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四十章 腥锈蚀谋

卯时的迪瓦岛浸在腐鱼的腥臭里,咸腥的海风裹着船锚剥落的锈屑,从木窗的缝隙钻入通铺间。

宋子熙被鸡鸣声惊醒时,脖颈还黏着昨夜蚊子拍碎的血渍;王昭林缩在墙角打鼾,眼下一片青黑,臭鱼鳞围裙皱成一团;薛少陵的丝绸衫领口被汗浸透,锁骨上的胭脂印晕成暗红斑块。三人被推搡着混入四列纵队时,活像三条被渔网拖上岸的烂鱼。

“列队!”打手的铁棍敲击地面,陈旧的奥伦提亚国旗在讲台上方猎猎作响。

卢瑟·格林利立在旗杆旁,手指捏着扩音螺,金丝眼镜链随海风轻晃:“诸位的血汗,正铸就万年不朽的基石!”

他抬手示意,一名矮胖男人被推上讲台。那人脖子上悬着一枚传影晶坠挂饰,右手缺了三根手指,油腻的鬓角渗着汗珠。

“这位是刚升阶的‘螺脑’凯诺!”卢瑟双手摊开作拥抱状,金丝眼镜后闪烁着蛊惑的光,“上月靠出千术替园区赚了三千万贝仑!”

凯诺咧嘴一笑,缺牙的嘴漏风:“老子从前在奥伯里奇赌场被砍手指……现在呢?”他猛地扯开衣领,露出脖颈上沉甸甸的金链,“卢瑟大人赏的!只要听话,你们这群烂货也能飞黄腾达。”

“今日啃腐鱼,明日住金屋!今朝断肋骨,明夕抱珍珠!”卢瑟振臂高呼。

台下人群机械锤胸,有人高举缠着血布的手腕,有人拖着被敲碎膝盖的腿跺地,还有几个眼眶凹陷的盲人随着节奏用铁钩敲击地面,金属碰撞声混着压抑的呜咽。

“开工!”

“佣兵招募”档案室内。

独眼打手一脚踩住薛少陵垂落的衣摆:“娘娘腔!会写征兵广告吗?要让人看了恨不得把裤衩都捐给赤骸海贼团!”

薛少陵沉默地攥紧翡翠笔杆,指节发白。

“哑巴了?老子问你话!”

打手枯爪般的手指猛地捏住他右耳,指甲嵌入皮肉,鲜血顺着耳廓滴落宣纸,晕开一朵腥红墨花。

“够了。”卢瑟幽灵般飘至门边,金丝眼镜扫过薛少陵血淋淋的耳垂,“这般俊脸,在祢罗岛能卖不少钱,别打坏了,好好说话,他不想学你逼他也没有用啊!”他指节轻叩桌面,冷笑道,“快给薛先生……道歉。”

打手浑身一僵,喉结滚动如吞了铁钉,最终在卢瑟的凝视下缓缓松开手,他鞠躬时的弧度硬如铰链。

薛少陵垂眸掩住眼底冷光,颤抖着提笔,在“保家卫国,荣耀加身”的标语上,他以隽龙族密文拆解字形,“保”字撇捺暗勾“该”的锐角,“家”字宝盖下藏“告”的锋芒,血珠在“荣耀”二字间洇染,连缀成“诈骗”的蛇形纹路。

宣纸上,重组后的字缝里蜷缩着“该广告乃诈骗,请注意”的密语。

“神药兜售”实验室内。

王昭林站在贴满“辉光锚定素治愈黑斑病”的伪造案例图前,趁打手转身训斥药师,迅速从围裙暗袋夹层捏出一小包无色粉末——这是他在阿让特拉港黑市买的“气蚀盐”,遇空气即沸腾挥发。

他佯装擦拭药瓶,指尖轻弹,盐粒无声落入银灰色药液。

密封的瓶口暂时压制反应,但一旦被骗者拧开瓶盖,药剂便会瞬间汽化,将真相如瘟疫般在塞尔温德蔓延。

“赌命轮盘”密室内。

一名疤脸讲师攥着带倒刺的鞭子,嗓音沙哑道:“讨债的诀窍是掐准人性,先卸他老婆的戒指,再剁他儿子的手指!等他们哭够了,自然乖乖卖肾!”

