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扎措的心中结
阿爸走后,我一个人走在校园里,慢慢的感受着这里的一切。虽然处在香格里拉的秋季,却看不到萧瑟,只感觉生机盎然;没有一地的枯黄落叶,没有满山的文人墨客,没有那淡淡的伤感。这可能就是少年不知愁滋味的滋味吧!望着足球场上已经开学的学长们在踢着球;还有面临毕业的学长学姐在左边的青草地上看书,并且似乎在谈论着些什么,不时的传来一阵的笑声。看着这一切充满着青春热血,洋溢着干净的绿意,弥漫着奋斗的气息。这才是学校,这才叫学校,而我已经成为其中的一员,无比的骄傲。
就在我沉浸在自我幻想中时,感觉肩膀被人拍了一下。这时我听到一个很悦耳动听的声音。“同学,你好”;可能这么形容一个人的声音不太恰当,只觉得像玉珠落盘一样的清脆,清泉拍石般优美。我回过头寻找声音的来源,她站在离我一米的地方,背着夕阳,个子高高的,瓜子脸很白,鼻子也蛮高的,笑容中露出一排整齐的牙齿,配上她的声音有一种很干净的感觉。她看我不说话,接着说到:“我叫李诗音,我报道来晚了,你知道报名在哪里吗?有没有结束了?”我回过神来,告诉她:“报名在教学楼门前,就是有四层楼的哪一栋,但是不知道有没有结束,我也刚回来,不好意思啊!”她对我说:“谢谢你噢!”我看到她一个人,就问她:“你报道怎么一个来了,你爸妈呢?”她的笑容有点凝固了,回答我说:“习惯了,先走了”。看着她离去,我有点后悔自己干嘛多嘴,但是转念一想也无所谓了。反正也不知道那个班的,又不是天天要见面,没事了。
走到宿舍,放好阿爸给我买的衣服和鞋子,看着12张床铺的满满的,清冷的宿舍一下子生动了起来。还有我旁边这个同学,还在墙上贴了一张海报,好像是个黑色的人,穿着很短的衣服和裤子很奇怪,反正我是不知道是谁了!走了一天挺累的,于是在床上躺了一会儿,竟然睡着了。不知道过了多久,迷迷糊糊听到有人叫我,我猛然坐了起来,头还是昏昏的,一个高个子的男生对我说:“快起来了,同学,要去教室报道了”。我说:“好的,谢谢同学”。
来到39班教室,从过道外边的窗户瞄了一眼,人大多数都来了,教室满满的。我从门口走了进去,被几十个同学的眼睛盯着,心里还是挺紧张的,于是我小跑着到最后几个空位坐了下来,紧跟着我后面进来三个女生,我看了看,走在中间那个是李诗音,和两个女生有说有笑的走到后面坐了下来,在我左边那一排。坐下来的时候无意中看到我,脸上带着惊讶的表情。老师也来了,居然是白天我报道时的哪位女老师,晚上穿了一身的职业装,显得特别精神。我当时一直在想这是怎么了,什么事都这么巧,这也太邪门了吧!
这位女老师在站在讲台上,和蔼的对大家说:“同学们!大家好,我是你们的班主任带英语老师,我姓张,大家可以叫我张老师。同学们!我不管你们来自那个地方,那个小学,既然来到这里,来到39班,我希望你们都能和睦相处,互相学习,搞好成绩,做好纪律,团结一致,听到了吗?”同学们都大声回答:“听到了”。张老师继续说道:“好了我也不多说,接下来大家做个自我介绍吧!好让我和同学们都能认识你,就从我左边第一排开始吧”!
