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相逢何必曾相识

我没有想到还会有这么一天,我会坐在沈逸唯的车上。

车上开了暖空调,车座加热,很是温暖。

此刻,他就真真切切地坐在我的身边,他还记得他曾经随口许下的诺言!

酒后不胜酒力一时感性地我,真感动得,幸福得,委屈得想哭!

我感动什么?幸福什么?好似这几年的思念和纠结,一切都值得!

我想问他:“沈助,你怎么没有上大学?你怎么没有岀国?你怎么没有来找我?”

“你是学霸,不上大学太可惜了!而我?我高考落榜了,能来利天工作,简直是走了狗屎运呢!”

“还有,我能在利天遇到你,那真的是我做梦都没有想到的!你说一切怎么会这么巧?在利天见到我,你可高兴?”

我有好多话想问他,有好多话想对他说,却又欲言又止!

他的神情是如此忧郁,我怕提起任何可能引起他不开心的事情!

我不知道,他来此前,在应酬的酒桌上,他刚受了一肚子的委屈。

他陪坐在王天泽的另一桌,突然听见邻近有人在背后讥笑他:“哟,那位不是原沈市长家的公子么?没想到这小子居然长这么大了,如今跟在王董后面,像个哈巴狗似的。”

“那是,现在可不比当年。以前闵江是肖富成的天下,现在风水轮流转,王董已经是闵江的红人。他老爷子沈剑涛不过是个阶下囚,当年得罪的人多了去了,现在有人肯赏他儿子一口饭吃,那也算是仁至义尽。”

沈逸唯只当没有听见,他举起酒杯,直接过去敬那两位嚼舌者:“我敬两位大哥一杯!夏虫不可语于冰,笃于时也。井蛙不可语于海,拘于虚也。曲士不可语于道,束于教也。我姓沈,有空愿意与二位大哥请教房产方面的知识。”

“哪里哪里!失敬失敬!沈总是我们的老师!”

沈逸唯一饮而尽,悠然离座。

“沈总他刚才说的是什么?他对我们说这话是什么意思?”二位被敬者一阵愕然,半天没有缓过神来。

沈逸唯离座后,驱车径自来找我。

唉,久别重逢后的我们两个人!我们是好朋友?还是只是育才中学的普通校友?

他还深陷在刚才的情绪中而沉默着。“阶下囚”三个字就像一把利剑,时刻提醒他,他姓沈!他的身份并不是王董想掩藏就能掩藏得了的,总有一个地方,总有个别人,他会认出你,而且不带善意地中伤你!

他的母亲刘芸已经得知他去了利天公司上班的消息,她不再劝阻他,他长大了,她管不了。只是她要求他去看望自己的父亲,但他拒绝了!

他为什么要拒绝母亲的要求?是逃避?还是不敢承受现实?三年过去了,他认为自己已经长大。但作为一个男人,他觉得如今自己一事无成,还不能承担起家里的责任,他真的不愿意看到家里的两个男人看到彼此的失败!

他也许并不想沉默,但沉重的内心压力让他沉默不语。

我虽然愿意在此陪他一起沉默,只是不明白原因的我,他的沉默带给我隐隐的不安和心疼。

沈逸唯,为什么我看到你的每一眼,我都能感受到你内心的落寞与忧伤?你不该是一个很高贵,很阳光的男神么?

我还未想到其实我们竟然一个是辍学生,一个是落榜生!我们竟然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

可我又委屈什么?想哭什么?

多少个月下,我在举头望明月,问今夕是何夕。月下画他,梦里寻他,而他,现在就坐在我身边。

因为他,因为那辆板车拥有我们俩的共同记忆,我误时高考落榜,与大学失之交臂!

我以为他在遥远的异国他乡!而他却一直在闵江,与我咫尺天涯,他未曾与我联系,我们只不过是普通的校友而已!

还好我没有上大学,才有机会在此又与他在一起!

可为什么,我还会有深深的,隐隐的不安?

我真担心我会跟上次一样,坐过他的自行车后,他突然又从我眼前消失不见了。

我不知道他将要和我说什么,也许是说,公司最近会有什么重大变动?

房产行情?公司股票?股东股权?董事长的八卦私密?或者是关于我个人的岗位变动?

不可能!沈逸唯似乎不是一个随意议论是非的人。

刚才他的那些培训的“同学们”说了,他是一个不近人情的怪胎!他们和他相处简直就是受罪!

我不得不承认,离开育才中学后的沈逸唯,他变了。

那个被满场喝彩,领跑阳光的沈逸唯,他变得特立独行,沉默寡言,双眼饱含忧郁。

他或静静地坐着,或一溜烟地跑得无影无踪。他活在他自己的世界里,旁人无法走近。

我静静地看着沈逸唯就坐在我的身边,我们离得是那样的近。我努力克制自己,但我仍然听到了自己怦怦的心跳声。

我也不知道我们就这样坐了多久,我侧目看他,真的不忍心惊扰了他。

他双手抚着方向盘,将整个身体都靠在上面,整个脸深深地埋了下去。他满身疲惫之极,薄薄的羽绒上衣裹着他,似一瘫淤泥赖地。

他不是有话要跟我说吗?他为什么要选择这样酒后失仪的状态来见我!

