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最后的内江湖(三)

“可是你错了---”姜商阳指着严宽,无视时空剑士那蠢蠢欲动的剑尖,无数那双眸诡异骇人的火念师云四古那又复猩红的双眸,步步紧逼。

“没-----错!”严宽头更低,反射着上方强光的头顶上,那几缕倔强的稀疏,已被细密的汗珠凝成一撮,软塌塌的趴伏着。

“你还敢狡辩?”姜商阳冷笑,指尖几乎戳到严宽的脑门上,居高临下。

“我是说----”严宽心里有点着急,脑子里有点乱。他真正想表达的是:您没错。可惯性接了姜商阳的话头就成了:你有错;我没错---这样的对立语境。

在姜商阳出现之前,他一直非常坚定的认为他已经死了,随着化为一片火海,然后陆沉的小南天翠竹岛,以及岛上道师总的姜氏一脉。世外桃源有世外桃源的好处,即使这里春光明媚可血海滔天也依旧出尘世外,无碍外江湖的繁华、落寞。

严宽于凌晨、事后飞机上,见证了道师总的鸡犬不留、烟消云散的壮观“遗迹”,而他的豪情,亦随着海上跳跃出的朝阳扶摇直上。

此膨胀,在海浪翻滚中,那依旧翻滚剧烈的火焰巨岛向下倏忽间消失的时候,蓦然到达了顶点。

---极舒畅、极放松、自由无尽、天下,尽在脚下。

美酒、美食、美女---一切人间美好,予取予求。

在接受了十余名各国风情、年龄绝对不超过十八岁、出身高贵、绝对纯洁、芳艳绝色的美女体贴入微,可剧情却波澜壮阔的狂欢乱饮之后,严宽终于醉倒在“黄金屋”中。

金光灿烂之外,数十名黑衣人浑身荡漾着强悍的元气波动,默默的守卫着。

严宽醒了,放浪形骸的站起,望着满眼金黄上触目惊心、姿势各异的大片的雪白,以及雪白上满布的青红指印,金黄上殷红,他的神经瞬间又兴奋颤栗起来,浑没有宿醉后的昏沉。

他微笑、他沉思。

---两个小时后,巨大的黄金屋内飘荡着淡淡的福尔马林的味道。

所有在他眼中连工具都算不上,但很有纪念意义的“纪念品”,都成了廉价的玻璃制品,散发着刺鼻气味、荡漾着金色氤氲中,朦胧液体中的一员。

散乱如海底水草的发丝;舒张摇曳的惨白;一双双失去生命光彩的眼。

巨大的玻璃柜,给这个金碧辉煌的巨大冰冷空间涂抹上不为人知但却惊心动魄的凄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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覆灭翠竹岛,严宽接到“大功告成”的报告时,才敢去现场“怀古”以“壮志”。事儿后,更是充满着压迫大山被砸碎,迫切想要疯狂、想要释放的不可压抑的冲动。

经过这么长时间,严宽无数此告诉自己:姜商阳算个屁?有种出现在我面前,看我怎么“教训你”-----而老子,才是“天下第一道师”!

那站在众生目光不及之巅,以闲云孤鹤的出尘心境,拨弄着时间与历史的轮轴,以超出尘的意境,淡漠一切,于山河外,仰望日月星辰轮转,于无限的自我满足里,继续探寻生命的意义----身影,当然是自己,也只能是自己。

可如今,在这个宛如风烛残年的姜道师的指点下,严宽这才发觉,自己曾经找到的“雄心壮志”,是那么的脆弱,而意气风发,完全自我的放肆,似乎只能在姜商阳无法触及的角落。

----可这天下,还有道师总无法触及的角落么?

