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世界:
绿莹骑累了就牵着小红儿,黛缄牵着黑金,两人并肩同行,往霞光里去。
“我以前经常在这里骑马吗?”
黛缄凝望天际,回看身侧,眼中藏不住的爱意:“是啊,和父亲一起。”
绿莹迟疑片刻:“那你呢?”
她随着黛缄回身的目光落定在那座高高的瞭望塔上,房屋已消失在绿意中。
黛缄释怀般浅笑着:“我在那里一直守望你。”
这条路不算长,来到她身边,却耗费了他无尽的时间。
绿莹从黛缄追忆的目光中剔出一份尊重和一份爱护并加以利用,她说:“哥,你知道的,我有要守护的生灵,这是阁主的责任……”
黛缄内心深处刻下的烙印瞬间被“哥”这个简简单单的称呼瓦解、磨灭,她一开口,黛缄所有的铺垫沦为她心中的“前世”。头顶是同一个太阳,青草是如常的翠绿,脚下是曾经的土地,脚印却是崭新的。
绿莹看见黛缄垂眸,清亮的眼神似拉上幕布,映黑了九分。记忆中的黛缄很复杂,幼时,他是疼爱她的亲人;成长期时,他是对她不管不问的陌生人;成年后,他总已各种方式扰乱她的绊脚石;成熟时,黛缄承载她对亲情的念想。
而今的黛缄又是何角色?或是说,瞭望塔上的黛缄对她来说意味着什么?
绿莹不清楚,因为她只拥有一部分在这片原野的记忆,似窥探却又是亲眼所见、亲身所感,她似乎有些理解白明幽每次见她时那种认真凝视的眼神所暗藏的情感了。
“哥!我们来赛马吧!”绿莹纵身一跃,挽裙跨马,“qia!”一声扬长而去。
黛缄展眉大喊:“你个小兔崽子!犯规了!”而后与黑金追了上去,比赛的终点设在那片曾未抵达的野果园林。
两人带了很多野果回家,白色的多汁,红色的甘甜,黄色的香气弥漫,一树开三色果,最艳的属红色,也是母亲最喜欢的果子。
黄昏时节,兄妹俩喂完马儿,又顺手将马场打扫干净,连同围栏也一并擦得锃光瓦亮,而后登上瞭望塔,仰面看着星空。
黛缄躺下的位置正好能从柱间侧目望见依偎在一起洗脚的双亲,而绿莹在另一边的目光中,心中的荒芜终被爱意填满。
“按照他们的定义,我们是神明,不老不死,不生不灭,比那些自以为是的‘神’更贴合他们的想象。”黛缄合上双眼,说道:“但父亲和母亲不会武功也不会术法,所……”
绿莹打断道:“哥,父亲曾问过我两个问题,‘天外面是什么?’‘地下面是什么?’”
黛缄心口一紧,漫散酥麻游走全身,细微的鼻息都能引得满脸刺痛。
绿莹见黛缄不说话,继续问道:“你得到答案了吗?”
黛缄去过了天外,也到过了地底,以往所经历的种种能回答幼时的自己了吗?
黛缄久久沉思,醒神时,绿莹已经坐在父母亲中间安置的小凳子上,三双脚放在同一个热水盆中,热气蒸得绿莹的小脸彤彤红。
黛缄拂袖,踏风而下,取一片湿脸巾,正要上手擦拭时,绿莹往后微仰,黛缄的手停在半空,母亲接过,一把糊在妹妹脸上,力道似要重塑五官,好在吹了些微风,热气和微红很快消退下来。
等黛缄欲脱鞋入水,绿莹急忙叫住:“父亲,水有些凉了诶。”
父亲开口到:“添些热水来,顺道拿一下揩脚帕。”
黛缄满眼疑惑看向绿莹,?嗯哼?如果我不洗呢?就等我呢?!
父亲:“不洗也去给我添水,拿帕子。”
黛缄摆了摆手,只好妥协。
一家人围坐一起,如同寻常人家一般,这里虽无同类“人”,但万物有灵,它们皆在生活,只是语言不通,但所传递的情绪是能相互感知的,风、云、雨,色彩、形貌、味道等诸如此类皆是传递情绪的媒介。
洗完脚,不知父亲从何处拿出一张有绿莹高的丝帛,四四方方,上面画着许多图画,等倒完水回来的黛缄关上门,四人在图画一侧紧挨着入座。
“两个世界在逐渐靠近,但中间停止过一段时间,自小莹你和你哥回来后,两个世界再次靠近,你们失去的朋友或许就在中间停止的那段时间。”父亲一一解释他的图画。
母亲说道:“白白可以送你们过去。”白白是母亲的白马,也是所有马匹的原始父亲,它长眠在地下。
暗世界:
人族修者凭借自然给予的超高天赋,加上冬琀尽心尽力地引导,人族修者不输任何修界人士,最具代表性的属净林山庄。
他们在一片湖泽处,从饮水的马匹中找到魁北星君一丝真灵,顺藤摸瓜,寻得其最有可能的位置。
瑅皓与魁北星君“约”在天涯脚下的一处从食铺见面。
见星君没有要跑的意思,瑅皓便不紧不慢上前,毕竟两袖清风。
二人于旁阴处落坐,魁北星君买了一碗酒酿桂花糖水丸子,咸甜口,配上一碟蝴蝶酥,美哉。
“客官,您要带走的蜜饯给您放这儿啦。”
魁北星君掂了掂重量,眯了眼店家,店家正看向瑅皓欲行礼,瑅皓点点头,店家便做事去了。
星君将绣如意云纹的油质滑层内瓤麻色布袋轻放在瑅皓面前,点了点布袋,瑅皓正好回头。
“给孩子的。”
“晚辈替风谕谢过星君。”
相比于冰冷的法器,娃娃们应该更喜欢酸甜可口的糖果。
魁北星君边吃边说:“说说看,你想知道什么?”
