奎斯妲的黑框眼镜上倒映着传影水晶熄灭前的最后一缕幽光。她指尖抵在操控台上，力道几乎要将金属压出凹痕，关节紧绷如拉满的弓弦，仿佛下一秒就要将整个台面震碎。航海图被海风掀起一角，纸张摩擦的声响细密而尖锐，像无数细小的刀刃刮过耳膜。
“尚帕恩·斐利昂的尸体在金澜赌舫后巷，他的母亲因心脏病发作住院，伊苏安正在雾影回廊的病房照顾她。”奎斯妲的西洋剑柄叩在钢桌上，剑鞘与金属的碰撞声让娜塔莉睫毛微颤，“你该用偃甲云雀联系她——至少道个歉。”
娜塔莉的指尖深深嵌入掌心溃烂的血肉，十指缠满渗血的绷带，纱布下渗出暗红的血珠，却抵不过心底撕裂般的痛楚。她闭上眼，指尖微微颤抖，仿佛想要抓住什么，却只触到一片虚无——那是她再也无法挽回的罪孽。
金属鸟翅震颤的嗡鸣刺得耳膜生疼，娜塔莉攥紧偃甲云雀的指节泛白。传音讯号激活时，电流杂音裹着刺鼻的药水味从符咒中溢出，伊苏安的喘息声如钝刀刮过耳膜——那是混杂着啜泣与恨意的喘息，每一声都带着胸腔震颤的共鸣。
“他抵押了祖母的手镯、熔了学院的奖章……最后连命都押在赌桌上！”伊苏安的嘶吼被玻璃碎裂的脆响打断，尖锐的爆裂声突然炸开，像无数冰锥刺入娜塔莉的太阳穴。紧接着是金属托盘坠地的哐当声、护士急促的脚步声，以及病床铁架被剧烈摇晃的吱呀声。
“死的为什么不是你？！为什么？！”
娜塔莉的喉头哽住，锁骨下的玫瑰刺青随着急促呼吸起伏。她张了张口，舌尖尝到铁锈味——是咬破的唇。
另一端传来布料撕裂的沙沙声，像是伊苏安在撕扯床单，或是抓挠自己的手臂。
最终，她沉默地切断了通讯，金属云雀从掌心滑落。
戈莫斯的雪茄悬在指间，烟灰积成尖塔形状。
他摘下军帽搁在桌上，露出左眼一道斜贯眉骨的旧疤，披风边缘随动作翻卷如浪。
“污点证人娜塔莉·黛拉缇已被我们控制。”他按下偃甲云雀的机关，喉结随沙哑的嗓音滚动，“你那边进展如何？”
符咒中骤然炸开嘈杂声浪——金属镣铐撞击甲板的脆响、雾影卫兵的咆哮、货箱倾倒时巨响。
迦楼娜的冷笑穿透混乱：“瓦伦港的洗钱窝点刚端掉。”
背景传来重物坠海的闷响，似是将俘虏抛入波涛。
“二十四艘黑账船，连人带赃全扣在码头。”她顿了顿，暗影匕首划过肉体的黏腻声清晰可辨，“至于迪瓦岛……时机已到，立即收网。”
戈莫斯掐灭雪茄，挂断偃甲云雀后，火星在指间化作一缕青烟。
他转身看向娜塔莉，目光如鹰隼锁定猎物：“你因高利贷堕入魔窟，现在有机会赎罪——画出迪瓦岛的防御布局，然后亲自回去开园区后门。”
娜塔莉缠满绷带的手指在航海图上痉挛，纱布下的溃烂伤口因用力挤压渗出脓血，暗红斑痕划在羊皮纸上，像一朵腐败的玫瑰。
她闭目回忆：四楼赌厅传影水晶的节点如星图般在脑海中闪烁，通铺间打手轮值的脚步声与潮汐涨落同步，后门开启咒语的音节是卢瑟啃糖葫芦时哼的小调……笔尖在纸上飞速疾走，墨迹蜿蜒成迷宫般的舆图，每一道线条都浸着腥咸的海风与赌棍的哀嚎。
“关押‘寄居螺’的通铺间有十二名打手轮值，门禁咒法每三小时更换一次，只有他们知道当天的密文。”她将图纸推给奎斯妲，“我会负责开启后门，但内层防御……”她扯了扯领口，“如果你们的人能骗到打手的咒法，海军才有机会突破核心区。”
“足够了。”戈莫斯打断她，雪茄烟蒂弹入浪中，“奎斯妲、迈尔斯率三艘飓风级护卫舰突袭迪瓦岛——”他用眼角余光扫向驾驶室外侧甲板。
