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回 太湖八友(3)

太湖八友也是又惊又喜。苏红酥赞道:“谢大哥,好功夫!”魏无邪、梁天龙、吕 三人不失时机,齐向那书生与喇嘛攻去,苏红酥见状红绫一抖,横卷那喇嘛头颈。

没想到那两人被谢恩吓呆了,还未回过神来,对四人的攻击竟不知避让。眼见两人难逃活命,突然四道金光一闪,四人手腕齐痛,竟被人暗器射中。四人大惊,急退向后。只听巨舟中飘出一个低沉的女子嗓音:“我的暗器有毒,若要解药,将他们全都放了。”这女子虽然明显压低了嗓音,声音仍然柔软温和,令人听了有一种说不出的舒服之感,如聆仙音,如听妙曲。

魏无邪吃了一惊,忙看手腕,只见手腕内关穴处流出一滴鲜血,不知是被何暗器所伤。但那鲜血鲜艳之极,哪里有中毒迹象,分明是骗人之话,怒道:“臭娘们竟敢对你爷爷使诈,须知你爷爷的外号‘妙手回春追扁鹊’,可不是白叫的。”

巨舟中那女子道:“你以为我再出手就伤不了你吗?我身上没毒的暗器有十三种,有毒的却有七十八种,而其中见血封喉的就有三十六种,这三十六种任何一种都可以叫你们八人立即毙命。你要不要试试?”

魏无邪打了个寒噤,道:“那……那倒不必。”他解毒功夫虽深,但若中了见血封喉的暗器,只怕连自己都救不了,又见这女子施了一手四针同发皆中目标的高深武功,她的暗器自己八人是万难避开的,哪里还敢逞强。

谢恩道:“听姑娘的口音,显然是一位妙龄佳人。姑娘声音如此好听,出手怎么却这般狠毒?”那女子冷笑道:“我若出手狠毒的话,你们九个人已倒下了八个。”谢恩道:“那没倒下的,必然就是区区在下了。不知姑娘何以饶而不杀?”那女子道:“你姓谢?”谢恩道:“正是。但不知姑娘芳姓?”

那喇嘛喝道:“小子大胆!”谢恩道:“在下素来胆大,不但狗胆冲天,而且色胆包天,今天还想瞧瞧这位隐而不见的姑娘的妙龄风华。”说着脚下生力,贯于舟上,那小舟在他强劲内力的驱使之下,顿时向前驶去。

那女子声音微变,喝道:“你真要过来?”谢恩道:“不错。请姑娘赐见。”脚下小舟虽载有十三个人,竟仍能逆风而进。那书生与喇嘛见状,齐向谢恩攻去。谢恩右手食指伸出,快如闪电般点中两人腰间大穴。两人顿时萎顿在地。

那女子喝道:“拦住他,别让他过来!”另十几条船立即刷刷刷齐集于巨舟之前,层层拦住谢恩,不但动作快速无伦,而且配合默契,丝毫未露手忙脚乱、慌里慌张的样子,显是平时训练纯熟了的。

但这些小船哪里挡得住谢恩。谢恩脚下之舟直向众船冲去,势如破竹,节节推近,顷刻间船队中已有五艘船给他冲得散乱不堪。但那些人奋勇而前,抵死不退,又将舟划回,从后追来,更有人奋不顾身地跳下水,向他们游去。其它船见谢恩的船迎面撞来,也都以船回撞。谢恩巧妙地躲着各船的撞击。那条小舟在他双脚的控制之下神出鬼没地又逼近了数丈,离那艘巨舟已只七、八丈了。那些死卫开始惊慌起来,拼命抢上拦截,但谢恩这条小舟小则小矣,却灵若游鱼,往往在间不容发之间避开各船的拦阻。李三手见他们手忙脚乱、惊惶失措的狼狈模样,击掌大笑,连道:“痛快,痛快!”

