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山派有南峰群,北峰群之分;北峰群上有松香,竹青,梅落三处院落。其中松香是掌门及各位师伯们的住处,以绵延数里青翠挺拔的松柏闻名;竹青是门下三千弟子聚居的院落,也是崇山派最庞大的一处院落;梅落则是崇山派外门客人住的地方,位于门派外围,另有一条方便平坦的山路直通山下的管道。此外,梅落的客房更多的以景分布,也更方便贵客们凭栏赏景。
原本宁三秋作为魔教护法,或是京城来的娇客,应该和赵佳成住在梅落雅苑。但当时,他背着温长言一路从山路爬上来,内息没有调好,吸了不少瘴气。人又昏迷不醒,便就近安排住在了内院子弟居住的竹青雅苑。这瘴气平常人吸了没什么大碍,毒性随着呼吸吐纳便排出了体外,偏气喘吁吁的人吸了滞留在身体内无法排出,轻则昏迷几日,重则产生幻觉,直至毒性慢慢排出,恢复正常。
当日他昏倒把初一吓得够呛,他家爷轻功天下一绝,不至于爬个山路就昏倒。再看他家爷的脸色煞白,叫也叫不醒,这哪里像累到了,分明是中毒了!虽然魏真人已经看过,并告诉他是山上瘴气的原因,睡上几日便可,但初一还是担心。他们家爷从身份上来说,和崇山派这些门派可不对付,即便崇山派的弟子们自诩光明磊落,为人正直,他也不敢卸下一丝防备!
在这里,他们爷能相信的只有他初一!
因此,初一另外给宁三秋喂了颗疏通经脉的回春丸。回春丸确实有效,第二天的晚上宁三秋就醒了过来。
宁三秋醒来觉得眼前画面晃动,又有光影重叠。他按了按太阳穴,觉得眼前画面正常许多。
初一赶忙递上一杯温水给宁三秋润喉。“爷,您可算醒了,再不醒我可就要去和那老真人拼命了!”
他一边服侍着宁三秋下床走动,一边絮絮叨叨说着如何也要请江流婴再看上一看。崇山派待人太不厚道,这两天里一个过问爷的情况的人都没有,倒是赵佳成每日必来问上两遍。
正说着,便有人通报,赵佳成又派人来问。初一心里不禁感慨,只有这大弟子还算懂得礼仪,真不知道胡万金是怎么教导出这么个脾性与他完全相反的弟子的。
宁三秋实在受不了初一的聒噪,挥手打住道:“快闭嘴吧!”转念想到温长言,问道,“长言在哪里?”
初一道:“爷,您问她做什么!您躺着的这两天她可一句都没问过您呐!”又见宁三秋作出门的样子,他着急上前,半边身子当着门道,“您这是要去哪啊!”
宁三秋扶额皱眉道:“爷……要如厕……怎么,你有意见?”
初一赶忙让开门道:“没有没有没有!小的扶您去?”
净手时宁三秋对着墙角伸出来的枯枝感叹道:“在这墙下,还有一株美人枝摇摆!”说完,还逗弄得点了下树枝。
转身,宁三秋对初一道:“爷不放心那边,找几个人跟爷一起去看看?”
眼看,宁三秋是铁了心要去看,初一只得不情愿的回屋拿上披风,没想到宁三秋看见这披风炸了毛。“是谁把我的小红作弄成了这个样子!”他一手将披风抢过来,翻弄着披风的领子,“我的小红,我最喜欢的小红!这是我废了多少功夫从顾兰言那抢的呀!”
初一大惊道:“怎么了爷?这披风哪里不对劲吗?”
“这里怎么会生虱子”,宁三秋细长的手指将领子上的白色绒毛分向两边道,“还有这边黑的黄的手指印”。初一等人看着那白的一层不染的狐狸毛领子,仔细辨认黑的黄的在哪里。
下一刻,宁三秋将披风一扔,脸色大变,“是谁!”他旋即抽出腰间的软剑,轻身一跃,翻出了院门。留下身后的几人面面相觑。
初一几人互相点头,飞身一跃,跟着宁三秋翻出了院落。却见宁三秋挥舞着软剑与空气打斗,一边打斗一边闪躲,仿佛那团空气里有个招招下狠手的人。
宁三秋对着远处一团空气冷笑道:“你这人身手不错,就是长了个铜碗大眼睛,瘌蛤蟆大嘴巴,让人作呕得紧!”此时,再怎么迟钝,初一也看出了宁三秋的不对劲,他对身后一人喊道,“去找人过来!”
