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九一章
锦华母女才从敦王府,回到自己家里,就有丫鬟来报,说是宫里有人来见小姐。
锦华一看是春梨,笑脸迎了上去,可春梨却倒地而跪,哭了起来。
“春梨,你这是怎么了?!”锦华惊讶。
“小主人,快,快,快随我进宫吧,主人她,她不行了……”话说一半,春梨已经哭得梨花带雨。
“什么?师父她老人家怎么了?”锦华急急地问。
“主人,从春天染了风寒,身子就不大好了,一直咳嗽不止,人前也都撑着,可是昨个夜里突然想吃冰镇西瓜,一块下肚,起初还是很欢心的,可是不一会,咳嗽更重,竟吐了血……”
“什么?见红了?那太医怎么说?”
春梨用力点头,又说:“太医来瞧了,说是……”春梨又哭了。
“说什么?”锦华催促。
“说是回光返照,内脏已经碎裂不全了……”
“什么?!什么叫内脏碎裂?不就是咳嗽吗?”
“奴婢也不知,太医就是这么说的,说是长期咳嗽,如今暑热,冰火不容,冰镇西瓜一激,内脏就碎裂了,而且就是耗着精气神,吊着一口气了……”
说着,春梨又哭了起来。
此时如玉清灈二位夫人也从内室走了出来,刚刚的情况大致也听了个明白。
“既如此,女儿,你快随她去吧。”清灈言道。
“为娘已命人备好了车,先前关陇送来的名贵药材,也给你备一些,你快去吧。”如玉夫人向来周到。
锦华点点头,也没换什么衣服,只是取了先前贤贵妃赐下的腰牌,便急急的随春梨进宫去了。
进了宫,主仆几人急急的直奔梨花苑。
才刚进的院子,只见院子中,众小戏齐刷刷的穿着灰白色素服。
锦华顿时楞在了当场,就连春梨也些许缓不过劲来,忙忙拉过一人遍询问。
却原来,玉纯嬷嬷担心自己撒手去了,这些个丫头乱了分寸,穿白袍,犯了宫中禁忌,就命所有人进进出出除了穿衣服就只能穿灰,不准穿黑白。
不光春梨唬了一跳,锦华也心中一阵起伏,知道还能见师父一面,也算老天爷顾念。
二话不说,赶快随春梨上了二楼,来到了玉纯嬷嬷的房间。
一进门,浓重的药气裹着病人身上的糜臭之气,扑面而来。
在这暑热三伏天里,简直让人发呕,锦华进门前轻掩口鼻,深吸了口气,但依然难敌那味道。
在屋里伺候的是秋梨和冬梨,依然不见夏梨身影。
锦华走上前行礼,玉纯嬷嬷听见了她的声音,微微睁开了双眼,见是她,便朝她招了招手,而那动作微乎其微,几乎不见。
锦华三两步走上前,附身半跪在师父的病榻前,玉纯嬷嬷有些枯干的手握住她的。
“师父,师父,您这是怎么了?”锦华眼睛有些湿润。
玉纯嬷嬷重重的喘息着,强挣扎着,要坐起身来,春梨等赶快拿来了垫子。
待玉纯坐起身,虚弱的开口道:“都过来,见过你们的小主人。”
三春齐齐跪下,给锦华行跪拜之礼,锦华惊得站起身。
“师父,徒儿怎担得起这大礼,这不合规矩!”
玉纯嬷嬷轻抬手,三人起身。
“你坐你坐,丫头,师父怕是没几日光景了,我去之后,她们四人就听你差使了,打也打得骂也骂得,只是给她们一口饱饭一条活路,就成了。”
“师父,您别说这丧气话,您会好起来的。”
玉纯艰难地扯出一抹夕阳般的笑容,轻拍她手背。
“师父的身体,师父知道……”话没说完又咳了起来,春梨等赶紧上前服侍,稍微好些,玉纯摆摆手,示意众人都出去,只留锦华一人。
“我已命人联络了北国在京城的会馆,待我身后,会有有人将我尸身运回故国,先前为躲避国内纷争,才做人质来到大夏,但死后依然希望魂归故里……咳……”
“想必,太后不会轻易让我的灵柩离开的,如若百般阻拦,你把这个呈给皇上,皇上一定会放我走的,也算师父的功德圆满了。”
锦华接过师父递给她的一个信封。
“你这丫头,如若能找人嫁了,就赶快嫁了吧,免得夜长梦多。”
玉纯嬷嬷语重心长得拍了拍徒儿的手背。
“这皇宫,我住了几十年,你也住了十几年,各种纷争,你自然明白的很,将来最好不要再回来了……咳咳咳……”
锦华点了点头。
“你曾答应过为师,永远做太后的人,如果你不再涉足宫廷,赶快嫁了人,她再不能束缚你,切记切记!咳咳!”
