰三指厚,连骷髅旗都是新的,海贼劫掠惯例是依靠艨艟船横推海岸,单船突袭只有两种可能:来放人质,或诈降。”

卡法尔憋得耳根通红:“三次成真?那家伙钓个鱼也能编鬼话!”

宋子熙借着「闪空步」凌空折转,与裴邱一起从村西石屋阁楼匆忙赶来:“都住手!迦楼娜总督刚才告知——那是雾影舰队的伪装船!”

正当众人驻足之际,下方百米处的村北巷道里,渔夫们拿出铁锚狂奔,青年扛起铁锄和三齿钉耙,连驼背老铁匠都攥着火钳往码头涌去。

裴邱伸手堪堪抵住三名冲动的村民,闻言转头道:“等等……江施主呢?”

宋子熙跃上废弃谷仓顶棚,接过邵嫣递来的望远镜。

透过镜片,他清晰看见黑帆船甲板上两道缠斗的身影——江刃飞的千羽剑与一柄有着环状护手的西洋剑正迸溅火星。

画面逐渐放大,江刃飞的剑尖精准挑飞对方的海贼帽。他今晨本要去维克玛拉号取消毒千羽剑的酒精棉签,却在浓雾中鬼使神差踏上这艘黑帆船。

此刻西洋剑主露出真容——是个眉眼锋利的青年,脸颊还留着道陈年刀疤。

青年甩开黑袍银纹披风,西洋剑尖划出一道冷冽的直线,精准刺向江刃飞左肩的破绽。

剑锋未至,手腕忽而一翻转为挑击,寒光直指他腰间的千羽剑穗:“连伪装都漏洞百出,海贼可不会戴这种累赘!”

江刃飞旋身格挡,千羽剑与西洋剑刃绞出刺耳锐响。他越打越心惊——对方剑路分明带着军阵的刻板章法,却用海盗的阴狠招式遮掩。

七道黑影从舱门窜出,清一色奥伦提亚海军制服。

他看着眼前“海军”与“海贼”并肩围来的荒诞场面,千羽剑发出一阵困惑的嗡鸣。

“都住手!”

迦楼娜·影汐的黑袍如夜枭展翅掠过海面,暗影潜行术让她瞬息踏上甲板。

她屈指弹开西洋剑锋,冷眼扫向青年:“迈尔斯·韦恩,你这伪装能力越来越熟练了。”

迈尔斯讪笑收刃:“第三舰队参谋的必修课罢了。”他扯开领口露出雾影舰队徽章,又指了指江刃飞,“倒是阁下……葬剑山庄弟子何时改行劫船了?”

……

酉时,村长家石屋阁楼内烛火摇曳。

木桌中央的十一道菜肴蒸腾香气,王昭林最后端上一盘「霜焰焗龙虾」——龙虾壳被慢火烤出橘色纹路,虾肉裹着琥珀色肉酱,碎冰与绯红浆果铺满盘沿。

他斜睨一眼迦楼娜:“第十二道菜,专门为海军参谋补的。”

迈尔斯叉起一块龙虾肉,酱汁顺着银叉滴落:“二十年前我在洛贝仑帝国见习时,尝过皇家宴席的「霜月龙脍」——王少这手艺比那帮宫廷御厨还强十倍!”

“过奖。”王昭林抱臂冷笑,指尖敲了敲江刃飞面前的空碗,“毕竟某位路痴连敌船和灶台都分不清,本少若不做菜,怕是明年要给您烧纸钱。”

江刃飞筷子尖“咔”地戳穿瓷碗:“参谋先生不必抬举他,诹华村农家菜的传人,哪懂宫廷料理?你问他洛贝仑的松露焗鹅肝该配几成熟,他能把空渊剑当餐刀劈柴烧。”

“咳咳!”宋子熙的酒杯险些打翻,却见江刃飞转头直视迈尔斯:“容我冒昧——您这位绅士,为何要扮成海盗?”

迈尔斯擦净嘴角,正色道:“维瑟拉新任家主推行‘肃清海疆’政策,奥伦提亚第三舰队必须全力配合,赤骸海贼团盘踞螺暗涡海五百年,只有伪装成他们的同党,才能潜入迦兰群岛提取罪证。”

“那是自然!”宋子熙的披风随冷笑轻颤,“新任家主既不在三代血亲内,又不受天籁镇魂琴诅咒,名不正则言不顺,当然要拿剿灭赤骸海贼团立威。”

林瑶昔的叉子悬在半空:“迦楼娜!老娘真是错看你了!昨天你还在晚宴上为塞琳被捕红眼眶,今天转头就改认新主子?”

