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回、又惹谁心伤

那双眼睛在语毕后旋即陷入灰/暗,青洛愣了愣神,感觉心口堵的难受。

“我有件事求您。”青洛缓了语气,也用了敬称。

轩辕皇帝慈祥地拍了拍他的肩,示意他坐到榻上。

青洛没动,继续说:“南疆的战事不能再拖了,我没有十成的把握硬攻,因为我对那里半分也不熟悉。所以我要和顺与梁振留在轩辕边境与南疆通商,打通这块交通不便的鸡肋。”

轩辕皇帝想了想,道:“那你要赶在朕没去见你母妃之前把一切准备做好。”

青洛皱了皱眉,自动忽略不愿提起的话头。

然而轩辕皇帝却有意逗他说话:“上次见你,朕就和你说过,你佩戴的那对琉璃鸳鸯扣可以让你在危难时来求助轩辕。”

青洛苦笑着起身坐在榻沿:“我并不会有什么危难需要求助,而且我以为那只是一句客套话,您不过是看在我二哥的面子上。更何况……”更何况你就要死了。

轩辕皇帝道:“朕倒是常说客套话,并且每一句都仅仅是客套,偏生对你的许诺不假,你反而不信。”

青洛额角的青筋直跳,憋了半天才问:“我的母妃……究竟跟轩辕有什么关系?”

轩辕皇帝看着他:“箬瑕是楼兰长王姬的后裔,楼兰国灭后,皇/族的一支逃到轩辕以承庇佑,并与轩辕皇/族结为姻亲,但为了保持纯正的血统,除了与轩辕结亲的女子外,其/他女子不可以嫁给外族人。”

青洛嗤笑一声:“这什么逻辑,那岂不是人越来越少,到最后只剩下近/亲?”

轩辕皇帝微合双目:“楼兰人并不这么想。”

青洛望天:“我长的和我母妃不像,对吧?”

轩辕皇帝道:“你更像青丞。”

青洛嘟囔道:“反正他不怎么待见我。”

轩辕皇帝笑笑:“如果箬瑕没死,你会是太子。”

青洛的心突地一跳,没说话,只是干笑了两声。

“有些恩怨纠缠着一两句话道不清,就像箬瑕的母亲是我姨母,可原本最近的亲人却反/目成仇。”轩辕皇帝坐起身,不再自称朕,“我母亲嫁入宫中生下我,姨母则嫁给楼兰族中地位显赫的男子,但是箬瑕出生不久后姨母就守了寡,我母亲怜悯她们孤苦一并接入宫中,箬瑕生得非常可爱、又聪明伶俐,深得我母亲喜欢,那对琉璃鸳鸯扣便是我母亲在她金钗之年赠予的礼物。”

青洛一时有些后悔送走鸳鸯扣,不禁在心里赏了和顺十几个耳光。

轩辕皇帝继续道:“可惜这并不是一家和乐的景象,而是一场阴谋,楼兰最年长的皇/族教唆姨母去迷惑先皇,也是从那时起,我知道每一任嫁入轩辕皇/室的楼兰女子都肩负着复国的重任,她们必/须得/到宠爱、必/须生下太子,她们想尽方法害死其他有可能威胁到帝位的男婴,无所不用其极,而我的母亲很爱先皇,她做不到。”

青洛浑身一冷,明明知道结果,却还是忍不住问:“那迷惑的计谋最后成功了吗?”

轩辕皇帝眼中好似有沉痛的怒意:“我母亲杀/死了自己的妹妹,也毒杀了先皇,驱逐楼兰的余孽,永世不许他们踏足这片土地。”

青洛不知不觉握紧了拳,他构想过无数画面,但没有一个是如此错综复杂和不堪。

轩辕皇帝凝视他,岔开话题:“朕的母妃当时只留下一批楼兰死士,为的是训练出更残忍的杀/手,她过世后,朕废除了这个隐秘的组织。时一,是他们当中最小的孩子。”

青洛点点头,忽然问:“既然有这样的人随侍,理当不会病痛至此,可……为什么?”

轩辕皇帝笑笑:“大概,哀莫大于心死。”

青洛不知究竟是什么哀,能让心在一年的时间里苍老得如此迅速,但他明白,轩辕皇帝不愿明说。天籁阁霎时静极,一老一少的呼吸声清晰可闻。

“朕会让时一教你的人经商,”轩辕皇帝打破沉寂,“但你要帮朕一个忙。”

青洛怔了怔:“什么忙?”

“带闻政离开轩辕国。”

“……!”

“朕死后,时一会成为持有琉璃鸳鸯扣之人的心腹,无论你把它们送给了谁,记得拿其中一只在你自己手中。”

“……”

难怪他儿子出逃后他还有心思听曲儿,原来他一直都看得见轩辕闻政的行踪。

青洛深吸了一口气:“你还有什么是不知道的?”

轩辕皇帝认真地想了想:“我不知道是否为女儿选错了夫婿。”

“二哥……”青洛尴尬地顿了顿,“待二嫂是极好的。”

轩辕皇帝不置可否地一笑:“望如此。”

青洛疑惑地看他,却只见他挥了挥手:“你去吧,朕累了。”

“啪!”

