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如刀，劈开海面凝结的灰雾。
曙光号的甲板被昨夜的血战染成暗褐色，腥咸的海风卷着碎骨渣扑向卡法尔的脸颊。
他被粗麻绳紧紧绑在桅杆上，手腕被勒出一道血痕，喉咙因窒息泛起铁锈味。
海贼们肆意狂欢，有的人举着酒瓶豪饮，酒液顺着胡须滴落；有的人抚摸着曙光号的船身，发出啧啧称叹；还有的人表演着杂耍，嘴巴一张，喷出炽热的火球，引得众人哄笑连连。
坎诺斜倚在船长椅上，苍白的手指捏着瓜子，一颗接一颗地磕着，褐色瞳孔倒映着甲板上的喧嚣，嘴角扯出一抹玩味的弧度，仿佛这一切不过是他掌中的一场戏。
“无趣。”坎诺突然起身，肩头的鹦鹉“尸啾”发出刺耳尖啸。
甲板上的海贼们齐刷刷退开，露出一条通向卡法尔的通道。
坎诺踱步至他面前，懒洋洋地对船员们说道：“不如让这俘虏给咱们找点乐子。”
几个海贼听罢，便上前将卡法尔从桅杆上解下，松开了他手腕上的麻绳。
一个托盘被摆放在他面前，上吊绳盘曲如蛇，毒药瓶泛着幽绿光泽，轮盘枪的弹巢空荡荡，仅剩一发子弹闪着寒光。
“选一种死法吧，让我们看看你的胆量。”坎诺回到船长椅旁，苍白的手指轻轻摩挲着腰间的罗盘，嘴角挂着戏谑的笑意。
卡法尔盯着盘中三件物品，喉咙发紧。
上吊绳盘曲如蛇，绳结处残留着暗褐色污渍——像极了十年前埃特嘉在樱花树下用来自杀的麻绳，他可不想让自己的悲壮变成笨拙的撒娇。
目光转向毒药瓶，他鼻腔中顿时泛起甘草味——婚后某个雨夜，埃特嘉蜷在沙发里吞下一整罐伪装成砒霜的跳跳糖，他可不屑于欺骗自己的命运。
最后是轮盘枪，这是埃特嘉从未选过的死法——她讨厌赌命游戏，说真正的绝望不需要概率加持。
“赌命？老子可不是宋子熙那种疯子！”他猛地抓起轮盘枪对准坎诺眉心，扳机扣下的刹那，空膛声“咔嗒”炸响。
“弱者连掀桌的资格都没有。”坎诺的冷笑从喉间溢出，他用剑鞘敲了敲甲板，“不如换场有趣的游戏……”他提高声调，“纳加·洛萨——我们团的航海士想跟你再较量一番！”
一具高大的身影跨步而出，右眼窝嵌着玻璃假眼，仔细看去竟是一枚伪装成义眼的小型望远镜，消瘦的脸颊凹陷如船帆被风扯出的褶皱，歪斜的嘴角缺了一颗臼齿，却始终咧出傻气的笑容，似乎刚听完某个拙劣的航海笑话。
卡法尔啐出一口血沫，目光扫过甲板上的鱼油污渍——昨夜那具无头骷髅，此刻正顶着人类皮囊站在眼前。
“昨晚你连脑袋都——”卡法尔的嘲讽被金属铮鸣声截断。
坎诺反手掷出两柄西洋剑，剑尖扎入甲板缝隙。
两人几乎同时暴起，两柄西洋剑铮鸣出鞘。
纳加缺牙的嘴角咧到耳根，剑锋裹挟腥风劈头斩落，卡法尔却侧身滑步，剑刃贴着鼻尖掠过，顺势挑向对方腋下——昨夜缠斗的套路竟被复刻得如出一辙。
“脑袋找回来了？眼睛倒是更瞎了！”卡法尔旋身避开一记竖劈，剑尖轻点纳加手腕。
假眼珠“咔嗒”转动追踪他的轨迹，却总比他的闪避慢半拍。纳加喉间滚出低吼，剑势愈发狂暴，劈得木桶碎屑横飞。
卡法尔忽地蹬着桅索跃上货箱，剑锋在箱体划出螺旋纹路：“够不着就直说！”他单脚勾住缆绳倒挂而下，剑尖精准刺向假眼珠——纳加慌忙横剑格挡，却被借力拽得飞起。
鱼油在靴底滋滋作响，卡法尔燕子抄水般掠过三只木桶，纳加追砍的剑刃次次劈中残影。
当第四只木桶被斩裂时，黏稠液体泼溅而出，纳加脚下一滑，假眼珠滚向船舷，剑锋却顺势上挑，寒光直逼卡法尔咽喉。
