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是日落时分,王洛杰突然没来由的一阵心悸。他借着起身的空档很好的掩饰了过去,身边的和尚斜了他一眼,仍是对着老爷子笑道:“…所以我才和您说王洛杰心不在此,再过几个月他当爹之后麒麟阁的摊子还是要丢给我。如果还是像之前那样,可能很多事情又都会变得束手束脚,毕竟我们的出身您是最清楚的,师父他们不在阁内太久,事情已经开始有些不可控了。”
室内只有王洛杰和尚唐娴和老爷子这几个人在,老爷子谢客之后李寒也连同易水一起留在了外厅。往常为了避嫌和尚和王洛杰都并不愿意过多打搅老爷子清修,但今时不同往日,眼下只要抓住一次机会两个人总想千方百计的试探几回。
老爷子面上依旧是一片平和,他看着唐娴在远处端坐分明是不愿参与三人之事但是因为和尚在这里又不愿离开,眼中多了几分唏嘘。和尚做出一份故意疏远的态度,也是因为他所代表的血月在勉力支撑麒麟阁,唐娴所代表的身份让他敬而远之。
可这对这两个年轻人来说未免太残忍了些。
“我知道你们两个想听到什么答案。”
老爷子从容的喝了一口茶,看到刚才起身的王洛杰恭敬的站在一旁,心中也不免有些感慨,他现在还记得当年第一次见到王洛杰时的样子。谁能想到当年那个鲁莽冲动的少年竟也有了独当一面的能力。
两个人都在等着老爷子的下文,郑毅对麒麟阁的审查让他们两个腹背受敌,阁内那些人自幼习惯了麒麟阁的传统,现在要一个外人把他们暴露在烈日下剖析,让他们的一举一动都被人监视审视,这无异于把自己的命脉交到外人手上。所以已经很多人有了不满的情绪,这种结果是和尚之前有所预料的,但他也没想到郑毅会来的如此猛烈直接。一时之间让他难以招架,所以只想搬出最后的靠山,希望能镇住某些不安分的因素,起码把这个阵痛期度过。
老爷子说道:“我和你们师父一样,我们已经不会再插手你们麒麟阁的事情了。”
尽管已经知道是这个结果,但是和尚还是忍不住看了王洛杰一眼,脸上难掩失望之意。
老爷子看到了笑道:“怎么让你们失望了打算现在拍屁股走人了?”
王洛杰尴尬的坐下搓手道:“您这不是骂我们两个呢吗?”
他自嘲般笑道:“其实我们两个早就想到了,也就是想再确认一下而已。如果真要是随意就可以改变现状的话,那么师父他们也不会到现在都回不了麒麟阁了。他们到现在都平安无事,已经是我们所能得到最好的结果了。”
“我们也是因为郑先生的出现太突然,师父他们离开的太仓促了,麒麟阁上下对我们也并不是百分百的信任。很多事情我们都做不了决定…”
话说到这里王洛杰自己打住了,摆摆手说道:“今天是您大寿的日子,我们不该给您说这些事儿扫兴。”
和尚马上抢白道:“从碧阁出发的时候我就让你嘴上安个拉链,你偏不听,多少年了还是这个德行,嘴上没把门的是小事,下次你把麒麟阁的摊子掀了再去给和梦拓求情吧。”
他不等王洛杰变脸,又加快了语气:“你看看说你两句还不爱听,还准备甩脸子了不是。回头见到郑毅我让他把你从议事厅撸下来,成天只知道逞一时痛快,天天给你擦屁股都不够。”
老爷子听到这里脸色有些异样,但是话到嘴边终究还是咽了下去,只又捧杯喝了一口茶。
王洛杰没等到老爷子说话脸色瞬间垮了下去,怒气如热浪一样奔腾汹涌起来,但是碍于老爷子在这里又不好直接发作,只得压着性子不耐冷笑道:“我看也不用那么麻烦,你不如现在就给郑毅打电话让他把我绳之以法算了。顺便把碧阁彻底清洗一遍,哦对了还有苍阁。让他把苍阁那些姑娘全部带走算了,反正也是迟早的事!他身边那几个人不是早就在窥伺檀素了吗?”
老爷子听到这里轻轻把茶杯推到一边,慢悠悠起身在室内踱步。他当然知道这两个人你来我往是在说给自己听,又一次停下脚步后,老爷子还没开口许艺菲说道:“大哥和尚你们两个够了,为什么非要让老爷子卷进来。现在阁内的形势已经够乱了不是吗?老爷子本来身体就不好,你们两个就不能让他省心一点吗?”
和尚看了王洛杰一眼,王洛杰犹豫了一下长叹一口气说道:“老爷子还请您原谅,我们两个也是无计可施了。郑先生对我们的调查太露骨急迫了,已经远远超过我的想象。麒麟阁很多人都接受不了这种审查,我们也只是想知道有没有办法能中和一下。这种程度也超出了我们当初和唐老之间的约定。”
老爷子摆手道:“小郑也是受人之托。”
王洛杰当然知道郑毅身后代表着谁,这也是他一再和和尚唱双簧想从老爷子嘴里得到冥冥之中那最终警戒线的意图。但是一旁的和尚却敏锐的捕捉到了关键词,受人之托这四个字所表达的含义完全不应该出现在这里。郑毅背后的他们代表的不就是不可触碰的意志吗?哪里会有什么受人之托。
许艺菲和唐娴一起扶老爷子坐下,老爷子看着许艺菲笑问道:“小丫头这么多年了,你和李寒的事还没有定下来吗?”