第一个站起来的是个男生,很流利的说道:“大家好,我叫曲布,来自格咱,一个美丽的乡村,大家可以叫我小布,希望在以后的三年中能和大家相处融洽,共同进步,一起考上高中,谢谢!”果然别人能坐在第一排是有一定的道理的,刚刚着翻话不知道有没有排练过。但老实说我不太喜欢这种锋芒毕露的人;以前活佛爷爷总教育我说:“洛桑啊!你要知道,这尘世间的万物,凡是有生命的东西。它们有生命的时候是柔软的,就比如人在世的时候是柔软的,越是年轻越柔软,在小孩子的时候最是柔软,因为那是生命最开始的时候。但步入暮年身体却逐渐变得僵硬,也就是快离开的时候了。草木也如此初生的小草最是嫩。所以在世为人应该时刻谨记“木秀于林,风必摧之,水满则溢,月盈则亏”的道理。”我一直牢牢谨记活佛爷爷的教诲,不争于功,不羡于名。
但是曲布的长相给我一种柔弱的感觉,脸不太白,有点方,个子矮矮的,还戴个眼镜。然而却是凡是都去争个先,难道说人的外貌和内心是相反的?当然我当时也不可能想明白这些事。在曲布之后介绍的这个人,却没什么太清晰的印象了。很快就轮到我了,我站起来道:“我叫白玛洛桑,大家可以叫我洛桑,谢谢”。我做下的时候发现旁边的李诗音递过来一个善意的微笑,我当时心里就很奇怪,白天明明好像生气了嘛!怎么这会儿又不生气了!难道就像阿爸对阿妈说的一样,你怎么翻脸比翻书还快。或者说女孩子都这样!这也太奇怪了吧!
正在整理着这胡乱的思绪,却发现到李诗音了。她站起来,缓缓响起她那犹如歌声般的音调说道:“尊敬的老师,亲爱的同学们,你们好;我叫李诗音,来自金沙江边的一个小村子。我很期待和大家成为好朋友,谢谢!”也许是被她的声音迷住了,很多的同学直到她坐下都没回过神来。我也是只要听到她说话,就感觉整个世界都安静了,所有在心里的烦躁的情绪都离开,只想停留在这一刻,细细的品味这种安静的梵音。
直到最后一个做介绍了,我一看是扎措。不禁想到白天的一幕,有点为他担心了。扎措站起来,头也不敢抬,手和慌乱的都动着,不知道该放在哪里。用了一种几乎只有他自己能听到的声音说:“我叫扎措”。然后迅速的坐了下去,全班同学都错愕的看着他。老师似乎也没听到,于是便对扎措说:“这位同学,大家好像都没有听到,可以再介绍一遍吗?”扎措抬头看了看,可能发现所有人包括老师都在看着他,于是显得更慌乱了,眼神里透着无助。一个人第一次鼓起勇气去做一件特别难的事情,可能不需要费太大的劲。然而第一次失败的话,第二次却变的更加艰难了。这可能就是“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吧!扎措就是这样,第一次站起来已经花光了他所有的勇气。我看到他的双手已经抱像了自己的头。这是一种自我保护的特征,也是一种自我逃避的状态。
这时我想起了白天我说过的话,想到自己说要和他成为朋友。我觉得我现在应该做点什么。看到他的状态我想到一个办法。于是我站起来说:“老师,扎措可能是生病了,我白天就看到他好像身体不舒服,老师我可以带他去校医室吗?”老师看了看扎措的状态,信以为真,也没有细问。说道:“快去吧!如果太严重就开点药送他会宿舍吧!有大问题的话回来向我报告。”我说:“知道了老师”。
我走了过去,在扎措的耳边说:“走吧!如果你想得和我一样的话。”扎措站起来,我扶着他,在同学们的注视下走了出去。我们俩走到操场上,黑漆漆的,只有远处稀疏的路灯在闪着些许光亮。扎措坐在我旁边一语不发,我看着他只觉得他满身散发着一阵“寒气”比这9月的凉夜还冷。看来又只能我先开口了。我对他说:“扎措,你是个男人,就应该像个男人;我阿爸说过,一个男人不管多么的艰难都应该有一个男人应该有的勇敢,不可愧对生为好男儿,要有责任心。在外可以与人坦诚相处,在家能亲切的照顾家人。你不能老是关着自己去要求别人着样对待你,扎措你要走出来面对这个世界,不然你不是白走一遭么?名字并不代表什么,我可以叫洛桑,也可以叫扎措,这并不影响我是什么样的人,能成为什么样的人,你说对不对?
