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旅馆的内围观看热闹的人群，随着钱老板悻悻离去，一哄而散。
如萍妈妈一时没反应过来。
她无助的目视钱老鸭的离开，手里捏着一千块钱，心有不甘，神情黯然。
很显然，卖女儿的钱，被买家一番嘲弄后，最后还是打了对折的现实，让她一时难以接受。
.......
小儿子这时从房间跑了出来。
他蹦蹦跳跳，玩的高兴。
丝毫没有感受到妈妈为损失一千块而郁郁寡欢的神情。
他拽着妈妈的衣角，仰着头嚷嚷：
”妈妈，妈妈，你刚刚怎么没有叫醒我呢？“
说着，揉去眼角的目眵。
显然，小孩子吃的香，昨晚睡得很安稳。
”我们一起去找姐姐吧？“
”姐姐是不是还在睡懒觉，太阳都晒屁股了。“
”咱们去找她，叫她起床，一起吃早餐吧？“
幼小的孩子对小旅馆发生的一切后知后觉，甚至一无所知。
如今吃饭，睡觉，玩耍，都是他再正常不过的主张。
姐姐所遭遇的不幸，对他而言，还是如此的懵懂，丝毫没有影响他的胃口。
这是无知无心与阴险黑暗的强烈反差！
更是截然不同的两个世界的认知。
是啊，这个俗世之上，又有多少无辜和清白被扼杀在懵懵懂懂的无知状态呢？！
......
小孩吵吵嚷嚷的要求，让妈妈从自以为的财产损失的恍惚中回过神，他摸了摸儿子的头。
充满爱怜与关切。
”好好好，咱们去找你姐姐吧。“
她轻轻的叹了口气，对儿子的要求无条件妥协。
一直以来，只要是男孩央求的，都是无法拒绝的同意。
她自顾自嘟哝着：
”你姐姐，应该已经起床了。“
”妈妈正好也有事要找她商量呢！“
说罢，她牵起小儿子的手，推开如萍房间的门。
.....
出乎意料。
推开门的瞬间，她看到了女儿如萍因愤怒而扭曲变形的面庞。
下意识般后退两步。
”萍崽。“
因为愧对女儿的心虚，她有气无力的喊了一声。
哀怨的呼声愁肠百结，怯懦、恐惧，夹杂着一丝祈求原谅的企盼。
同时，她垂下头，低眉顺目。
刻意躲避着女儿那双几乎可以杀人般眼神的注视。
”你出去！我不认识你！“
“我不是萍崽，萍崽没有你这样的妈妈！”
如萍咬牙切齿的低吼。
她浑身剧烈的颤抖着，一句话似乎已经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别，别，不要这样！”
“你听妈妈的话。”
“孩子，听妈妈说，我也是没办法啊！”
妈妈自知理亏，对自己的恶行却又无法自圆其说。
她结结巴巴的组织着自己的说辞，找一个和女儿沟通解释的机会，试图赢得她的理解。
她拉过宝贝儿子。
声音变得有些哽咽。
“老天爷，可怜可怜咱家，你看看，你看看，弟弟快要死了！”
“钱老板人不错，钱也多。”
“你也是算嫁了个好人家。”
“你现在有能力，也应该有能力，总该为咱们这个家出点力了！”
“你出嫁了，拿点钱给弟弟看病。”
“咱一家一起好好的过日子，好不好？”
“好不好？”
妈妈的声调里，再次出现了那种让人无限同情的悲悯。
如果没有昨晚至今晨发生的事实。
一个妈妈为了追求安稳日子，求出嫁的女儿为家出力。
这样的要求似乎并不过分。
她那可怜兮兮的语调，低声下气的表情。
所有人都会为之动容。
......
”妈妈，妈妈，我还想吃肘子！吃烧鸡！？“
弟弟站在门口。
透过房门，眼睛便定定的盯在床头的圆桌上。
”哎呀呀，你这小崽子，就知道吃吃吃！烧鸡，烧鸡，你昨天晚上不是吃过了吗？“
“哇......呜呜，我不，我还要吃烧鸡。”
毫无征兆的拒绝，让男孩感觉遭受了巨大的打击，他一屁股坐在地上，开始撒泼打诨。
.......
”好好好，你想吃，对不对？“
”那是姐姐的吃食，但她会让给你的，乖啊，别哭了，宝贝！“
”你去屋里，去吃吧。“
母亲无奈的摇了摇头，拍了拍儿子的脑壳。
既是鼓励，也是怂恿。
得到母亲的许可。
小儿子欢呼雀跃，止住干嚎的悲声，心无旁骛的张开双臂，冲向屋里的两个盘子。
......
是啊，姐姐是要永远让着弟弟的。
长让幼小，彬彬有礼。
这是中国的传统美德！
然而，所有的美德应该是为道德做装点修饰。
没有道德的支持，这种谦让，无异于伤口上撒盐。
”凭什么？“
”凭什么，好的东西，我就要一直让着他！？“
“一个家，就这么两个人，难道也要有高低贵贱之分吗？”
“我就必须永远都是奉献者吗？”
“甚至是我的尊严！我的贞洁！我的人格！我的肉体？！”
“不不，这样绝对不可以！”
”没有了，没有什么毫无底线的谦让了！以后也不再会有这样的事了！“
心念至此，如萍也不在退让，她俩手抓起托盘里的食物，塞到嘴里啃食起来。
......