迦楼娜的茶杯叩在桌面,茶叶荡开的涟漪映出她冷肃的倒影:“我效忠的是维瑟拉家主之位,不是某个人。”她指尖抚过雾影卫队徽章,“若塞琳大人的理想有益于国,我自会继承;若新任家主的政令能终结海盗之患,我亦会誓死执行。”黑袍忽而扬起,拉了拉袖口遮住藏在内衬里的密令,“现在谈正事,‘灭骸行动’需要浪天冒险团配合。”

邵嫣啜了一口红毛丹冰雾饮,杯沿的芝士球随冷笑轻晃:“抓赤骸海贼团前,建议先逮捕这位——”她抖掉指尖残留的碎冰,“之前沧溟喑主用偃甲龙仆传话,这厮就敢开价八千八百贝仑!论坑蒙拐骗,老宋才是高手!”

宋子熙的金翎披风扫过邵嫣鼻尖:“再废话,本团长就把你私藏的燃金之石抵押给沧溟喑主当利息!”他甩出一卷镶金边羊皮纸,条款末页还沾着墨汁和鱼腥味,“总督大人,请过目《委托协议》第七项:维克玛拉号的龙骨镀金费、精神创伤补贴费……”

邵嫣夺过羊皮纸,抽出腰间一根孔雀翎羽笔,“唰唰”划掉“镀金费”和“补贴费”两项:“赤骸诈骗团当初用的就是这套说辞——再往下写,你明天就能和铁鳞夫人当狱友了!”

“老子挣钱碍你什么事?”宋子熙气得头发直竖,“信不信我现在就把你那份佣金换成腌海带!”

迦楼娜额角暴出三条黑线,指尖焦躁地叩了叩桌面:“修改条款我批准了,但‘搜救基金’必须保留。”她声音陡然低沉,“毕竟没人想从海怪胃袋里捞尸体。”

卡法尔正咬着烤鱿鱼卷,酱汁沾满高举的右手:“总督大人,请问‘灭骸行动’是什么新菜式?比曙光圆塔面好吃吗?”

迦楼娜的拳头在黑袍下攥紧又松开,迅速展开海图:“赤骸海贼团在迪瓦岛设有大型诈骗据点,逻枢岛则关押着三百名人质——”她指尖戳向海图上的两座岛屿,“我需要浪天冒险团兵分两路:宋团长伪装成海贼头目,带一队人随我冒充铁鳞夫人潜入迪瓦岛;第二队配合迈尔斯强攻逻枢岛救人。”

宋子熙的披风险些甩翻汤碗:“让老子当海贼船长?冒险团的招牌——”

“维克玛拉号免费升级龙骨镀层,配备辉烬造船厂最新式魔导涡轮。”迦楼娜的指尖在海图边缘敲了敲,“船体结构整修费用全免。”

“成交!”宋子熙的羽毛笔已抵在协议签名处,“头衔而已,本团长演个海盗还不是信手拈来?”

“不止如此。”迦楼娜从腰间锦囊取出一枚鳞片状面具,“我会伪装成半个月前被捕的罗奈尔·埃维——”

“铁鳞夫人?”沈芳璃补充道。

迦楼娜颔首,面具覆上脸的瞬间橘发化作暗红卷浪,声线浸透慵懒毒意:“届时我将带‘受骗民众’登岛,一旦进入据点……”她屈指捏碎盘中虾壳,“诈骗首脑和账本,一个都逃不掉。”

宋子熙的金翎披风一扬,指尖划过两队名单:“第一队:我、江刃飞、王昭林、薛少陵四人听候总督大人调令;第二队:邵嫣带队、沈芳璃、林瑶昔、裴邱、卡法尔,跟随迈尔斯正面强攻逻枢岛。”

老村长颤巍巍举杯起身,眼中含泪。

他的妻子攥着大女儿的手,“扑通”一声跪在迦楼娜脚边,粗布裙摆沾满沙粒:“求总督大人救救阿贝……那年他才十二岁,穿着我缝的靛蓝短褂,袖口还绣了浪花纹……”

老人枯瘦的手指死死扣住桌沿,仿佛要将十二年前的悔恨刻进木纹:“那天有人骗他说码头有商船招学徒,管吃住还给钱……等我们追到海边,只剩他跑丢的一只草鞋。”

迦楼娜举杯与老村长相碰:“老人家放心,阿贝身上的铁链定会由雾影卫队亲手斩下。”

海图上的烛火随誓言“噼啪”炸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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