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陪我安心休养,这段日子元桓均避战匿于云渊阁。他虽未刻意显现,但我却从那些魔兵日常禀报的只言片语中听到了一些有关青撵多次派使者前来的讯息,加上孟羽也不时透露出一些他与阿念在一起时得知的魔帝与青撵之间的对战形势,我便料到,这看似安逸的时光背后,诸多暗藏的争斗正在蠢蠢欲动。
这日,元桓又拧不过孟羽的软磨硬泡,允他前往军营的炼制房去了。我便想起之前在炼制房听到房守对孟羽炼制出的那些稀奇古怪的毒咒的深恶痛绝,实在想象不到那老房守知道他就是那个难缠的敌军炼制师时,会是怎样的反应。但想着毕竟是元桓的地盘,如今孟羽是云渊阁少主的消息已然传出去了,那军营里的一众魔等应也不敢造次,这才勉强放下心来。
一段时间的调养,我已基本恢复,体内剑灵之力也渐渐复苏。
此时,元桓正与我坐在院内的石桌旁饮茶。这茶是他前日独自去往人界寻来的铁观音,此时人间已入秋,正是秋日燥热时节,正适合此类香气清新、沁人心脾的清热茶饮。可惜魔域无春秋之分,即便他用了人界的方法沏泡,但仍是少了些意境。
一个不慎,刚沏好的热茶溅到我的手指上,我不由一缩。下一刻,便见一个魔兵急匆匆赶了过来。他在不远处向元桓弯腰一揖,随即道:“主上,营中来报,一血魔潜入营中,此时已被少主擒住。”
我的手缩到一半,心也跟着一颤。
血魔?!
我转头看向元桓,见他微微皱起眉头。
到魔域后,我也曾了解到,无论在何处,血魔都是十分不详且罕见的邪魔,甚至连导魔祭台都不会轻易将其分发到各个军营。故而血魔只能游荡在魔域各大军营以外的莽荒之境中,除非有某个阵营的将领愿意收留,否则便只能四处游荡谋求生存了,其间,还得防着被各个阵营外出的魔兵见而诛杀。
而魔域典籍记载,自魔域始创至今,仅出现过六个血魔,最终莫不是被其他强大的魔族封印亦或蚕食殆尽。而我所知道的那位,便是那还未被记入典籍的第八个。
原以为自进入魔域后皆无她的消息,应是已经遭遇了不测,却不想,她竟然还会再次出现。又或者,会是另一个新的血魔呢?
想着想着,我猛地站起来,心更是提到了嗓子眼。若真是那位,本性便是偏执恶妒,却偏偏让孟羽对上了,那孟羽岂不是很危险?
元桓也察觉到了什么,脸色一沉,道:“待本尊去看看。”
“我也去。”我急忙道。
元桓并未阻拦。说着,他便握住我的手,随即那熟悉的晕眩感袭来,眨眼的功夫,我们便已经身在军营之内了。
在魔兵的带引下,我与元桓来到了兵械库前。兵械库守尚合此刻正立在兵械库金属大门前台阶之下的一侧,一脸惶恐之色。在他四周还熙熙攘攘围着其他魔兵。孟羽此刻站在几个魔兵中间,背对着我们,在他身影两侧,隐约可以看见地上有一滩鲜红的血浆,似乎还在“咕噜咕噜”冒着泡。
我三步并做两步,绕过周围的魔兵,来到孟羽身边,这才看清了那地上的一滩令人恶心的东西。
如果红色的黏稠泥沼,阵阵腥味随着那泥沼不断的抖动散发出来,亏得这是在魔域,若是其他族类嗅到着味道,多半只会作呕。
我嘴角微微抽动,内心也是觉得无比恶心。
但此刻我的余光却瞥到了另一个熟悉的身影,在我左侧不远处,一个瘦骨嶙峋的老叟,他此刻并未如其他人一样窃窃私语或是关注地上的那滩血浆,反倒是带着一种匪夷所思的表情看着我身边的孟羽,那眼神中,既带着几分震惊,还带着些许的怨怼。
但很快他似乎察觉到了我逐渐转向他的目光,微微一怔,先是有些疑惑,但很快皱着眉头收回了目光。
“羽儿,这是怎么回事?”我低声问孟羽。
孟羽原本这全神贯注观察着那滩血浆的动向,听见我的声音,这才有些诧异地忽然回过神来。他微微朝我倾过来一些,低声道:“我用符咒将那东西黏在地上了。”
我脑中忽然闪过了些许念头,然后又一次不易察觉地瞥了那炼制房房守,果然,他又开始匪夷所思地远远看向孟羽了。
我想起了曾经去炼制房时听见的那段对话,又看了看那被困在地上极力挣扎却无果的血魔,顿时开始明白那老房守心中所想了。
但此刻即便他猜到了什么,却也不会敢有什么不该有的举动。想到这,我才又收回心神,继续去观察那团血浆。
元桓也已经走到了我的身边,亦是一脸厌恶地看着那滩东西。
对元桓来说,倒是丝毫不必畏惧血魔,毕竟他能够操控血魔唯一的克制之法——业火。
不过元桓此刻定然要先查清这血魔的来历。
他出现后,周围的魔兵皆微微退避,议论声也弱了下去。这时,一个魔兵将领走到他面前,向他禀报了发现血魔潜入军营的始末。
据目前查探,这血魔竟是从兵械库后的山体缝隙潜入的。但军营四周都有结界,她又是如何潜入的呢?
