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回、定北思南

青洛的长子叫思南,以慰阮云萱久在洛城、思念南夔之心。

生产当晚,青洛不顾禁忌,奔入血房探望。但见阮云萱闭目昏睡,满头汗水,睫毛上还凝结着泪珠。

产婆、婢女小心翼翼地拉开他,抱着哭声嘹亮的小世子给他看。

青洛极生疏地伸臂接过,手也不知该如何摆放,只觉得小小的婴儿裹在襁褓中,连呼吸重一点都会伤害到他。

这一刻,青洛本该留在军中等待青谲,可娇/妻幼儿让他满心柔情,舍不得离开。

“王/爷,小世子还没有名字呢。”接生的产婆道。

青洛闭目沉思,唇角浮起一抹浅淡的笑意:“思南。”

南夔在南,云胭圣城,亦在南。

青谲来到洛城之初,军中有很多人不服,青洛乐得看笑话,也就放任自流。但当青谲严厉的责罚了几个中下层的军官之后,青洛便不得不出面镇/压反对的呼声了。

渐渐地,军中传开这位不笑的五王/爷视人命如草芥、面冷心寂,连六王/爷青洛也对他忌惮三分。

不到一个月,北番尽遣精兵,攻势来得迅猛剧烈。青洛下令拒城而守、指挥战斗,青谲则每日站在城楼上冷漠地凝视战况、无所作为。日复一日,伤亡人数有增无减,青谲终于开口,内容是将之前反对他呼声最高的那几百精兵调去前线。

“王/爷!”一名战将拍案而起,“为云胭、为洛城,我眉头皱一下都算没种,但这摆明是拿我们当活靶子使!”

另一人附和道:“咱们洛城民风彪悍,兵强马壮,非其它地方可比。难道是圣城那年轻的皇帝怕了,才想出这样下三滥的法子削弱势力?”

又有一名将领不忿道:“再这么‘守’下去,老子也要反了!”

“住口!”青洛薄怒低喝,“此事绝非皇上授意,谁敢蛊惑军心,先挨我一刀!”

吵杂立刻寂静,帐外的青谲唇角微微一挑,缓步离开。被制止通报的和顺浑身冷汗,差点腿一软坐在地上。

青洛沉思:不错,洛城兵精,这些冬日里赤/裸着上身、站在雪地里用积雪擦洗身体的汉子,全是以一敌百的猛将,但因为人数本来就少,加上连日损伤,已经不足以去最危急的阵前抵挡,而青谲带来的兵马到现在连动也没动;如果这样的形势持续下去,即便守住了洛城,也会损失惨重,万一再时运不济没守住,到时候一个丢了自己封地的王/爷,即便有脸活着,也会被唾沫淹死。

所有人都看着沉默不语的青洛,不敢打扰,只有不怕死的梁振凑过去道:“要不然上书予皇上,换人来……”

话没说完,青洛“噌”一下站起来便往外走,众人皆怔怔,不知该如何是好。

“五哥。”登上城楼,青洛看着青谲的背影,压下怒气。

青谲淡漠地望着城下萧瑟一片,擦拭自己的佩剑。

“让他们去往前线退敌也行,”青洛见不得他的波澜不兴,“我做先锋。”

“嗯。”青谲双目幽深,淡淡发出一声回应。

青洛火冒三丈,带着讥讽的语气问:“我们都走了,你干嘛去呢?”

青谲举目,缓缓将剑指向天际:“射天狼。”

翌日,没等青洛大军出城,青谲便率领着他带来的五千人队和洛城集结的三千精兵趁夜北上,走了一条平时只有走/私战马的商人才会走的路——八千人的队伍,真正突围成功翻过雪山的只余三千。但是这三千人也足够洗劫沿途的小部落,以补充战马和口粮了。

三千轻骑,在一些防守疏松的关口,仿佛蝗虫过境,开始了攻城略地的杀戮,搅的北番鸡犬不宁。

后院起火,也令洛城之下的北番士兵人心惶惶,一时间,洛城守军压力骤减。

青谲这样损兵折将的做法,显然不只是扰乱敌军后方,他每踏碎一个部落都会带上失去了斗志的俘虏,而后在洗劫下一个部落时又将所有年轻的女人留下……

“最好的牛/羊,最美的姑娘,你们将这些进献给高高在上的王,却还是被称作贱民。”青谲冰冷的脸上带着一抹不明意味的笑,“那么好吧,贱民,我可以给你们一个机会,让你们抢回原本属于你们的一切!”