初一纵身上前站在宁三秋面前,背对宁三秋,用背将宁三秋往灯火明亮处挤,“爷,您没事吧!这边有什么吗!”
宁三秋此时看见初一四处张望的背影,还有那边神色紧张的几人,感到了一丝诧异。他用力晃了晃自己的脑袋,对面那张着癞蛤蟆大嘴的黑衣人像雾一样散了。他一时间有些站不住脚,向后退了一步,屁股怼上了毛茸茸的触感,低头看去,正是大总管。
大总管嘴巴一张,口吐人言,“少爷,你好香啊!”
宁三秋心里一惊,差点坐在地上,他对初一说道:“大总管……说话了!”
初一听到这,心里急得七上八下,他搀扶住宁三秋的胳膊道:“爷,您别运气,这一定是中毒了!大饼已经去喊人了!”
这时,宁三秋眼里的大总管还在欢快对他说道:“少爷,少爷,来追我啊!来玩啊!”说话间,还追着自己的尾巴转了两圈,示意宁三秋跟他互动。
宁三秋一边挥着软剑驱赶面前的癞蛤蟆大嘴巴、时不时突然蹦在眼前的野鸡等物,同时用眼神示意大总管自己听见了,看着大总管原地发疯。
就在这时,竹林暗处飞出一只箭来,宁三秋与身边的妖魔鬼怪缠斗着,以为这只箭也是幻觉。而一旁的初一听见声响,转身便看见一只暗器朝宁三秋的面门飞去。他甩手一枚铜钱将那个暗器打落。
下一刻竹林里拳脚声响起,一黑衣人,一白衣人缠斗着跳了出来。白衣人正是恒山派大弟子赵佳成。赵佳成与黑衣人实力相近,打的难分难舍。黑衣人的目标明显是冲着宁三秋来,时不时越过赵佳成向宁三秋发射暗器。
宁三秋偏头躲过一枚暗器,双指夹着另一枚射向面门的暗器,顺脚将大总管推向初一。初一牢牢按住大总管的身躯,防止大总管上去影响他们爷的发挥。
大总管:“让我咬死这个坏人!放开我放开我!”
宁三秋抬掌接过黑衣人的招数,只打了两个回合,便冷笑道:“我道是谁呢,原来是个锦衣卫小贼!”
这时,黑衣人一记鹰爪抓向宁三秋的胳膊,没等宁三秋闪躲,赵佳成从侧面一掌挡了这鹰爪,不忘温声提醒道:“师妹小心!”
看起来黑衣人并不准备与赵佳成相斗,他像一条闻着肉味的猎犬,招招见狠逼向宁三秋,而赵佳成就像一张密不透风的网,牢牢的堵在黑衣人和宁三秋中间。黑衣人次次被挡,渐渐怒上心头,招数乱了起来。
就在这时,远处有人声传来,随着声音而来的还有灯笼的亮光,应该是大饼带着人过来了。
宁三秋找准空挡,一脚踹在黑衣人的胸口,“王将,不要给脸不要脸!今日,爷放你一马!”
黑衣人后退几步,三人彻底分开。他不装了,直接将脸上的面巾扯下,“呸”了一声,“我看不要脸的是你!从京城勾引人勾引到崇山派了!我呸!”
赵佳成皱眉道:“王大人!望您口下留德!不要坏了女儿家的名分!”
王将再次“呸”道:“师妹?我倒是想知道你们是哪门子师妹!你认师妹的事,胡掌门知道吗!”他接着说道,“要是胡掌门知道,他引以为傲的大弟子、恒山派未来的希望,大晚上的偷看魔教护法!他的脸都要丢净了!”
话落,赵佳成面色充血,一时间不知道该先向宁三秋解释,还是先堵住王将的嘴。这时,人声火光越来越近,王将重新拉上面巾道:“原本胡掌门托我关注一下,没想到今天就让我撞上了!赵佳成你真是长了一双瞎眼!枉费你师傅对你的敦敦教导!”
赵佳成:“你闭嘴!师妹不要听他胡说!”
王将飞上墙头,遁入月色,留下一句:“赵佳成!明日再见!今日我便向胡掌门修书一封,好好跟他说道说道大弟子是怎么偷摸的!”
赵佳成哪里听过这种无赖的话,白净的面皮登时红冲了血,朝着王将追去,“站住!”
宁三秋也跟在后面追了上去。这王将心性不定,指不定还有些别的目的。看他不想着下山,反而踩着砖瓦沿着墙线向雅苑后侧跑去,记得没错的话,初一说温长言就住在他们隔壁的院子。凭借王将多年的查案经验,想必也能猜到一二,这样看来,温长言有危险!
