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风如絮,柳丝如雨,转眼又到了一年的仲春时节,午后的天空中,一片淡淡的乌云盘旋在苍穹之上,从云中不时传来阵阵惊雷声,不一会儿,飘飘洒洒的雨丝便洒落在凤阳城的土地上,像无数轻捷柔软的手指,弹奏出一首又一首优雅的小曲,轻轻地洗涤着这座千年古城。
北门外的古道上,一棵枝繁叶茂的柳树在水雾碎雨中随风飘扬,那透明的雨丝如千万根银丝,慢慢飘落在青翠的柳枝上,又缓缓地生出无数晶莹的玉珠,泛着清新的光泽,散发出春天的气息。
不远处的一座茶棚里,一曲悠扬悦耳的琴声随风而逝,像对尘世的呼唤,渐渐飘散在那些蒙蒙的烟雨中,循声望去,只见在茶棚的一角,一个身穿紫袍的青年正轻拂琴弦,此时他虽双目轻闭,但眉宇间却流露出一种儒雅与淡默的气质,俊美的脸庞上更挂着一丝悠然与闲适之色。
一曲终了,那紫袍青年缓缓睁开了双眼,看着茶棚外比肩继踵的人群,他只是淡淡一笑,随后便端起放在桌上的茶盏,轻轻地抿了一口香甜的热茶,接着深深呼出一口气,又闭上双眼,嘴角不时掠过一丝微笑,似乎在回味着什么。
半晌后,雨势似乎渐渐大了起来,一些在茶棚外围观的人才渐渐散去,但仍有不少人驻足以待,有的人干脆就坐在茶棚里,他们显然意犹未尽,翘首以盼着紫袍青年的下一曲天籁之音。
眼见这下雨天茶棚里竟还坐满了人,卖茶的老板是眉开眼笑,他一边张罗着茶客与安排茶水与茶点,一边还不忘给紫袍青年斟茶,毕竟是这个抚琴人为其吸引来了这么多客人。
“老何,看不出来啊,你小子这脑子还挺活的,居然想出这么个法子来吸引茶客,这下可要日进斗金了吧。”茶棚中间,一个粗眉浓须的大汉将碗中的茶水一饮而尽,随手抓了把桌上的茶点,边吃边道。
何老板赶忙跑了过来,又往大汉碗里倒满茶,陪笑道:“我的十三爷,你要这么说可折煞小人了,我起早贪黑的经营这个茶棚,只赚几个辛苦钱,能养活一家老小就不错了,何尝想过日进斗金啊。”
一个坐在茶棚边角处小桌子前的半老农夫闻言,无奈的摇了摇头,轻叹道:“唉,老何说的倒是实话,像我们这种人能吃口饱饭就心满意足了,别的什么也不想,也不敢想。”
“十三爷,你今儿个怎么有空也来老何的茶棚坐?”这时坐在不远处一张方桌前,一个身穿华服的中年人慢慢品了一口热茶,便拿起桌上的折扇,轻轻地扇了起来。
这个被称为十三爷的大汉回头一看,赶忙站起,朝那华服中年抱拳一礼道:“原来李员外也在这喝茶,真是罪过罪过啊,刚才我只顾听那小戏子弹琴,确实没有注意到您,还望李员外恕罪啊。”
华服中年李员外笑道:“怎么,十三爷最近不用看守城门吗?”
轻叹一声,十三爷走到华服中年的桌子前,道:“李员外您见多识广,是个明白人,这北城门外不过十里地,就四下无人了,何况这几日又都下着雨,谁闲着没事会来这荒郊野外的,何须看守城门啊?
李员外闻言手中折扇一合,笑道:“十三爷还真是享福之人啊,拿着城主府发的俸禄,还能天天这么逍遥自在,真是羡煞李某啊。”
“狗屁享福,天天守着这鸟不拉屎的北门,这进进出出的一点油水都捞不到,真真叫人别活了!”从隔壁桌上抓了一把茶点,十三爷毫不客气地大口嚼完后,又捏着喉咙向地上狠狠地啐了一口。
李员外递了一杯茶水给十三爷,轻声道:“一个月前,你说这话我还相信,毕竟这两年多来由水灵盈月代管凤阳城,这娘们够狠,严厉打击各种苛捐杂税。不过一个月前,圣盾宗不是派来了一个新的城主,这新城主又兴巧立名目之风,你看守城门怎么会捞不到油水?”