只听见那女子冷冷道:“奇怪,奇怪,一个死人怎么还会晓得痛快?”李三手一窒,骂道:“臭娘们,老子还没死!”先前那个童子清脆的声音骂道:“你骂完了没有?骂完了就可以去死了。”李三手一怔,只听见嗤的一声,一道金光破空而来,钉在他的头发上,颤颤巍巍地摇晃不已。李三手头一缩,大叫道:“我的妈呀!我……我还没骂完呐!臭娘们、死娘们、烂娘们……”只听嗤的一声,又有一根金针钉在他的头发之中。舱中女子道:“姓谢的听着,你再不停住,我就先杀了此人!”李三手浑身一激灵,忙躲在谢恩背后,心中害怕,嘴里兀自强硬,伸出脖子叫道:“你杀得了我吗?”舱中女子叱道:“没跟你说话!”

谢恩心中一凛,定住船身,道:“是啊,你杀得了他吗……”李三手突然大叫一声:“哎哟!”痛得蹲下身去。谢恩功力深厚,刚刚听到嘶嘶的细微之声,正想警告,那无影无形的暗器已击中李三手脚背。那女子道:“刚才我若取他性命,已然得手。你若不听我话,你的八个朋友都是被你逞匹夫之勇害死的。”听这口气,显然是用太湖八友的性命来威胁他。

谢恩心想这倒不可不虑,眼珠一转,道:“可是,姑娘的四位‘护花使者’也都会没命。”那女子叱道:“什么护花使者,你……你竟敢……”谢恩笑道:“你不用再‘竟敢’了,我已经说过,天下还没有我谢某人不敢之事。”那童子骂道:“可恶,可恶!师姐,他竟敢侮辱你,我们决不能饶了他……”那女子叱道:“住嘴。你没听他说……”声音倏地低了下去,谢恩凝聚耳力,也只顺风时隐隐听到“……姓谢……武功极高……”等几个字,随即听见那童子应道:“是,师姐。”

谢恩心中起疑:“这女子倒底是谁?听苏小妹与铁二哥说,他们不是中土人士,那他们来太湖干什么?这女子好象对我甚为看重,我尚是初入江湖,江湖上根本没几个人认识我,她为什么这么看重我?难道是因为我姓谢?江湖上姓谢的人应该很多啊,难道有人武功年龄跟我差不多,也是姓谢么?如果有的话,苏小妹他们应该知道呀,怎么他们却没说起?”对这群船队与这女子愈加感到神秘。苏红酥道:“谢大哥,现在我们怎么办?”谢恩的绝顶身手与机智应变的才能已能折服了太湖八友,不知不觉中,八人都已唯他马首是瞻了。谢恩微一沉吟,道:“这些人来历不明,咱们静以观变,待机而动。”

那女子忽道:“姓谢的,你从我这里得不到任何东西的,我劝你还是少管闲事,带着你的朋友,就此平平安安地回去吧!”显是听到了两人的对话。谢恩心中一凛,两船相距至少有七八丈,两人说话的声音又极轻,并且还刮着北风,那女子竟能清清楚楚地听到两人的对话,内力修为实是了得,只怕已不在自己之下。苏红酥脸色雪白,颤声道:“谢大哥,她……她都听见了……”谢恩轻轻拍了拍她肩膀,柔声道:“有我在这儿,不用怕。”

那女子声音忽地拔高,喝道:“姓谢的,你听到我的话没有?”谢恩已经意识到太湖八友面临的危险,道:“谢谢你的忠告。只是,你们总得留下几句话交待一下再走吧,不然岂不是显得太没礼貌了?”那女子道:“你还是想知道?”谢恩道:“当然,而且十万分的迫切。”那女子道:“好,那我就告诉你一些……”声音忽然变得细细的,丝丝缕缕,直钻入谢恩耳中:“……只是你要用传音入密跟我说话,而且答应我,我们的谈话对任何人也决不透露。”竟然于说话之间,口不换气,直接就运用了传音入密。

谢恩也用传音入密道:“我答应你。”那女子道:“你武功虽然很高,但与我们对抗,十个你也会送命。我们是一个庞大的组织,幸好你今天遇上的是我,否则只怕……我这么说绝非危言耸听,所以我劝你还是别刨根究底地问下去,知道得越多对你只有越不利,害了你自己和你的朋友。”谢恩心下暗惊,口中却说道:“你这么说我还是不太明白。”那女子道:“你不需要明白,只要你记着我的话就行了。”谢恩道:“你以为我相信你的话?”那女子顿了一顿,道:“你是什么意思?你以为我在骗你?”

