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夜时分,刚才还月明星稀的天空,也不知突然从哪飘来了一大片浓厚的乌云,登时空中狂风大作,雷电交加,隆隆作响,很快翻滚的乌云便将整个天空遮掩得严严实实的,不一会儿竟下起了瓢泼大雨。
在以往,四月的雨细润如酥,轻柔细腻,在滋润万物的同时,也会为凤阳城消解了一些暑气,可谓酣畅淋漓,然而这突如其来的一场雨却显得十分邪乎,滂沱的大雨中还夹带着有汤圆般大小的冰雹,劈头盖脸地便浇下来,在对农业造成毁灭性破坏的同时,还打死打伤无数人畜。
尽管天气十分恶劣,但此时的水月阁内外却显得十分忙碌,尤其是水月仙宫中一片灯火通明,亮如白昼,大殿上,水靖芸、水天心等一众高手皆面带愁容,只见她们有的默不作声地坐在那里,有的纹丝不动地站在窗前看着这惊天的雨势,还有的一脸焦急的汇总着各方信息,这使得原本便压抑的氛围变得更加紧张,让人几乎喘不过气来。
“月神殿凌老殿主到!”半晌过后,大殿外突然传来弟子的通传声,而就是这么一声通传,瞬间便打破了仙宫大殿里沉寂多时的氛围。
水靖芸与水天心快步走到大殿门口,看见凌陌羽率众走了进来,赶忙向前一步,行礼道:“如此恶劣的天气,我等还深夜唐突请老殿主亲自赶过来,实在是情非得已,还望老殿主和几位长老见谅。”
说话间,早有水月阁弟子为月神殿一众高手递上干净的毛巾擦拭脸上和身上的雨水,并整理那些淋湿的外衣外套。
凌陌羽抱拳道:“老阁主,您说这话就显得见外了,我月神殿和水月阁一向守望相助,现在贵阁发生重大事故,我们岂能袖手旁观?对了眼下情况如何,需要我们做些什么,请尽管吩咐。”
“既是如此,我先代表水月阁感谢月神殿诸位鼎力相助,请大家随我到内殿商议。”话落,水靖芸与水天心便领着月神殿一众高手步入内殿商谈,而其他人则依然守在大殿外,焦急的等候着消息。
内殿里,水靖芸向月神殿高手大致讲述了一下林淞失踪的始末,并请求凌陌羽派出高手随水月阁弟子一同前往齐兰山寻找其下落。
根据水靖芸的讲述,原来当日林淞被冲下万丈深渊后不久,燕于飞便来到其先前藏身与疗伤的山洞前,因为按照二人此前的约定,当日午时燕于飞与林淞要在凤阳城南郊某处相见,届时燕于飞将亲自护送林淞前往迷失森林,岂料燕于飞在相约的地点等了一个多时辰,也未见林淞前来,他顿感情况有些不妙,于是急匆匆地赶到了齐兰山。
进入溶洞后,燕于飞发现林淞已不在洞中,而后他又寻遍了方圆十几里范围内的山谷,却依然没有寻得林淞的踪迹。
在扩大了搜寻范围后,燕于飞从那些逃散的悍刀匪团弟子口中得到一些消息,他循着方向找到了那处已崩塌的山谷,又经过一番细致的探查,终于在空中飘舞的飞灰上,捕捉到林淞遗留下的一丝气息。
根据周围的地势,空气中残留的能量光粒与气息,以及爆炸所产生的痕迹,燕于飞大致推算出了林淞的下落,并沿着推算出的路径来到一处陡峭的悬崖边,他发现林淞的气息在这里突然消失不见了,由此推断出对方极有可能已掉落到这绝壁之下。
燕于飞不曾犹豫,随即便跃下这深不见底的悬崖,然而出乎意料的是,他沿着悬崖足足下降了有半个时辰,却依然不见其底部。
当燕于飞准备继续下落时,四周突生异象,一大片浓厚的雾气仿佛穿越了空间一样,毫无征兆地封锁了整个悬崖峭壁,以致他根本就看不清周围的状况,此外他发现越是向下所遇到的阻力就越大,以他目前的修为竟被卡在了浓雾的最上层,再也无法下降一分。
细思了一会儿后,燕于飞果断放弃了继续探查的打算,这悬崖峭壁实在过于诡异,若然他也深陷其中,将再也无人知晓林淞的下落,他唯有先返回水月阁,把探知的情况告诉水月阁一众高手,再从长计议。
听完水靖芸的一番讲述,凌陌羽眉头紧皱,沉声道:“林淞跌落悬崖,至今还未爬上来,而燕少侠又和老阁主的几位师妹寻找了几日也没有消息,我猜测林淞要么被困在那团浓雾里,要么伤重失去了意识,但无论是哪种情况,都非常危险,我们必须尽快营救。”
话落,凌陌羽站起身来,看向随行的三人,吩咐道:“三位师弟,你们都身怀探测寻人之法,这一次事关重大,你们三人即刻随水月阁高手走一趟,务必要尽心尽力地帮她们找到林淞。”
“是,谨遵师兄之令!”三位月神殿的高手应了一声,又朝水靖芸行了一礼,随即跟在水影雪身后,快步离开了内殿。
目送几人离开后,凌陌羽又看了水靖芸一眼,道:“老阁主,你不用太担心了,我看林淞这孩子绝非什么短命之相,上一次他既能闯过危机四伏的死亡森林,这一次想必他也一定能遇难成祥。”
长叹一声,水靖芸沉声道:“这次情况怕是有所不同,即便是燕于飞也无法越过那团浓雾,可想而知,那悬崖峭壁下是何等诡异!唉,若是林淞有个什么三长两短的,我不但对不起水月阁历代先祖,更不知该如何向他父母和南宫天涯交代?”