四下张望了一眼后,十三爷低声道:“李员外,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听说那个新城主是古长老的心腹弟子,她自然和水月阁对着干,为拉拢古天门和兰亭山庄,她任由这两门弟子横征暴敛,无法无天,像我们这种没靠山的人岂敢从他们老虎嘴里拔牙?”
众人正说着话,突然远处传来一阵吵闹声,只见七八道人影一下子从蒙蒙烟雨中钻了出来,来势汹汹地冲进了茶棚里。
看见那领头的一人,十三爷浑身一颤,就仿佛是看见了煞星一样,脸色随之猛地一沉,但瞬间便陪笑道:“原来是古天门的秦大人,小的是北门守卫统领王十三,不知几位大人来此有何贵干?”
嘣的一声,王十三还未及做出任何反应,他只觉胸口处传来一阵剧痛,张嘴喷出一道血雾,整个人瞬间被轰出了茶棚外,在空中飞出好几丈远后,才重重地砸进一个水沟里。
“妈的,区区一个看大门的狗,居然敢质问我们,真是不知死活的东西!”古天门阵容中的一个面相凶狠的弟子缓缓收回自己的拳头,又朝王十三飞出去的方向啐了一口浓痰。
“郝师弟,那废物好歹是城主大人的一条看门狗,稍微教训一下即可,你何必将他打得半死不活?”那个领头的古天门弟子慢慢走到茶棚的中央,扫了一眼整个茶棚里的人,目光只在那个紫袍青年身上停留了片刻,便若无其事地坐了下来。
郝姓弟子恭敬的道:“秦师兄,这向来都是我们问别人,那废物竟敢先于我们问话,这还得了,他显然不将我们古天门放在眼里,倘若今日不杀鸡儆猴,日后谁还把我们放在眼里?”
那秦师兄闻言,冷声道:“不打也打了,我们还是做正事要紧,过两日便是琼师妹的生日,我答应送她一枚淬体丹,还少十几万玄币购买药材,你们几个先将这茶铺的税收了,再收那些茶客的钱。”
目光一转,郝姓弟子恶狠狠地瞪着一众茶客,大吼道:“你们都听清楚了没有?不管是谁,每人上交五百玄币的喝茶税,交完钱的可以平安的离开,否则我不介意让你们和那王十三一样飞出去!”
此言一出,整个茶棚瞬间沸腾了起来,这五百玄币可不是一个小数目,按照凤阳城的生活标准,这等于一个壮汉一年的辛苦劳动所得。
“你、你们这些人也太霸道了吧,没听说过喝茶还要交税的,你们这样做还让不让我们老百姓活了!”说实在的,这半老农夫打心底里惧怕这些古天门的弟子,若换作在平时,他自然不敢说一句话,但五百玄币实在是太多了,他平日里解决温饱还是个问题,一时间去哪里凑这么多钱,不觉头脑一热起身斥问道。
冷笑了两声,那郝姓弟子走到半老农夫跟前,反手便是一巴掌狠狠地打在他脸上,怒道:“老猪狗,你今天倒挺硬朗的吗,是不是嫌命长了,居然敢出口顶撞我们古天门?哼,本来是要把你千刀万剐的,不过琼师姐生日在即,我也不想大开杀戒,你交双倍的税,拿出一千玄币来,我今日便放过你,否则我就把你扔到迷失森林里去喂妖兽!”
半老农夫被这巴掌打得跌跌撞撞地瘫坐在地上,过了好一会儿才慢慢回过神来,却只敢捂着脸畏畏缩缩地蹲在地上,尽管心中愤懑至极,但再也不敢多说一句话。
“喂,你们几个做事麻利点,收完这边的,我们还要去别的地方收税,今日务必要凑够那十几万玄币。”说话间,那秦姓弟子缓步走到紫袍青年的桌前,他一屁股便坐在了长凳上,并示意老何给自己沏茶。
这时,一个脸上有刀疤的古天门弟子走到紫袍青年身边,耀武扬威的道:“小子,你眼睛瞎了吗,这张桌子已被秦师兄包下了,识相的赶紧交了钱滚吧,否则弄伤了你的那张小白脸,那就不好看了!”
