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横祸还是不期而至,又有一辆大巴车从十字路口的另一边飞快驶来,像炮弹一样撞在顾霈的汽车侧面。猛烈的撞击使黑色越野车瞬间侧翻,顿时金属扭曲、玻璃碎裂,李海紧紧抱住李江,在巨大的震荡中昏了过去。
李海仿佛跌进了深渊,眼前是无边黑暗,偶尔有鲜红的火焰从眼前闪过。他想挪动身体,却似乎被枷锁套牢,无法动弹。忽然,耳边传来李江的哭声,声音一次比一次响,他在喊哥哥。他又听到顾霈的声音,那声音似乎来自深渊之外。李海觉得呼吸困难,快要被憋死了……
李海猛地醒来,好像从冥界的边缘游走了片刻,又重新回到自己的世界。他浑身疼痛,头昏脑涨。不过谢天谢地弟弟还在身边,他在喊他的名字,还能说话说明他没有大碍。汽车翻倒在地,他和李江被困于扭曲的车里,车外的世界一片狼藉,人们像是被猛兽追杀的羚羊,惊慌失措却不知该逃向哪里。
透过布满裂纹的玻璃,他看见一个感染者冲进旁边的车里,拼命撕咬驾驶室里不幸的男人,在哀嚎声中,男人的脸和脖子被咬得稀烂,车内被血液染红。
“哥,你没事吧。”李江使劲地摇晃他。
“我没事。”李海恢复神智,“我们得出去。”他扶着车座,使劲蹬踏车窗,两记重脚之后玻璃碎裂开来。车外人们惊恐的叫声越来越大,李海踉踉跄跄地从车窗爬出汽车,正要回身救李江,突然一个感染者向他扑来。
一瞬间,李海几乎只是本能地用胳膊抵住感染者的脖子,自己却被压在车身上无法动弹,这个家伙喉咙里发出恶狗进食般的咕噜声,嘴里撒发出血腥味。李海被吓得够呛,也许下一秒就会被咬到。
忽然感染者的脑袋被一块砖头拍得鲜血飞溅,重重倒地,原来是顾霈救了他。第一次和感染者亲密接触,李海一时惊魂未定。顾霈又在感染者的脑袋上补了几砖头,直到这个家伙彻底不动。
“咱们快走!”顾霈喊道。
李海迅速将李江从车中救出来,刚刚的车祸没让李江受到重伤,但是他崴了脚,没法走路。李海让顾霈为他开道,而他迅速抱起李江跟在后面。
整个小镇像是正在经历战争,街道上一片狼藉,随处可见火光与鲜血。人们疯狂逃亡,却不知哪里才是安全的地方。路上的感染者越来越多,几乎每一秒钟都有人被扑倒在地,然后被撕扯得血肉模糊。爆炸声和枪声响彻小镇的上空,今夜注定是灾难的一晚。李海亲眼看到一个全身被烧着的男人惨叫着从失火的房子里跑出来,还有人半截身子被压在汽车下面,只能眼睁睁等死。
“哥,我有点怕。”李江被李海抱在怀中,害怕得想哭。
李海一边跑一边说:“闭上眼睛,不要看。”
此时一辆着火的汽车撞上了大变电箱,一阵爆炸后,整个大楼顿时陷入黑暗,唯有应急灯还星星点点地亮着。
“走这边!”顾霈找到一条小巷,三人穿过铁门迅速往里跑。巷子里出现了一男一女两个感染者,他们从黑暗中钻出,猛地扑了上来。顾霈从地上抄起一支钢管打爆了这两个家伙的脑袋,可声音又吸引来了其他感染者。
“快点,就快到了!”顾霈喊道。他带的这条路通向一个酒吧,酒吧的后门可以直通外界,这是唯一的活路。
李海累得快要虚脱,而更让他难以坚持的是心中的恐惧,这黑暗之中,他们随时可能丧命,而且死状凄惨。在他二十多年的人生中从未经历过如此险境,他不知今天能不能逃过一劫,这种事情只能问上帝,但如果只有一个活下来的机会,他一定会把它留给弟弟。
身后的感染者近在咫尺,李海能感觉到他们牙齿撞击的声音,能清楚地听见他们如怪物般的嘶吼,如果跑慢一点就会被立刻抓住。他拼尽全力奔跑,终于跑到酒吧门前,顾霈打开门让李海和李江先进去,酒吧里空空荡荡并没有感染者,至少目前是安全的。顾霈迅速关门,可是迟了一步,两个感染者将胳膊伸进门框卡出了门,门已无法锁上,其他感染者则使劲想往里冲,眼看这扇门就要被冲开。
顾霈奋力顶住门,对李海喊道:“快走,带着小江快走,去高速公路,我能摆脱他们!”感染者门拼命敲打门板,只是一门之隔,三人都命悬一线。
“顾霈哥!”李江哭喊着。
“快走!”顾霈喊道,“我们在高速公路上汇合!”