俘虏们抬起头来,畏惧地注视着这个如修罗般嗜血的男人。

“你们可有过将心仪女子进贡的经历?哪怕那姑娘已经与你私定终身。你们是否曾经将辛苦养大的牛/羊交予官府,却依旧遭到一顿鞭笞毒打?”青谲微微眯了眯眼,手一挥,外/围的士兵推着一群年轻的女人走来,“我会带领你们抢回那一切,同时,眼前这些女人也都是你们的,今后抢回来的美酒也都有你们一份!愿意跟着我一起干的,就踏前一步;不愿意的,就带着你们贱民的头衔直到老死。”

诸如此类的鼓动不需要青谲说太多,因为在这样的诱/惑面前,那些饱受压/迫的奴隶们早就心动了。

很快,三千人队迅速壮大起来,开始袭击一些大部落,更利用机动优势牵着敌人的鼻子走,短短一月,直打得北番正规军断了前线补给,被/迫退兵。

然而这一战并未就此了结,青谲的队伍和回撤的北番大部队正面交锋,青谲在亲随的护卫下冲入敌营,取了主将首级。然而奴兵全部战死,仅存的八百洛城精兵也因殿后而全军覆没。

弘德青帝初年,北番大败,局势明朗,云胭霸主地位从此不可撼矣。

青洛对此一役可谓情绪复杂,因为青谲的能力和胆识的确让人不得不钦佩,可洛城的损失也让他恨到牙根痒。他自小便知道这位五哥行事不同于常人,但此番才算真正/见识其个性,简直和青羽苍天差地别,青洛实在搞不懂,这两个人是怎么能做到兄友弟恭的。

捷报传去圣城,青羽苍分别重赏了青谲和青洛,犒赏洛城将士和百姓,并赐青洛之子以“曜”为名。

家宴上,阮云萱抱着儿子,浅笑盈盈。青谲破天荒地在见到这个婴孩时,露出一抹温和的笑意。所有人都夸赞这孩子有福气,还未满一岁便得皇帝赐名。

“我还是喜欢‘思南’。”阮云萱在青洛耳边悄声说。

青洛笑笑:“‘思南’是字,青曜是名。”

阮云萱微讶:“莫非你也有字?怎么从未听你提起过?”

青洛笑容一僵:“只有我和五哥例外。”

“……?”

“大哥名‘淏’,字无渊;二哥名‘涵’,字羽苍;四哥名‘沄’,字辉偈;七弟名‘渰’,字莫离。”青洛看一眼独酌的青谲,“听说五哥满月时,有隐逸相士来观,进言于父皇说‘只有谲之一字可抹孤煞’,便起了这个名儿。”

“那你呢?”阮云萱显然只在意一件事。

青洛自嘲地笑笑:“我再简单不过了,父皇起了个‘洛’,便嫌定字繁琐,就由得我去了。”

阮云萱意识到青洛的母妃难产而亡,只怕皇帝是迁怒了无辜稚子,故而只有名没有字。她低头看了看怀中酣睡的婴儿,眼圈一红,竟落下泪来。

青洛吓了一跳,忙将她揽在怀中:“好好的,怎么哭鼻子啦?”

阮云萱拭泪,依偎在青洛怀中。她自从有孕,急躁的性子便收敛了许多,产后又因青洛远在前线而时时牵肠挂肚、忧思难寄,故感伤情怀一日重似一日,丁点大的事也淌眼抹泪。府中上下都不在意,只当是这位脾气火爆的王妃转了性,一应大小事务依旧找她处理,更令她精神不济。

青洛回首命人斟热茶来,不一会儿款款而至一名佳丽,稳稳地端着热茶,送到青洛手边。青洛接过,目光自然而然扫过端茶之人,不由惊怔:“挽……?!”

阮云萱胸口一窒,面上却浮着淡淡的笑意:“是我叫妹妹来的。”

青洛更讶:“你知道了?”

“我有什么不能知道的呢?”阮云萱微嗔,忽又想起什么似的说,“薛妹妹坐啊,以后这种活计让别人去干就好。”

薛氏女子听话地坐在侧下里,脸微红了红:“我虚长几岁,还要贪小做王妃的妹妹,实在惭愧。”

“咱们先进门为大,”阮云萱微笑着看她,“你可别怪我拘着名分才好啊。”

“理当如此。”薛氏女子偷眼斜睨青洛,“我哪敢妄想名分。”

“王/爷太忙,这件事是我办的不周到。”阮云萱的话听起来十分诚恳。

青洛呆呆地看着如此熟惯的二人,事实上连他也不知道被阮云萱唤作“妹妹”的女子是否姓薛。

忽然洛城的薛首富来向青洛敬酒,颇有深意地道:“我这女儿可是盼今日盼得泪都要流干了。”

青洛迷惘而震惊地陪饮了一杯,方才明白这薛姓从何而来。

薛氏女子半遮绣口笑看青洛,眸底涌着要溺死人的温柔。

“薛……”

一时间,青洛失语,因为这个女子本是青/楼的花魁,名唤“挽情”。

本书首发来自17K小说网, 第一时间看正版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