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宽轻轻咳嗽一声,攥紧的拳头与唇之间保持着一定的距离,维系着无限的优雅。而其身旁的红袍念师身形却在淡淡的咳嗽声中陡然升空,长袍猎猎,狂风中,如一朵怒张于狂风中的火烧云。
“火念师--云四古!”嘶哑刺耳的声音,彷佛尘封千年的密封罐漏气一般,云四古的双眸陡然变得赤红,随即两条细长的火蛇从其眼中喷射而出,划出两道绵长绮丽的红线,向星环上幸存人群扑去。
火蛇肆虐,在星环上闪电般游窜,形成处处火海,烈焰爆裂之声蓦然响起,连绵不绝。
--来不及惨叫,来不及慨叹命运的不公,来不及对这个世界说一声再见。
望着空空荡荡的星环平台,挥手在鼻端扇了扇,严宽这才满意的停止了咳嗽,随后目光向中心平台的姚遥等人扫去,眼睛又渐渐眯了起来。
外江湖崇尚沟通,并把沟通成功的案例视为至上宝典,处事哲学。
更有甚者认为这个世上,没有什么是“沟通”解决不了的。
可是严宽明白,那不过是效率低下的群体组织系统态系,消磨宝贵时光一种娱乐方式,在超外进化了300多年的内江湖是行不通的。
在这里,只有理想与征服!
所谓理想,不外乎要把这个世界变成一个什么样的世界,以及内外江湖以何种方式完美共存等理念。征服就简单多了,要么服从,要么灭亡!
在严宽这一众理想体系里,这个世界根本不需要分什么内外,这都是他的世界;而这个世界上绝大多数的生命,都是不应该存在的,只要它们或者他们存在,就是在抢夺他的资源。
他曾把这个星球比作家,这个家里的一草一木,一厘一毫都是他的,而其他生命,不过是寄生虫,该死的寄生虫!而只有服从他,服务他,仰望他的“寄生虫”,才有存在的价值。
他,天生高贵,是注定引领这个星球走向永恒的不朽存在!
而这种高贵,是外江湖所谓的豪门贵族无法想象的那种高不可攀的高贵。在他眼中,外江湖的那些帝王将相,连匍匐在那些只知道遵从规则、打打杀杀的低等剑士、无知念师面前的资格都没有。
既然这样,还有什么存在的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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姚遥冷漠的笑着,珠光宝气的轮椅以一种均衡缓慢的速度向后倒退,鬼脸黑袍人双眸中的青光伸缩吞吐着,死死的凝视着红袍念师云四古。
“云老五,劝劝你的主子,交出隐月图、星辰印!我,不杀你!”重新落在地面上云四古淡淡的道,双目不复血红,呈现出一片毫无生气的白。
被叫做云老五的静静的站着,既没有被揭破身份之后,掀开面具的冲动,也没有因对方澎湃的杀意和气势产生任何波动。
无声无息,也没有后退半步。
“贤侄女,你不会以为就这几个山河剑士,一个水念师,就能阻止伯父吧-----”严宽微笑着略微后退了几步,直到脚踏黑暗虚空的时候,这才停下。
虚空中彷佛有看不见的地板一般,承托着他厚重的身躯-----此时的严宽,在姚遥乃至凤落桐的眼中变得神秘了起来。
虚空自然不会有什么地板,空空荡荡的,百米之下,便是重水汇聚海心湖。
这还是那个靠嘴吃饭的轮回道-正道师-严家的家主?姚遥瞳孔收缩。
这老家伙,竟变得这么高深莫测?凤落桐握着落凤针的掌心也渗出一层汗珠。
即使姚遥答应将隐月图、星辰印作为“嫁妆”,恐怕在场的人除她之外都会死。
不是被时空剑士的大宝剑斩成碎片,便是被火念师云四古的火蛇焚成灰烬。
四周的空气彷佛凝固了一般,只有喘息声从四下里压抑的传出。
“噢,对了!有嫁妆当然要有彩礼,”严宽似乎想起了什么,啪的一声拍了下圆润的额头,淡声道,“中天天极宫的女主人、汇金所十万T黄金、还有你、你、你的狗命!”
说着,严宽拍了拍手掌,对着姚遥背后的黑袍人指点了几下正色道,:“这可是伯父最后的条件,贤侄女不妨考虑一下。”
他的声音依旧温和,只是那硕大有点笨拙的油腻白拳,又放在了唇边。
肉眼可见一股圆柱形的气流,正从其胸腹之间缓缓升起,向喉头而去。
就连凤落桐都知道,只要这老头咳嗽声一起,接下来便是时空剑士、火念师的雷霆一击。
“咳咳,咳咳咳咳-”剧烈的咳嗽声从上空传来,起码凤落桐从这一连串的咳嗽声中,听不出一点刻意之意,似乎发出这声音的人,病了?
