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三十九章 螺阶噬骨

卢瑟·格林利将最后一颗山楂核顶到腮边,金丝眼镜链随着喉结滑动轻晃:“欢迎来到迪瓦岛工坊——”他抬手虚指主楼大门两侧的盆栽,“诸位可要打起精神,在这里连老鼠都能学会往洞里藏金币。”

主楼大厅铺着暗红地毯,一楼走廊两侧排列四间铁皮作坊,焊接火花四溅,铁锤敲击声震耳欲聋,船工们正将战船龙骨吊入熔炉,另一些人将劫掠的珠宝装入木箱。

卢瑟忽然驻足,拽住一名船工的锁链,他指尖戳向对方胸口:“新战船的进度如何?少一颗,你就去给鲨鱼当饲料。

船工哆嗦着点头:“按、按您吩咐,今晚就能装炮舱……”

“很好,记得给家里人写信报平安。”卢瑟松开锁链,转身推开电梯栅门。

电梯内壁贴着“迪瓦园区年度业绩榜”,榜首赫然是“金额破亿贝仑”的人名。

他按下三楼按钮,玻璃窗外闪过二楼走廊——冷白的符咒灯下,几名文员正将账本塞入保险柜。

“三楼才是你们的舞台——”卢瑟用衣角擦了擦嘴上的糖渣:“好好学,好好看……”

电梯栅门滑开后,冷蓝幻光从右侧第一间铁皮房的门缝中渗出。

卢瑟扶了扶金丝眼镜,推开锈迹斑斑的铁门,腥咸海风裹着哭嚎声扑面而来。

三十余枚水晶球悬浮在置物架上,每颗球体下方镶嵌着传影水晶,如血管般将幻象输送到奥伦提亚各城镇的占卜屋。

一名枯瘦的“寄居螺”正对着水晶球嘶喊:“夫人!您丈夫的商船被诅咒了!快交三千贝仑消灾金,否则明日风暴必会吞船!”球内幻象扭曲——商船在雷暴中四分五裂,甲板上浮现家属痛哭的虚影。

“蠢货!”卢瑟厉声喝道,抬脚踹向那人的椅背,“台词背错了!要说‘您丈夫的魂魄已被海妖标记’,‘风暴’太直白,傻子才会上当!”他抓起桌角的《哭海话术手册》甩过去,“翻到第七页,照第三段念!”

众人望去,水晶球连接的传影符咒正将画面投射至远处——玛瑞斯盖特城的某间占卜屋内,一名贵妇颤抖着将钱袋塞入符咒传送口。

卢瑟反手关上“哭海占卜”的铁门,目光扫向宋子熙:“既然宋老板对占卜没兴趣——”他抬手指向电梯口右侧第二间铁皮房,门缝中渗出猩红暗光,“不如来试试这个?听说你曾是赌场常客。”

推门而入的瞬间,三十座青铜轮盘在屋内环形排开,每座轮盘转轴都嵌着传影水晶,将画面投射至奥伦提亚各城镇的赌场。

一名“寄居螺”正对着水晶嘶吼:“押右肾!赢了翻三倍,输了我帮你找黑市医生!”轮盘指针飞旋间,传影画面中一名奥伯里奇的矿工颤抖着押上全部家产。

“这里专收破产赌棍。”卢瑟踩着地上沾血的骰子踱步,鞋底碾碎一颗染脓的门牙,“输光钱的,要么签血契当苦役,要么摘器官抵债。”他忽然贴近宋子熙耳畔,“要不要试试手气?赌命可比赌钱刺激。”

宋子熙捏紧匣底的磁石机关,咧嘴一笑:“赌命可以,赌钱免谈。”

卢瑟闻言,笑着推开后门,一条狭窄走廊直通西侧铁皮房。

他忽然转头瞥向王昭林:“听说厨子先生之前差点被黑斑病要了命?多亏沈医师用「岩苔愈生膏」救了你——”

王昭林瞳孔骤缩:“你怎么知道?”

“你们每个人我都认识。”卢瑟推开实验室铁门,指尖掠过架子上密密麻麻的药瓶,“毕竟铁鳞夫人早就把资料传给我了,比如这个——”

他抓起一管泛着冰蓝荧光的药剂,“永寂诊舱研发的「霜髓灵剂」,广告词是‘一夜退烧!黑斑克星!’”他猛地掰开瓶口,液体滴落铁板竟结出蛛网状的冰晶,“实际会让人肾衰竭,尿血到死。”

实验室内,几名“药师”正将黑斑病患者的溃烂照片贴在药瓶上,药液混着荧光粉泛出诡谲绿光。

卢瑟又拎起一瓶银灰色疫苗晃了晃:“至于辉光织命院的「辉光锚定素」?号称‘锚定黑斑,永绝后患’,实际——”他按下药瓶底部的机关,传影符咒中浮现一名注射者的画面:皮肤下凸起晶状尖刺,瞳孔缩成血红竖线,“会把人变成嗜血晶怪,见活物就咬。”

王昭林接过药瓶,瓶身冷得像冰。他强压下喉头的腥涩,指尖摩挲着乌鸦徽章:“难怪这玩意儿闻着像硫磺混了泥巴……连狗都不舔吧?”

