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城位于云胭国腹地,乃商肆集中、人才汇聚、最繁华鼎盛之处。
五城九逵、一百零八坊,皆按照星曜排列修建,百年过去,虽有变迁,却不曾跳出这规划之中。
燕婉和梁振一左一右地伴着轩辕晚晴走在市集上,两侧商贾云集、邸店林立,物品琳琅满目。
梁振虽然知道有暗卫护航,但仍心里惴惴,始终绷紧着一根弦,对每个距离他们近些的人都仔细打量。
忽听轩辕晚晴道:“梁大哥,你替我去买些黄纸好么?”
梁振一愣,这就要作揖应诺,转念又想起他们今日假扮的身份,一时间僵住,好不滑稽。
燕婉咯咯一笑:“梁大哥,你没带银子吗?”
梁振收回手,挠头笑笑,见轩辕晚晴并不生气,便一溜烟跑去买黄纸了。不一会儿拿着东西跑回来,头上渗着细密的汗珠:“买、买好了。”
轩辕晚晴笑着一瞥燕婉,燕婉立刻抻出丝帕给梁振拭汗,梁振受宠若惊,连声道:“有劳、有劳。”
复又前行,梁振胆子大了些,看见新奇的玩意儿会加以讲解。快要拐入暗巷前,梁振压低声音问:“娘娘为何不等六王爷赶来再行定夺?听信巫卜之言冒冒然出宫,万一被参上一本……”
“我等不到他来了。”轩辕晚晴疾走几步,进了暗巷中的一座小楼。
燕婉狠狠地掐了下傻眼的梁振,疼得他呲牙咧嘴。
燕婉不悦道:“皇后等得,皇上可等不得!一来一回整个月就过去了,万一……”言及此,也住了口,松开掐梁振的手。
梁振自知失言,着着实实给了自己一个嘴巴:“你别生气,是我愚笨!”
燕婉瞪他,心里却有一丝麻酥酥的甜意:“跟我道什么歉,还不快进去守着皇后娘娘!”
这座小楼内里的光线很暗,轩辕晚晴最初进去时,夜盲的症状像要突发,然而却在一道光的指引下走进另一所凹室,有阳光一束束从窗框中照进来,尘埃在光束中轻盈飞舞。
背光处坐着一名老妇,手中握着一根青蛇杖,服侍怪异。
轩辕晚晴看着她,她也看着轩辕晚晴,好一会儿,老妇用沙哑的嗓音问:“皇后娘娘驾临,难道是要给当今天子招魂吗?”
轩辕晚晴诧异地感到头皮发麻,又听老妇道:“叫那些藏在暗处的人不要白费力气,他们闯不进来。”
“梁振?”轩辕晚晴唤了一声,并无动静。
老妇径自拿走轩辕晚晴手中的黄纸,换了另外一张画有符咒的递给她:“且写下天子的字和生辰吧。”
轩辕晚晴深吸了一口气,坐下来写就。
老妇笑笑:“跟我来。”
从凹室出去,景致又与方才不同,直面的是一处通往上层的阶梯。
老妇说:“跟紧些。”
轩辕晚晴此刻反而放松下来:“此乃普通的歧黄之术,并非巫道。”
老妇转头看她,不置一词,引着她登上二楼,耀眼的阳光金华四散。
“尊贵的娘娘,你不该懂得这些。”老妇缓缓道,“到此请我卜卦祈巫的人/大都不是来听真/相的,他们需要的是祝福。”
轩辕晚晴眉眼间露出一抹伤怀:“不错。”
老妇取过轩辕晚晴手里的符咒,用青蛇杖一点铜盆,火星立刻窜起一尺高。
“蛇头处不过有些闪光粉,与炭盆中藏匿的灶火石接触后燃烧出巨大的热量。”老妇点燃符咒,“但人们更愿意相信是我借助神巫的力量,驱策火种。”
符咒一点点燃成灰烬,发出蓝青色的光芒,飞灰打着旋地上升,飘出阁楼。
轩辕晚晴的目光不自觉地追随着飞灰,才发现这座阁楼的高度不止两层,从这里可以清晰地望见皇宫。
老妇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信男青羽苍中邪失魂、今堕迷雾,妻子心如刀割、苦苦守候盼郎归。现有妻子为其诚心唤魂,促天兵天将施以援手、四处找寻,令三魂七魄速速归位,与妻子双双团聚、幸福快慰。”
一番言语中似有深深的悲凉,仔细聆听,却又好像事不关己般淡漠冰冷。
轩辕晚晴眼前浮现出青羽苍温柔的笑靥,心头像被涂抹了黄连,苦不堪言。
“喊吧,叫他回来。”老妇提醒。
轩辕晚晴落泪,望着皇宫的方向张了张口。她没有喊过,也知道她这一辈子都不能高喊,无论轩辕还是云胭,她都要保持端庄高贵,那才对得起她的身份、对得起那些期许的目光。三年的光阴,她失去了母后、失去了父皇、失去了孩子,现在,还有可能失去青羽苍。她忍不住想:我究竟还剩下什么?那冰冷/却辉煌的琼楼玉宇中,若只独她一人化作月中仙子,简直可以说生不如死。
“回来吧,夫君!”她悲恸哭叫,“回来啊!羽苍!……回来……你回来啊!”
