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四十五章 赤骸不死劫

海风裹着焦臭与铁锈味,在礁石滩上缓缓蒸腾。

奥伦提亚第三舰队的工兵驾驶浮艇穿梭于残骸之间,将海贼尸体拖拽堆叠。火油泼洒的瞬间,烈焰轰然腾起,黑烟弥漫天际,烧焦的骨节在火堆中噼啪爆裂。

海军士兵沉默地摘下军帽,为阵亡同袍的尸身覆上白布——他们被单独摆放在礁岩高处,等待返航后的海葬。

医疗船缓缓驶入泻湖,沈芳璃跪坐在甲板中央,天璃杖尖端亮起莹白光晕,轻柔覆盖一名人质溃烂的肩胛,光咒如流水渗入伤口,腐肉逐渐脱落,新生的粉色皮肉缓慢蠕动,虚空斗篷的裂口随动作翻卷,露出内衬暗纹。

远处,医护兵正用绷带捆扎断肢者,血腥味混着药水刺得人眼眶发酸。

岛内仓库前,迈尔斯一脚踹开生锈铁门,成箱的珠宝在晨光中折射出刺目金芒。金首饰熠熠生辉,手镯与玛瑙项链交织成辉,装酒的金杯与翡翠器皿错落有致,古玩与文物堆叠如山,仿佛一座沉睡的宝藏宫殿,每一件都诉说着掠夺的痕迹。

迈尔斯单手叉腰,西洋剑柄不耐烦地敲打皮靴,“江刃飞,别傻站着盯海鸥!搬完这箱金条去清点武器!”

江刃飞啐掉嘴里的草茎,千羽剑鞘撞得腰间叮当响:“给海贼当苦力修战船,给海军当苦力还搬赃物……老子这剑客当得真够窝囊!”

他刚扛起宝箱,岸边忽传来清亮吆喝:“开饭喽——炭烤鲭鱼配辣椰浆饭!”

维克玛拉号甲板上,王昭林正哼着乡村小调,黑袍袖口挽至肘部,他正将铁锅架在便携炉灶上来回翻炒,炊烟袅袅中,食物的香气随风而来。

江刃飞眯眼望去,林瑶昔斜倚在餐桌前,指尖百无聊赖地卷着发髻上的红绸;薛少陵双手托腮趴在桌沿,靛青围裙沾着油渍,眼睛直勾勾盯着林瑶昔耳垂晃动的银铃;卡法尔攥着刀叉疯狂敲打瓷盘边缘,木桌被震得砰砰作响;邵嫣则端坐在雕花椅上,用雪白餐巾反复擦拭唇角并不存在的口红渍,又一丝不苟地将脖颈间的餐巾褶皱抚平三次。

“王大厨,今天居然不是两块面包夹奶酪?”薛少陵叼着鱼骨挑眉冷笑,他的筷子刚伸向鱼排,林瑶昔的银叉已闪电般戳走最肥美的一块。

“再啰嗦就滚去帮江刃飞搬金条!”

卡法尔趁乱抢过整盘烤鱼,腮帮鼓成仓鼠,空盘子转眼堆成斜塔。

王昭林一掌推搡卡法尔脑门:“死吃货,下次食材钱从你分红里扣!”后者却毫无反应,只顾用刀叉扒拉鱼骨缝隙。

奎斯妲倚在船舷边,黑框眼镜蒙着炊烟水雾。

她盯着王昭林捡回厨房的空餐盘,眼中满是渴望,却强忍着没有动手。

王昭林瞥见她那副眼馋的模样,嘴角微扬,转身又端出两盘香气四溢的早餐,递到奎斯妲手中:“航海士小姐,这两盘麻烦你送到曙光号,让战友们尝尝。”

奎斯妲接过餐盘,手指却悄悄在盘边蘸了一点酱料,迅速送到嘴边舔了舔。

鲜香在舌尖炸裂的刹那,她忍不住低声赞叹:“这手艺……该绑去海军当御厨!”

“省省吧。”邵嫣用雪白餐巾擦拭唇角,“我们都是老宋的商品,买卖人口得加钱,那奸商开价能买下半支舰队。”

奎斯妲哀嚎着将两盘椰浆饭塞进牛皮纸袋,跃下维克玛拉号舷梯。

银白披风掠过礁石滩时,正撞见裴邱盘坐诵经——天释剑插在沙中,金光随咒文起伏。

“嗔怨痴妄,皆归虚妄。”他闭目低喃,昨夜血战的残影再度浮现于脑海:自己挥剑震碎牢门铁锁,钥匙串落入掌心的重量、人质蜷缩的呜咽、以及暗巷里海贼喉骨碎裂的脆响……

“嗝——”卡法尔推开第十个空盘,油腻的指尖敲了敲桌沿,“邵副团长,死的全是海贼菜鸟,老油条早跑没影了……这撤退速度,怕不是有人通风报信?”

邵嫣指尖一顿,思绪如藤悄然蔓延至甲板。

信号弹赤芒撕裂夜幕后,卡法尔已跃上舵轮。

航海术催动的潮汐魔文在灯塔模型中流转,维克玛拉号如离弦之箭劈开浪涛。曙光号的镀银***在空中划出青白轨迹,将海岸线照得惨白。

邵嫣伫立船头,法典书页在狂风中翻飞如蝶:“林瑶昔左翼破防,裴邱右翼清障,沈医师随我直取囚室——行动!”