微微摇头,凌陌羽安慰道:“现在说这些,还言之过早,想当日在三城比试的决赛中,林淞不也是虎口脱险,你要对他充满信心啊。”
水靖芸一愣,惊喜道:“你是说林淞的天灵脉魂?”
“据说那九色灵果神异非凡,或许它能在危急时刻救下林淞也说不定,总之我们要往好的方面想,更要以积极的心态去面对。老阁主,水月阁出了这么大的事,想必有人会按捺不住,我们此时可不能自乱阵脚啊……”品了一口热茶后,凌陌羽看着水靖芸,语重心长的道。
略略点头,水靖芸轻声道:“老殿主言之有理,看样子我们还需做些准备才行,否则就太被动了……”
下半夜,滂沱的大雨渐渐停止了,浓厚的乌云也慢慢散去,此时已是月落星沉之际,大部分人都还沉浸在梦乡里,而在凤阳城中的一处密林中,有两个全身裹着黑衣的人影相向而站,只见这二人隔着几丈的距离就这么站着,谁也不曾开口说话。
短暂的沉默后,那体形健硕的身影道:“你这么着急地找我,到底出了何事,难不成是水月阁有什么重大变故?”
不远处,那身形清瘦的黑影道:“的确出了一件大事,昨夜水靖芸突然让人把凌陌羽请到了水月阁,双方密谈了很长一段时间,而后李翰泽、夏思成以及赵少康便跟随水影雪出了凤阳城南门。”
“哦,昨夜下那么大的雨,他们还连夜出城,是有点古怪,那你知道他们去了何处?”沉吟了一下,那体形健硕的身影淡淡地道。
轻咦了一声,那清瘦的黑影道:“怎么,听阁下的语气,您好像对这件事不太感兴趣啊?”
那健硕黑影仔细看了清瘦黑影一眼,冷哼道:“我对水月阁的一切动向都非常感兴趣,但有道是人心隔肚皮,又说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啊,阁下这全身都裹得严严实实的,就连眼睛都隐藏在黑暗中,我怎知你是不是要和我接头的那个人,还是鱼目混珠的那个人?”
清瘦黑影冷笑道:“原来你是不放心我的身份啊,怕又被燕于飞那小子诳了,嘿嘿,你放心吧,燕于飞那小子并不在水月阁,他昨天戌时初刻急匆匆地赶回来,但仅呆了两刻钟的时间,就又带着水秋怡、水凌菲、水桐泪出去了。”
“这究竟是出了什么事,何以令水月阁和月神殿同时派出这么多高手?”听到这里,那健硕身影似乎来了兴趣,声音不免提高了一些。
向前走了几步,清瘦黑影来到健硕黑影身旁,低声道:“我听内线人说他们是前往齐兰山的,好像是林淞那小子掉下了万丈悬崖,目前生死未卜,这些人都是去帮忙找人的。”
健硕身影闻言,猛地转身看向清瘦黑影,惊讶道:“此事当真?”
清瘦身影哼了一声,道:“没有十足的把握,我怎敢把你请出来,此乃水月阁内部消息,肯定假不了,你自己想想看,眼下除了林淞那个臭小子,还有谁能令水靖芸如此兴师动众,甚至半夜请凌陌羽来帮忙?”