“你输了。”纳加缺牙的豁口喷着酒气。
卡法尔旋腕格开致命一击，左手抄起假眼珠翻下木桶，他将镜片对准烈日，七彩光斑灼得纳加眯起右眼，“是吗？你说这宝贝要是掉进海里……”
话音未落，坎诺如鬼魅般闪至身后，枯爪扣住他手腕一拧。
假眼珠在空中划出抛物线，稳稳落进纳加颤抖的掌心。坎诺的掌风裹挟腥气袭来，卡法尔后背重重撞上桅杆，喉间血沫尚未咳出，便被两名海贼架起双臂拖向船舷。
坎诺倚着扶手，苍白指尖在肩膀上的鹦鹉尾羽边缘轻叩三下——这是处刑的暗号。粗粝的麻绳瞬间缠住卡法尔脚踝，末端拴着的礁石足有半人高，棱角在海雾中泛着青灰死气。
海贼们举铳围成半圆，枪管在晨光下凝着寒霜。
卡法尔踉跄着被推向船舷栏杆，湿滑的木杆覆满昨夜凝结的血痂，延伸向海面的绳索绷成一道颤巍巍的弧线。
他盯着脚下翻涌的墨色浪涛，埃特嘉歪戴珍珠簪子的笑脸突然闪过脑海——这次怕是真要让她当寡妇了。
礁石“扑通”坠海，卡法尔如断翅信天翁般栽向深渊。
咸涩海水猛然灌入鼻腔，他恍惚想起自己最擅长的航海谚语：“真想死的人会选涨潮时跳海……”
甲板上的坎诺摩挲着突然震颤的罗盘，青铜指针如嗅到血腥的鲨鱼，疯狂转动着钉向卡法尔沉没的方位。
他苍白的指节叩了叩罗盘外壳，唇角勾起欣喜的弧度：“快把他捞上来，要活的！”
浪花吞没最后一丝气泡时，铁钩穿透卡法尔的衣领将他拽出水面。
卡法尔瘫在甲板上剧烈咳嗽，海水从鼻腔喷出，喉管火辣辣地灼痛。
坎诺一把揪住他浸透的衣领，苍白的手背青筋暴起，几乎将他整个人拎离甲板：“洛灵顿·华希瓦是你什么人？说！”
“咳……折磨俘虏……算什么本事……”卡法尔扯出冷笑，眼角还挂着呛出的泪花，“有能耐……直接宰了我！”
“再问一次——”坎诺的剑尖抵住他锁骨，“洛灵顿·华希瓦，是不是你的祖先？”
“狗屁名字……听都没听过！”卡法尔啐出血沫，“老子祖祖辈辈姓海谣……需要我给你看灯塔看守员的族谱吗？”
“撒谎！”坎诺的指甲划开他湿透的衣襟，露出锁骨下方淡青胎记——罗盘指针状的纹路边缘泛着金丝，“你不过是海谣家族收养的野种罢了！”
“你他娘才是被捡的！”卡法尔暴怒，额头撞向坎诺的鼻梁，“我爹给我换尿布时……你还在海盗坟场啃腐肉！”
甲板骤然死寂。
海贼们盯着那枚胎记，居然齐刷刷单膝跪地。
纳加立即捧来毛毯，缺牙的嘴角抽搐着挤出谄笑：“您、您早说自己是洛灵顿大人的后代啊……”
深夜的禁闭室内飘着烤乳猪的焦香。
卡法尔盘腿坐在羊毛地毯上，腮帮子被牛排撑得鼓起，油光顺着下巴缓缓滴落，鎏金餐盘堆着焗龙虾、樱桃馅饼和冰镇葡萄酒。
“嗝……伙食倒是不错。”他吮着指尖的酱汁，舱门忽地被推开。
坎诺拎着罗盘坐到卡法尔对面，青铜外壳在烛光下泛着幽光。
“所以那个老头到底是谁？”卡法尔撕下一块火鸡腿，含糊问道。
坎诺的指尖抚过罗盘边缘的蛇形雕纹：“五百年前，你的先祖铸造了这枚‘心向罗盘’——它能刺穿所有谎言，直指人心最深处的渴望。”
“赤骸团掘过七十九座疑似墓穴，拷问过一百三十三个华希瓦姓氏者。”坎诺盯着罗盘上指向卡法尔的指针，“直到今夜，它才真正苏醒。”
……
神魔之战终章的血雨倾泻而下，音乐之神卡缪弹奏最后一曲，四大海贼船长的舰队撕开夜翳魔族的黑潮，恐惧之王迪巴利伽的残躯坠入深渊，化作海上永不消散的迷雾。
卡缪指尖轻点虚空，神谕如雷轰鸣：“赐汝等传教之权，铸神殿，塑信仰——”浪涛托起四枚纹章戒指，维瑟拉、琉米尔、银骸、海歌四大姓氏从此镌刻入奥伦提亚的命脉。