小弟冲向盘子，却扑了个空。
转身跑回妈妈的怀里。
”哇“的一声，再次大声嚎哭起来。
妈妈搂着儿子，有些恼怒。
”黄毛丫头，你怎么……你怎么敢，这么不懂事？“
如萍冷哼一声，没搭理她。
把油腻的食物狠狠的扔进垃圾桶。
顺手抓过奶茶，喝了一大口。
”砰“的摔到墙上。
.....
”你，你，你疯了吧？“
娘俩错愕之余，有些震惊。
瞪大眼睛，有点不相信眼前发生的一切。
”对，姑奶奶疯了，你们给我滚！“
”滚！“
”以后再也不要来烦我！“
”我们现在开始，断了母女关系！“
”滚！“
妈妈惊恐的盯着披头散发，面目狰狞的女人。
多么陌生的面孔，这还是自己柔弱的女儿吗？
她惊恐万分，连滚带爬的拉着儿子踉踉跄跄的退出门外。
.......
钱老板不知什么时候，已经从小旅馆老板的屋里一摇一摆的走了出来。
他依墙而立，冲着刚刚被赶出房间的母子，龇牙咧嘴的笑了。
”小舅子，你过来。“
他悠闲的点燃一根烟。
冲小男孩招手。
这种看似戏谑无礼的称谓。
却让妈妈心里感觉有了被人认可的自信，不禁重新燃起了希望。
她牵着儿子，走到钱老板面前，言语中满是讨好的腔调。
谄媚的语调与刚才的盛气凌人如同换了一个人一般。
”女婿儿啊，你看到了吧？“
”这真的是女大不由娘啊。“
“她现在认为，我老了，这小的又浑身是病，对她来说，是累赘了，想甩了我们！”
”如萍她现在翅膀硬了，说不管，就不管我们娘俩了。“
......
”别别，老太婆，可别这么说。“
”你女儿说不管你们，那是我老婆，那是她的意思。”
“我可没说这样的话。“
”作为你的女婿，我可不想被别人戳脊梁，说我不孝顺！“
”你们娘俩，一会儿收拾一下东西，跟我一起搬到中程酒店，去咱自家的酒店！“
“好好，那自然是好！那是自然好，我们马上就去收拾收拾。”
妈妈拉着男孩，受宠若惊，笑的灿烂，脸上皱纹都舒展开来。
钱老板吐了口烟，望着点头哈腰的母子，一副小人得志的嘴脸。
他肥胖臃肿的脸上，浮现出一丝不易觉察的冷笑……
有谁会知道，这样不怀好意的安排，会有怎样的悲惨结局呢？
......
京城西南，有一处绝佳的景致。
俗称”卢沟晓月“，为著名的燕京八景之一。
”涧水如练，西山似黛。“
历经沧桑的宛平城，月色朦胧，月亮倒映在永定河内，站在卢沟桥上，可以欣赏到”一日三月“的旷世奇景。
这便是京城古代传承下来，少有的自然景观。
然而，源起山西雷山桑干河的永定河，却桀骜难驯，水患多发，素有浑河之名。
钱老鸭的中程酒店，偏隅京城西南一角，紧邻永定河畔。
在一个冬日的午后，毫无征兆的更换了牌面，叫做大善酒店。
据说钱老板因投资失败，不得已变卖家产还债，即便到了濒临退休的年纪，也只能灰头土脸的回乡下老家种地谋生去了。
没多久，一对寄居在钱老鸭酒店的母子，被人赶了出来。
母亲年迈，儿子病恹恹的，脑袋也似乎不是很灵光。
二人白天在永定河道边的垃圾筒里找吃的，晚上就蜷缩在卢沟桥一个向阳的桥洞内过夜。
这种日子没过多久。
一个晴朗的午后，近黄昏时分，一个遛弯的老大爷，意外的发现母子二人陈尸永定河。
人命关天，众说纷纭。
一说儿子病死，母亲绝望中，抱儿子投河。
一说母亲携儿子取水，不慎失足落水。
一说那段时间，有城管和救助站人联合执法，母亲和儿子为躲避官家搜索，冒险踩冰过河，结果双双殒命。
母子被打捞上岸后，有人在老太太兜里发现一摞整整齐齐的钱币。
点验后，整整一千元整。
有好心人便用这笔遗款，帮忙叫了一辆殡仪馆的车辆，把两人尸首拉走，总算没有暴尸野外。
出事的那段日子，京南的天气一直很好。
白天，阳光暖暖的。
夜晚，皓月当空，群星璀璨。
所有经过卢沟桥上的人，都能观赏到晓月湖里”一日三月“的难得奇景。
月光倒映在历经沧桑的永定河中，明晃晃的，有些刺眼……
本书首发来自17K小说网, 第一时间看正版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