紫袍青年仿佛没听见那弟子的威胁,只是轻轻抿了一口茶,便缓缓地站起身来,随后拿出一大把玄币放在桌上,轻声道:“何老板,你的吉禄茶煮得不错,这么多年了还是那个味,这是茶钱。”
看着桌上那一把玄币,何老板顿时瞪大了眼睛,舌头打战的道:“这、这位客官,两盏茶根本不值几个钱,你给的这些钱都够买下十个茶棚了,老朽实在承担不起,你快快收起来吧。”
话落,何老板将那一把玄币推到紫袍青年面前,并给他使了一个眼色,显然是告诫他这个时候莫要轻易露财。
“老板,你是不是傻啊?这位兄弟如此豪爽,随手就赏了你好几千玄币,这可抵你卖几年的茶了。即便你不想要,也可以用来孝敬我,日后我自会照顾你这茶棚。”那秦姓弟子仔细看了一眼紫袍青年,见他面生,似乎不是什么大势力的弟子,便一把将桌上的玄币全揽了过去,眉飞色舞的道。
看了秦姓弟子一眼,紫袍青年只是淡然一笑,随后他便缓步走出了茶棚,只留下那张摆在桌上的七弦绿琴。
“臭小子,你喝茶的税钱还没交呢,就这么想溜了,你找死!”一个古天门的弟子快速追了上去,并对准紫袍青年的后背打了下去。
嘣的一声,那古天门弟子应声被震得倒飞进了茶棚,撞碎好几张桌子和凳子后,狠狠地砸在茶棚后面的一棵大树上,再也没有动弹一下。
看见这诡异的一幕,那秦姓弟子大惊失色,他立马跳了起来,一脸阴沉地望着紫袍青年的背影,凶狠的眼神中流露出一丝惧意。
“秦、秦师兄,顾师弟他、他已经气绝身亡了……”片刻后,那郝姓弟子跌跌撞撞地从外面跑进来,走到秦姓弟子身边,全身颤栗的道。
秦姓弟子闻言,眼角微微抽搐了两下,大喝道:“臭小子,在凤阳城中,还没有人敢击杀我古天门的弟子,你今日可闯下大祸了!来啊,快放信号,快叫增援,快点!”
听到秦姓弟子的叫喊声,一个古天门弟子才从惊慌失措中醒过神来,他赶忙从怀中取出一物,直接拉开扣环抛上了天空,只听见轰隆一声巨响,一道鲜艳的图案闪耀在凤阳城的上空。
对于古天门弟子叫增援一事,紫袍青年根本不以为意,他走到水沟边,随后从水沟里捞起王十三,又扛着王十三走了回来。
眼看着紫袍青年走了回来,古天门一众弟子如惊弓之鸟,踉踉跄跄地让开了道,时刻提防着紫袍青年会突然出手对付他们。
走进茶棚后,紫袍青年将王十三放在两张拼在一起的桌子上,仔细检查着一番对方的伤势后,便唤来何老板,请他端来一碗热茶,随后从怀中取出一枚丹药,灌进了王十三的口中。
秦姓弟子见状眼神微变,冷声道:“小子,看不出来你身上倒有不少宝物啊,我看这样吧,你把你身上的玄币和丹药全部送给我,我待会便给你留具全尸,怎么样啊?”
静静地看着那个秦姓弟子,紫袍青年脸上没有一丝表情,只淡淡的道:“你们几个是古天门的弟子?”
“小子,你不要告诉我,你不知道我们几个是古天门弟子,即便现在赔礼道歉也于事无补,我古天门的高手稍后便到,今天一定要将你碎尸万段!”眼见林淞问起了古天门,那郝姓弟子还以为他怕了,于是壮着胆子大声吼叫了起来。
漠然以对,紫袍青年走回原来的茶桌前,缓缓坐了下来,他再度轻拂起那七弦绿琴,琴声缥缈委婉,化为丝丝无形的能量,缓缓浸入王十三的体内,替伤者炼化着先前灌入的丹药。
“哎呦,痛煞我也,痛啊!”没过多久,王十三原本冰冷僵硬的身体突然动了一下,他猛地吐出一大口瘀血后,疼得叫出声来。
望了一眼远方,紫袍青年道:“何老板,你将王十三和这些茶客迅速带离此地,不要问原因,快走。”
微微点头,何老板虽说只是一个茶铺老板,但平日里也见多了世面,他知道必是古天门增援的人到了,他们留在这里只会给这紫袍青年增加负担,于是迅速搀扶起王十三,并领着一众茶客走出了茶棚,向不远处的那棵大柳树快步走去。
只片刻后,十几道人影从蒙蒙的烟雨中冲了出来,他们快如疾箭随风而至,转眼间便将茶棚围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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