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三章    己所不欲    勿施于人

毫无疑问,程开虎那张纸条是三爸的联系方式,如今世上只有三爸能救自己,亲生父母根本指望不上,父亲大半辈子没去过城里几次,母亲斗大的字不识几个,卖个鸡蛋都要一个一个卖,多了就算不了账,节骨眼上不添乱就已经千恩万谢了。

接到电话,程开虎三爸立刻意识到事态的严重性,他并不感到震惊,反而言谈举止,非常镇定,几经周旋后双方达成共识便挂掉了电话。扣上电话,程开虎三爸低头沉思,看来没有钱,肯定是不能善了,总不能不管吧!侄子要是被抓怎么得了!他们家不就蹋伙了!管,怎么个管法,钱咋办呢?

他猛然想起手里还有两万元活期支票,钱是公路段扩路占用部分土地的赔款,正好两万,全部是公产,准确说应该是属于队上社员,原计划准备开会把钱分下去,由于忙着换届的事情还没来得及,除了村支书知道钱已经到了队上,还没有人提及。哎!有两万元的土,就有两万元的坑,真叫人欲哭无泪。

试想一下,谁人没有私心,更何况是亲侄子,先用,慢慢还,又不是什么害人赖账的勾当,管不了许多了,先救人再说。程开虎三爸,风急火燎骑上自行车,黑皮兜挂上车把,拿了支票直奔信用社。

说来也怪,当天信用社没有百元大钞全部给了十元面额,两万元十元面额老大两捆,看起来让人心里发怵。他先用报纸把钱包了起来,然后放进黑皮兜,那皮兜不大,被钱撑的鼓鼓囊囊。

抱着皮兜,他坐在信用社门口至少吸过半包烟,心里负担比钱沉重许多。信用社保安见情况异常问程开虎三爸是不是需要保送回去?他战战兢兢熄灭了烟,表情惊恐看着保安,结结巴巴道:不用,不用麻烦。

回到家,他更是焦虑万分,两万元实在太多了,真办了私事,还不得让社员骂死,要是背上挪用公款的罪名,绝对吃牢饭,定然落个身败名裂,面目扫地,愧对列祖列宗不在话下,以后有啥脸上坟呢?

正蹲在炕头地下犹豫不决,他三妈进来问了句,啥事愁成这样?

程开虎三爸不耐烦道:村上的事,你不懂。

村上的事?咋就见你一个人愁哩?不是还有那些干部吗?不行了商量商量,再不,咱不弄了行不?好好的日子不过,非要干出力不讨好的事,我看真是吃饱了撑的。

去!去!去!妇道人家,懂个狗屁。他三妈白了一眼,拿了针线篮子走出房间。

苦思冥想好一阵子,他忽然顿悟,妇道人家的话有些道理,既然支书知道钱到了队上,何不征求一下他等意见,干脆说钱是自己临时借用,不提老战友虚名,同学之情,好歹都是同朝为官,他不会不给面子,就算不行,隐瞒一段时间总该可以,等侄子回来想办法还上不就万事大吉了。

他私下约了支书,告诉支书想要动用队里公款,支书摇头叹气道:你要是想犯法就用。他又提出让支书替自己保密一段时间,仍然遭到了拒绝,并严厉警告最好尽快开会把钱给社员分下去。

当然支书很了解程开虎三爸的为人,同样都是退伍军人,以老三性格不是遇到天大麻烦绝无如此想法,都是同村发小,谁屁股一撅,就知道拉啥屎。支书再三追问,程开虎三爸不得不以实情相告。

了解过内情,支书怒拍桌面,指着老同学,你糊涂呀!取了钱都不怕丢了,被人抢了!亲侄子被人扣押有啥不能说,私自挪用公款赎人是啥行为?犯罪!老三呀老三,年龄越大越糊涂呀你!

闻听此言,程开虎三爸老泪纵横道:老战友!老同学!你是我个知心人,我没求过人,我能有啥办法,虎儿他爸半辈子没出过村,他妈不识数,连个位数加减法都弄不明白,我呢?听着子妹六个,大哥死的早,二姐是个残疾,日子苦,四弟就虎儿一个娃,五弟,六弟为分家打官司,闹得老死不相往来,我不管!指望谁?

