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怕的漩涡吞噬一切，雾气逐渐消散，湖水退到了城外，已经显露出下山的第一块石阶。
“我们得做最坏的打算，趁湖水还能拦住妖兽，大家十人一组，分散到城里各处找找有没有可以用的，弓，弩，枪，刀，剑，一切可以守城的武器，光我们带的这些，连给妖兽挠痒都不够。”
虽然有随身携带弓箭的祖训，但是一百人除去一个襁褓中的婴儿，两个蹒跚学步的娃娃，三个过家家年龄的孩童，满打满算才九十四把弓真正能用，两千八百二十支箭，仅够三十波攒射的。
“你们等下，我知道各武器库房的位置，容我查查。”凌随手一挥，神秘蓝光在其面前铺开画卷，随着指尖快速向右滑动，无数张记忆碎片一闪而过。
有了。
指尖停下，最后定格在眼前的，是一张标注了各处军营，城防，巡逻，岗哨，阵法，资备的图纸。
抓住图纸，往空中一扔。
图纸缓缓变大，直至角落最细小的文字都清晰可辨。
《天暮城城防图》
“天暮城曾有守军六十万，每两万守军设有一个资备处，离我们从近到远的有这十处，你们可以先分头去这十个地方看下，相信会有很多用得上的武器装备。”
每个资备处都是按两万人守城三月所需存放物资装备的，当时的守城战并未坚持多久，应该有不少的东西剩下来。
现在差的，反倒是守城的士兵。
光我们这一百不到的战士，哪怕妖兽只是正面来袭，也根本守不了。
凌看向金色的大殿，天远，你当时守着这座被遗弃的孤城，面对无尽的妖兽，心里的绝望，我体会到了。
虽然我非实体，不会死去，但内心的无助一点不少。
资备处的库房光大门就有三丈宽四丈高。
两只大妖骸骨正趴在屋宇上，利爪似要将屋顶掀飞，但很显然它们没能得逞。
库房四面俱是坚固的石墙，密密麻麻的爪痕布满其上。
穿着盔甲的骷髅守着资备处躺了一地，有好些是断成两半的，脊柱似被利爪硬生生斩断。
来到大门前，沉重的铁锁在千万年间已经锈蚀得不成样子，稍稍一触碰，锈渣便碎了一地。
需要四人合力，才可以缓缓推开厚重的大门。
许是因为埋没湖中的关系，当湖水退去，整个库房纤尘不染，只是木质的一切，箱子、架子、车轱辘，早已腐朽。
堆在墙边，碎裂的石箱旁，一支支利箭散落一地。
“首领，你看这些箭，竟是黑色的，像不像祖先灵位前供奉的那一支。”
随手捡起一支，意外的沉重，仔细端详。
这支黑色箭矢长短大小与寻常无异，唯一的区别就是没有箭羽。
没有箭羽的箭，说明这箭矢不需要依靠箭羽来保持平衡。
破风疾行，最好的平衡，就是重量。
就像你无需给投掷的长枪插上翅膀。
箭身刻了八个字：向意行于太烈山铸。
“我来试一下。”新任首领搭箭拉弦，平日只需三分力即可拉个满弦，仅仅换了支箭，七分力都无法让这支箭吃满力道。
憋红了脸，结果弓断，弦崩。
新任首领有些心疼陪伴了自己许久的长弓，“这种箭需要的弦力，不是我们的弓能提供的，你们在各个箱子里翻翻，既然有箭矢，就该有适配的弓。”
从外到内，一个个破碎的石箱，全是箭矢，只剩下最里面三个完好的石箱没有打开。
漫长的岁月里，石盖已与石箱严丝合缝，连缝隙都没有，无法撬开。
“砰”的一声，新任首领一拳将石箱崩碎。
黑枯的干草间，躺着同样黑色的长弓。
每个石箱装了十把，一共三十把。
星夜弓，弓身非纯粹的黑金打造，因为不同于寻常的刀剑枪戟，弓身在硬度和强度的要求外，还需要一定的韧性，而黑金，是极致的坚硬。
故而打造之人，将黑金与千百种材料混合，尝试了上万种比例，找出了最契合的一种材料，星辰砂。
若把玩细看，此弓如墨色夜空点缀一颗颗苍蓝的星尘。
弦为不知名的妖兽筋所制，刀剑砍其不断，也无缺口。
取一把星夜弓，黑金箭矢搭其上，缓缓拉开弓弦。
弓身其央，出现一弯勾月，随着弓弦拉开，逐渐由亏转盈，愈发明亮，而周遭星尘归于暗淡。
弦松箭发之时，星夜明月现月食之象，而星尘重又闪烁。
入物无声，黑金箭矢整个没入了库房的墙壁当中。
周围九人见此都愣了，世上怎会有这么赏心悦目又威力巨大的弓，就好似文弱书生倒拔垂杨柳。
纷纷取下背上的弓来，要换上这些装备。
“小屁孩们就不要玩了，玩不动。”见队中最年轻的那位，才七岁，身子比弓都长不了多少，臂膀也未能到拉开此弓弦的地步，却也想取上一把，赶紧出声制止。
三十把弓，一百号人，完全不够。
“你们先别急，这些带回去，等人齐了再分配，你们也别眼馋，其他时候都好说，现在是生死关头，好武器自然要留给厉害的人。”