谢恩心知这女子内力修为与自己相差不远,还不知对方有多少高手隐在暗处,相斗起来,绝占不到上风,对方越是神秘,越是摸不清虚实,越是不能轻举妄动,当下道:“你的武功不会比我高,我们斗起来,最多不过两败俱伤。不过,我还是暂且相信你的话。”那女子似乎松了一口气,恩了一声。

谢恩寻思:既然他们自诩为一个庞大组织,即使行踪再诡秘,但回去问问师父,通过他们的武功来历,必也可知道些端倪,童心忽起,道:“姑娘是个冰雪聪明的佳人,不知为何,对我谢某人所说的话如此相信?”那女子一惊,道:“你……你什么意思?”谢恩道:“你不怕我言而无信,把你们的行踪给泄露么?”那女子气怒交加,道:“你……你竟敢欺骗我!”谢恩听她语音气极,心中倒不忍了,心想这女人一听就当真了,真不好玩,当下道:“姑娘别生气,在下虽然天生一张臭嘴,但向来言而有信,言出必践。刚才只是跟你开个玩笑罢了。”那女子又好气又好笑,道:“小贼,你竟敢戏弄本姑娘,把本姑娘的一番好意……哼,真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谢恩忍不住笑了出来,道:“好啊,你竟敢绕着弯儿骂我是狗。”那女子想想自己说的话,也忍不住咭的一声笑出来。

苏红酥见谢恩嘴巴不停地一张一合,眼睛直直地望着巨舟,又莫明其妙地傻笑,连叫了几声谢大哥,也不见他有丝毫反应,心下担心起来,急叫道:“谢大哥,你怎么了?中了魔魇了吗?”

那女子道:“好了,我们的谈话到此为止,你的意中人已经着急了。就此别过。”谢恩忙道:“你别误会,我与苏小妹今日还是初次相见,她可不是我的什么意中人。”那女子道:“好吧,算我说错了。”谢恩道:“你们走吧。你的四个‘护花使者’我会毫发无损地还给你。”那女子道:“不要再说护花……护花使者什么的,多难听。”谢恩哈哈大笑道:“报应的可真快。好好,也算我说错了,我向你道歉。”

那女子道:“那也……”恰在此时,梁天龙见谢恩一直呆呆的毫无反应,蓦地里在他耳边大吼了一声:“谢兄弟,谢兄弟,你快醒醒!发什么呆呀!”他这一声大吼虽然响彻云霄,震得众人耳鼓嗡嗡作响,但那女子的声音仍然一字字清晰地传入耳中:“……用不着道歉。”谢恩赞道:“你好精深的内力。好了,我的朋友着急了,我们就谈到这里吧。”

回过头来,只见苏红酥两只白得透明的纤纤柔荑抓住自己衣袖,楚楚动人的明眸中蓄满泪珠,两道晶莹的泪水正顺着白玉般的脸颊缓缓垂下来,不由心头一震:“难道果如那舟中女子所说,苏小妹对我生情了吗?”一想到这里,一股冷气直冒脊梁,心想:“我这一生只爱师妹一个,怎可与纯情的苏小妹有甚情感牵缠。我可不能再太随意了。”对此事不敢多想,道:“魏大哥,把这四人放了,我们走吧。”

魏无邪一怔,道:“这……这个……”谢恩道:“敌人武功极为高强,暗器更加防不胜防,我没有必胜把握。而且她对我们确实没有恶意,我们没有必要与他们结下梁子。”魏无邪道:“可是……”谢恩道:“魏大哥,他们的事我们今天管不了了,我更不想你们有谁受伤。如果你当我是朋友的话,就信我的话。”铁箫笛也早已看出局势对已方并不利,化干戈为玉帛,确为最理想不过的了,说道:“谢兄弟说的对。谢兄弟当我们是朋友,咱们可不能不当他是朋友。苏小妹,你说是吗?”却见苏红酥一言不发,双眸凝视着谢恩,竟是听而不闻。铁箫笛一笑,向武纵横使了个眼色,武纵横伸伸舌头,做个鬼脸。各人都是心照不宣,谁也没去取笑她。

