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古元·忆梦·烟云传(Ⅶ)

暗世界:

柳婆婆前脚出,耑契接踵而至。

瑅皓对耑契的印象不错,耑契是廊花族族长,心思透亮,顾全大体,治下有方。

只要不怕背刺,和这样的聪明人合作,行事高效。

耑契呈有修复痕迹的忆梦小球相见:“这是莹阁主在梦境中留下的信笺。”

欧阳瑅皓顿时狐疑,但还是从容接过,解梦,一共三张信纸,瑅皓摩挲纸面,一边通篇略读。

“在哪找到的?”

耑契原本含笑的眉眼忽然掠过一丝惊慌,说:“是……是在一个特殊空间。”

第三封信最后提到过“特殊空间”。

瑅皓追问:“什么样的特殊空间?”

眼见耑契起疑,瑅皓解释说:“我瞒着忆梦阁在梦境待过很长一段时间,可关于她的线索一丝一毫都不曾找到。”

耑契打消疑惑,眼神如刚进殿时那般坚定,“是在紫晶灵云靠近中央的一个区域,被一团灰质包裹后压缩在梦虫体内。”

瑅皓遗憾道了句“难怪”,接下话说:“如果是藏在梦虫体内那就没办法查看她布下的阵法了。”

如果能查看残阵就能断出绿莹当时的实力以此核验身份。

耑契苦笑:“能放在那种地方,定是能力不俗,我们敢想的就只有莹阁主了。”

“我会遵守我的诺言,不会毁掉这个世界。”瑅皓百般谢过,让手底下的人送走耑契。

楚凌佩扶珠帘自偏殿而来,从瑅皓手中捡来信笺。

瑅皓化影传音到百狼谷。

宋韵是个带着婴儿肥的小男孩,眉宇开阔,五官端正,双耳略垂,是有福之相。

宋韵剑指出影,告状似的:“欧阳伯伯,风谕妹妹正在河里抓鱼。”

风谕闻声而来,鱼篓挂水,上衣却是干的,瑅皓一看便知是远远听见声立马施的法,他也这样走过幼时。

“爹爹!”

瓦姝现身旁侧,俨然一副成熟妇女模样,不似修者心傲也不再年少羞涩。

“风谕,爹爹要出一趟远门,你和爷爷奶奶待在百狼谷,等我回来接你。”

“好~”

风谕的声音不同于宋韵的奶奶糯糯,它太清亮,有孤世之感,像是在提醒着瑅皓什么似的。

瓦姝听出瑅皓言外之意。

瑅皓汇毕生所学创下万千阵法,千羽剑阵是天奇道趁兴而作,师尊护不住的百狼谷,他来护,师尊看重的天下苍生,他继续看护,剑脉与衣钵在传承时已刻入心骨,欧阳瑅皓走不了自己的道,在这个世界上他有珍视的人和物。

即使灭世,百狼谷尚能保存一至三千年,至于绿莹,欧阳瑅皓大抵能猜到天涯之前定是相识,棋盘镇是未续的前缘,忆梦阁一路源于正缘,而今的分隔是此生此世未尽的情谊。

绿莹所著除去留在忆梦阁的部分,其余大多被瑅皓收录,由玄影誊抄整理成书,瑅皓能做的只有这么多。

此外,藏书阁中还有各部落、族群的史册,图文并茂。

以瓦姝为守阵人,阵法不灭,瓦姝永不转世。

“大人,白凝雨……”瓦姝将娃娃们哄走后半躬身立于瑅皓面前。

瑅皓思忖片刻,“她应当体验自己的人生。”

“是。”瓦姝

对瑅皓来说,苍生是职责,但对白凝雨,责任是枷锁。

化去影像,楚凌佩恰好逐字逐句阅毕信笺内容。

第一封:

【我们的世界是何种存在?我不知道。

我有两次接近真相的机会,第一次是黛缄和仙外仙的相遇,两人谈话时我正要清醒,但他们的谈论的话题我为之着迷,于是装作昏睡,如果我起身质问,或许我会知道问题的答案,然,话题不会继续。

第二次是遇见穹贡,他向我展示了“世界”——气、术、法、灵的“本质”,如果不是为了玄影和蓝昭,我或许会留在虞渊修行。

第三次机会正摆在我面前,该如何抉择?

第一次放弃是因为亲人,第二次放弃是因为友人,原则上爱人的分量应当在二者之上,我或许可以等瑅皓回来再做决断。

虽然我想了解这世界的本质,仿佛生来就应该选择这条路;就像瑅皓的人生轨迹永远是为苍生大局;而我要揭开笼罩在“界”上的面纱。

但,必须是我吗?或者,换一种问法,我希望这么做吗?

我在梦域创造了一个全新的空间,以当世灵修的悟性,短时间内还发现不了它,就算发现了也打不开我创下的灵阵,待世界发展到一定阶段,我存留的秘密也将公诸于世,但不知他们能否读懂“古文”,确有讥讽之意,我对修者的头脑并不看好,因为他们脑子里总装着许多没有必要的爱恨情仇,就像现在的我一样。

如果我们(指我和那帮小孩)的理论在正确发展,那我可以肯定紫晶灵云是整个梦域的起源,不知道是什么样的天才创造了这样惊世骇俗的咒术,困住后世千百万年甚至更长的时间。如果这是灵修的天下,我肯定会公布这一伟大发现,它也定将成为历史的辉煌篇章。

星河与梦魇之域交界处出现了“灰质”。“灰质”是我对交界处一种类似云团物质的命名,它与我在颜眼中看见的幽蘅剑吐出的灰云极其相似,这让我不得不存疑,如果灵蘅还在我身边该有多好,似乎有点想念她和大梦儿了,写远了,说回灰质。