滩涂上的抵抗微弱得可笑。

林瑶昔赤影刃掠过两名哨兵咽喉时,血珠尚未落地,裴邱的天释剑已在瞭望台横劈出一道金光。

囚室铁门前,五名海贼举刀扑来。

邵嫣冷笑,指尖划过冰咒符文,寒流如蛛网罩下,将海贼的刀刃凝为冰柱;沈芳璃的天璃杖凌空划弧,折跃法阵骤然绽开;林瑶昔借力腾空,双刃绞碎冰雕,残肢如冰雹砸落,裴邱甩剑横劈,牢门铁锁应声崩裂,钥匙串精准落入掌心。

地下囚室腐臭刺鼻,人质蜷缩在墙角瑟瑟发抖。

众人撤离地下牢房后,却见一名黑袍首领指挥海贼残党蜂拥向泣血级掠夺舰,甲板缆绳如蛛网垂落。

邵嫣法典轰然展开,雷云在头顶翻涌成旋涡,指尖迸射的电光直刺黑袍人后心。

那人却猛然回身,骨鞭缠住舰首桅杆,倒地之际,舰船引擎已轰鸣骤起,突破重围,朝远方驶去。

……

海风吹拂书本的翻页声将邵嫣拉回现实,她凝望获救的人质正陆续登上快艇,队伍蜿蜒如蝼蚁。宋子熙的金翎披风在人潮中格外扎眼,他站在浅滩礁石上,手中攥着卢瑟的血髓晶吊坠,孔雀石纹路在晨光下泛着粘腻光泽。

“有没有人见过莉莉安?橘色卷发,左耳戴贝壳耳环——”他拦住一名瘸腿老人,吊坠几乎戳到对方鼻尖。

老人茫然摇头,浑浊的瞳孔映出宋子熙逐渐焦躁的面容。

一连问了十七人,答案皆是“没见过”。

他颓然蹲下,吊坠链子缠上指节,勒出深红印痕。

迈尔斯从远处走来,西洋剑鞘轻点他肩头:“宋团长,戈莫斯司令有事相商。”

曙光号旗舰甲板上,海风卷着未散的硝烟。

戈莫斯背对众人抽着雪茄,白披风被微风扬起。

迈尔斯展开羊皮卷,嗓音冷硬如铁:“此战海军阵亡七人,轻伤二十三人;歼敌一百六十四,救出人质八十二名。缴获赃物包括珠宝四十七箱、黑账船契约十四份、赤骸海贼团密信十九封。”他顿了顿,“迪瓦岛头目卢瑟·格林利和污点证人娜塔莉·黛拉缇已由影鳞舰队押送前往瓦伦港,黑涡鉴罪院三日后开庭审理。”

宋子熙把玩着血髓晶吊坠,帽檐压住眉眼:“二位大费周章叫我来,就为听这战报?”

“只是一部分原因。”戈莫斯碾灭雪茄,双掌轻击。

两名海军押着镣铐的囚犯踏上甲板——那人黑袍破碎如褴褛蛛网,裸露的胸膛纹满刺青:赤色骷髅头骨缠绕海蛇,蛇眼嵌着血髓石碎片,额角刀疤横贯左眼,疤痕下的瞳孔泛着浑浊的灰白色,仿佛蒙着深海淤泥。

“维森特・迦逻。”戈莫斯的铳枪抵住他太阳穴,“供出赤骸海贼团残党,我们可以考虑减刑。”

维森特啐出一口血沫,嘶声狂笑:“坎诺·梭珀船长会把你们的心脏串成风铃,挂在掠夺舰的桅杆上!”

枪声骤响,子弹穿透心脏。

维森特踉跄跪地,黑袍被血浸透。

宋子熙一把揪住戈莫斯领口,金线猎装绷出青筋:“海军杀人不用审判?你们和海贼有什么区别?”

“睁大你的眼睛看清楚!”戈莫斯甩开他的手,枪口硝烟未散。

甲板陷入死寂。

维森特的胸腔突然发出黏腻的蠕动声,弹头被肌肉挤出,“当啷”滚落,伤口血肉如蛆虫般纠缠愈合。

“这是天籁镇魂琴的不死诅咒!”宋子熙瞳孔骤缩,血髓晶吊坠几乎捏碎,“快说,莉莉安在哪?”

维森特灰白的瞳孔闪过一丝戏谑,他任由海军拖拽镣铐,佝偻的脊背忽然挺直,嗓音嘶哑如锈锯:“那个小娘们估计在祢罗岛当‘血螺’接客呢!怎么?她是你小情人?你这绿帽戴得可——”

“砰!”

迈尔斯的剑柄重重砸向维森特后颈,硬生生截断污言秽语。黑袍人瘫软在地,癫狂的笑声仍在甲板上回荡。

戈莫斯挥手示意士兵将人拖走,转身望向宋子熙。

他凝视着海鸥掠过苍穹,嗓音沙哑如铁锈:“赤骸团主力船员皆是不死之身——断喉能愈,穿心不死,连火烧都化不成灰烬。那些杂种……比深海怨灵更嗜血。”他猛然攥紧船舷铁栏,指节咯吱作响,“海军士兵也有家人,他们父母等的不是骨灰盒!”

白披风猎猎扬起,他转身扫视舰队——飓风级护卫舰的符咒灯在晨雾中明灭,宛如垂死的萤火。

“传令下去,第三舰队全体撤离至瓦伦港待命,曙光号孤舰随我继续追击。”他脱下军帽瞥向宋子熙,“至于你们……现在退出,不丢人。”

宋子熙将血髓晶吊坠举至眼前,孔雀石纹路在阳光下裂成蛛网,凝成一声嗤笑。

“司令的撤退令留给怕死鬼吧!”他反手将吊坠塞进衣兜,金线猎装迎风鼓荡,“浪天冒险团的规矩,从来不惧赌命局!赤骸团再强大,也不过是邪恶的化身,我们从不会在正义面前退缩。”

海鸥尖啸着掠过桅杆,戈莫斯的雪茄火星坠入浪中,最终化作一缕青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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