“予泽师姐于何时陨落?”
“这个我还真知道,”星君喝了一口糖水顺走唇齿间的残渣,“小殿下第一次魂穿,那位很是担心,所以令我等寸步不离。”星君又喝了一口糖水,润唇。“时间对我来说意义不大,所以给不了你何年何月。”
“我为何忘了她?她又是否还记得我?”
星君哼笑一声,似在笑瑅皓的天真。
“你不过天涯小小一个二公子,小殿下是我冥界最尊贵的人,你配不上她,所以我私自抹去你的记忆,为此受下四十九道天雷。”
“……您,受累了。”
“还好,也就是多睡了些年。”
忽而,熙熙攘攘的人群中窜出一辆镶满金铃的华贵马车,人们熟练地退到两旁观望——原是欧阳木柯。
欧阳木柯驾车急停,跳下马车,搬出桥凳,又为来客拂去珠帘,伸手引下。
是从阴凉处二人来的。
上次见面还是稚气未脱的小孩,而今出落得愈加英姿飒爽了。
瑅皓本就有意避开心思复杂的女子,但见木柯重视,便纵目打量几眼——雪人。
魁北星君将碗口送到嘴边,目光落在倒影里。
“二哥!姝晴姐姐在殷雪山看见了白狼王的残灵!”
“当真!”
赵姝晴愣愣地点头,双目无神,像是被夺舍了。瑅皓引灵,唤醒赵姝晴的灵智,赵姝晴褪去一身雪衣,失去支撑的瞬间跌倒,好在有欧阳木柯扶着。
赵姝晴神情激动地半跪在地,面向瑅皓:“二公子!求你……求你救救沽华,沽华……”还没等赵姝晴说出口,一袭黑影闪过,活生生一个人瞬间化为红白色的泡沫消散了。
黑影竟也不逃,拱手道:“大人有的是正事需要处理,那些无关紧要的事还是交给我们来吧。”而后也化作泡沫,须臾便消逝得无影无踪。
“二哥!这……”
瑅皓抬手示意,木柯压下情绪,躲在人群中的护卫走上前牵走马匹。
这时,魁北星君再一次端起糖水,走到瑅皓身侧,侧蹲着将碗放在地上。
他们都察觉到了那位黑衣人,却都不曾出手阻止,赵姝晴不足以让他们动摇。
瑅皓早已不是心怀热枕的少年,可惜欧阳木柯尚且没看明白,这场博弈筹码若是她,或许她会面向真相更进一步。
“廊花族到底从哪里来。”瑅皓心口被那只装着糖水的碗压得喘不过气来。
“你失去了得到答案的机会。”
“……”什么意思?瑅皓猛然转头,可身侧空无一人,只听传声:“你配不上小殿下,从前是,现在亦是。”
星君声落,瑅皓头痛欲裂,千万年弹指一瞬在脑中乍现,盘旋的虹鸟、缥缈的水心亭、高耸的云梯、暴烈的飓风、伏地的经文、喧嚣的人群,墓园、临池、路海、双喜城、大河、渡口、石门、苦烨树、鸿越、雪戏、江心船、天火……
一幕幕、一桩桩,事事烟消云散。
“……哥?瑅皓哥哥?你在找什么?”
瑅皓神情恍惚,眼前模糊的街道逐渐变得清晰,人来人往的场道,人声鼎沸的集市,还有手牵着的……
“木……木柯?”
“瑅皓哥哥,你在说什么呀?谁是木柯?我是书书呀?”
“书书?”瑅皓环绕四周,竟是天涯,书书望着天喃喃道:“天太热,中暑了吗?”
嗯?为什么要说“竟”?我本该在天涯啊。
“你真的是书书?”
“瑅皓哥哥,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呀?”
……
魁北星君坐在树荫下,端起糖水抿了一口,树影走出一袭蓝紫宽衣,向老板要了一碗糖水和蝴蝶酥。
“前面八重梦都走进了‘死胡同’,最后一次机会咯。”
“你我的存在本就是奇迹,有何理由不信它呢。只不过……”
“只不过什么?”
“前面七次我们都唤不醒不死之神,为何上次那么轻易就引得他现身?万一这一次……”
“我猜他也想知道自己的心意究竟是对信仰还是对她,既然得到了答案,自然要将选择权交由‘欧阳瑅皓’本身,无须担心。”
“那复生之神,啧,怎么把她引来这个世界,真是个麻烦事。”
“复生有更重要的事去做。”
“哦?那这一次没有女主角了?”
“谁知道呢。”仙外仙喃喃自语,这时,老板送上糖水和蝴蝶酥,用习以为常的热情话招呼道:“客官请慢用!”
仙外仙谢过,端起碗,轻轻抿了一口,心想,果真还是吃不来这么甜的食物,但若要分给他人,又舍不得,索性慢慢磨吧,把舌头磨顺,说不定就会喜欢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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