扎措继续沉默着,久的我都打算放弃去说服他了。我开始有点生气了。我对他说:“你连对朋友坦诚的勇气都没有;你继续这样吧!总有一天你会发现,你生活的这个世界虽然很大,你却无处可逃。你今天或许只是失去我这个朋友,明天就可能失去全世界。”说完就走了。
扎措站了起来,不知道是那句话触动了他。他终于开口了。他对我说:“洛桑,你白天说要和我成为朋友,你说的是真的吗?你真的把我当你的朋友?”看着他期待的表情,我走过去对他说:“我洛桑自出生以来,从不撒谎;今天在这里我以生命起誓,如果我洛桑说的是假话。愿我从此看不到色彩,只有单调的黑白;没有了信仰,只身罪恶无处安放;愿我从此找不到回家的路,灵魂得不到来生;”这样说你能相信我了吗?
扎措坐了下来,缓缓的说道:“其实洛桑你知道吗!我并非天生如此,你有这种感觉吗?当你身处闹市,却感到十分的安静;当你怀抱炉火,却感觉异常的寒冷;当你心里有千言万语,却根本无人可谈,这是什么感受。你不可能有过,孤独已不足以形容,我的心早已一片荒芜,寸草不生。这世间无我却不值一哭,世间有我更不值一笑了。”扎措的声音有点沙哑,可能是很想哭吧!我对他说:“你想哭就哭出了,我不会笑你!”扎措果断的扬起头,把泪水拼命的往回压,对我说:“我不会在任何人面前哭,永远不会,因为我不需要任何的同情,一点都不可以;那是我仅存的自尊,我视它如我的生命。”
在这片养育我的土地上,我没有一个朋友,也没有人想认识我。在这里我只感到无尽的孤独。我只想逃,逃到一个了无人烟的地方。有阳光、有花草、有动物的地方,或许比在这里更能让我感到温暖。对于阳光花草而言,你爱它们,它们爱你;你恨它们,它们依然爱你。阳光不会因为我不爱它,它就不照耀着我,不给予我温暖。洛桑你有过这种想法吗?我一直以来就是这样想的。听到这话,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了。
扎措好像不需要我的任何回答,因为答案他已经很清楚了。他继续说道:“从我出生以后开始,大家的冷漠和嘲讽就一直伴随着我;我没有爸爸,也不知道谁是我爸爸,我特别的恨他,为什么让我来到这个世界,去承受他犯下的错误。既然让我来到这个世界为什么干脆不让我成为孤儿呢?这样或许我就没有任何牵挂了!
洛桑你白天问我的名字是不是活佛取的,确实不是。扎措是坚强的意思,是孤独成长的意思,这名字是我阿妈取的。我阿妈希望我可以坚强的活着,她对我倾注了一生的期盼和所有的眷恋,是我生命中唯一的一点温暖。以前刚开始被人嘲笑我的时候,我是极力的去反击的,不管是用语言还是别的。但是后来我明白了,我越是反抗越能激起他们的兴趣,他们会很高兴接受我的反击。最终我放弃了,任凭他们怎么说我都毫无感觉了,我麻木了。谁都不是谁的“玩具”,洛桑我并没有做任何对不起他们的事情?凭什么他们要这样对待我?我为什么要承担这些?”我听到这里已经无言可话,因为我根本没有过这种经历,我的童年是在所有人的关切下长大的,所以我不知道我要说什么。但似乎扎措已经陷入那痛苦的记忆中,或许他并不需要我安慰的话吧!
他继续说道:“很多时候在寂静的夜晚,我心中唯一的念头就是,走出窗外,去到我的来生。但是我放不下我的阿妈,我阿妈是我留在这个世上唯一的一点信念了。我不敢去想像他崩溃的样子,抱着我尸体痛苦的样子,不敢想像她长满皱纹的脸流着无助的眼泪的样子,没有了我她怎么办。我不敢去想象啊!洛桑!所以我努力的学习,虽然我成绩好也不能改变他们对我的冷言冷语,但这是唯一能让我有信心的事情了。
今天来到这里,来到这个新的环境,也许就是我的一个新的开始,我想走出去,我想给我阿妈换一个充满笑容的脸,我想证明给那些曾经看不起我的人,我扎措也配生于这世间。可是我仅剩的那点可怜的自尊已经经不起任何的波折,我已经找不到任何勇气去开始。我害怕一切又重演,一切又回到以前,没有变化,也毫无新意,更毫无留恋。但是洛桑是你挡在我的前面,给了我一次重新开始的机会。谢谢你!”