碌碌终生,任意一人,只能按照道师描画出来的轨迹运行,得意也好,失意也罢,以为是“命”,其实是“道”。严宽不是姜商阳,可是却更了解庞大而精密的道师系统对这个世界的控制力,于无声处攥紧,彷佛一只掌控天地运转,众生一切的命运巨手。

外江湖的一切,繁华落寞,风花雪月,高低起伏,所谓人生,不过是一条条道师编织的轨迹,只是镜花水月,如一幕篇幅巨大却终将曲终人散的电影。

灵魂带神经都在瑟瑟发抖,彷佛承受无尽威压的严宽此时目光有些散乱,散乱中又带着歇斯底里。

他的头慢慢抬起,目光扫向一片狼藉的周围:对面,是身躯剑挺但不住咳嗽的姜商阳,还有姚遥,以及戴着面具站在姜商阳不远处的疑似水念师云家老五,在远处悬空圆环的残骸处,还站着一个幸存的黑衣人。看其身周元气波动,似乎也是内江湖某一世家的幸存者。

不过这种元气波动并不强烈,比自己左右传来的凛冽剑气和炽烈温度弱了许多,完全可以忽略不计。

那么----自己究竟怕什么?

“你够了!”严宽全身激烈缠斗了一下,猛然咆哮出声,更是勇敢的将目光与姜商阳对视。

一声怒吼,云四古双眸泛红,霎那间全身布满了赤红色的柔丝,凛冽之音,烧灼着空气,强大的威势向前压迫着。而瘦高剑士的长剑,蓦然一股如水波般的青光在剑身上来回涌动,阵阵浓郁的肃杀之气,将四周浸染的须发皆碧。

“你来了,我很高兴。”姜商阳淡淡的瞥了眼对面半疯狂的严宽,以及杀气凛然的火与剑,转过目光,望向高处,彷佛那里不是破裂的穹顶,而是美丽的星空一般,声音也柔和了起来。

他慢慢走向姚遥,轻轻拉起她的手。

在这一刻,姜商阳的双颊涌上一抹晕红,双眸中包罗万象,漠视万物的沧桑褪去,充斥着温情。

此时此刻,他只是父亲,愿意为那懵懂而熟悉的面孔,付出一切的父亲!

“也许,这个世界上,根本就不需要内江湖,更不需要道师这种存在。”姜商阳笑着,目光扫过凤落桐。

凤落桐心中一动,脑海里翻滚着昔日于世上无名,但却真正翻云覆雨的道师总那平平淡淡的一句话,“他想说什么?”

是累了?

是疲倦?

是哀伤翠竹岛的溃灭,还是怜悯众生的无知与无奈?

抑或仅仅是悲哀着逝去,例如姚遥曾经如同小鹿般灵活、健美、修长的腿?

死寂而空旷的空间,又充斥着姜商阳风烛残年般的剧烈咳嗽声,姚遥的眼中都被泪光填满,就连他们身后的黑衣人双目闪动中,将注意力向这边散了散。

“动手!”严宽快速退后,而一道由无数炽烈红丝汇集而成的狂爆火龙与一道凄厉发出尖啸蒙蒙剑影,向姜商阳扑来。

“余生好好待她,你知道,这孩子心里,只有你。云家,不值得!”在姜商阳不紧不慢的话语中,似乎剑光、火龙都柔和下来,速度也慢了下来。

可是错觉之后,十丈火龙,裹挟着焚尽一切的狂爆,依旧呼啸而来;剑光似乎更快一些,须臾间,剑影已经距离姜商阳的额头不到一尺,激起了他凌乱的发丝,更将那张病态黄的面孔,映衬的青碧一片。

姜商阳未动,目光一片平淡。

狂爆的水声蓦然响起,云老五双手开合漫卷中,一片水帘光幕,开放在剑影与火龙之前。

惊天动地的炸裂声,轰然响起。

“这,就是最后的内江湖了!”姜商阳的语气带着一丝嘲弄。

看透了,看破了,到现在,在这个海心湖地下山峰里,必然要让该碎灭的碎灭,该死亡的死亡。

不是为了世间什么什么,只是理念。

当生命无法永恒,那么众生谋求的就成了意志的延续,即使有些时候,只不过是自己不切实际的空想和希望。

不过希望,没什么不好。到头来都是喜、恶二字,无需将善恶生拉硬扯进来。你的善,也许对我是恶,而你的恶,对于一些存在又成了善。既然分不清楚,又何必要有!

如果有人说,我全心全意为了你如何如何,你信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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