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四十九章 鬼船归来

暴雨撕开夜幕,浪涛如巨兽的利齿啃噬着曙光号船舷。

卡法尔蜷缩在禁闭室角落,凝声筒紧贴嘴唇:“听着,血髓晶吊坠的咒语是‘神权终成泡影,渊民永握生息’别念错了!”

“声儿比蚊子放屁还小!”宋子熙的嗤笑混着电流杂音传来,“你倒是大点——”

木门轰然洞开。

卡法尔一把将凝声筒塞进靴筒,后背紧贴墙壁。

坎诺的骷髅骨架裹在湿透的船长袍下,红酒顺着脊椎骨缝淅沥流淌,在夜光下泛着血光。

他空洞的眼窝转向卡法尔,下颌骨咧开瘆人的弧度:“洛灵顿的后代,该让你见识一下真正的海贼遗产了。”话音未落,白骨指节已钳住卡法尔手腕,将他拽向甲板。

风暴的利爪撕扯着桅杆,如箭矢刺入甲板。

四具骷髅海贼用白骨手掌推动锈蚀的转向舵,齿轮咬合声似亡魂磨牙;一群骷髅海贼拽着腐烂的桅绳,麻绳纤维混着骨屑簌簌飘落;另有骷髅海贼抡锤锻造武器,火星溅在裸露的肋骨上滋滋作响;更远处,几具佝偻骸骨正用破布擦拭血渍斑斑的甲板,布料刮过木板的“咯吱”声令人牙酸。

黑袍骷髅从尸群中踱步而出,面具缀满的人牙随步伐碰撞作响,杖头悬挂的干瘪眼球直勾勾盯着卡法尔——正是白天议事坪上问计处置“血螺”的阴鸷身影。

“萨沃巴·赤骸,我们最好的船医,该干活了。”坎诺的指骨敲了敲巫师肩头。

那人躬身行礼,面具裂痕渗出腥绿雾气:“都准备好了,船长。”

“开始吧!”坎诺振臂一挥,骷髅海贼如潮水分开。

萨沃巴行至船头,枯爪交叠成莲花印,喉间挤出咒文:“权柄散尽唯留影,狂浪无休断生息!”

海面骤然隆起黑色山丘,浪尖炸裂的刹那,鬼船的残破龙骨刺破波涛。

塔式船楼已坍塌大半,鎏金尖顶缠满海藻与珊瑚,船首像赫然是海神纳尔塔拉的巨像——她高举三叉戟的右臂布满裂痕,左手指向风暴深处,狂蛇般的发丝在暴雨中扭曲。船帆仅剩几缕残片挂在桅杆上,逆风鼓胀如垂死蝠翼,帆布裂口间隐约可见赤骸旗帜。

整艘船裹挟着腐尸的恶臭,船体裂缝密布藤壶,锈蚀铆钉随着浪涌**。桅杆顶端铜铃无风自鸣,声波震得曙光号甲板簌簌颤抖,犹如万千冤魂在海底尖啸。

坎诺还未开口,肩头的骷髅鹦鹉振翅掠起,空洞的眼窝倒映着鬼船的轮廓,尖啸声撕裂雨幕:“十年了!十年了!黑娑诃号终于回家了!”

它盘旋着落在纳尔塔拉女神像的三叉戟尖端,喙部开合间发出骨骼摩擦般的怪笑。

卡法尔喉结滚动,掌心渗出冷汗。

这艘船像是从地狱胃囊中呕出的残骸,每一道裂痕都残留着诅咒的寒意。他下意识攥紧衣襟下的心向罗盘,指针正疯狂震颤——鬼船的压迫感,竟让这件神器都为之战栗。

坎诺的骷髅骨架率先踏上舷梯,趾骨扣住浸满尸油的木板,每走一步都发出朽木崩裂声。他的披风扫过护栏,锈蚀铁环刮擦声如亡魂低语:“登船——”

船医萨沃巴紧随其后,黑袍裹挟的腥绿雾气在甲板上拖出蜿蜒痕迹。他枯爪般的指骨捏着一串人牙念珠,口中喃喃诵念咒文,每踏一步,脚下腐烂的木板便渗出黑水,仿佛整艘鬼船在回应他的邪术。

战斗长维森特的登船方式如战鼓般暴烈——他反手抽出腰间的锯齿长刀,刀刃劈开缠绕舷梯的海星腕足,黏液尚未滴落,人已跃上甲板。刀尖钉入桅杆基座时,锈蚀金属竟发出龙吟般的共鸣,惊得几只螃蟹从船缝逃窜。

大副佝偻的脊背下仍显出身高优势,嶙峋的骨架几乎触及桅杆横梁。他伸出骨掌按向主桅,五指嵌入凹槽,整艘船随之震颤。

厨师拖着一口铁锅跨过护栏,锅底黏着的海藻早已干枯成灰,锅内腐肉与霉变鱼骨爬满蛆虫。他抬手敲击锅沿,下颌骨开合间,磨牙声如砂纸摩擦。

船工佝偻的身躯仅及常人腰腹,肩扛的铁锤几乎拖地。他踮起脚趾,锤头裹盐麻布猛砸桅杆基座,朽木爆裂声混着海风呼啸。

最后登船的是航海士纳加,他的假眼珠折射出诡异红光。缺牙的豁口像是凝固了一抹傻笑,骨抓猛地扯住卡法尔,将他拖上舷梯:“小子,给爷盯紧罗盘!”