许艺菲落落大方道:“老爷子您就别操心我们两个的事情啦,照顾好您自己的身体最要紧。”
她端起桌上的茶碗给老爷子斟满了一杯继续道:“我们上回回家的时候就已经商量过了,在麒麟阁的事情圆满解决之前,我们都不会考虑这件事情的。”
王洛杰闻言脸色灰暗了两分,李寒从未和他提及过这件事。而一旁和尚脸色则更加糟糕,他想起了以前从影子那里听来的一段旧闻。
恶灵瞳孔已经开始涣散,他甚至感受到自己的灵魂正在从肉体当中剥离,他拼命想要再钻进那副破败不堪的躯体,却没办法阻止灵魂的远离。他感觉心脏在剧烈抽搐,试图把他从虚空拉回地面,但却总是枉然。他有无数不甘,人生经历如幻灯片一样开始闪回。在这无数的残念中,一种以前从未有过的执念开始滋生。他分不清那是对王洛杰的憎恨,还是对自己的怜悯哀叹。只知道在他最后一丝意识被彻底湮灭之前,是这份执念将他从奈何桥上拉扯回来,并连同他求生的意志意向,深入骨髓和血肉融为一体,此生再也没办法分开。
星显挑眉,看到恶灵指尖抽动了一下。
韩不疑冷笑道:“可惜要让阁下失望了。这个出身血月的人命和血月其他人一样的硬,就是不知道从他嘴里说出来的话和你表达的有没有什么区别。”
星显面上眼底深处杀气四溢,他当然后悔给恶灵留了太多时间,没想到半路杀出个韩不疑。苏染临行前分明吩咐韩不疑去找司徒甲,他怎么会在这里,莫非那个女人早就料到了这一步?
眼见星显不说话,韩不疑多向室内走了两步,已经来到了恶灵身边,居高临下的扫了一样。他已然看出出手之人下了辣手,分明是冲着要命去的。
星显眼看韩不疑在查恶灵伤情,讥讽道:“我没记错的话凤主要你节制刘纵以下,而刘纵三番五次犯上。如今更是在炼凤楼伤人,看来并没有把你放在眼里。”
“刘纵不过一只鹰犬,禽兽无礼岂能和他一般见识。”
韩不疑深深凝视星显,语气也深沉起来:“但是恶灵此獠对凤主还有大用,仁兄放任他流血至此,似乎并不妥帖。”
韩不疑身后跟着数人,却也是血凤中的精英。相教之下星显却只有一人,并不占上风。
恶灵眼皮转了一下,慢慢睁开了眼。他的瞳孔还很混浊,死气却实实在在的慢慢消退。
星显和韩不疑都看着他,韩不疑率先开口问道:“凤主留你在楼内,可不是为今日之事。这里发生了什么事,我要你一五一十向我交代清楚,一个字也不许遗漏。”
恶灵蠕动了一下几近黑色的嘴皮,还没说话胸腔一阵翻涌,反倒是一口热血先喷了出来,溅到了星显鞋面上。
恶灵咳嗽了两声,气若游丝道:“只是些许误会罢了,咳咳,我毕竟以前是血月的人。以前和陆仁兄弟有过些许龃龉…今日语言上有些不合,伤了和气。今后不会再犯了,有劳韩兄惦念了。”
星显面无表情,韩不疑眼神阴沉了两分,不依道:“些许误会值当下此毒手?还有星显在此良久,他与你说了什么。”
“若非星显大人及时出现,恐怕我也没法撑到现在了…万千罪责错在我一人,韩兄也切莫再深究了…免得,免得凤主回来有伤团结。在下深感凤主之恩,不愿我有凤来仪因我这点小事兄弟阋墙。”
这一番话恶灵说的极为诚恳,话毕面上灰败之气又加深了三分,脸色愈加萎靡。
星显还是没有表情,韩不疑心有不甘,还想再追问下去。星显这时却说道:“此人眼下是凤主幕僚,凤主多有倚仗。你有时间在此多舌,还不想办法尽快送他去见医生。若当真死在你手上,我看你如何向凤主交待。”
他一步撤出,身子瞬间绷紧,已然蓄势待发。
“还是说你在炼凤楼这几年真觉得自己长了本事,想与我切磋一下。那我奉陪到底!”
韩不疑眼神眯了起来,与此同时他身后几人也同时绷紧了身子。星显看在眼里眼眸冷了三分,这人竟然将血凤调教至此!
“你我各司其职。”韩不疑冷冷道,“眼下凤主不在楼内,将一应大小事全部委托给你,希望仁兄不要辜负凤主信任,至于和阁下切磋之事。来日方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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