宁三秋拂去眼前光怪陆离的画面,辨认出大致方向追了上去。不出意外,王将正站在房顶上等着她。宁三秋眼前的空气扭曲又闭合,他再定睛一看,王将胳膊肘下夹了个人。那人像个棉花枕头一样,双手无力垂下,随着王将转身再空中划出一道圆滑的弧线。
魏真人等人匆匆赶来,远远的看见一个人影在房顶上舞剑。此时的宁三秋还不知道这个胳膊肘夹人的王将是自己的幻觉,他一面与这人交锋,一面拦着这人离开。也许是因为幻觉加重的缘故,宁三秋根本听不见初一的叫喊还有人声的嘈杂声。
就在这时,幻觉王将发出癫狂的笑声,双手举起温长言砸下悬崖。此时,宁三秋也无暇思考悬崖从何处而来,只知道下一秒,他的身体就自发飞了过去。然后是向下坠落,坠落……然后“扑通”一声坠入一个水潭之中。
宁三秋钻出冰冷的水潭,眼前的景象又变了,鼻尖还萦绕着一股浓郁的药草香。冰冷的潭水使得他迅速想起了什么,他将湿发向上撩起,眨了眨迷蒙的双眼,寻找着温长言的踪迹。他丝毫不觉得自己的姿势有什么问题,也不怀疑四周为何有屏风有灯架。
“这里真是古怪!”宁三秋一边寻找温长言的踪迹,一边四处观看。方才他只顾感叹潭水的冰冷,这时才发现他面前一个巨大的树藤精。之所以说这是树藤精,是因为树藤精伸出两条藤蔓自他腋下穿过将他牢牢钳住。不仅如此,树藤精见他望过去藤蔓伸得更长了,伴随着潭水中一股巨大的暗流将宁三秋托起至浅水区域。
宁三秋挣扎了下,藤蔓不松反紧。他试探性摸了摸藤蔓,触手光滑倒是像人的肌肤。
树藤精尖叫着喊着什么,甚至幻化成了一个“男人”。这男人虽然长着温长言的脸,胸膛一片平坦,顺势再向下看去时,一只手按在了他的脸上。一道低沉的声线响起,“你可真是……胆大……”
“这幻觉已经发展到这地步了吗!”宁三秋在手刃上使了十全的力气,一掌劈向脸前不知名的障碍物,“这都是什么鬼!”
“什么鬼”迅速钳制住了宁三秋发难的手腕,将他在水中绕了一圈背对自己,然后丢出了水潭。
宁三秋在地上翻滚一圈,一件衣服从天而降兜住他的脸面。待他将衣服扯下时,树藤精已经从水潭中消失了。
被宁三秋当作树藤精的温长言脸色黑如锅底,为了养伤他每日这个时辰需要泡药浴。妹妹和下人都在前厅。他听见房顶异响时,并没有把这当作一回事,顺势准备出浴了。没想到刚借力站起,一个人砸了下来,将他牢牢压在池底……
温长言一把抓起这人的头发,将他揪出水面,没想到映入眼帘的是宁三秋。他拧向宁三秋脖颈的手立马改为托举他的腋下。没人知道温长言心中经历了什么惊涛骇浪,尤其是宁三秋迷蒙的视线扫向他胸膛后,竟然还想往下探视……
有辱斯文?放浪形骸?刻意报复?温长言脑中一团乱麻,并且大为震惊,他甚至在听见“幻觉”两字时,认为自己才是产生了幻觉。他毕竟还是个年轻的少年郎,经不起如此孟浪的挑拨……惊吓之余,他没有控制好力气,害得宁三秋在地上滚了一圈。
温长言赶紧将衣服裹好,衣服上身的一刻安全感有了。他想自己该说些什么,该怎么解释……思忖之间,浴房的门响起,门外是温月人的声音,“小姐!你们没事吧!”
温长言收回思绪,推动轮椅上前拉住宁三秋胡乱飞舞的手,“没事!”
温月人推门而入,先查看了下温长言的周身,确认温长言没事后,温月人从怀中掏出一圈绳子将宁三秋的手绑了起来。
温长言惊道:“妹妹!”
温月人“嘘”了一声,说道:“他中了瘴气的毒,已经产生幻觉了。师祖和师兄们在前厅,我将她带过去。”
温长言:“幻觉?”果然,他发现宁三秋的眼神四处乱飞,好像空气中有什么不为人知的存在,他的双手也在用力挣扎着……
山门前的瘴气致幻温长言是知道的。此刻,他不知道自己是失望还是庆幸,是羞愤还是可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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