起初我们的重点都放在紫晶灵云上,弟子们心中似秉承某种执念来到这里,只要我带他们去钻研,他们毫无怨言,很多弟子为此丢失修为,有的甚至回归自然,可他们毫无畏惧,看着他们看见自己的名字出现在出行单上那种兴奋,我悔了,这本该是我的事,与忆梦阁无关,更与这群年轻弟子无关,我真的悔了。

我把想法告诉梦渊和渏卓,希望他们带着弟子回去与梦烟壮大忆梦阁,我需要更精干的力量支援,而非无畏的牺牲——这在他们看来是壮举,是实现自己的个人价值,但我很清醒,放在历史时间尺度上,这就是无畏的牺牲,没有人记得他们的名字,没有人知道他们的鲜活,更甚,没有人知道他们真实存在过,历史记住的或许只有一个“绿莹”,加上二三其他姓名,它会这样写“星河XX年,忆梦阁第七百九十九代阁主冥界绿氏名莹偶得紫晶灵云天机,解于《XX》书。”

我很庆幸大部分弟子听劝,至于那些“不听话的”,我仍旧带在身边,那天夜里我正式起草忆梦阁的发展规划,然而提笔竟无一言可发,我一个人站在石英殿内,四周灯火通明,窗外人声繁杂,刹那间,我误以为现在仍是白日,一滴墨忽然从笔尖溜上纸间。

天意如此,我在那一点下方添上两处对称的顿笔,三个点,一上两下,而后渏卓将书卷收走传交梦烟,他什么都没有问,我也无需解释。

我们一群人藏在梦境深处,不问世事,每日伴随着的是杂乱,是黑暗,是灵云,也是世间万物、过去未来,然,天降大火,梦烟撑不住发来信笺,我出梦境必将承担风险,我暂时不希望灰质的存在被其他人知道,然而裴曜发现了,他比我想象地更在乎承诺,更在乎瑅皓。】

“显然不是莹儿落笔。”

楚凌佩挑拣一二处细看,首先,诸多情谊中,最真挚的当属友情,而非爱情;第二,绿莹对梦境探索的欲望超乎想象,对此她不会自我怀疑。

第三,也是最明显的一处,绿莹行文干脆,不会在细枝末节处着墨,“似乎有点想念她和大梦儿了,写远了”、重复的“我悔了”以及描述“三个点”附带的渲染。

这些文字从侧面对绿莹的心理活动进行描述,但执笔者似乎猜不透她的心思,所以才会枉费笔墨渲染。

若是绿莹,这段话许是:类云状灰质于X年X月X日在星河与梦魇之域交界处发现,暂无果,前携弟子而入,后出世平乱,裴曜随入,将忆梦阁交由梦烟,育弟子以赴义。

欧阳瑅皓赞同楚凌佩的说法,绿莹的确不会用“讥讽”这类词汇,她所受的教育不允许,但真正让瑅皓笃定的是信中的称呼。

黛缄应是“缄哥”,小孩应是“弟子”“梦者”,穹贡应是“穹贡智者”“穹贡长者”之类。

还有,她叫他“欧阳”。

第二封信明示楚凌佩知道瑅皓不知道的事,有挑拨离间之意。第三封过重的警示瑅皓“不要太过分”之意。

倘若这三封信笺给过忆梦阁,定然不会再现世,由此可断,耑契与忆梦阁并不同心。此前耑契表示想寻求依傍,如今却用这种低级的手段让自己失信,不外乎是已投靠他认为更强大的团体。

对方舍弃这枚棋子有何用意?

楚凌佩捻乐捻信纸的材质,若有所思:“怎会是天涯的纸?”

天涯的树有独特的云纹,碾碎展纸,云纹亦不消,更特别的是,这种云纹只有天涯人能看见,材质会随世间常用纸张自行变幻,如同自加幻境。

随着外来树种越来越多,天涯人已很少用本种树造纸。

楚凌佩怎会看见云纹?

瑅皓在掌心化出一颗离忧子,问:“是什么颜色?”

“嗯?不是暗绿吗?”

欧阳瑅皓为确保自己猜测无误,开视瞳,果然如他所料,楚凌佩的乐灵血脉已全部觉醒。

“锦笙……哦不,师婶的本源……”欧阳瑅皓的问题尚未问出口便已被自己回答,肯定是出自天涯。

楚凌佩从瑅皓的神情中得到他想传达的信息,半惊半喜之间还有一丝忧虑和感慨,她想起了姐姐翕禾。

也不知道师兄找到阿姊了吗?楚凌佩心念。

瑅皓洞察楚凌佩的心思,回了一句:“会找到的。”

瑅皓将耑契来访之事传信梦烟,梦烟当即化水镜:“廊花族本是随莹阁主从冥界外迁的精灵族,若真是找到依傍,大概率会是冥界的人。”

楚凌佩:“冥主?”

瑅皓:“冥主看不上这一支。”

楚凌佩:“那鬼王们有可能吗?”

经楚凌佩一提醒,梦烟忽而想起了一件事:“仙族鬼王魁北星君常以精灵态行走世间,手下做事的大多是精灵,若耑契真寻冥界,魁北星君定然是其首选。”

欧阳瑅皓心想,有必要找这位鬼王会会面了。

柳婆婆提及时,瑅皓并不迫切想去寻冥界之人,而今既处处与其有关,必然存在于偶然之中,没有脱离偶然存在的必然,也没有脱离必然存在的纯粹偶然。

欧阳瑅皓让冬琀发布寻人榜,只对人族,寻鬼王魁北星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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