李海不是那种丢下弟弟自己逃生的人,可是李江在他怀中,他不能让弟弟死在这种地方,眼下情况再耽误一刻三个人都得死。最终他一咬牙做出了决定,喊道:“一定要来和我汇合!”然后抱着李江从后门逃走。
李江哭喊着:“哥,我们不能丢下顾霈哥。”
“他不会有事的。”李海一边跑一边安慰他,同时也安慰自己。
酒吧后门有一条长满杂草的小路,这条小路可以直通到高速公路。顾霈说军队在高速公路上设有路障,那里都是军人,他们一定会保护人们的安全。李海跑得筋疲力尽,可他听到了直升飞机的声音,这说明军队的人就在附近,他们一定会得救!跑着跑着,他忽然看见一辆救护车翻倒在路边,车中爬出来两个男人,他们双眼血红,面目狰狞。该死,他们是感染者!
两个感染者刚爬出救护车就看到李海和李江,他们像食肉动物看到鲜活的猎物一般兴奋,立刻张牙舞爪冲上来,片刻间就追到李海身后。李海的力气几乎用尽,无法对付他们,而且枪还在顾霈手上,他只能抱着李江继续跑,可是感染者几乎已经能摸到他。
突然前方传来连续的枪响,两个感染者中枪倒地。李海惊魂未定,抬头一看,开枪的是一个全副武装的士兵。谢天谢地,李海心想,终于遇见能够保护自己的人。他对李江说:“没事的老弟,我们安全了。”
李海缓步向士兵走去,“我们需要帮助,我们……”
“别动!”士兵没等李海说完话,就用冰冷的语气警告他停住。
“拜托,我弟弟的脚崴了,拜托。”李海几乎是在哀求。
“站在原地!”士兵端起枪指着李海兄弟,那口气像是对待敌人。
李海明白了,自己身上的血引起了军人的怀疑,这个士兵不会让他们靠近一步。李海一边后退一边说:“好的,好的,我们没有生病。”
士兵没有理会李海,他用对讲机向上级报告:“101地区出现一对兄弟,疑似感染者,请指示行动。”
这时李江疾声反驳道:“我们没生病?”
“你别说话,我跟他交涉?”李海轻声说,他不希望惹毛士兵。
此刻,李海听到士兵说的话,“班长,这里有个小孩……但是……可是,好吧班长。” 士兵深深叹了口气,似乎陷入巨大的矛盾,但是李海能听出来,他最终还是服从了上级的命令。这一句断断续续的话传达出世界上最险恶的信息,像一把冰冷的刺刀扎进李海心里。他虽然没听见军官的话,可他已经知道军官说了些什么。
军方没打算让一个感染者离开这里!即使是疑似感染者,他们要用这种手段阻止病毒传播。
“听着,老兄,我们刚刚才死里逃生,我们只想要……”李海在做最后的努力。
可是士兵缓缓举起了枪,李海看出他不想射杀无辜的平民,可是士兵在此时已经不是单纯的个人,只要一道命令,他们立刻会变成杀戮的工具,会变成给无辜感染者执行死刑的刽子手。
李海抱着李江转身就跑,可是枪声也在同时响起,他肩头被子弹擦过,和李江从土坡上滚落下去。枪伤剧痛无比,李海无力地躺在地上,听见皮靴声靠近。他转头一看,士兵已经走到眼前,枪口对准他的脑袋准备再补一枪。李海顿时绝望,哀求道:“请不要。”
一声枪响。士兵的脑袋被射穿,全副武装的身体重重倒地。是顾霈,他端着枪从草丛中走出,他救了李海一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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