轮盘指针飞旋间,传影水晶画面切换至某座贫民窟:讨债人一脚踹开木门,将瘫痪的老妇拖到街上,四周响起撕心裂肺的哭嚎。

疤脸讲师猛地抽响鞭子,扫过宋子熙耳际:“你说说看,怎么逼码头工人押上肝?”

“老师……我闹肚子……”他捂住小腹的手指几乎掐进肉里,嗓音黏着海腥味,“怕是昨夜吃了霉面包……”

“滚!半柱香后回来!”疤脸讲师甩鞭抽裂他脚边地板。

他飞速冲出铁门,袖口珊瑚骰子匣“咔嗒”弹开磁石暗格——针孔窃听器的猩红光点如蜂虫急闪。

走廊尽头的厕所弥漫着腐臭,尿渍在地面结成黄褐色冰花,生锈的铁窗被栏杆焊死,连通风口都缠满带刺铁丝。

他指尖死死扣住磁石机关,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自昨夜加强了对“可疑物品”搜查后,这帮人连鞋底夹层都要用磁石探照,若窃听器被发现,“灭骸行动”将彻底暴露……所有人的心血都会付诸东流。

这个念头如藤蔓般绞紧心脏时,脚底一滑,整个人像被无形的手拽住般重重栽倒。

年久失修的小便池被他一脚踩碎,陶瓷碎片飞溅。

他踉跄跌坐,秽水顷刻漫上金线乞丐袍的暗纹,厕所门被推开。

墨锦裙裾扫过门槛,襟前传影晶坠暗淡无光。那女子指尖还沾着未擦净的胭脂,鬓角微湿,显然刚从赌局抽身。

她随手从腰封抽出一支描金唇脂,边补妆边用鞋尖拨弄陶瓷碎片,裙摆上缀满的赌坊信符随动作簌簌作响。

反手锁门后,她忽然嗤笑:“你是我见过最蠢的叛徒。”

宋子熙的指节抵住磁石机关:“你不告发我?”

女人倚着洗手台点燃烟管,玫瑰香雾裹住秾丽的眉眼:“我叫娜塔莉·黛拉缇,奥伯里奇城郁金香剧院的前台柱子。”她指尖轻点传影晶坠,赌坊信符在裙裾间折射出冷光,“什么正义、阴谋……我懒得管你为谁卖命。”

宋子熙攥紧骰子匣:“你也是被骗来的?”

“被骗?”她掩嘴轻笑,烟灰抖落在污水里,“米拉尔的开销、别墅房贷、地下钱庄的高利贷……我总得找个法子填窟窿。”她忽然眯起眼,仿佛透过污浊的空气望见自己初次登台的画面——

十六岁那年,她踩着水晶鞋踏上舞台。

透视蕾丝戏服缀满碎钻,高开衩长裙下双腿若隐若现,她捏着羽毛扇划过锁骨,台下爆发出震耳欲聋的尖叫与嘘声。

“玫瑰总会凋零——”她拖长尾音,指尖勾开肩带,蕾丝滑落的瞬间,贵宾席的老派剧评家摔了茶杯,“但娜塔莉的星光永不熄灭!”镀金玫瑰从她掌心抛向观众席,砸中某位子爵的秃顶。

保守派贵族的咒骂声中,三束镀金玫瑰当晚被女佣转卖给花店——足够支付地下钱庄的周息。

她对着化妆镜撕下假睫毛:“骂得越狠,票卖得越快。”

镜中倒映着海报上的粗体字:《娼妓演员颠覆戏剧史!》

……

三年前,郁金香剧院后台。

米拉尔·冯·克莱门森捧着鲜花僵立在化妆间外。

娜塔莉却反锁房门,隔着门缝软声低语:“大人请回吧……我这般低俗戏子,怎配与银骸家的侍卫长共处一室?”她故意将素白衬衣扣到脖颈,与台上放荡模样判若两人。

米拉尔的军靴在地面碾出凹痕:“娜塔莉小姐,您比瓦伦港的晨雾更纯粹……”