遥望模糊的穹顶此时光芒大放,一个飘渺孤独的身影与落寞的巨大空旷相映成趣。
身影缓缓向下且不断颤抖着,即使咳嗽的很是剧烈,却也并没有像严宽那样,将拳头虚掩在口边。
“真不卫生!”严宽目光亮了亮,脚步略微向后挪了挪,又恢复到倒背双手的姿势,目不转睛的向上望着,浑身那若隐若现的杀机也随即隐去。
时空剑士与火念师站在原地,身躯略微偏斜,挡在了严宽面前。
“看看你,这么大了,这么点小事儿也搞得乱七八糟的--咳咳咳---”,从天而降的身影好不容易晃晃悠悠的落到姚遥面前,语义有些埋怨,可表情却全是宠溺之色。目光在凤落桐身上扫了扫边转而面对严宽。
其实在这青袍人落地之前,不光严宽,就连凤落桐也认出此人。
姜商阳,内江湖六集三术九大世家中,姜家家主,更是道一道的传承者,天道师,天下道师领袖。
而其所在的道一道,更是三术道师中,人数最多,影响最大,外江湖根基最深的一脉,而姜商阳本人,手握千万道师。在三术道师中的影响力已然不亚于道一道的创始祖师姜歌行。
若非内江湖一夜瓦解,恐怕超越姜歌行成为古往今来第一道师,也不过是时间问题。
就是这样一个内外江湖通吃,所有生命存在有史以来的绝顶存在,此时如同一个病入膏肓的老人一样,以这样的方式从天而降。
凝固的空气如冰雪消融,剧烈的咳嗽声彷佛带着温暖人心、改造环境的力量,在不同的人心里,产生了不同但同是巨大的冲击力。
“道可道,非是,常论,不可称之为道!你可以拨乱反正,你可以道法自然,你可以在你的小世界里指鹿为马,但不可“剥夺”!咳咳咳---”接过姚遥递过来的一方雪白丝帕,姜商阳那如春风般多情,又如星光般出尘的目光依旧望着严宽,继续道:“你我都知道,世界本无对错-----即使对大多数是对的,对极少数错的,也无谓强分对错,可是老二,你真的错了!”
望着想要开口的严宽,姜商阳摆了摆手。
作为天下道师领袖,任何道师在他面前被称之为老二,恐怕都会觉得是种泼天荣幸,只是严宽从心里往外觉得火辣辣的难受。
可是却在姜商阳的简单动作下,一肚子即将冲出来的鸡毛蒜皮,就这么硬生生的憋了回去,没有元气、没有威压、没有秘法,就这么回去了----严宽的心里更不是滋味儿。
好半天姜商阳才喘过一口气自顾自的道:“你我都知道,世间道理何止亿万,仁义道德和成王败寇既然能同时存在,又都能够拥有不可置疑的一套道理,那么这个世界上的道理,恐怕是永远也说不清楚了-----我只代表我,抑或是我的身边人,可我还是要说,老二,你-错-了!”
不知为什么,望着姜商阳指向自己的那颤颤巍巍的手指,严宽竟有一种想要立即跳起来逃跑的冲动,强自克制着,火辣辣逐渐变成怒火,而怒火即将演变成歇斯底里。
天道师的道,那便是他开口了,别人都要闭嘴!
这是姜商阳的道理。
而有姜商阳存在的天下,他严宽永远只可能是正道师,永远只可能是老二。
那这样的天下,这样的世界,还是“他”的世界吗?
顺民之所以是顺民是因为麻木,可“兔子急了也咬人”同样也是道理。
正如世界上大多数存在都是因为自己的“道理”一样,想当然的别人也要遵从于他的道理,否则便是错的。
可严宽作为内江湖根深蒂固的一员,生于斯长于斯,一直在这片玄幻的世界里他心里非常明白,想要去做那咬人的兔子,到底有多么的难。正如外江湖许多暴戾之徒,即便如何凶狠残忍、毫无人性,但面对父母亲人的时候,依旧能诚意正心的展现出柔和顺从的一面是一样的。其实使他如此的不是本性,而是古往今来,传承有序的道理,之于血缘、之于君臣父子等,还是道理。
道理之于道师便是武器,更是秩序。一方面让这个世界极度复杂化,复杂到外江湖的生命只能在大大小小的圈子里此消彼长,生灭循环,一方面又遵从着一定的秩序一样,于蒙昧中不断见证着自己的无知,这就是道师的功劳。
道师与道师讲道理,恐怕到天荒地老都无法讲出个结果。
可道师中神一样存在的姜商阳与“老二”严宽讲对错,那严宽,也就只能听着,不甘却无奈的听着。
只是今天的事儿,注定不会因为姜商阳的道理而改变结果。
这里,毕竟不是过去的内江湖。
“幻想劫必将降临,”姜商阳依旧说着,脸上充满神采,“而五大避难所的推定和创建,300年前九大世家共同主旨就是为了生命于劫难后的延续。老二,我可说错?”
“没----错!”世家图谱,传承约定,这些详情见于纸端的东西,并没有什么需要质疑的地方。冷汗从严宽宽阔光润的额头上滑落,又一滴滴低落深渊,如同他那颗漂泊浮动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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