“齐兰山是悍刀团的地盘,林淞那小子怎么跑到那里去了……难不成是和他们对上了,难怪徐洛谷到现在还没回来……不好,那小子滑头得很,想必已知内幕,若是那小子还活着,那我们勾结血影门的事岂不……”低头思索了一会儿,健硕身影似乎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
健硕身影猛地抬起头来,道:“这件事我知道了,我回去后会立即禀告城主大人,你还有什么消息,若是没有的话,就赶快回水月阁去,这天快亮了,不要让人发现你的行踪。”
“等一下!”就在健硕身影转身离开之际,清瘦身影突然把左手搭在他的右肩膀上,立时叫住了他。
回头恶狠狠地看了清瘦身影一眼,健硕身影身体一甩抖掉他的手,沉声道:“雾风寒,你小子还有什么事?有的话就一次都说出来,别总是磨磨唧唧的,耽搁我的时间!”
雾风寒甩了甩手,道:“眼下水月阁三大高手都不在阁中,月神殿又派出不少人出城,难道你们不想做点什么吗?”
那健硕身影盯着雾风寒头套上的两个眼洞,眼神冰冷的道:“我知道你心里在打什么算盘,但你不要忘了水靖芸已是七重灵尊,再加上凌陌羽、水天心、水听雨这些高手,还有水月阁的那头护阁神兽,即便我们四门倾尽全力,恐怕也占不了多少便宜,强攻之下只会导致双方两败俱伤,这不是城主大人想要的结果,她也无法向圣盾宗交代。”
冷哼一声,雾风寒语气中带着一丝讥讽的道:“这么好的机会,你们都畏畏缩缩的,我还能对你们有什么期望呢?”
健硕身影闻言,怒喝道:“雾风寒,我们虽然是合作关系,但你说话最好要注意一下自己的身份!实话告诉你吧,即使没有你,我们也能对付水月阁,但若没有我们的相助,你这辈子也别想找水靖芸报仇!还有,下次你若是再敢触碰我的身体,休怪我翻脸不认人了!”
话毕,健硕身影冷哼一声,又轻轻地掸了掸右肩膀处,他身形微微一晃,整个人快速消失在黎明前的黑暗中。
树林里,雾风寒眼见那人已走远,便缓缓摘下左手手套,露出如玉般的纤纤手指,这时一滴雨露落在他指尖,噌的一声冒出一丝黑气。
凝望着中指上那快速消散的黑纹,雾风寒漆黑的瞳孔闪过一丝凝重,道:“这古天门派来接头的人到底是谁,为什么浑身会冒着阴森邪气,还好我有玄功护体,否则刚才那一下我的左手怕是……”
轻叹一声,雾风寒快速套上了手套,他看了看四周,身影快速闪动,瞬间便消失在密林深处。
传说中,天地间的第一束光明,却是诞生在最黑暗的深渊中,而天地间的最后一丝光亮,也将消失在无尽的黑暗里。
无边无际的黑暗中,阵阵阴风夹着无比冷冽的寒气,慢慢侵蚀着林淞的身体和意识,缓缓吸吮着他体内的热量与生机。
昏沉中,林淞只觉得全身好冷,那样的一种寒冷简直是寒入骨髓,浸入心坎,仿佛五脏六腑完全被冰冻,就是弥留之际的感觉,而随着他吃力的睁开双眼,茫然的看了四周一眼,却发现什么也看不见,什么也听不到,时间在这一刻就仿佛停止了一样。
察觉到意识与生机正快速流失,林淞本能地想要反抗,但他所做的一切却又显得是那么无力,一股淡淡的忧伤与困惑浮现在心底。
面对死亡,林淞没有丝毫畏惧,他深知这天地间的万生万物,大到日月星辰,小到蝼蚁蠃虫终究要归于尘土,归于虚无,归于湮灭,此乃天道,然而令他感到不解的是,万物毁灭既为亘古不变的天道,而世人又说凡事要顺其自然,那为何会有这么多生灵要逆天而行,历经千辛万苦去地修炼,难道仅仅是为了那所谓的长生不死?
黑暗的世界里,冰冷的水流载着林淞的身体,静静地流向远方,在无声无息中带着他前往那传说中的解脱之处。
不知过了多久,眼看着意识即将完全消散,一道声音突然在林淞脑中响起,仿佛一曲天籁仙乐,激励着这个颓废的勇士,又宛如一束破晓晨曦,冲破黑暗的天空,将他从昏沉和迷失中拉了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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