当下一行九人退回自己的船,那船队整理了队形,顺着北风,向南疾驶,不一刻间,便在烟波迷茫之中消失了踪影。

谢恩随太湖八友到了无锡城,只见街市繁华,行人如织,熙熙攘攘,极是热闹。其时正值宋徽宗宣和七年,这一年春天,宋金联军灭了辽国,全国上下,莫不欢欣鼓舞,各地街市,也随之兴盛。无锡是北宋大邑,地处富裕肥沃之地,又在太湖之畔,其繁荣景象可以想见。谢恩走过街市,见有些店中陈列的泥人“大阿福”肥肥胖胖,很是好玩,当下买了几个,揣在怀中,准备带回去给师妹玩。

穿过几条街巷,到了一条小弄之中,魏无邪推开一扇小门,众人走入一个后院。谢恩顿时闻到一阵清香,只见院中栽满了各种花树,其时正值初冬,梅花未放,菊花初谢,花草显得一片凋零,但仍有几种小花在争艳吐香,只是势单力薄,仍不免有一种凄凉况味。谢恩叹息道:“唉,可惜,可惜,都已成为残花败草。”

苏红酥身子一震,道:“你说……你说是残花败草?”谢恩望了她一眼,忽地明白过来,忙道:“苏小妹,我说的是这些花草,可没别的意思。”李三手道:“这些花草树木都是小妹亲手培植的,你说什么残花败草,小妹当然要伤心了。”吕酕醄嗅了嗅鼻子,故作醉状,踉来跄去,道:“香……香也,江娥啼竹素女愁,芙蓉泣露香兰笑;美……美也,回眸一笑百媚生,六宫粉黛无颜色;绝……绝也,红酥手……红酥手……喂,小妹,红酥手下面一句是什么?”苏红酥微笑道:“黄藤酒。”吕酕醄道:“对,黄藤酒。酒,酒……咕噜……”他本来是想逗小妹高兴的,一说到酒,立即酒瘾大发,提起腰间残余的一壶酒大喝了一口,那“咕噜”一声正是喝酒之声。

当下苏红酥急取了一件铁箫笛的青衫给谢恩换下身上湿衣,八人将谢恩带到前厅。那八友庄楼阁纡连,没有二十间,只怕也有十七八间,谢恩久居山中,何曾见过如此大庄院,当日就在太湖八友陪同下游玩。因有苏红酥巧心布局,庄院倒也布置得不差,山石花木与楼阁亭榭互相搭配,错落有致,参差得当。谢恩得知是苏红酥布置的,为了逗她高兴,更是赞不绝口。

游完全庄,已然暮色四合。吃过晚饭,苏红酥亲自给谢恩选客房,然后又端来温水毛巾给他洗脸,真是服侍得无微不至。谢恩不敢辜负她的好意,暗暗叫苦不迭。

第二天,太湖八友带他游了张公、善卷两洞,两洞景色奇幻百变,真令谢恩叹为观止,对于湖上遇着那女子之事,却绝口不提。太湖八友见他不愿谈起,只得向他讨教些武功上的问题,谢恩却也自魏无邪、铁箫笛等八人处学到了不少医乐书画、酒道扒技等奇学异术。九人中属苏红酥最是快乐,讨教武功也最勤。一有她在,其余七友便都借故远远避开。

在八友庄中呆了三日,第四日一早,谢恩便向八人辞行。八人送出庄来,送了他一份厚厚的程仪。苏红酥依依不舍,凄然泪下,若是平时,谢恩便会“带雨梨花”什么的取笑一番,现在可什么也不敢说,摸了摸胸口揣着的几个泥阿福,匆匆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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