听到这里我总算是明白了,我眼中的扎措就像在悬崖边抓着一根树枝救命的人,随时可能掉下无尽的深渊,而这根树枝就是他的阿妈,他的母亲,一个没有了自我,只为儿子而活的伟大母亲。
现在想来造成这种悲剧能怪谁?谁应该去负责呢?是父母没有教育好自己的孩子,还是学校没有教育好学生呢?却根本无从怪起,这种劣根性似乎是人与生俱来的。小孩身上有,大人的身上更多。从嘲笑别人,从别人一时的失意与挫败中来获得某种心理上畸形的满足,也是大多数人十分喜闻而又特别乐见的事情。这或许是一种病吧!却根本无从医起;因为这种病连医生也有;病人可以给病人看病吗?这可不是笑话!
如果小时候扎措走向窗户、一跃而下,你认为这是自杀吗?你怎么认为?当然法医会鉴定这是一起自杀。但是原因呢?虽然没有人推他下去,但是是因为我们说的话和做的事让他想不开跳了下去,与直接把他推下去有一点区别吗?我觉得没有任何的区别,这是谋杀,对就是谋杀。很多人都说:“我们并没有任何义务去关心和爱护和我无关的人”。这句话特别对;但是反过来也没有任何的权利去嘲笑、讽刺任何和你无关的人。
而对于扎措而言,如果不是他的母亲,他可能已经辞别了这让他感觉到肮脏、恶心的世界了。而且就像无缘无故,人们包括那些嘲讽他的人都会很奇怪吧!他怎么自杀了,为什么这么想不开呢?你说为什么呢?所以很多时候我天真的想我们的社会是否需要有精神谋杀的说法。因为精神上的伤害往往比肉体上的伤害来的更重。也想祈求所有人,不要用恶意的语言去伤害别人。如果说你无法用心善待他,那么是否可以恳求你不要出现在他的生活中,也许没有你,他可能好过的太多了。
当然,当时的我不可能想到这些,可能就当时来说我懂的东西还没有扎措的多。我当时不知道怎么安慰;只好把活佛爷爷对我说的话给他说。我说:“扎措,我没有你的经历所以我不大懂;但是以前活佛爷爷对我说,“一席一茶观明月,一花一湖了是非,我们今生所承受的痛苦都是想要朝着花开的地方啊!”所以我想你也不必太痛苦,要向前看,也许前方是一片花海呢?对吧?
扎措对我说:“谢谢你!洛桑!不是因为你对我说的这些,而是你真的很善良,就像你的名字一样。我认定了你就是我的朋友,一辈子的朋友、兄弟。”看着扎措郑重的说道:“嗯,我们是一辈子的朋友”。
接下来我和扎措坐在操场的草地上,在我们的聊天里已经完全成为了扎措的主场,可能是长久以来很少说话的原因。看着他平静的聊着他的童年,开心的聊着未来的理想,我真心的为他开心。他说:“洛桑你喜欢看小说吗?”我说:“还好吧!我看的不是很多,我比较喜欢出去玩啊!”扎措继续说道:“其实我看小说不是用一个旁观者的角度去看,我常常把自己想象成主人公,去体验主角的悲欢离合,让我感觉特别的充实,好像已经经历了很多生一般,就算是现实生活中有太多的不如意,但都无关紧要,因为我还有很多的人生在一起过着!”
说完扎措看着我说道:“洛桑你会不会认为我有精神病?”我对他说:“怎么会呢!你很正常,比大多数人都正常的多啦!”我说完他笑了,是我第一次看着他笑了;虽然他笑的不算很好看,他不擅长笑,但很真诚,很真实的开心。
那天晚上基本都是我一直在听他说话,我几乎没有能插得上嘴的时候,当然我也不想去打扰他吐露心声。直到下自习的钟声响起,我俩才回到宿舍,洗漱完后各自睡下了。也许是今天发生了太多的事,真的很累了,不一会就睡着了。
本书首发来自17K小说网, 第一时间看正版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