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4 威胁

西山“四百”寺,午夜十二点,晚课结束的僧人们各自回房。

大雄宝殿的飞檐上坐着两个人,凤三望着倦鸟归笼,低眉垂首的僧人们,沉默着。

她也沉默着,望着苍茫的山,苍茫的江以及远处西陵市的灯火。

人间与他们之间,隔着一道难以逾越的屏障。

风呼啸而过,吹走了钟声,却吹不散这世间的喜怒哀乐。

“约我出来,就这么干坐着”?

雪芳晴的声音很好听,她一直打量着眼前的三儿。

他们合作了几年,也一直合作的很愉快。

不知道彼此是谁,但不妨碍这份岁月赋予的默契。

虽然雪芳晴一直没有见过领航者,但却深知夜之迷航的那多的让人眼花缭乱且不可违背的规矩。

就因为违反了规矩,夜之迷航的人数也从数十个,锐减到了现在的六个。

对于他们这些“能力出众”的夜行者而言,难以抗拒的诱惑太多,想不违背,太难。

“领航者,死了”,凤三的声音说不出的落寞。

雪芳晴睁大了眼睛,心一下子就乱了。

“其他人······也都死了。”凤三接下来的话让雪芳晴恍惚了一下,差点一头栽下去。

风吹乱了雪芳晴的发丝,她思考良久才问:那我们怎么办?

凤三扭过头,他不想让任何人看到自己眼中的悲伤,说:“各自回归生活”。

领航者之于他们,不过是一个互相利用的组织者,他也不想将任何人扯进这个连他自己都觉得窒息的大漩涡里。

从今天起,他不光要担负起领航者的仇恨,更要担负起壶口区街坊们的未来,还要承载起关小白的临终期望。

夜,已沉寂。

凤三的身形从飞檐上轻轻坠落,穿过木鱼声声回响,向山下黑暗中走去。

雪芳晴的声音凝成一线,传到凤三的耳边,“我能不能看看你的样子”?

凤三脚步顿了顿,却没有说话,转瞬消失在黑暗中。

······

龙虎BAO夜总会张龙的办公室内,人声鼎沸。

抢救台,无影灯······急救室被搬到了这里,数个白大褂围着王豹操作着。

张龙坐在大班台上,面无表情的拿着几页纸在看着,“高材生?孤儿?壶口区长大”?

嘀咕着,浓眉皱成一团。

王豹的伤是惨痛的。

脊骨断裂,后背三个巨大的血窟窿,失血过多,颈骨错位·····

能活下来简直就是个奇迹。

几百职业的在那,愣是没捞到一条毛。

这件事儿,势必又不能惊动上面以及衙门口······不光丢人,还显得他们三兄弟无能。

······是两兄弟了。

信息苍白到有限,心情有些烦闷的张龙丢下纸,站起身,先是看了看王豹的伤势,在医生笃定的眼神中,才略微放下心,于是缓步走到窗前,点燃一支烟,望着窗外的漆黑的夜色,以及在夜色中闪烁的灯火。

狂风,无月。

“难道是古武者”?

张龙思索了一下又把这个念头否决了。

现在除了各大家族之外或有存货,古武者早就绝迹于联邦许久了。

“某大家族私生子”?

“不至于丢下二十多年,到现在才想起来照顾”。

让张龙这个雄霸一方十几年的流氓头子如此慎重的并不是凤三那苍白的简历,而是王豹那触目惊心的伤口。

王豹不是普通人,身经百战,凶狠无比。

可据范进描述,对方跨越了近百米的距离,站在铲车上的王豹几乎毫无还手之力的就被打成了重度伤残。

即使不死,恐怕后半生想直起腰来做人,也是非常困难的了。

这绝不是普通人能够做到的。

浮起,摁灭,一个个念头。

毫无头绪又深知联邦水深的张龙,招呼范进走出了拥挤的办公室来到走廊上。

他决定找对方谈一谈,但谈之前,又觉得自己手头筹码不够,“带人把那个受伤的王老太太,还有那个李杰,以及李杰的家人,噢,对了,还有那个张什么来的领头的,都抓来。”

张龙吩咐着,想了想又说,“带到,19号包房,你亲自看着,等我的命令”。

范进接过大老板亲自点燃的烟,激动的不停点着头。

目送范进走出小楼,张龙掏出手机,踌躇良久才拨出一个号码,表情变得严肃,声音变得低沉甚至有些谄媚,“云先生,打搅您休息了”?

“说”!

“事情出了岔子······”张龙将白天壶口区发生的事儿以及王豹重伤的情况大概讲了一下。

“这么点小事儿,你们都办不好”?斥责声,震得张龙一阵的恍惚。

“好了,我知道了,你等我,我现在过去”。

等对方挂断,张龙这才舒了口气。

这恐怕,是他最后的底牌了。

张龙缓缓走下楼梯。

楼梯两侧站满了凶神恶煞的黑衣打手,一直延伸到龙虎BAO的门外。

没有了往日的莺歌燕舞,一派肃杀的景象。

回望霓虹,张龙都觉得这灯光,都忽闪的有气无力。

是老了么?

