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回书说到白秀英到了郓城县落脚,辛馥忙着要重新恢复了勾栏瓦肆,单等白秀英登台献唱,招揽四方生意。
次日吃过早饭,郓哥便跟着唐牛儿到街上找房,自古便是有钱好办事,托人找了所华丽秀气对宅院,白老也来看了,十分满意,郓哥回县衙复命,众人操持着给白秀英搬家,不提。
过了几日,辛馥便趁着夜色乔装改扮来白秀英住处与她私会,辛馥将县衙里主簿办理恢复建造杂耍场子并勾栏瓦肆的事情与秀英说了,叫秀英早作准备,争取一炮打响。白秀英却不理会,心想自己在东京城内都是红角,还会在意这穷乡僻壤的百里小县,只叫辛馥放心便是。
又过了五六日,勾栏瓦肆里外装饰油彩已毕,又自远近招来了诸多江湖艺人杂耍歌姬,行首自不必说,自然是京城名角白秀英。如今见在勾栏里,或是有说唱诸般品调的,或有戏舞,或有吹弹,或有歌唱,赚得那人山人海价看。
常言道,人比人得死货比货得扔,那些唱曲儿的与秀英相比那里够看,这郓城县城里乡下的年轻后生知道城里新开了勾栏岂有不去的道理,端的是趋之如骛,听了底角白秀英的更是赞不绝口,奔走相告。
这一日,正是徽宗重和元年二月下旬,天气虽冷,这瓦肆场子里却是人头攒动,这些后生为了看戏听曲,寻欢作乐,那里还顾路途寒冷,都聚在场子里来听行首白秀英说唱诸宫调。头三出没好戏,院本下来,便到了白秀英出场。
秀英唱曲之前,白玉乔先走上台前铺排一凡,只见白玉乔裹着磕脑儿头巾,穿着一领茶褐罗衫,系一条皂绦,拿把扇子,上来开呵道:“老汉是东京人氏白玉乔的便是。如今年迈,只凭女儿秀英歌舞吹弹,普天下伏侍看官。”
锣声响处,白秀英早上戏台,参拜四方,拈起锣棒,如撒豆般点动。拍下一声界方,念了四句七言诗,便说道:“今日秀英招牌上明写着这场话本,是一段风流酝藉的格范,唤做‘豫章城双渐赶苏卿’。”
说了开话又唱,唱了又说,合棚价众人喝采不绝。如今的白秀英因有知县辛馥为她撑腰做靠,端的是颐指气使,气宇不凡,原本便是绝色佳人,今日在这乡间众人看来便是天仙般模样,果然是色艺双绝。但见:
罗衣叠雪,宝髻堆云。樱桃口杏脸桃腮,杨柳腰兰心蕙性。歌喉宛转,声如枝上莺啼;舞态蹁跹,影似花间凤转。腔依古调,音出天然。舞回明月坠秦楼,歌遏行云遮楚馆。高低紧慢,按宫商吐雪喷珠;轻重疾徐,依格范铿金戛玉。笛吹紫竹篇篇锦,板拍红牙字字新。
长江风送客 冯客苏卿先配成,愁杀风流双县令。扑簌簌泪如倾,凄凉愁损,相伴着短檠灯。愁恨厌厌魂梦惊,两处相思一样情......
秀英唱到务头,爹爹白玉乔按唱道:“虽无买马博金艺,要动聪明鉴事人。看官喝采道是过去了,我儿且回一回,下来便是衬交鼓儿的院本。”
白秀英拿起盘子指着道:“财门上起,利地上住,吉地上过,旺地上行。手到面前,休教空过。”
白玉乔道:“我儿且走一遭,看官都待赏你。”
白秀英托着盘子,下了台,便到青龙头上第一位前站定要钱,那青龙头第一位坐定一个汉子,书中代言,此人乃是郓城县步兵都头插翅虎雷横。
前些时日奉前任知县之命公出,前日才回县里,今日被街上一闲汉拉扯着来听唱。雷横便去身边袋里摸时,不想并无一文,那汉子道:“今日忘了,不曾带得些出来,明日一发赏你。”
白秀英笑道:“头醋不酽彻底薄。官人坐当其位,可出个标首。”
雷横通红了面皮道:“我一时不曾带得出来,非是我舍不得。”
白秀英道:“常言道,天上下不下雨不知道,身上带没带钱怎能不知?官人既是来听唱,如何不记得带钱出来?”
雷横道:“我赏你三五两银子也不打紧,却恨今日忘记带来。”
白秀英道:“官人今日见一文也无,提甚三五两银子。正是教俺望梅止渴,画饼充饥。”
白玉乔在一旁听这人说话蹊跷,便叫道:“我儿,你自没眼。不看城里人村里人,只顾问他讨甚么。且过去自问晓事的恩官告个标首。”
雷横道:“我怎地不是晓事的?”
