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一介散修

韶华白首难追忆,往事总有依稀时。

过往在苏门的一幕幕,都会在每每看到棺中少年时,如潮水般涌现。沈元思毕竟是老练沉着之人,背负家主重托的他,自然是明白何时该伤悲,何时该开怀。看了一眼紧盯着棺中人发傻的女儿沈清,心里暗叹一声,拍了拍她的肩头,径自转身往前院走去。

沈清习惯性的自言自语一番,方才跟着转身而去。回到前院,就看到自家爹爹正背着自己拿着酒壶猛灌,当即怒气冲冲的就要走过去抢夺。沈元思见状,也只能乖乖“束手就擒”。

“爹爹!你一个大丈夫,怎么能说话不算话呢?!以后清儿不给你酿酒了,看你还怎么喝。”

“别,别呀!”虽然沈清扣的帽子有点大,不过听到沈清说出不再酿酒的话,沈元思也是惊慌不已。要知道,沈清这个小丫头,最拿手的便是酿酒烧菜了,沈元思也是见过世面的人,对自家女儿的手艺也是万分佩服。这下,可把他急坏了。

“我的乖女儿,爹爹错了,不该贪杯的,想到今天是你的生辰,所以就...嘿嘿,下次不会了,你要相信爹爹”沈元思急忙道歉解释,但是沈清一脸的不依不饶,沈元思连忙讨好起来。

“谁让咱们家清儿的手艺太绝了,酿的酒更是美味至极,与那天下闻名的辽中江原醉仙楼的‘雁不归’相比也是不遑多让啊!嘿嘿...”沈元思继续说道。

这么一说,沈清倒很是受用,脸上浮现出来的傲色也是出卖了她的小心思。虽然没有亲自去过沈元思所说的醉仙楼,尝过那第一名酒雁不归,但是沈清偶尔去山外的集市上购买衣料时,却也总是听人提起过,想来口口相传,必有神来之处。不过出于对自己手艺的自信,她倒是觉得自己酿的酒真的也不会比那什么雁不归差多少,闻言顿时怒气稍缓。

“再说了,咱们清儿还年轻,据我所知,那雁不归的酿酒师都已经是个花甲老头了,还没找到个传人。清儿所酿的酒想来用不了多久就能超越他的雁不归的。”沈元思越说越来劲,恨不得把沈清都捧上天了。

“好啦爹爹,别贫了。”沈清也是看出来了沈元思的小聪明,终究是朝夕相处的亲人,也没想过真的要跟沈元思赌气。

“不许再有下次了,爹爹又不是不知道酿这一壶酒,清儿要费多大力气,花多少时间。再说了,你喝那么多,苏理哥哥醒了喝什么...”沈清说到后面,声音几不可闻。

“呃...”沈元思却是听到了,当即有些失落,不过更多的是欣喜。想来他半生为苏门效命,苏门家主苏铭待人宅心仁厚,夫人陈净莲更是菩萨心肠,得以追随,也算是三生有幸!现在自己的女儿也是一心为了少主,如此乖巧懂事,知恩图报,他觉得这辈子已然知足了,夫复何求?

“还没嫁出去,就开始不管你亲爹啦?”心里一阵感慨,嘴上也不忘借机调侃打趣一下自家女儿。

“啊?哎呀!爹爹!”闻言,沈清满脸的羞红,在月光的映衬下,格外鲜明可见。女儿家的心事被说破,不免有些难为情,旁人一眼能看出来的事,偏偏当事人自以为鬼神不知。当下,娇嗔了一眼沈元思,抱起酒壶就往屋里跑去。

沈元思讪然一笑,吃了两口小菜,也就起身回房。沈清从屋里出来时,已不见了自家爹爹,不用猜也知道,自己酿的酒度数很高,沈元思贪杯,这会儿估计已经躺在床上呼呼大睡。自己的爹爹的酒量沈清自然知道,沈元思好酒,但是酒量一般。

此时天色愈晚,沈清三下五除二收拾好树根餐桌上的饭菜,也要准备休息去了。

刚要推开房门,沈清转过头看向小茅屋的方向,略显犹豫,最终还是走了过去。

看着少年棱角分明的面庞,此时他紧闭着双眼,仿佛睡着了一般,胸腹间不见起伏,安详的躺在棺中,真似一具遗体一般。青葱的手指交叠放在腹间,一身锦衣佩玉,精致极了。

“苏理哥哥...”沈清忍不住的轻唤,忍不住的将手覆在棺盖上少年的脸上方,娴熟的动作如同重复了不知多少遍。

许久,沈清才抹掉眼角溢出的清泪,恋恋不舍的回房休息。

次日,三杆晌午,沈元思才从醉意中醒来。伸着懒腰,打着哈欠走出门外。早晨的天气格外的好,喝了沈清自酿的美酒,唇齿间、鼻息间都能回味到些许醇香。

打量了一下自家院落,也不见了沈清的踪影。

“傻丫头,跑哪里去了?”沈元思也没过多细想,拿起昨日打猎所用的木棍,晃晃悠悠的就往不远处的山林走去。

这处低谷四面环山,林木茂盛。鸟啼声、流水声绵绵不绝,时而细听还会发现其中夹杂着不少的低吼声,这片山林不乏猛禽走兽,恍若原始地带,与世隔绝。

行了差不多五里地,沈元思来到一处山涧顶上,水帘落幕,飞雨溅石,交响不绝。处于山涧之上,空气中混合着充足的水分,一阵风起显得格外清凉。沈元思残留的酒意也被一扫而光,松活了一下浑身筋骨,准备伺机寻猎。