她透过镜子冷笑,脖颈玫瑰刺青在衬衣领口若隐若现——那件衬衣是上周某位子爵送的,此刻却成了钓住禁欲者的饵。

……

深夜,别墅外暴雨不止。

娜塔莉赤脚踩过满地珠宝,米拉尔送的白孔雀尾羽披肩拖在地毯上,梳妆台堆着伪造的军需发票。

“夫人问您今夜是否归宅。”女佣颤抖着递上加密偃甲鸽子。

“告诉她,我在追查海盗余党。”娜塔莉漫不经心地撕碎信件,火舌吞没纸屑时,她抓起米拉尔的军装领带缠住手腕,“下次记得说……你在码头清点走私琉磷矿。”

镜中映出米拉尔紧绷的下颌线。

这位古板的侍卫长学会了用剑茧手指编造谎言,却仍坚持在凌晨三点离开,仿佛踏出别墅就能洗清背叛的罪孽。

……

白昼,米拉尔办公室内。

娜塔莉裹着披风闯入,她解开披风搭扣时,素白绸裙肩带滑落,露出锁骨下未愈的灼痕——那是昨日在琉烬城遗迹游览时,故意让硫磺蒸汽灼伤的印记。

“琉磷矿商人要逼我试毒……”她蜷缩在沙发上,膝头擦伤在灯下泛着磷光,袖口却“不慎”抖落一封镀金火漆印的情书。

米拉尔拾起信件,上面赫然是银骸家族死对头,海歌家族的乌鸦徽记。

“他只是一条甩不掉的岩浆蜥蜴。”娜塔莉夺过信纸投入炭盆,火焰吞没誓言。她赤足踩上米拉尔的军靴,汗水从脖颈滑进他紧绷的衣领:“您若厌弃我……就把我扔进火山口。”

次日,娜塔莉搬入奥伯里奇城郊外的豪华庄园内,她斜倚在水晶露台上,冷眼俯瞰米拉尔指挥装修工浇筑冷却的玄武岩外墙。

……

早上,米拉尔之妻踹开庄园大门时,娜塔莉正倚在躺椅上。

六名保镖掀翻茶几,米拉尔送的血珊瑚项链在娜塔莉脚边裂成碎片。

妻子将离婚协议拍在桌面:“你居然敢拿银骸家族的钱养娼妓?”

米拉尔跪倒在地,无论如何道歉,妻子却冷笑着一脚踢开他。

“要么让这个**吐出每一枚贝仑,要么我向熔火鉴罪院提交你伪造的军需账本——选吧,侍卫长大人。”

……

正午,燥热的公寓内。

两名高利贷打手踩碎地板上的剧团解聘函,娜塔莉的名字被红笔粗暴划去。

“三天内还不上八十万贝仑,就把你卖到窑子里!”

娜塔莉蜷缩在墙角,指尖抠进墙缝,熔火鉴罪院的封条还贴在衣柜上,里面只剩一件蕾丝戏服,领口绣着“银骸家族财产”的烙印。

……

厕所昏暗的灯光下,宋子熙抹去嘴角血渍,盯着娜塔莉锁骨上的传影晶坠:“后来呢?”

“两天后,我本以为自己要完蛋了……”娜塔莉的金烟管在指尖转了半圈,玫瑰香雾裹着回忆,“结果我在街上告示栏看见《炫彩剧团招募女演员》的广告:位于吉鲁尼共和国的阿让特拉港境内,月薪五万贝仑,预付半年薪资……”

烟雾中浮现她攥着传单挤上游艇的背影,黑布蒙住双眼的刹那,她听见铁链摩擦甲板的声响,咸涩液体滴入衣领——分不清是海水还是冷汗。

门外突然传来一声叫嚷:“娜塔莉!三号赌桌的肥羊要加注!”

“来了——”她推开门时,嗓音陡然虚弱:“抱歉……生理期。”

宋子熙趁两人对话之际迅速反锁隔间,他猛按冲水按钮,锈蚀的管道只发出空响,情急之下,他将窃听器塞回磁石暗格,冷汗从脑门滑落。

脚步声逼近,最后一扇隔间门被打手踹开瞬间,他猛地提起裤子,乞丐袍上沾满伪造的秽物。

打手捂住口鼻后退半步,正要抡起铁棍时,走廊传来嘶吼:“四楼赌厅来‘大鱼’了!”只能咒骂着离开。

宋子熙瘫坐在地,喉间血腥翻涌,他攥紧骰子匣,元解纹路在皮下灼如炭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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