白玉乔道:“你若省得这子弟门庭时,狗头上生角。”众人齐和起来。
雷横脾气暴躁,又是在衙门里当差,那里受得这气,便骂道:“这忤奴怎敢辱我!”
白玉乔也不是省油的灯,加上有县太爷女婿撑腰,回骂道:“便骂你这三家村使牛的,打甚么紧!”
期间有认得雷横的忙喝道:“使不得!这个是本县雷都头。”
白玉乔蛮疯劲上来:“都头?只怕是驴筋头!”
雷横那里忍耐得住,从坐椅上直跳下戏台来,揪住白玉乔,一拳一脚,便打得唇绽齿落。众人见打得凶,都来解拆开了,又劝雷横自回去了。勾栏里人一哄尽散了。
那雷横出手迅速,不等白秀英报复便被众人解拆了,只落得他们爷俩在瓦肆里。
白秀英见爹爹挨打,又带重伤,便跳着脚骂雷横,后台众人不敢上来解劝,白秀英搀着父亲,叫了一乘轿子,径到知县衙内诉告:“雷横殴打我父亲,搅散勾栏,意在欺骗奴家。”
知县辛馥听了,大怒道:“快写状来!”
这个唤做枕边灵,自己刚刚兴建的勾栏,使自己的相好去那里唱曲,便有人来扰闹,又打了自己的岳丈,辛馥岂能罢休。便教白玉乔写了状子,验了伤痕,指定证见。本处县里有人都和雷横好的,替他去知县处打关节。
知县得知是县里的都头扰闹,便心生为难,若是市井无赖闲汉,定终判不饶,如今却是当官为宦的侵犯了自己,于情于理都想小事化了,怎当白秀英初来乍到,自己相好又是一县之主,爹爹却被打了,这气若是不出,将来如何在县里行走。
因此秀英便守定在县衙内,撒娇撒痴,不由知县辛馥不行,只得差人把雷横捉拿到官,当厅责打,取了招状,将具枷来枷了。
辛馥叫雷横等人在堂上等候,自回二堂讨秀英示下,辛馥将判决一一说了,白秀英嘴巴噘得老高,说:“我便要在当街将这面皮挣回来。老爷你将那雷横押出去号令示众。”
辛馥点头答应:“明日便将雷横押在县衙外号令示众,也就是了。”
白秀英那里肯满意,反驳说:“他是在勾栏里将我爹爹责打,明日定要把雷横号令在勾栏门首示众,方能替爹爹昭雪。”
辛馥心一横,止得听她,回转大堂,定要把雷横号令在勾栏门首。
第二日,县衙里一班禁子人等押解着雷横到了勾栏门首处,因这一班人等都是和雷横一般的公人,如何肯当众掤扒他。白秀英出去看了,那一干人等止在一起站定,那里有示众之意,秀英寻思:“既是出名奈何了他,只是一怪。”
想着秀英走出勾栏门,去茶坊里坐下,叫禁子过去,发话道:“你们都和他有首尾,却放他自在。知县相公教你们掤扒他,你倒做人情!少刻我对知县说了,看道奈何得你们也不!”
为首的禁子道:“娘子不必发怒,我们自去掤扒他便了。”
白秀英道:“恁地时,我自将钱赏你。”
禁子们只得来对雷横说道:“兄长,没奈何且胡乱掤一掤。”便把雷横掤扒在街上。
人闹里,却好雷横的母亲正来送饭,看见儿子被禁子绳捆索绑在那里吃人掤扒,便哭起来,骂那禁子们道:“你众人也和我儿一般在衙门里出入的人,钱财直这般好使?谁保的常没事!”
众禁子答道:“我那老娘,听我说:我们却也要容情,怎禁被原告人监定在这里要掤,我们也没做道理处。不时便要去和知县说,苦害我们,因此上做不的面皮。”
那婆婆道:“几曾见原告人自监着被告号令的道理。”
禁子们又低低道:“老娘,他和知县来往得好,一句话便送了我们,因此两难。”
那婆婆一面自去解索,一头口里骂道:“这个贼贱人直恁的倚势!我且解了这索子,看他如今怎的!”
白秀英却在茶房里听得骂声,便怒冲霄汉,忙起身走将过来,便道:“你那老婢子却才道甚么?”
那婆婆那里有好气,便指着骂道:“你这千人骑、万人压的,做甚么倒骂我!”
白秀英听得,柳眉倒竖,星眼圆睁,大骂道:“老咬虫,吃贫婆!贱人怎敢骂我!”
雷母道:“我骂你待怎的!你须不是郓城县知县。”
白秀英大怒,便动了手,这才引出下一回白秀英命殒香消郓城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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