……
时光坍缩，权柄腐化。
天渊教神殿的黄金穹顶投下阴影，笼罩着被苛税榨干的贫民。
四大贵族在血珊瑚雕成的长桌上狂笑，盘中盛着从极寒海域掠夺的海参，酒液里沉浮着奴隶被剁碎的手指。
……
五百年前，螺暗涡海的暴风眼。
塔姆拉·赤骸一刀劈裂银骸家纹盾牌，黑袍在咸腥海风中猎猎作响。
他身后站着从四大贵族牢笼中逃出的流亡者——瘸腿的铁匠、瞎眼的占星师、被烙上奴隶印记的歌女。
他嘶吼着将家族戒指掷入漩涡，初代赤骸旗在桅杆升起，骷髅旗的眼窝燃着幽蓝鬼火。
……
奥伦提亚海军总部的绞刑架。
塔姆拉的妻子被铁链勒住脖颈，幼子哭喊着被侩子手的长刀抵住太阳穴。
海贼残舰在炮火中支离破碎，血沫混着浪花溅上他龟裂的嘴唇。
那一夜，螺暗涡海的鱼群啃光了沉船上所有血肉，唯独避开了塔姆拉抱紧朽木的身躯。
……
喉烬火山的祭坛。
岩浆如巨兽的舌苔舔舐岩壁，塔姆拉跪在天籁镇魂琴前。
海贼团音乐家拨响琴弦，疫病的脓疮在海贼们身上蠕动愈合，蛆虫从伤口处跌落，化作黑烟消散。
塔姆拉撕开胸甲，露出心口旧伤，琴音如蚕丝般缝补着他的血肉：“从此吾等……与死亡同眠，与永恒共舞。”
……
卡法尔捏紧鎏金酒杯：“所以你们只是一群活腻歪的不死人？”
“我们尝不出酒的醇香，触不到女人的体温，连刀刃割开皮肉的痛觉都成了奢侈。”坎诺盯着烛光，他猛地攥住卡法尔的手腕，指甲陷进皮肉，“而这一切——只有你能终结！”
……
洛灵顿的指尖划过心向罗盘的青铜纹路，指针在平静的海面上痉挛般跳动。
他眯起眼望向天际线——本该湛蓝的天空晕染着诡异的靛紫色，海平线处隐约浮现蜂巢状的六边形光纹。
“船长！”他攥紧罗盘冲向舵舱，塔姆拉正用匕首削着苹果，在听到“异常风暴”四个字时，刀刃骤然停顿。
船头刺入风暴边缘的刹那，六边形风墙如巨兽獠牙合拢。
海浪凝成棱角分明的冰晶，在空中碰撞出金属刮擦般的巨响，洛灵顿攀上主桅，湿透的航海日志紧贴胸口，嘶吼着报出经纬度。
当最后一缕风暴被甩在船尾时，塔姆拉盯着漩涡中央若隐若现的金色虚影，他染血的掌心重重拍在洛灵顿肩头：“这片地狱……应该叫劳迦涅海！”
暗流在船底发出呜咽声，仿佛在应和这渎神的命名。
塔姆拉割开手掌，将血抹在罗盘背面：“等找到劈开风暴的钥匙，我们再回来给这片海域插上赤骸旗！”
……
“但他背弃了誓约。”坎诺的指甲抠入橡木桌，木屑簌簌飘落，“洛灵顿留下心向罗盘销声匿迹，连塔姆拉死前都攥着航海日志，上面写满自己对挚友背叛的愤怒。”
卡法尔喉结滚动：“或许他早看出你们是群疯狗……”
“赤骸团要的不过是自由！找到海神纳尔塔拉的三叉戟，就能斩断天籁镇魂琴的诅咒——”他指尖划过卡法尔脖颈的胎记，“而你，是唯一能唤醒罗盘指引三叉戟的人。”
“海贼也配谈自由？我祖宗定是瞧透你们骨子里的脏，才宁可当个灯塔匠！”卡法尔冷笑着，谎话脱口而出。
坎诺扶了扶海贼帽，心向罗盘被他随手撂在沾满酒渍的木桌上：“塔姆拉等了五百年，我不介意再等三天。”
“骗子！骗子！”鹦鹉尸啾扑棱着翅膀，喙间发出讥讽声。
卡法尔抓起罗盘，指针骤然钉向东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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