等十组一百号人聚集到了正门城墙后，从最初的每人一把弓一个箭筒，成了眼前的全副武装。
一身天暮城银铠，绑腿插着玄铁匕首，腰挂长短双刀，背负星夜弓或者狩猎长弓，九十四个猎人，此刻就是九十四位训练有素的士兵。
黑金箭矢三千九百支，玄铁箭矢十万支，精钢箭头无数。
木质的箭身早已腐朽，这些精钢箭头另有他用。
一百架损坏的投石器，经过拆拆合合，勉强改出十架半，说是半架，其实就是用不了。
配爆裂石一千七百颗，普通圆石过万，足够给山脚前的大地来一次轰轰烈烈的洗礼。
火油一万桶，能在那样的大火中保存下来，不得不说存放这些火油的库房安全级别之高。
据发现火油的第七组说，那个库房大门、墙壁、屋顶，都刻了神秘的图案，稍一靠近就会发光。
而打开大门的时候，里面居然没有一丝湖水浸泡过的湿润痕迹，空气中的尘埃，还有千万年前的气味。
一万桶火油，十个一摞，十摞一排，堆叠得满满当当，只余中间一条狭窄过道。这要是遇上火星，足够让库房附近的几个街道灰飞烟灭。
虽然个别存放重型物资的库房有战备滑道，但当这些都被转移至此，三箭部落的战士早已精疲力尽。
“首领，不行了，这妖兽还没打过来，我们，我们就要先累趴下了。”
“首领，这城里有吃的喝的么？我现在只想大吃特吃，大喝特喝。”
登上城墙的新任首领向山下看去，此刻雾气已经淡了许多，湖水已经退到了半山腰，如此算，大致夕阳落山的时候，妖兽便可跨越干涸的大湖，攻至城下。
能准备的都已准备，现在能做的就是养精蓄锐。
他看向静静悬浮在一旁的水晶，这神秘的姑娘，似乎对这座城很熟悉，如果城里还有什么可以吃的，只有这姑娘知晓。
凌会意，摇摇头，道：“怎么可能还有吃的，这么久了，就是看上去能吃，你们还敢吃么？”
“也是啊。”新任首领看着一个个听到这话的战士失望地半蹲着，倚靠着，大口喘着粗气，汗如雨下，“小姑娘，你再想想，我可不能让我部落的战士饿着肚子打本就没有希望的仗，再者，这座城于你一定很重要，你不会希望它再次被妖兽攻破的。”
“让我想想，想想……”凌的眼前闪过无数的记忆碎片，最终目光停在一座紧闭的库房前，“如果，这座城还有什么可以吃的话，就在这里，一座储存种子的资备处，里面有无数颗停留在千万年前的作物种子。”
一听到有吃的，虽然仅仅只是种子，战士们一个个又生龙活虎起来。
新任首领吩咐道：“你，还有你，你们五个跟我走，其他人留在这里休息，不要再浪费体力了。”万一失望了呢。
打开库房的大门，不可思议的一幕出现在众人眼前。
只见偌大的库房，完全成了植物的世界，苗木茂盛，一穗穗麦谷，一杆杆芦粟，一棵棵金橘树……
六人去而复返，一个个开心得跟孩子似的，远远就喊道：“我们带好吃的回来了。”
其余人围了上去，只见六人打开包裹，包裹当中，只剩下一堆碎炭。
众人傻眼，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首领，这就是你说的，好吃的……”
“不是的，怎么会，我们明明刚采摘的，难道说是饿出幻觉了？你们跟我走。”首领这次带了所有人前往那座库房，可不能在族人面前失了信。
“你们瞧，没有骗你们，真的都是新鲜采摘的，不是幻觉，我还先试吃了一颗金橘，那酸甜多汁不似假。”新任首领指着库房内郁郁葱葱的苗木说道。
凌看着这一切，若有所思道：“多半是法阵的关系，为了更好地保存这些种子，防止它们过早发芽，这里刻制了减缓时间的法阵，外面万年于其中不过一载，而当它们被取出来时，内外的时间差距超过了法阵最初设定的极限，法阵失效，时间错乱，这些果实瞬间历经万年，也就化作了黑炭。”
当所有人都在林木间饱餐一顿时，有个小孩害怕，迟迟不愿进到库房里面。
凌问道：“你为什么不同他们一起，不饿？”
“不是，我怕，我怕等我吃完出来，也会变成那堆碎炭。”
“这样嘛，不必担心，一顿饭的时间，还不至于超过法阵的极限。”
“真的么？”
“真的。”
“好嘞，其实姐姐，饿死我了。”小孩得到肯定的回答，一头栽进了库房。
看着风惊扰了一片花瓣，缓缓飘落，穿过某个分界线，失去颜色，碳化成灰，落在自己的脚下，凌喃喃道：“什么是永恒，即便依赖法阵的力量，拥有了，但若离开了法阵呢，偷来的永恒，时间终会将你清算，那我呢？我的命运是否如同这花瓣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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