邵嫣正将《天衍法典》的页角逐张对齐，指尖燃起冰蓝咒火灼平卷边；沈芳璃低头摩挲天璃杖的裂痕，银发遮住眉眼；林瑶昔的刀刃在甲板上划出杂乱刻痕，靴跟焦躁地碾着路过的蟑螂；裴邱闭目盘坐，任凭蒲团被海风吹得倾斜也纹丝不动；卡法尔倚在栏杆边，嘴角挂着若有若无的笑意，脑海中浮现出童年的夜愿。
“邵嫣带小队待命。”戈莫斯收回目光，白色披风犹如招魂幡，“一切以天上信号为准，他们得手后，第三舰队主力将猛攻逻枢岛。”
他抬手指向迷雾中若隐若现的黑色轮廓，“届时，邵嫣、林瑶昔、裴邱随海军士兵登岛解救人质，沈医师负责医疗支援。”最后瞥向卡法尔时，他正用指尖调试灯塔模型，“至于航海士先生，你留守舰桥，用你的航海术盯紧赤骸巡逻船的动向。”
邵嫣合上书本：“放心，我会让这四人——”
她指尖依次点过林瑶昔的赤影刃、裴邱的蒲团、沈芳璃的天璃杖，最后停在卡法尔怀中的灯塔模型，“配合得比齿轮还严丝合缝，若谁出岔子……我不介意用天衍咒帮他们修正‘脑回路’。”
林瑶昔的刀尖“当啷”一声戳进甲板缝：“邵嫣姐，你这哪是救人？分明是搞冰雕展！”
她猛地抽出赤影双刃，寒光扫过众人鼻尖，“要我说，直接砍断锁链扛着人质跑！谁敢挡路……就连人带锁劈成两截！”
裴邱缓缓起身：“林施主，刀下留三分慈悲。人质若成碎肉，救与不救有何分别？”
卡法尔高举灯塔模型，潮汐魔文在指尖流转成星环：“赤骸海贼团算什么？等我们的曙光号撞过去——”他模仿两声炮击，“管他泣血级还是吐血级，统统轰成海鲜拼盘！”
沈芳璃攥紧虚空斗篷的裂口：“宋子熙潜入迪瓦岛那么久都没有半点消息……”她望向迷雾深处的海岸线，“园区危机四伏，只怕……”
“那三个蠢货难说。”邵嫣施展元解术收回法典，“但宋子熙？论坑蒙拐骗，他在园区简直是蛟龙入海。”
戈莫斯望向甲板上的五人，无奈地摇了摇头，转身看向越来越近的逻枢岛轮廓，宛如巨兽张开的咽喉。
……
三艘飓风级护卫舰以“楔形阵”切开浓雾，船首符咒灯将海面照成青灰色。
奎斯妲的黑框眼镜蒙着水汽，她单手按住凝声筒，另一只手在航海图上快速勾画：“左舵十五度，降半帆！”
钢铁撞角擦着水下岩柱掠过，激起的浪花扑向甲板，淋透瞭望台士兵的制服。
“鬼面快艇！四点方向！”桅杆顶端的哨兵嘶吼划破死寂。
四艘骷髅船首像的快艇如幽灵般浮出雾墙，船身涂满荧光魔文，海贼们拉满长弓，火焰箭矢如流星雨砸向海面，燃烧的焦油在海浪间炸开赤红火墙。
“是信号箭！掠夺舰要来了！”迈尔斯的吼声从主舰甲板上传来，他单手按住腰间的西洋剑，另一只手挥动暗流徽章，“铳枪队换弹！接舷组准备钩索！”
海军士兵们吞咽着唾沫将火铳抵在肩头，掌心冷汗在木质枪托上洇出深色痕迹。
黑色巨影的轮廓越来越近——泣血级掠夺舰的鬼面船首像撕开浓雾，浪涛声此起彼伏。
进入攻击范围后，船身侧舷的二十四门铸铁炮同时咆哮，炮弹轰向护卫舰，炸开的紫雾中传来士兵的惨嚎。
迈尔斯挥剑劈飞一枚迫近的炮弹：“主舰缠住它，左右翼舰绕后夹击！”
三艘护卫舰立即改变阵型，主舰以符咒盾硬抗炮火，两翼舰如猎犬般包抄至掠夺舰后方。
奎斯妲拽紧舵轮钢链：“右满舵！贴住它的龙骨盲区！”
掠夺舰的甲板传来疯癫的狂笑。
独眼船长将弯刀咬在口中，双手拽住绳索荡向海军旗舰，身后海贼如蝗群般跃起。
“砍帆！登船！”他吐出刀锋嘶吼，铳枪子弹擦着奎斯妲耳际掠过，在舵轮上炸出火星。