他自嘲的苦笑着。

一阵狂风吹过,张龙这才发现,整天西江路,竟然没有一辆车经过。

回想了一下,他这才想起,是他让王总长配合了一下,暂时将西江路封闭,处理一下家务事儿。

净街令是从凌晨12点开始的。

而从未歇业的龙虎BAO一条街此时一片黑暗,宛如死城。

忽然,远处脚步声渐渐临近,嘈杂,凌乱。

张龙揉了揉眼睛这才发现,熟悉的黑色身影,像是拥挤在罐头里的鱼一样,倒退着走路。

后退的方向,正是龙虎BAO大门。

张龙依稀看到,一个黑色的身影,掐着一个人形的脖子,缓缓的走着,像是黑夜里的幽灵一样,无声无息。

而他前面,那一群倒退着走路,家伙丁零当啷不断掉在马路上的,正是自己的手下。

黑影全身笼罩着一层淡淡的白色的光晕,在朦胧的街灯下,那层光晕是那么的明显,如同月色下的枝头的霜雪。

张龙整个人都颤抖起来,喃喃地自语着,“古武者······古武者······”

而此时被拎在黑影手上的范进,感受到从未有过的羞耻感。

这个二头到现在做了两天,不是被打倒,就是被威胁,现在更是如鸡子一样,被对方掐着,成了人质。

不想呼吸,却偏偏有一丝气流在他那被收紧的喉管里来回流动着;不想清醒,却偏偏无法晕过去;不想面对,但熟悉的路面从脚下滑过,应该离老窝的大门,不远了吧?

“给我,砍死他”!范进怒发冲冠,一股血气,使得他强势嘶吼出声。

歪头等小头目此时也发现了张龙,看见气的浑身发抖的大哥大,再加上范进的鼓励,都纷纷鼓噪起来。

这支出师未接的绑人小分队,振作精神,向凤三冲了过去。

凤三仍旧那么慢慢的走着,瞬间便被凶猛的人潮吞没。

随即,在张龙不断加深的恐惧中,出现一幕奇观:棍棒刀枪飞飞带着嗖嗖破风声起飞,唉唉痛叫声此起彼伏。

刀光剑影,在凤三身体表面的护体真气层上,击起了点点碎星般的尘。

狂暴的反震力量将所有攻击,以数倍的反弹之力还了回去。

人形坦克凤三,就这么轻描淡写的走着,脚步轻轻,但每一步似乎都踏在张龙的心里。

当他穿过人群,四周已再无能够站起来的人,除了张龙。

“阁下,阁下······”一个壶口区的古武者,这种荒谬绝伦的感觉,强烈的拉扯着张龙的心。

联邦旗帜下,普通人是一个世界,权贵是一个世界,古武者又是一个世界。

若普通人是鱼肉,那权贵便是刀俎,而古武者,则是俯视苍生的神。

而当神有了欲望,充满人性的时候,就与刀俎有了和谐共存,互相依附的必要条件。

而神秘诡异的洪符门中的符术士,早已成了禁忌,淹没在岁月的烟尘中。

原因不外乎古武者尚能控制,而诡异强大的符术士,却是太难掌控。

所以才会在权贵与古武者的联合下,成了被遗忘的历史。

张龙不是普通人。

在眼前的场景中,若是普通人还能凭着勇气拼搏一下,但他却瑟瑟发抖。

面对古武者,不是人多就可以的。

凤三将范进轻轻放在张龙眼前的地面上,微笑着说,“我知道你是谁,你也清楚我是谁,若是我耳朵里听到一点点不好的消息,我就拆了你的房子,毁了你的家业,杀光你的人,最后再把你丢进西江喂王八”。

说完这句话,凤三转身就走。

解决壶口区的办法,不是将对方斩尽杀绝。

先不说即使那些打手,也有许多爹生父母养的盲从者,便是他狠得下这个心,也难保不会出现狼虎豹、熊虎豹之类的补上。

以他一人之力,对抗整个联邦是不现实的。如果对方狗急跳墙,恐怕会被壶口区的街坊们造成无可挽回的伤害,这是他不愿意看到的。

留着它,威胁它,时刻盯着它。

凤三已经将夜行者这个完全没有列入到联邦就业目录里的职业,发挥的淋漓尽致。

“你知道我,随时准备去流浪······”凤三点上一支烟,浓而带着清新的烟雾,挥散在夜风中。

“龙江B5202;鼎辉C3210;江南A1310;东华路13号三年级2班······”凤三说着,转身走了。

张龙全身被冷汗湿透。

三个小区,三个家养的、野生的老婆,一双原生的儿女所在的班级······

他甚至连叫嚷对方:不要太过分的勇气都没有。

只因为这件事儿,他十余年来经常做,更因为,对方是一名“古武者”。

张龙努力的呼吸着,心里苦涩翻腾:这单好不容易争取到的大项目,估计要赔了。

高官们,不会管你发生的状况,只知道满足自己的胃口;上头,要自己的利润,不会为了自己区区姓张的一家人,轻易去与一个古武者开战;也不会念在自己鞍前马后兢兢业业这么多年,就少收点供奉······

当云逸赶到龙虎BAO门前的时候,就看到满地狼藉,以及门神一样的张龙空洞的眼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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