除非……
我正想着,元桓便开口道:“传军务司使来见本尊。”
还未等那魔兵离开,并听后面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随即,筑荷便出现在众人的视线中。
她绕过一众魔兵,来到元桓前面,躬身行礼:“主上。”
抬头时,她微不可查地看了我一眼,嘴角露出一丝令人捉摸不透地笑意,但一闪而过。
“筑印司是否出了什么差错?”元桓冷冷问道。
筑荷回道:“属下已前往查看,的确发现了一处疏漏,现已命人修补了。”
每一个魔域的军营都设有筑印司,那些擅御五行之力的魔兵便负责日夜加持为军营筑造坚不可摧的封印,既能让军营隐匿,亦是军营的最后一道坚固防线。一旦这封印出现缝隙,便有许多游荡在魔域蛮荒之中的魔物趁机潜入。因为那些魔物多弑杀且戾气深重,所以必然会在军营引起骚乱。但毕竟军营中的魔,皆是能够通过导魔祭台选拔的较为高阶的魔,自然不会忌惮那些流落与蛮荒之中的低阶魔物或魔兽,但因为那些低阶魔物为了生存,往往自行演练出一些奇特的技能或特质,或可让魔兵染病或心智上受到影响,故而,只要有混入军营的,立刻便会被军营中的魔兵诛杀。
当然,血魔便是一个例外。
只不过,这许多年也不见得会出现一个血魔,所以,大家对军营封印偶尔出现缝隙这件事也是司空见惯,并不会有所诧异。发现缝隙,及时修补便罢了,自然不会深究。
但此刻,元桓却忽然冷冷一笑,道:“既然你身在本尊军营,心却仍在青撵那处,本尊便许你返回青撵军营了。”
筑荷闻言,神色微凝,但她先是一怔,继而便略微昂起头来,微微笑道:“主上此话何意?属下这些年为整肃军营,也算是尽心尽力、从无二心,难道主上怀疑,此次是属下有意将这血魔放进来的?”
“你的确尽心尽力、从无二心,但这心、力,皆非是对本尊的吧?”元桓直直的看着她,冷言道。
筑荷倒也并未显现出惶恐或畏惧,反倒是浅浅一笑,甚至略带着几分咄咄逼人地反问道:“属下无论是效力于主上又或是青撵尊上,皆是在这麒麟之地的所辖之内,难道有何不同吗?”
“自然不同。”元桓丝毫不为所动,更加坚定地迎上她的目光,冷冷道,“若非是忠于本尊,那便不必再留在营中了。”
筑荷的笑随着元桓的话渐渐凝固,眉头开始微微蹙起,带着几分质疑道:“主上当真要同青撵尊上解除盟约吗?”
元桓将目光投向地上的那滩血浆,但并未回应。筑荷的眉蹙得更紧了。
“主上难道忘了,您如今之势,皆得益于青撵尊上的扶持与襄助?”筑荷的语气渐渐变了味,甚至有明显的不满与威慑开始溢了出来。
元桓却冷冷笑道:“魔域内,何曾有不求回报的扶持与襄助?无非是利益的交换罢了。如今,青撵处,已无同本尊结盟的筹码,自然便不需再谈什么‘扶持’和‘襄助’。”
此刻,筑荷的笑容已完全收住,取而代之的是一脸愤然。
元桓却接着道:“本尊念你这许多年来,毕竟为营中诸事多有操劳,便不计较你在此期间向青撵处传递了多少信息了。今日,你便带着这恶心的东西,离开吧。”
筑荷此刻明显在极力地压制着愤怒,道:“主上,还是莫要忘了,此处乃是麒麟之地……”
元桓冷哼一声,打断她厉声道:“那又如何?这魔域领地划分的原则,本就是弱肉强食,你又安知如今这所谓‘麒麟之地’,将来会不会易主?”
此刻,我竟也有些诧异为何元桓会如此强硬地将筑荷打发回青撵处了。
沉默。周围的窃窃私语声都消失了,这营中魔兵或许也鲜见他们的主帅如此的威慑力。
所有人都不由得将头放低了一些,想必他们也知道,无论如今的局面如何僵化,但毕竟区区筑荷是定然不敢真的以行动去挑衅这个军营的统领的。
除了愤怒,筑荷也不敢有多余的动作,除非,她想就此消失在魔域。
我悄悄观察着周围所有人的反应,只见孟羽脸上也多出了几分敬畏神情,仿佛也被元桓这突如其来的威慑力给镇住了。
无论如何,我此时心中也是略多出几分舒坦的。
不管眼前这滩恶心的东西到底是不是那位“故人”,我都不想勾起那些令人不快的记忆。
再看筑荷,此刻也快要恼羞成怒了,她一脸的不甘,却又无可奈何。
“孟羽,撤去禁制。”有些突然的指令,孟羽晃了晃神,才反应过来。
“哦……哦。”说着,孟羽抬手一挥,有一缕浅褐色的轻烟自那滩血浆上升腾而上,最终融进了空气之中。
接着,我便有些急切地瞧着那涌动的血浆,此前“咕噜咕噜”冒泡的地方,开始变得更加粘稠,继而越来越凸出地面,直到渐渐凝结出一个扭曲的人形。再下一刻,那人形已经完全凝成,而我则开始等待着那人形头部逐渐清晰的脸廓。
果然,首先变得清晰的,便是那双带着怨恨与阴邪的眼睛,然后是那张无论何时都让人觉得厌恶的脸。
技炼——这个似乎难以摆脱的名字,再次出现在我脑海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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