“接舷战！护住炮舱！”迈尔斯挥动西洋剑，五名海贼刚跳上栏杆就被浪涛卷走，但更多的亡命徒已荡过缆绳。
一名满脸刺青的海贼挥舞鲨齿大刀劈向奎斯妲，她侧身闪过，西洋剑刺入对方腋下铠甲缝隙，手腕一拧挑断筋腱。
血腥味刺激得海贼愈发癫狂，断臂者竟用牙齿撕开火铳引信，扑向弹药箱试图同归于尽，迈尔斯甩出涡流匕首，刀刃旋转着割开他的喉咙，爆炸的火球在半空化作残肢血雨。
主舰的侧舷炮终于装填完毕，三十二门镀银***同时轰鸣，掠夺舰右舷被撕开巨口，海水裹着惨叫灌入船舱。两翼护卫舰的火炮紧随其后，交叉火力将敌舰龙骨炸成三段。
掠夺舰如垂死的巨兽沉入漩涡，海贼们挂在断裂的桅杆上哀嚎，最终被暗礁碾成肉泥。
众人登岛后，铳枪子弹在礁石滩上炸开火星，海军士兵以铁盾为掩体推进，铅弹穿透浪花击中守卫的皮甲，爆出一团血雾。
三名赤骸海贼挥舞鲨齿大刀从侧翼扑来，却被海军的长矛阵逼退，棍棒砸在盾面的闷响与骨骼碎裂声此起彼伏。
一名海军上尉嘶吼着投出***，奎斯妲的西洋剑趁机刺穿拦路守卫的咽喉。
迈尔斯拽住娜塔莉的手腕冲过弹雨，涡流匕首割断最后一根绊索时，锈蚀的铁门已近在咫尺。
娜塔莉跪在礁石上，咸涩的海水浸透裙摆，她默念卢瑟常哼的走调咒文：“海妖之喉，黄金之匙，血潮为契。”
锈蚀的铁门轰然洞开，铰链的**声惊起一群夜鸦。
迈尔斯收剑回鞘，向夜空扣动信号枪。
赤红光芒撕碎迷雾，如同一把染血的匕首映入宋子熙眼帘。
他的金线乞丐袍在窗台光影中褪去伪装，双指并拢划过眉心，元解术纹路在皮肤下悄然浮现，珊瑚骰子匣崩解重组，化作长弓。
弓弦震颤间，六支火箭射向通铺间墙角干草堆，“轰”地引燃油渍，火舌顺着床幔窜上天花板。
薛少陵踹翻储物柜，扯出腌火腿和破布衫，王昭林抄起木棍扎成十字骨架。
两人把火腿塞进衣领，用焦黑被褥裹住骨架，合力将“焦尸”抛入火海，然后蜷在假人后方嘶吼，嗓音凄厉如待宰羔羊。
“寄居螺”们在浓烟中乱作一团，包袱与鞋履散落满地。打手踹开人群冲来，消防栓喷出的水流却在触及火焰时骤停——灭骸小队早已切断供水系统。
打手只好默念门禁咒法，通铺铁门轰然洞开。
埋伏在门侧的江刃飞骤然暴起，生锈船锚挂饰元解成千羽剑，雪刃掠过打手后颈。
“太慢了，你俩磨蹭到火灭才来？”
薛少陵和王昭林却不予以理会，分别元解出青弘剑和空渊剑，敲晕追来的打手。
“寄居螺”们趁机涌出铁门，如退潮般消失在走廊尽头。
“宋子熙呢？”江刃飞踢开瘫软的打手。
薛少陵与王昭林对视一眼，摇了摇头。
远处主楼的火光中，隐约传来卢瑟的嘶吼。
“砸！全给我砸！”
“寄居螺”们撕碎佣兵招募广告，打手抡锤砸碎赌命轮盘，药师将假药瓶抛向墙壁，文员抱着羊皮纸账本冲进火场。
电梯门开瞬间，破云弓的寒芒抵住卢瑟眉心。
“行啊，你们赢了。”卢瑟扯下血髓晶吊坠拍在宋子熙掌心，孔雀石纹路沾着糖渣，“找到我女儿莉莉安，替我交给她。”
他的金丝眼镜倒映着追来的海军：“雾影卫队？呸！老子只信你这赌棍。”
宋子熙收弓闪身，目送镣铐扣上卢瑟手腕。
走廊内，磁石骰子匣渐渐被火焰吞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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