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九五章   结盟

第一九五章

锦华回到府上,将她与靖瑧约定之事,对其父——如今的京兆尹朱巡,和盘托出。

朱巡先是震惊,才要发作,可又一转念,拥立七皇子为储君,又何尝不是寒门清流的翻身机会呢?

更何况,他助不助麟王一臂之力,自己的这个女儿,笃定是要站在麟王一党的。

倘若事成,他出力便是有功,他不出力倒也无人奈何他。可若是事情败落,他出不出力,一大家子都难辞其咎,下场好不到哪里去。

朱巡想着,突然唇边一阵刺痛!

嘶!……朱巡抽了一口气,一根胡须被他无意间捻掉了。

“爹爹?”锦华还跪在地上。

“你且起来吧,此事还要从长计议,切莫操之过急。”

锦华听着,父亲的话云里雾里,莫不是……答应了?!

“父亲可是要助孩儿等一臂之力?”锦华忙问。

朱巡低头看看她,不置一词,只是朝她摆摆手,示意她出去。

锦华起身往外走,三两步一回头,朱巡并不理会她。

待锦华走后,朱巡立刻传见了秦师爷,与秦师爷一起分析了一通当今朝中时局,朱巡心下几分确定。

朱巡又坐进了椅子里,朝秦师爷摆摆手,陷入了沉思,秦师爷也退出了书房,往自己下处走去。

秦师爷才是朱家的亲信,朱巡今日与他谈的内容,似乎平常,却也不平常,秦师爷哪里听不出,所以,秦师爷心里有也有准备,回趟东南老家的脚力,恐怕是不能免了的。

不但要跑趟东南,恐怕济东翁家,关陇万俟家都得走一遭,秦师爷心想着。

一抬头,正与一个小丫头撞了正着,秦师爷有几分不悦。

“秦师爷息怒,奴婢忙着给小姐端甜汤,走路没注意。”

秦师爷打量了打量,只觉得这个丫头眼生的很,又一琢磨,这丫头是后院伺候的人,又是新来的,怎么识得他?也未免太机灵了些,不免多问了几句。

“你是谁手下使唤的?我怎么没见过你?”

“我,我叫菱角,是小姐跟前的,才进府没几天。”菱角小心翼翼的抬头,似有若无的笑了笑,那笑中带了三分妩媚。

菱角虽然不是什么国色天香,但也面容清秀白净窈窕,这浅浅一笑,也是迷人的很。

“秦师爷,奴婢先走了。”

秦师爷愣了愣,朝她摆摆手,菱角端着甜汤走了。

秦师爷看着她苗条的背影,面上有些微红,往前走了几步,顿了顿,转身又朝自己的房间走去,边走边琢磨刚刚的女婢。

果然,未出三日,朱巡便安排秦师爷带着自己的亲笔书信奔往了东南老家,后又得了朱老太爷的回信,分别去了关陇和济东,这是后话。

当晚麟王靖瑧便留在朱府用了晚膳,晚膳之后,朱巡屏退众人,只留靖瑧与其幕僚司空先生,书房议事。

朱巡自然知道,麟王殿下素来品性端正,但为人君者,光有品性可是不能谋其位善其事,还必得有帝王心术。

朱巡既然已有了相助之意,那也要探清底细,方知数百身家所托非人那。

此一番深谈,自是推心置腹,毫无保留,靖瑧这里面在兵部和户部历练,果然不白费。

一番谈话,真知灼见,甚至针砭时弊,毫不避讳,一针见血。

朱巡面露微笑,连连点头,一双眼睛就不曾离开靖瑧身侧,心下暗暗拍掌叫好。

“都说龙生龙凤生凤,天之骄子,果然非同凡响啊!”朱巡心中暗暗想着,“自己的三个儿子自然是好的,可与这七皇子一比,简直比到天边去了。”

朱巡缕缕胡子,再看靖瑧更多了几份喜爱之色,想着眼前的翩翩少年,将来就是自己的乘龙快婿,哎呀,朱巡这心里别提多开心了。

之前与七皇子之交流于表面,今日才剖开肚腹真诚相见,朱巡只恨相知太晚。

不过,常言道:福兮祸所依,祸兮福所倚。如今朱巡虽喜靖瑧,可又一转念,夺嫡岂非儿戏,还需从长计议啊。

朱巡想到此,就像如梦方醒,忽然坐直了身体。

这一微妙的动作,却没有逃过司空先生的眼睛,他也摸了摸青须,笑了笑。

待靖瑧一番话讲完,司空先生起身朝朱巡揖了一揖。

“朱大人,恕在下斗胆问一句,以大人为官多年的经验和眼界,以为我大夏最大的时弊顽症在哪里?”

“这……”

朱巡愣住了。转头看向这位七皇子的幕僚,此人岁年纪不大,但气度却超然。

“敢问先生赐教。”

司空先生摆摆手,低头合腕一揖。

“大人忒谦了,恕晚辈冒失献丑!依在下看,我大夏第一要紧的时弊是赋税结构不合理!”