船首方向舵旁,两具身着华贵服饰的尸骸以扭曲的姿态蜷缩在铁盒边,男尸骨的腹部被一根断裂的木柱贯穿,丝绸外套的银线刺绣早已霉变,却仍能辨出领口维瑟拉家族的鸢尾花纹。他的左臂骨骼向前探出,指节死死扣住甲板缝隙,试图在风暴中抓住最后一线生机。

女尸颅骨自额顶凹陷,裂痕如蛛网蔓延至眼窝,显然是被崩飞的某种重物击穿。她的左手骨与男尸的右掌交叠,指节蜷曲成永恒的牵握姿势,褪色的裙摆上藤壶壳层层堆叠,形似一件冰冷的殓衣。

“瞧瞧这对痴情鸳鸯!当年偷走黑娑诃号时,可曾想过今日?”坎诺的下颌骨微张,摊开铁盒中航海日志,泛黄纸页上字迹被海水洇成墨蝶:

霜夜第七日,劳迦涅海域东北象限。

我们进入风暴中心,风魔缔飍的腕足从海底升起,它掀起的浪墙高过神殿穹顶,最后一根缆绳断了,船舵卡死——

文字在此戛然而止,最后几笔拖出长长的墨迹。

记忆如海啸灌入坎诺的颅腔……

十年前,苏尔村海岸。

正午的烈日灼烤着黑娑诃号的甲板,坎诺倚在船首像旁,他屈指敲击镀金护栏,嗓音粗粝如砂纸打磨铁锈:“我们用三箱贝仑,换二十个奴隶充当‘血螺’——维瑟拉家族的老爷夫人,这笔买卖可划算?”

费尔南·维的丝绸外套沾满沙粒,铁链在他掌中哗啦作响。

三辆带木栅栏的马车停在海滩上,晨曦孤儿院的幼童们瑟缩在笼中,手脚被麻绳捆缚;队伍末尾的笼内蜷着几名衣衫褴褛的少年——他们的父母因拖欠维瑟拉家族贷款,不得不签下卖身契。

加茜娅·维的裙摆扫过沙滩碎石,珊瑚戒指折射出刺目光斑。她指尖抚过马车铁栏,冷眼扫视笼中奴隶:“船长验完货,贝仑可得当场交付。”

……

坎诺的视野在酒精中摇晃,篝火余烬的腥红与海浪的幽蓝在视网膜上搅成混沌。

费尔南夫妇的碰杯声渐远,烈酒灼烧喉管的刺痛中,他隐约听见加茜娅的娇笑声。

黑暗吞噬意识前的最后一瞬,是费尔南佯装踉跄的背影消失在椰林深处。

混沌中,琴音如冰锥刺入颅腔。

起初只是零星的弦颤,像是夜光在礁石上摔碎的脆响。接着音浪骤然拔高,鎏金琴弦的嗡鸣裹挟着咸腥海风灌入耳膜,震得坎诺太阳穴跳动不止。

琴音攀至高潮时,桅杆铜铃的尖啸刺破夜空。

坎诺从醉意中猛然惊醒,酒壶从指尖滑落,他快步冲出帐篷,眼瞳充血:“谁他妈在动老子的琴!”

赤骸海贼的火把已聚向码头,浪涛声中夹杂着黑娑诃号起锚的绞盘轰鸣。

坎诺踹翻拦路的海贼,冲上崖顶时,正瞥见船首刺破浓雾冲向远海。

费尔南的身影立在船尾,手中高举的珊瑚戒指折射出挑衅的冷光。

……

那枚戒指仍卡在男性尸骨的指节上,与十年前的光斑如出一辙。

“维瑟拉的杂种……死了还要恶心人!”

“船长,整艘船翻遍了,没有天籁镇魂琴,连根琴弦都没剩。”维森特的锯齿长刀挑起暗柜门板。

“说!你们把琴藏哪了!”坎诺的剑鞘砸向甲板,溅得木屑飞溅。他暴怒地踩碎尸骸肋骨,藤壶壳与骨渣飞溅,却在瞥见船舷裂痕时骤然僵住——缝隙中有克罗肯从不离身的骨笛。

他俯身拾起那支骨笛,指尖传来冰凉的触感。记忆如潮水翻涌:克罗肯在学会弹奏天籁镇魂琴前,一直都是在用骨笛取悦大家。

“风暴撕裂船体时,克罗肯从这里坠海。”他指着骨笛掉落处前方断裂的栏杆,嗓音低沉而沉重,“但诅咒让他变成白骨,也能在海底前行……”

坎诺来到卡法尔身边,看着他手里的心向罗盘,指针在风暴中震颤如濒死之蝶,却始终钉死在东北方位。

他想起古拉普岛的传说:唯有海神三叉戟能隔绝风暴领域。

“传令!”坎诺的咆哮压过雷鸣,“全速朝罗盘指向前进!镇魂琴和三叉戟都要从神手里抢回来!”

“那这两具尸骨呢?”纳加的假眼珠转了一圈。

骷髅鹦鹉振翅掠过甲板,喙中挤出人声:“海葬!海葬!卡法尔快干活!”

卡法尔抬起尸骸。

尸骨沉入漩涡的刹那,他双手交叠成航海士的悼亡印,低声念诵:「愿潮汐洗净你们的罪与执念。」

风墙裹着倾盆大雨缓缓逼近,浪峰间隐约浮现船帆倒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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