很少有人看见老三脆弱的一面,他给村民的印象从来是精明能干,不苟言笑,话不多,句句睿智,做事干净利落,不拖泥带水,年轻时领工干活手脚麻利,多么难干的活他都有办法,在村里辈分高,男女老少都比较尊重。

老一辈人说小时候见过他哭,长大后没有谁见过,即便是亲人,好友过世他也不曾掉过眼泪,很多年轻人背后议论他没有感情,很可能是个冷血动物。不过很多人却不知道,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

支书轻轻抚慰老三,等到他情绪稳定,支书拿出香烟,一人一根点着,支书道:老同学你听我的,事情不要隐瞒了,没有啥见不得人,我有个战友曾经在一个战壕里爬过,他现在是煤山县有些职位,我去问问他,看怎么办。

当天晚上,支书就联系了老战友,电话里两个战友胡吹海聊一番,荤  段 子一个  比一个丰富,最后才说了正事,老战友告诉支书,程开虎的事情公办不利,最好就是大闹,多带些人堵门让放人,千万不要动真格,不要打架,虚张声势,闹大了公家出面协调,矿上私自扣押人属于非法拘禁,其他话不要多说,到时候自然有人出面。

早上八点正,村委会办公室通知开会,支书和村长,几个队长已经协商通过,组织村民北上救人,由支书领队,程开虎所有亲属都必须参加,吃喝拉撒村委会全部报销。

村委会调用来三辆卡车,村民,亲友等共计五十余人浩浩荡荡向煤山县出发,到了县城,支书第一时间联系战友,很快一辆黑色桑塔纳来到队伍前。支书上前和车里面人说了几句话便挥手让三辆车紧跟桑塔纳奔向四尖煤矿。

到了矿区附近,桑塔纳掉头躲到一片树林里面,卡车径直开到四尖煤矿大门口,三辆车把大门堵了个严严实实,五十几人在支书示意下大声喊叫,放了我村村民程开虎!放了我村村民程开虎!

矿区里面不知道发生什么事,惊恐之余,顿感事出蹊跷,听到声音,程开虎更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十几人从矿场各个角落迅速跑到大门口,他们见到三辆卡车和几十人把门堵个严实,便上前喝止。

车上人毫不示弱纷纷从车上跳下来,支书上前道:咱们先礼后兵,你们非法扣押我村村民程开虎,我现在要求你们把人放了!告诉你们已经超过了二十四小时,你们犯法了,只要你们放人,我们也不追究。

络腮胡上前道:你吓唬谁呢?人多是想打架吗?你们狗 屁村民我不认识,赶紧滚,络腮胡手指支书,怒目圆睁。支书挥了挥手,身后再次响起,放了我村村民程开虎!放了我村村民程开虎!

络腮胡气急败坏,撸起袖子正要上前讨教。支书身后几十人一起向前,有人从车厢扔下了铁锹,锄头,等农具,络腮胡愣在原地不敢动弹,看来面前人绝对不是善茬。真可谓强将手下无弱兵。

此时双方处于胶着状态,矿场里面又出来了三个人,其中一个膀大腰圆的自称矿长,他笑嘻嘻对支书道:实不相瞒,是扣了你们的人,但你们的人偷了矿上的煤,总得赔些损失吧?

支书道:偷了没偷不是你说了算,当然也不是我说了算,是法院说了算,咱们说话得讲法律,不管谁对谁错,非法扣押是明晃晃的事实吧,就算犯了法也应该被扣在法院,对不对?

矿长似笑非笑,咬了咬嘴唇,道:你说的不错,那我的损失谁来弥补,总不能平白无故把人放了吧!是不是这么个理?

支书点上烟,笑了笑回答道:还是那话,你可以向法院说出你的诉求,法院判多少我们一分一文都不会少你的。大伙们继续喊!喊渴了吃西瓜!放了我村村民程开虎!~

见来人并不好惹,矿长故作难为姿态道:大家冷静,不要喊了,我也是打工的,我去向领导汇报,你们不要再喊了,矿长回头向里面走去,他警告络腮胡不要惹事。

支书赶忙叫住矿长问:多长时间?

恩,一个小时。

不行!最多半个小时,咱说好了先礼后兵,到时候不放人我们就是把煤矿搞个底朝天也要把人带走!

眼看半个多小时已经过去还没有动静,支书正准备让大家继续呐喊,身后有人叫道:支书你看,有人过来了!支书回头一看,一路人马急急火火向四尖矿走来,看样子人数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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