卢瑟眯眼盯了他两秒,忽然大笑:“不愧是铁鳞夫人推荐的厨子,嘴够毒!”他转身推开实验室对面的铁门,声响如绣刀刮骨,“接下来,给诸位展示海贼团的‘征兵艺术’——”

走廊尽头的房间内,伪造的奥伦提亚海军征兵令堆至天花板,墙上贴满“保家卫国,荣耀加身”的标语。

薛少陵缩了缩脖子,丝绸衫领口滑落半截,露出锁骨上刻意涂抹的胭脂印:“卢先生,我这细胳膊细腿的……能干点啥?”

卢瑟的金丝眼镜滑至鼻尖,目光扫过他松垮的臂肌和腰间晃荡的人鱼泪项链,“写广告词吧,毕竟你这张脸——”他捏起一张征兵令甩到薛少陵胸口,“糊弄贵妇可比骗壮丁管用。”

江刃飞沉默伫立,珊瑚钢背带勒出虬结的肩肌,生锈船锚挂饰随呼吸起伏。

“这种体格,当征兵广告模特太浪费了。”卢瑟抬手召来两名打手,“带去一楼当‘工蜂螺’——战船龙骨明天必须装完!”

众人跟随卢瑟踏上通往四楼的铁梯,江刃飞被打手的拖拽声早已消失在楼下工坊的轰鸣中,行至楼梯拐角时,一声棍棒砸肉的闷响骤然炸开。

走廊尽头的楼梯间旁,惩戒室的铁窗内,一名“寄居螺”的双腿已被打至扭曲。

打手踩着他的头颅狞笑:“第三次逃跑?今晚就送你去祢罗岛!”

众人踏上四楼最后一层台阶后,那人惨呼的画面依然烙在三人心底:宋子熙攥紧珊瑚骰子匣,指节无意识地叩击磁石机关;王昭林揪着腥味围裙,喉结滚动如吞了秤砣;薛少陵故作轻松地拨弄额前碎发,鸢尾香露却洇不干掌心湿痕。

鎏金大门开启刹那,声浪如沸汤扑面。

八张翡翠案台环列厅堂,传影水晶悬浮在每张桌顶,将赌局画面投射至奥伯里奇城各处的赌场天幕。妆面精致的司仪们十指翩飞,骰盅与骨牌的残光在空气里织成金络。

“这里是‘螺脑’——整个园区的命脉。”卢瑟展臂似在承接无形的钱雨,“散布虚讯、暗设局码、布置防窥咒纹……”他乜着宋子熙,“每个月工资五千贝仑,应是不应?”

宋子熙的金翎披风一抖:“五千?我押一注都不止——”

话音未落,王昭林肘击他肋侧:“醒神!这银币可烫手!”

卢瑟鼻哼转身,点向晶幕中某位败尽家财的贵胄:“瞧!这痴儿总道'差些赢',实则每步皆在庄家彀中。”信手拈起骰子,六点面赫然是赤色螺纹印记,“勤勉些,尔等亦能擢升。”

薛少陵衣领微敞,绡纱滑落半幅:“那……要是不做‘寄居螺’当如何?”

卢瑟枯瘦指节遽然压住他喉结:“只要逃跑超过三次,立时发往弥罗屿充作‘血螺’,男的戴禁锢环做工,至于女眷……”他喉头微动,余光掠过某位司仪。

那女子容色秾丽若西府海棠,墨锦裙裾缀满赌坊信符,襟前悬着的传影晶坠正将暗码注入骰盅。

“好生当差,诸君。”卢瑟负手踱向廊外。

……

卯时用餐时分,食堂的油灯在霉斑墙上投射阴影,三人端着铁盘刚坐下,卢瑟已端着餐盘踱至桌边。

盘中的三菜一肉泛着可疑的暗红色,汤面浮着几片鱼鳞。“怎么样?对工作安排还有疑问吗?”卢瑟咬了口焦黑的炸鱼,糖葫芦竹签在餐盘边缘轻敲。

王昭林叉起一块炖肉塞进嘴里,油脂顺着嘴角淌下:“伙食倒是不错,卢先生以前当过厨子?”

卢瑟大笑,镜片后的瞳孔闪过一丝阴翳:“你小子挺有眼光!”

宋子熙暗中狠捏王昭林大腿,后者疼得龇牙咧嘴:“嘶——这肉嚼劲够足!”

……

深夜的通铺间挤满霉味,被褥里的老鼠啃咬声与蚊蝇嗡鸣此起彼伏。

薛少陵裹紧丝绸衫,脖颈被叮出成串红疹:“这鬼地方连蚊子都欺软怕硬!”

宋子熙蹲在墙角,调整手中磁石骰子匣:“明日得摸清传影水晶的符咒节点……”

“别试了。”床底钻出一名瘦骨嶙峋的少年,眼眶凹陷如骷髅,“阿贝哥偷了一艘救生艇……可迪瓦岛外围全是赤骸海贼团的巡逻船……”

宋子熙猛然揪住少年衣领:“苏尔村的阿贝?他还活着!”

少年浑身发抖:“阿贝被抓回来后……他们没杀他,直接卖去祢罗岛。”他倏地缩回床底,任凭宋子熙如何摇晃铁床架,只蜷在阴影里喃喃:“别试了……那里比死更可怕!”

蚊帐外夜光如刀,将少年颤抖的轮廓刻在地板上,似一具被海潮冲上岸的残破木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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