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莹在黛缄指导下不到一会儿就骑地有模有样。
黑金是这片马场的首领，它的嘶鸣就是马儿们的枷锁，谁也不敢逾距。
“为什么只有它是红马？”绿莹注意到马群大多是棕、黑、白三色，纯种红马只此一匹。
小红儿出生时，马群异常骚乱，几乎同一时期生产的马匹全部死亡。
母亲说，红马是战争的象征，是不祥之兆。
万物有灵，似乎是感知到不幸降临，它的母亲抛弃了小红儿，马群没有一只母马敢靠近它。
母亲也照常喂马，没有给予小红儿特殊照看，黛缄每天站在马圈的围栏外，等着小红儿离世，而后将其埋葬。
日复一日，过去了一个月，小红儿骨瘦如柴，靠着捡来的吃食顽强地活了下来。
那日，父亲和妹妹赶马回来。
他看见马群中骨瘦如柴的小马和站在围栏外冷漠的儿子，同样是出自世界的生灵，却因为种族差异给人以如此大的割裂感。
忽而这时，绿莹带着草编帽，握着来自远方的野花，径直闯入那不平等的世界。
她溜下马，推开门，朝着瘦弱的红马招手，她把手中送给黛缄的花喂给了红马。
她仰着灿烂的笑脸说：“爹爹，我能养它吗？它好特别！”
夫妻俩从未在这个世界见过其他人，也不知道如何来到此地，只知有一日忽而醒来，眼前便是如今放眼望去无边无际的原野，那时，夫人骑着一匹白马远道而来，而后有了瞭望塔。
黛缄出生时，原野的百草一夜干枯，绿莹出生时，夫人的花盆长出一株新芽。
他不知道这个世界如何运转，也不想去探索，只守着生活。
可是孩子们的想法似乎不太一样，尤其是黛缄，他喜欢独自骑马去远方的山林，喜欢独坐高高的瞭望塔仰望天空。
他总是独自一人。
他想知道儿子在想什么，可是黛缄总说一些“天”“地”“外面”这样的词汇，为了了解儿子的想法，他开始学着探索。
最难的两个问题：“天外面是什么？”“地下面是什么？”他想不明白，也探索不了。
有一天，他准备去白后生草场时，绿莹说她也想去。只三五日，他便带着女儿去，路上，他嘟囔黛缄问的两个问题被怀里的绿莹听见了。
绿莹说：“天外面也是天，地下面还是地，爹爹怎么连这个都不知道？”
他觉得女儿的解答有些可笑，哄她说：“小莹最聪明了，那你能告诉爹爹什么是天，什么是地吗？”
绿莹瞳珠一转，说：“天是虚无，地是真实。”
他心笑，果真是小孩的想法，其实自己一开始就不该抱什么希望——儿女是天骄，他们只是小孩，不甘心的是他自己。
他笑着说：“天外不是虚无，只是我们看不见而已，地下面不是地，还有过去。”
绿莹眉头一皱，反驳说：“看不见的不就是虚无吗？过去是时间，没有东西能困住时间的，爹爹你在说谎。”
“虚无能困住时间。”他心念，时间的尽头是永恒，而永恒是虚无，所以虚无困住了时间。
“……那，是天困住了地？”
“不，是地困住了我们，所以我们够不着天，也就想不明白地了，天地本是一体。”离开地，说不定真能够着天。
“啊？爹爹你把我说糊涂了，天在头顶，地在脚下，怎么会是一体呢？”
他只是笑了笑，不再与女儿谈论这些深奥的问题，他希望女儿可以无忧无虑地长大，她只需被这山川吸引就好，铸自己的翅膀，再去翱翔，至于儿子，他希望帮他打造一副甲胄，站在天地间，守护属于他们兄妹二人的时间。
可是甲胄刚有雏形，天空被一把铁扇撕开裂口，裂口中走出一位翩翩少年。
“你来自天外吗？天外有什么？”黛缄跟在少年身后，他们年纪相仿，可少年眼见着比呆萌的黛缄成熟不少。
他说：“天外？有我啊。”明明是句玩笑话，黛缄却信以为真。
黛缄满眼期待，惊喜地说：“要不你跟我回家吧！”
家？那是什么？
少年还没同意，黛缄已经把他带走，盛情难却。
临近家门，黛缄欣喜若狂地带少年去见父母和妹妹，少年第一次见到和血亲住在一起的人，神情有些错楞，半惊半喜地问好。
少年把黛缄拉到一旁问他和他的家人分别叫什么，总不能让他跟着黛缄喊“爹娘、妹妹”。
黛缄又一次被刷新认知，他对少年愈加好奇，因为少年告诉他，在天外，人们都有自己的“名字”，而名字是行走世间的凭证，少年说，天外有很多人，天空永远是黑色的，他们不住“家”，每个人有自己的巢穴，他们有火可以烤制肉类……
每一个点都让黛缄觉得新鲜，有的不可思议，有的可以想象，天外逐渐在他的脑海中勾勒成画，他们就坐在瞭望塔上，吹着青草味的风，仰望着天际。
黛缄忽然立起身说，他也想要“名字”，少年笑道：“名字是父母取的，不是要来的。”
于是那天休息的时候，黛缄向父母要名字。
这是一个没有黑夜的地方，四周亮晃晃让他怎么也睡不着，加上碌碌饥肠，要睡只能是昏过去这一种情况。
黛缄要“名字”，父母不明白什么是名字，于是哄下黛缄后来屋中问少年。
少年解释好一番才让他们相信自己的确来自黛缄口中的“天外”，也让他们知道了什么是名字，他说：“名字或是期待，或是向往，或许惊醒，凡是有意义，都能被冠以名字。”
父母想了许久，最终他们决定儿子的名字叫“黛缄”，黛是青黑色，缄是出生时万物缄默的象征，女儿叫“绿莹”，绿是她唤醒的颜色，莹是万物生长的繁荣象征。
得到名字的黛缄很是高兴，可绿莹不高兴，她是“沾光”得来的名字。
绿莹不喜欢她的名字更不喜欢那位少年，他抢走了哥哥，以前哥哥一个人发呆，偶尔陪她玩，可现在哥哥像她一样跟在那个人身后，这让她很不爽。
黛缄问少年：“你叫什么名字？”
少年笑着，故意逗他说：“我为什么要告诉你我的名字？”
黛缄不懂这叫玩笑，他说：“没关系，以后我叫你‘仙外仙’吧，不是名字，只是代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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