这时,沈元思身手宛若脱兔,矫健无比的退隐在涧旁的一棵大树后,目光隐晦且死死的盯着山涧下的水潭边。

只见水潭边上的一个石墩上,盘坐着一位身着浅蓝色道服,脚上穿着一双破布小靴,重点是右脚的靴子上还破了个洞,大脚趾都露了出来!浑身泥土灰盖,邋里邋遢的,一副穷酸与落魄的打扮。

而在这道人身前,一道熟悉的身影出现在沈元思眼里,正是自己的女儿——沈清。此时,沈清面带微笑,蹲在水潭边,手里那些一块破布,正努力的在浆洗着。但那块破布实在是太脏了,沈清额头上都冒出了细汗,破布浆洗出来的依旧是黑乎乎的脏水。

沈元思不曾惊动,尽力屏住了气息,盯着那石墩上的道人打量。虽然相隔有些距离,但是那道人自然间散发出来的气机,却让沈元思略微有些警惕。直觉告诉他,这个脏汉,不简单!

想来隐居山谷十年至今,也不是没有些许当代强者路过,所幸院落隐蔽,山林茂密,未曾被察觉到山谷中有隐世者的存在。但是现在,看到这个脏道人,沈元思不再认为山谷是个“桃源居所”了。

不觉间,沈元思握着木棍的手缓缓攥紧。时间越长,沈元思心里的局促感越发凸显。很长时间没有过这样的压迫感了,除了陪伴在苏门家主苏铭身边迎敌时,从苏铭身上爆发出来的气息能让他感受到,以往路过的所谓强者,他也不曾有过半点在意。

再过了一会儿,沈清终于把手中的破布洗涤干净,拧干了以后起身向道人走了过去。沈元思不禁心头一紧,差点漏出了自身气息。只能强忍按捺,紧紧注视着。

“喏~黄大仙,你看,你的袖巾我给你洗干净了!”沈清舒缓了好大一口气,面带笑容的对着道人说道。

“黄大仙?”即使山涧水声轰鸣,但是对于沈元思来说,这点距离的话音还是能听的清楚。他只是有些犹疑,天下间强手辈出,高人如云,十年前沈元思他自己也不曾听说过有人称“黄大仙”的这号人物,纵然退隐十年,能够出现这样给予自己以压迫感的高手,自己不会没听说过。

除非是横空出世的天纵奇才,但是能有如此实力的强绝人物,不可能不被大势力所拉拢,享尽荣华。可是看着道人模样...到底是什么来头?沈元思暗暗算计了一番,还是决定静观其变。

只见那道人极为慵懒的睁开双目,想来沈清在为他浆洗袖巾之时,道人一直在闭目养神。而后伸出黑黝黝的手接过沈清递来的袖巾。

道人接过袖巾,没有多余的动作,只一个抬手将拧成一团的袖巾甩开,轻微的一阵破空之声,方才还湿哒哒的袖巾,眨眼间就蒸干了水分,复归皱巴巴的样子。

沈清露出一脸的惊异,这种场景她经常看到爹爹沈元思施展过,她知道这叫咒术,只是沈元思缺少苏门心法,没有传授给她。虽然早已见怪不怪,但这次她还是忍不住惊奇!而且心细如发的她还发现,这个道人展现出来的咒术,明显要比自己的爹爹沈元思更为玄妙。

更为震惊的当是山涧顶上树后的沈元思!刚才道人的一举一动,沈元思可是尽收眼底的,可是就连他本人,对于道人这一手未见掐诀结印语法而一气呵成的咒术施展,也是十分震惊的。

至少他本人都做不到,能达到此等高超技艺境界的人,除了他的家主苏铭之外,还未曾见过几个。想到此,沈元思只得叹了口气,从树后走出,纵身跃下山涧。

“道友好手段!老夫万分佩服,只是不知是敌是友?”沈元思不快不慢的走到道人身前不远处,抱手作揖问道。

“爹爹,你怎么来啦?”沈清一见来人是沈元思,连忙跑到沈元思身边,扯着沈元思的手臂撒娇。

“你这丫头,一大清早就不见人了,我不出来打猎都不知道你在这交朋友呢。”沈元思疼爱的揉了揉沈清额头上的秀发,笑道。

“是敌如何?是友又如何?”道人在左臂上系好了袖巾,漫不经心的说道。道人声如其人,慵懒至极还携带着些放浪不羁。不见沧桑,反而磁性十足,铿锵有力。

沈元思不动声色的将沈清挡在身后,目光变得很是锐利,从道人话音一起,浑身的气机都已将道人锁定,只要道人有所异动,必然死拼。

“早就知道你躲在那里了,要不是猜想你是这小姑娘什么人,都不会那么久不管你。”道人自始至终都不曾看过沈元思一眼,只是微微昂着头,看着晴空中的那一小片云朵,语气渐渐从漫不经心变得有些有气无力。

“你究竟是何人?”闻言,沈元思倒是不意外,冷声闻道。

“谁人与我立黄昏,谁人问我粥可温?谁人可与我顾星辰,谁人对我说茶已冷?”道人这次将目光转了过来,不过不是对着沈元思,而是对着他身后的沈清。

“一介散修,黄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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