此言一出,朱巡吓了一跳。

“先生,我朝天子仁爱,从无苛捐杂税啊,地方天灾,也是连年减税减负,何来弊病?”裕德帝对百姓向来爱护有加。

“朱大人错了,在下并非质疑当今皇上仁仁治国。”

“那是……”

“司空,你就不要卖关子了,直说不妨。”靖瑧倒是淡定的很。

“在下所说弊病在于缴税之人。大夏国库收入,大多来于农税桑税,然,自先帝时起,湖广、浙北、东南等大省,以及与西凉相近的西直隶,商贾多为通达,达至西域藩国与海外,或更远,而却无半刻赋税收入国库。

究其缘由,却是树大根深,老生常谈……这些外销商贾大多由各大门阀世家把持,我朝开国曾得各大门阀鼎力相助,太祖便给予门阀世家特权,或世袭爵位或开矿通渠或皇商坐贾,哪一样不是大夏命脉,又哪一样不是肥肉?”

司空先生此番慷慨陈词,却说的相当波澜不惊,轻轻嗓子继续说。

“我朝立国已将近一百五十余载,如今世族特权已尾大不掉,非但把持国运的命脉在世族手里,朝廷为了稳住局势,还要播出银钱来,岁岁安抚年年恩遇,各种好处都流入世族的口袋,可朝廷先前与西凉一战之后,便国库空虚,如若此事来一场大仗,恐怕……”

说着,司空先生摇摇头。

朱巡捋了捋胡须点点头,示意司空先生继续说下去。

“当今圣上,极力维持,还办了万国盛会,广布大夏威名,然国库空虚却也是事实,去年朝廷拨银子治理大江,虽然是社稷工程,但也是捉襟见肘,浙东浙北济东三省十年税收已经全都投了进去,也才打了个基础,真正治理好,不知猴年马月……”

“而今上英明,派皇子们下县学农,虽是功绩,但也是无奈之举,农桑之税再抠,也不过是挖地皮,商贾的大头儿依然不在朝廷手中。”

司空先生摇摇头,又说:“可是,今上如此呕心沥血,大人那……看看当今东宫,每日自甘堕落,寻欢作乐,哪儿有一点仁君的样子?不如废之!”

司空先生捶捶胸口,略带哭腔。

此话一出,朱巡着实吓了一跳,妄言东宫废立,轻则流放,重则杀头。

朱巡立刻起身,环听了听四周,又招来了家中奴仆,吩咐增加书房四周巡逻,闲杂人等不得靠近书房十步之内,方才放下心来。

“朱大人,大可不必如此谨慎,本王已差人在贵府前后都设了岗哨,闲杂人等不得靠近。

朱巡笑笑。

“麟王殿下,既然已经打定主意,将来难免深陷漩涡之中,害人之心不可有,可防人之心不可无啊。”

“臣这府邸,虽然森严,两位夫人治家也严谨,不过最近新进了几个奴仆,难保的,哪个不与咱们同心,或得了别人好处,不得不防啊!”

靖瑧点点头,司空先生也收了收愤愤之意。

“大人,区区在下一介寒儒,虽无力气提刀上战场保家卫国,但甘愿冒死赌一赌我大夏的国运,太子如今荒淫无度至此,在下愿辅佐敏而好学礼贤下士的贤明之主入主东宫,救我大夏于水火,重振朝纲。”

说罢,司空先生双膝跪地向麟王靖瑧行了三叩之礼。

朱巡捻了捻胡须,思忖片刻,不紧不慢的起身,朝麟王一揖到地。

“为我大夏千秋社稷,老夫愿追随麟王殿下,还请麟王殿下事成之后,多多照拂寒门清流,给天下读书人公平入仕的机会,共同匡扶我大夏。”

朱巡态度已明,靖瑧与司空先生对视一眼,忙搀扶起朱巡。

“大人请起,大人所言所虑,正是本王多年来的想法,我朝虽多能人志士,科举也能三年一试,但是科考结果始终牢牢攥在士族手中,即便 小民百姓高中,也只能做最底层官员,如朱老太爷和翁老大人那般,凭真本事登顶高位的寒门子弟真是少之又有少,凤毛棱角。”

“如今大人愿意助我,靖瑧也自当为寒门子弟出一份力,让这天下朗朗,只要有真才实学,人尽皆可入朝为官。”

朱巡望着靖瑧的双目,眼睛里起了一层水雾,眼神中仿佛闪过了什么,稍纵即逝了。

朱巡双手握住靖瑧的手,用力的压了压,良久,半句话也不曾说出口,但一切都在不言中了,朱大人将这些许年的愤懑,全都投入到了这一握之中。

第一次,朱巡府上彻夜掌灯,不多时,朱巡的书房中又多了三人,一是秦师爷,另两位则是朱大人的两个儿子。

绣楼上,一轻纱衣着的少女,怀抱着毛团一样的小猫,望向书房的方向,她看着书房中人影流动,有抬头看看天上繁星,注定了的赌局,即将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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