老妇看着这个此时已忘记自己身份的皇后,缓缓坐在阁楼的长椅上。
天地间仿佛只回荡着“回来”的呼唤,轩辕晚晴把一生的软弱都在今日用光。
洛城王府。
青洛在黑暗中惊坐起来,心头突突急跳。
阮云萱咕哝一声,翻了个身。
青洛抬起双手按压额头,心绪却久久不能平静。
侍卧在外间的惠儿听到动静,披衣起身,轻手轻脚地进入暖阁:“王爷?”
青洛闷声道:“有些心慌。”
惠儿道:“许是饿了?晚上可没怎么用呢。婢子去准备些粥来吧。”
青洛点点头,披上大毞下床,给阮云萱盖严被子。
惠儿端来一碗枣仁龙眼粥,青洛喝了两口,问:“王妃最近常吃这个么?”
惠儿眼波流转:“王妃近来多有心悸,恐是思虑过度、劳伤脾血所致,用此二药相配为粥最好不过。”
青洛不再言语,一勺勺把粥喝完,仍觉气闷。
突然院里亮起火把,伴随着咚咚的砸门声,惠儿忙把门闩落下,素雨一头扑了进来。
青洛见状,沉下脸:“规矩都忘了?”
素雨砰砰磕头:“王爷!淑人不好了!”
青洛倏地站起,大步冲向心月殿。
惠儿不知所措地立着,听闻背后的响动回头,见阮云萱靠着门框,神色复杂。
三日后,梁振派遣的一名禁卫赶到洛城王府,被几个内侍挡住。
“咱们淑人才小产了,王爷心里烦,发下话来谁也不见。”
“我们不过是奴才,哪敢逆王爷的意,您请回吧。”
“这府里现在愁云惨雾的,哪怕是天塌下来,我们王爷也不理会。”
禁卫无法:“既如此,带我拜见王妃。”
几个内侍对望一晌,回道:“您等一等,我们去回禀一声。”
婺星殿离珠阁。
天朗气清的晨曦,耶律祯琪却不许拉开帘子,她侧卧在光线照不进来的幽暗的床榻上,闭眼听着外面诸人沉闷的走动声,露出一抹笑。
“公主,福子来了。”梅儿禀报。
耶律祯琪懒洋洋出声:“让他在外间说话。”
只听福子道:“公主娘娘神机妙算,那人果然不早不晚地来了,要见王爷王妃呢!”
耶律祯琪嗤笑一声:“按着计划带他绕去后院角门吧,做干净些,应该是个有把式的。”
又过半个时辰,耶律祯琪正让梅儿梳妆,福子来禀:“公主娘娘,得手了,搜到一封红笺。”
梅儿出来拿了,捧给耶律祯琪。
耶律祯琪看罢,眯起杏目:“好极了。”
梅儿问:“什么好极了?”
耶律祯琪笑道:“皇上中毒了。”
梅儿讶道:“那怎么没有圣旨来召王爷回宫呢?”
耶律祯琪道:“想必是那位皇后动了杀心,要置叛军于死地,岂不料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梅儿忧心忡忡:“原以为只是来命王爷细查咱们北番调兵的异动,不想竟成了救驾……公主,万一日后王爷知道了,咱们……!”
耶律祯琪冷哼道:“到时候他谢我还来不及。”
梅儿苦着脸:“公主,这事可太大了。”
耶律祯琪从铜镜里瞪她一眼:“没胆鬼!怕什么?小也是做,大也是做,云胭大乱才可保北番无虞!往好处想,这以后的皇位还不定是谁的。”
“可是……可是……”
“最坏了削爵抄家,我便报了父仇!”
梅儿不敢再说话,看着耶律祯琪将红笺撕得粉碎。
“我偏不信这旧情/人比皇位还要贵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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