一本上书被青羽苍狠狠掷在地下,吓得进来送茶的两个内侍慌忙跪倒。

青谲面无表情地挥退他们,拾起来看了一眼:“废立太子妃……”

青羽苍压抑着愤怒:“此人定是南疆派来的/奸/细,想要挑拨离间云胭和轩辕。”

青谲把上书扔进废弃的宣纸堆中:“父皇尚且大安,他们竟着急起你的子嗣来,荒谬。”

青羽苍揉揉额角,忽然笑了,起身拾回上书,提笔写道“吾已知,当深虑”。

青谲眼底的诧异一闪而逝,二人遂又各自忙碌,不提。

翌日,身子孱弱的大皇子妃瑶瑟出现在祈煊殿,轩辕晚晴的病已然大好,便遵长幼之礼亲自备茶。

“妹妹别忙了,”瑶瑟拉了轩辕晚晴的手坐下,“可还吃着什么药?”

轩辕晚晴微笑:“阿胶炖的莲子百合,只是药膳而已了。”

瑶瑟舒了一口气:“那真是再好不过,往年的阿胶我还有些,等阵派了人给妹妹送来,御医院新配的成色大不如前。”

轩辕晚晴感激道:“多谢姐姐记挂。”

瑶瑟说:“你可不要跟我客气,多吃些益精养血的东西,身子自然大好。”

轩辕晚晴点点头,她和瑶瑟的关系向来不远不近,只是偶尔遇上会寒暄几句,却从来不互去对方的殿阁拜访,前几日她病着,婧妃和宫贵妃都来探望过,如今她好了,瑶瑟才姗姗来迟,只怕这一趟不仅仅是探望。

果然瑶瑟有些落寞地说道:“我可真希望你吃这东西有用,不要像我一样。”

轩辕晚晴脸上一热,心里多少也有些失落,只能讪讪接道:“姐姐莫要灰心……”

瑶瑟眼睫一抖,竟落下泪来:“我是自己福薄,没保住当初那个未成形的孩子,如今……便是怎么补也再不能了……”

轩辕晚晴赶忙递上一条帕子,也惴惴不安起来,当初喝过青丞皇帝赐的药,虽然柳云说已经无碍,但自己迟迟未有身孕,恐怕还是有影响了。

瑶瑟的泪似乎越擦越多:“若是寻常人家倒也罢了,女人安身立命的首要是夫君,无所出便另纳妾就是。可无渊是皇子,我作为正妃,若不能为他延续后嗣,定终生抱憾,即便他不开口,我也知道……他对我……终究是淡了。”

“兄长不会如此对姐姐。”轩辕晚晴起身去为她舒抚后心。

瑶瑟一把拽住她,低声泣诉:“不是我瞎疑心,这几日总有底下人窃窃私语,说什么废立,唬得我不敢听,无渊也不似从前那般悠闲,陪我的时间也少了。”

轩辕晚晴听罢,心跳骤然加剧,惶恐之情像黑暗一般笼罩过来。

瑶瑟抽泣了几声,见轩辕晚晴背脊僵硬,便缩回手,抹了抹泪:“我怎么这般不中用起来?妹妹你别上心,我这就回去了。”

轩辕晚晴忙打起笑颜,唤暖阁外候着的人送瑶瑟回去。

倚着打起的帘框呆站了片刻,轩辕晚晴回坐到暖阁矮榻上,颤着手拿起剪刀裁了两下刚才因客至而暂放的鹅黄锦。

这本是要用来装裹青羽苍的紫竹笛……轩辕晚晴颓然搁下一切,将头埋在手臂间。

“太子妃娘娘,药膳好了。”绻秀一边用调羹搅拌一边走进来,见状吓了一跳,“您可是觉得哪里不适?”

轩辕晚晴抬起头,神色并不见异样,只是好似困倦了般,有种慵懒的美。

绻秀暗自舒了口气,把盛药膳的小玉碗摆在她面前:“大皇子妃和您聊什么呢?”

轩辕晚晴垂下眼眸,有一下没一下地搅拌着调羹:“左不过是诉些宫里女人都有的苦楚罢了。对了,燕婉又跑去哪里偷闲?一早就不见人影。”

绻秀脸上显出深奥的笑意:“今天六殿下回来了。”

轩辕晚晴一怔:“六殿下……青洛。”

绻秀笑道:“是啊,我们这位燕婉姑娘不知是几时上的心,今儿一早就抢着去轮换了太子身边的典器婢,那可比在祈煊殿侍奉累得多了。”

轩辕晚晴微讶,燕婉自来就扮做她的贴身侍婢,自然而然成了这祈煊殿的掌事宫女,便是正四品的女官也要对她礼让几分,可如今却抢着去做繁重的典器事宜招待宾客,可见绻秀所言不虚。只是,从何时开始的呢?她竟不知。

“太子妃娘娘,药膳凉了。”绻秀轻声提醒。

轩辕晚晴若有所思地点了下头:“搁着吧,今日不想吃。”

“那……婢子服侍您去小憩片刻?”

“好,羽苍回来记得叫醒我。”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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