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个小型部落,位于天暮湖东南沿岸的一处山洞中。
老壮少幼一共一百三十七人,因长期狩猎的关系,身体匀称协调,肤色偏古铜,常以草汁涂抹脸部,除狩猎会穿着远古遗落的甲胄外,平常仅以妖兽皮毛裹身。
大到古稀之年,小到蹒跚学步,每个人都背着一把弓,仿佛弓才是他们的生命本体。
他们所栖息的山洞深远,而内里广阔。
在一面石壁上,见到了熟悉的三箭刻痕。
伸手触及刻痕,划过一圈,却毫无反应。
应该就只是刻痕。
而再往里走,一处深坑中,杂乱堆着年代久远的物什,其中有一面蒙灰的红黑色旗帜,上面也有三箭图案。
“娃娃你怎一个人来此处了。”这位最年长的老者是此部落的首领。
这个部落崇拜年长者,在妖兽横行的大地,年长不仅意味着经验丰富,还意味着幸运。
当他死后,会由下一位最年长者继承首领之位。
每一任首领在位期间都不长,他们更多的是为了部落的传承,而不是享受权力。
“不知仪式之期何时至,心里忐忑,随便走走,消磨时光。”
“不会太久的,也就这俩天了,你起初会感到口干舌燥,然后身体发烫,意识恍惚,口齿不清,最后昏死过去,然后又被烈火焚身之痛痛醒,乱动,哀嚎。”
“前辈说得我都有点怕了,对了,我看坑中有很多物什,杂乱堆着,全是灰尘,是用不上了么?”
老首领看向大坑,缅怀道:“都是些祖辈留下来的,个别祖辈死后,传承断了层,一件件物什都不知道怎么用,也舍不得扔,就挖了个坑,存放起来了。”
“原来如此,我看来时的石壁上,有三支箭的图案,和这坑里的那面旗帜上的一模一样,是有什么意义么?”这个部落的祖辈,很大可能就是三箭军团的士兵。
“那面旗帜原本是纯白色的,只是在一次迁徙之战中染了祖辈的血,漫长的岁月里,我们遗忘了很多东西,但是把那个图案刻在石壁上,正是为了时刻提醒我们及我们的后人,不要忘了,我们来自传说中的三箭军团,人族最英勇的战士,而箭术,成了我们必须掌握的技艺。”
铺满干草的木床缓缓飘向湖中央,木床上安眠的少年手脚各绑着一块石头。
湖岸边,三箭部落,一百三十七人,男女老少神情肃穆,双手横持长弓,于风中哼唱,曲调悠扬。
凌站在他们中间,似被这神秘的吟诵感染,望着木床渐渐消失在视线中,双手合十,默默祈祷。
不多时,风急了些,吹碎了湖水,水天交接处,一缕青烟袅袅升起,而后,火光漫天。
此火,在水面铺展开来,燃烧不息,升腾起氤氲雾气。
火焰中心,炙热吞噬木床,沉重的石头拽拉着少年坠入湖底。
一路燃烧开沸腾的气泡。
背后触及湖底,体内有烈火焚烧,肌肤被寒冷笼罩,两种相反的力量在血肉骨骼中你争我夺。
神志恍惚间,喊杀声震天。
意识缓缓脱离肉身,飘扬,随热流飘扬,低头看着自己的躯壳躺在湖底,皮肤皲裂,由内而外喷吐烈火,仿佛受了火葬之刑。
虚无的意识漂浮于群山间,大雁悲歌,夕阳落处。
翠色大地被血水浸染,烈火硝烟四起。
无数的大妖分割着最后的人族战士。
旌旗飘扬处,一支冲在最前头的军队,深陷重围,却浑然不惧,兀自以手中刀锋对利爪尖牙,前仆后继。
“你笑什么,死到临头。”
大殿前的广场,妖兽尸骸之上,破碎的披风,染血的银甲,将军力竭半跪着,肆意地仰天大笑。
“我笑什么,我笑,有你们这群丑八怪与我黄泉做伴。”见妖兽在广场越聚越多,将军眸中笑意更胜。
比周围妖兽大上好几圈的妖兽统领,以人类的语言开口,声音厚重沙哑:“真不知你哪里来的自信,你已无退路,而你坚守所等的援军,也不会来,此城已是我囊中之物,你的士兵,不消片刻,便会被我们屠戮殆尽,你听,我的妖兽大军已登临群山。”
“是么,那倒正合我意了。”
血腥的空气弥漫起另一种腥味,那是湿润的,泥土的气息。
妖兽统领察觉到此异样,抬头望天,只见一股受万千生灵敬仰的无形力量将红霞和云撕碎,搅动,旋转,片刻聚拢起无边的乌云。
乌云笼罩下的群山,如同黑夜降临。
骤然,如银瓶乍破,雷光闪烁云间。
“你,在引落天罚?!”惊恐的妖兽统领不由振翅一呼,带上自己的亲卫准备撤退,而城下的大军才不管它们死活。
“逃?已经晚了,此地,已被天罚锁定,哪个也逃不走,就留下来和我一同欣赏此人间绝景。”言语中是坦然,是释然,是快意,是无惧。
乌云中心,紫色的电芒疯狂汇聚,一道雷之刑罚缓缓成型。
被雷光笼罩的大地开始震颤不息。
同样颤抖不息的,是妖兽统领,和它身边的亲卫,以及群山间,天暮城下的妖兽大军。
天地骤亮,乌云之上,似有神灵将紫色的雷之长枪一掷而下。
其速度快到震撼天宇的声响都被远远抛在后头。
雷光还在千丈外,逃逸的电芒便已撕碎披风。
当这一柄雷之长枪贯穿整个天暮城,大地沉陷。
枪尖所落之处,将军垂首,银盔滚落,神光逝去的目中仍带笑意。
天罚之余威,雷力如光环,自天暮城而下,一层层,一圈圈,无数妖兽触之皮肉消泯,只余白骨。
雷生之火,凭空而燃,凡水难灭。
此陷落之地,天罚之后,大火连年,烟尘蔽空,妖魔避之。
乌云笼罩,无尽长夜,不知日月轮换,亦无春秋更迭。
不知何年何日,憋了许久的一声闷雷炸响,黑雨滂沱,烟尘污秽倾泻而下。
水聚成洼,而后小池,深潭,最后成其无边之湖。
而夕阳,群山,天暮城,无数枯骨,皆沉落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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