锦华向前挪了挪身子,一双明眸凝聚了水雾。
“你这丫头什么都好,就是太能忍着。”玉纯嬷嬷伸出一只手,抚上锦华额头,那手虽然有些干涩,但还残存着经年保养的细致痕迹,“傻孩子,有些事情,不该忍的时候就不要再忍了,忍辱过重,反而会错过好时机。”
这话说的语重心长,却也直指锦华性格上的诟病,一道光在锦华眼中闪过,对于师父的话,她深深认同。
“我已经写好了奏折,奏请皇上,在我死后,让北国的时节,将我运回北国安葬,四梨就交到你手上了。咳咳!”
“师父,不要说这些丧气话,您会好起来的。”
玉纯嬷嬷似乎没有听到锦华所说,继续自顾自的说着。
“想必,我是不能顺利走出这京师的,太后不会轻易相信我死了的……”
玉纯嬷嬷似乎还有些话,可是一口浓痰上涌,差点憋死过去。
“师父!师父!”锦华一边拍着她后背,一边叫人。
很快的,三梨全都冲了进来,好一会儿,玉纯嬷嬷才卡出来一口痰,但却也全没了力气,摊靠在垫子上,喘着粗气。
锦华上前,玉纯嬷嬷似半条命已经没了,再说不出半句话,大概又过了一炷香的时间,玉纯摆摆手,示意她回去。
锦华自是不舍得,但无奈宫中规矩大,如若她不离开,宫门关了,她又无处落脚,反而麻烦的紧,所以,锦华也没敢耽搁的太晚,不一会儿便出了宫去。
坐上回家的马车,锦华心里沉甸甸的,虽然平素,在人前,她与师父并不十分亲近,且师父从来不让她当着外人喊“师父”,但很多大是大非面前师父还是十分照拂她的。
曾经在永巷受苦,玉纯嬷嬷也安排夏梨照顾她,恩情自是不必说。如今见到师父身子如此,心里酸酸涩涩的。
既然不能挽回师父的病情,那不如照顾她老人家最后一段时日吧,锦华暗暗决定,接下来的日子里,可以进宫的日子,她都要进来照顾玉纯嬷嬷。
连续数日,锦华都进宫照顾玉纯嬷嬷,也见证了她最后的日子,眼看着师父的身体日渐衰微,第一次她体会到了生命的脆弱,她年幼时也曾见过安国夫人的老态龙钟,但却不及这次的震彻心扉。
闲暇时,锦华也会倚在梨花雅墅的二楼的柱子上,看着小戏儿们排戏,这几户是师父一生的最爱,而此时她却只能躺在病榻上苟延残喘,听着这些燕雀之声。
再一两日,小戏儿们也要被打发出宫,安置到西郊的皇家御苑去了,明里说是以免打扰玉纯嬷嬷静养,实则是由别人接管了,因为玉纯的人生即将在这偌大的皇宫中...的小小梨花苑落幕。
情到深时,锦华也偷偷的抹过几次眼泪,但是又有什么办法呢,她也曾向柯太医求证师父的病情,得出的结论与之前太医相同,这说明玉纯确实回天无力了。
这一日,又到了出宫的时间,锦华今天特别疲累,这日是小戏儿们出宫的日子,她几乎和每一个人道别,曾经相熟,都依依不舍,抱在一起又哭了一番。
小戏儿哪里是无情之人,她们想要在梨花苑陪玉纯嬷嬷走过人生的最后一程,无奈身不由己,只得离宫。
锦华看着一批一批的小戏儿,哭着跪地朝楼上叩拜然后离开,再一批叩拜离开,前前后后分了五六批,才全部走完,那场面简直太令人唏嘘了。
这也是师父平素待人好结果,虽然她常常嘴不饶人,但实际刀子嘴豆腐心,帮扶了不少宫人,念她好处的人极多,生病的这些日子里,来探望的也是不在少数。
朱府的马车才刚出了宫闱禁地,上了大路,锦华累了,正伏在车厢里闭目休息,就听见前面吵吵嚷嚷,马车也停了下来。
“为什么停下了?”扇儿开口问道。
“回小姐,前面的路被堵上了。”
锦华吩咐车夫去看个究竟,那车夫不一会儿就跑回来了。
“跟小姐回,前面有一群人正在纠缠一位姑娘,很多人围在那儿看,堵住了路。”
锦华挑开车帘往外看去,果然见几个地痞流|氓样子的人,正流里流气的,围着个一身孝服的姑娘,调|戏。
这锦华有些看不过去了,急忙带着扇儿下车去,她要管一管。
才挤进人群,之间一个满脸猥琐的男人,正伸出一只魔爪,抓住了那女子的下巴。
“小|妞儿,反正你都要卖身葬父了,不如卖给大爷一晚,大爷给你开开包,大爷要是高兴,就收了你做小,要是不高兴,赏你几块棺材板,你也不亏啊!”
人群中顿时议论之声四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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