为什么他又不再说话?又是好一阵的沉默!

他似乎也意识到了什么,伸手盲目地按下音乐键,并未抬头。一首老歌在车内幽幽地响起,它循环播放,似乎耳熟。

几遍之后我才想起,这是一首《我和春天有个约会》。

——夜阑人静处 /响起了/一厥幽幽的Saxophone/牵起了 /愁怀于心深处

——夜阑人静处/ 当听到/这一厥幽幽的Saxophone/想起你 /茫然于 /漆黑夜半

——在这晚星月 /迷朦/盼再看到你面容 /在这晚思念 /无穷/心中感觉似没法操纵

——想终有日/我面对你/交低我/内里情浓/春风那日会为你/跟我重逢/ 吹送

——夜阑人静处 /当天际/星与月渐渐流动/感触有如潮水般 /汹涌

—— 若是情未冻 /请跟我/哼这幽幽的Saxophone/于今晚/ 柔柔的 /想我入梦中

—— 夜阑人静处/ 当天际/星与月渐渐流动/感触有如潮水般/汹涌

——若是情未冻 /请跟我/哼这幽幽的Saxophone/它可以 /柔柔将 /真爱为你送

——若是情未冻 /始终相信/我俩与春天有个约会/I have a date with spring

听得我几乎记下了所有歌词,他还是没有说话,我便在心里跟着哼这幽幽的Saxophone。

好几次我都想试图说点什么,或者扶着他的肩膀问他哪儿不舒服?这样颓废沉默的他令我不知所措。

我眼睁睁地看着时间一点一滴地流逝。

车窗前李进和其他同事陆续经过,她们疑惑地侧头朝车内张望。

沈逸唯头埋得很低,她们大概是无法看见他的。在她们经过车前时,我不得不将头低下避开她们的视线。

我看着他短浅的头发,玻璃车窗外射进的寒光笼罩着他。我真不知道在这种音乐氛围下,开口第一句话该说什么好。

我只好努力地平静自己,闭目不再看他。

我对自己说:“顾彩云呀,你别犯贱啊!这些年你就是一个十足的大傻瓜!你千万不要再犯傻,要忘记眼前的这个男生,也许他从来就没有喜欢过你啊!”

而且,你这样一个平凡的女生,男神沈逸唯又凭什么会喜欢你!

他如果再不说话,我打算默默地下车回宿舍去,从此死心!就让他像游戏中植物大战僵尸里的倭瓜似的,瘫在那融化在那里吧!

我要过我开心快乐的生活,远离他,再也不要理他!

请相信,如果你真的曾暗恋过一个人,这千转百结的甜蜜和痛苦就是如此轻易地随时切换和折磨人!

唉,自从我认识沈逸唯后,我的粗线条的神经里,凭空便增加了敏感和脆弱这两条不着痕迹的神经末梢。

我真的讨厌这个敏感和脆弱的自己!

我刚起想下车的念头,他却说话了,他好像知道我的全部心思似的!

他开始说话,声音却不知是从哪里发出来的。

“谢谢你陪我,我好些了!”

他好像魂儿回体,身体回归了正常,活过来了。

只要他一出声,我就觉得世界又变明亮了,一切美好瞬间又回来了。

“你怎么也喝酒了?”我关心地问他。

“这些天,你到哪里去了?我到处找你!”他并不回答我,只是问我。

“你找我?”我小心翼翼地问。

我在心里暗暗想着,他怎么会关注我的行踪?

他到底关注我了,还知道我不在公司了,我已经甚是感激。

只是他如果是真的要找我,难道他没有向办公室去打听吗?就算不去打听,公司培训记录与培训信息里总会有上报的文字。

他再忙,但他随便翻阅《利天房产周刊》,上面总会有我们六人的培训信息,哪怕只是一行简讯。

对了,他也去培训了!我猛然想起。他这是在追问我们“逃课”私下去哪了!

“我们,我们三人去沙窝村曾有米老家了,我们还去了沙窝山,我们玩得很开心,那里真好玩。”

我语气轻松,试图说些开心的话题。

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会对他如实相告,巧巧已经嘱咐过我们除六人外要保密的!

我以为他会追问我们如何玩得开心,可是他没有问。

“哦!”他只是哦了一声,又不再说话。

我们又是沉默尴尬良久,他终于又再次抬起了头。

“你走了,我好想你。”他笃定地看向我,突然来了这么一句。

“你?好想我?”

我茫然地看向他,他的脸,还是那张轮廓分明的极帅的脸,他的眼神变得柔和迷人。

他的眼神让人容易沉陷,我赶紧避开,不再看他。

“你走了,我好想你。”这句话不正是我在心里涌起过千万遍,应该是我说给他听的话吗?

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句话是沈逸唯亲口对我说的。

但我却又似乎对此早有预感。

“是的,我好想你,我心里好难受。”他重复着这句话,又将头埋下去。

他为什么这么难受?难道他想我,不是开心而是一件这么痛苦的事情?

这一切都是真的吗?为什么他想我,我并没有觉得开心和快乐!

他难受,我便也难受!我现在该怎么办!

我在心里矛盾着,似乎一下子停住了思想。

不知何时,他已将车慢慢地启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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