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地面上被我人为刨开的一切秘密表层都恢复如初。
那装满了我和沈逸唯的信物,那存储着我们记忆的锦盒,在曼陀罗花下,在我的眼皮底下已悄然无迹。
我以为我是在悄悄地做完这一切,我遗失的大脑的记忆已苏醒,但这些外在的记忆,我想让它暂时安眠。
是的,让它安眠,而不是毁灭。
我不想让自己看见它时,被它反复地提醒,我有一段曾经短暂遗忘的过去。
我以为,一切只有天知,地知!
花知,我知!
不!
还有我的“唯唯”猫咪也知道。
我回到家后,它就一直尾随着我,生怕我再离家出走。
“可惜了我的……,可惜了我的……,可惜了我的……它们该不会腐烂生锈成为一摊烂泥吧!等过些时日……”
我心中默念着。
“等我真的放下他了,我再把你们取出来留做纪念!”
只一瞬间的工夫,我便对自己把它们残忍埋入花下地里的行为不耻。
还有些后悔,不舍,不安。
我刚才还确信我之所以不忍心毁了它们,是怕有朝一日我会后悔。
没想到这后悔来得这么快!
好吧!走吧!
你只是暂时把它们放在你看不见的地方!
在外人看来,我并不是一个对任何事情放不下的人,何况现在是如此的纠结。
或许,唯有对沈逸唯的感情,偏偏就是这样提不起,又放不下。
我不明白,有时候我以为自己活不下去了,但我却能在绝望的肖叶青面前装作坚强无比。
有时候我以为自己已经放下了,甚至找好了一个新的希望和方向,可当我准备出发时,我仍然不愿意面对那些过去。
我必须要将它们放在一个安全妥当的地方!
如此,我才心安!
我不知道芊芊她们为何可以牵着新欢的手在别人面前泰然自若,换男朋友如换件衣服。
而我,却真的很难跨出第一步。除非,先将前面所有的感情都埋葬或石沉大海,否则,我绝对无能为力开始重新开始新的感情。
唉,我的感情如此艰难是为什么?我这“葬盒”行为又是为了什么!
曾看过《红楼梦》里黛玉葬花的各种版本或者片断,“侬今葬花人笑痴,他年葬侬知是谁?闺中女儿惜春暮,愁绪满怀无释处。”
也曾觉得林黛玉怜花惜花,多愁善感的艺术形象让人堪怜。
但我自己看到落花更多的还是“落红不是无情物,化作春泥更护花”的正能量想法。
我天生并不是落叶悲秋的女生!
不论如何,现在,我已下定决心,勇敢地,全心全意地去迎接新的感情生活!
我甚至主动清扫了院内的卫生,打开了院门,希望俞逸凡来我家时是一个整洁的环境,不要误以为我不在家!
我没有想到的是,我刚才的“葬盒”和打扫行为,竟然被诗茵一一看在眼里。
是我在全神贯注地提锨挖坑和干活时,“唯唯”大猫疑惑地窜上窜下,猫儿异样的兴奋举止引起了诗茵的疑惑。
她默默地看着我专注地做着这一切,又独自回屋上楼了。
待我再回到楼上时,诗茵主动找我说话。
“你和沈逸唯的事儿,我对俞逸凡说了。”
诗茵突然轻描淡写地告诉我,她到底是泄露了我的秘密。
“你们什么时候?怎么说的?”
本来做事内心有些心虚的我,自然很是意外。
从陈强的的士车下车前,我发给俞逸凡的信息,他还一直没有回我。
我跟他说要谈“感情”这么重要的事情,俞逸凡一定是在认真考虑的吧!
就算今天我没有机会与他沟通,我接下来也有的是时间。
“昨晚我们在一起喝咖啡,就随便聊起来了。彼此也没有说太多,我只是提了提,说引起你事故的原因是因为你的初恋。”
昨晚?我和沈逸唯?初恋?我和沈逸唯的事情竟成了他们俩昨晚喝咖啡时的部分话题!
“姐姐,你怎么能这样!你答应过我,咱们互相保密,或者我自己去告诉他的!”
我似乎有些生气,这种打翻彼此信任的事,怎么会发生在诗茵身上!
我一下子消失了刚才充满希望的兴致:“你怎么可以不经我同意就随便提我的私事嘛!”
气愤之后,我颓然地一瞬间就像一只泄了气的皮球。
“他怎么说?他听了是什么反应?他有没有不高兴?”我转又急切地问她。
“他也没有说什么,他早就说过你是一个有故事的人。不过我看得出来,他还是很在乎你的!我从来没有见过他如此失望的样子!彩云,他的样子真叫我意外,不过你是我妹妹,我不会计较,也不会多想!”
诗茵很洒脱的样子,连看也没有看我一眼。
她只顾继续在键盘上辟辟啪啪地敲打着她的世界。
“他失望吗?姐姐,对不起,我……”
我无望地站起来,我要冲出去找俞逸凡。
我要亲口告诉他这一切,请求他的理解。
我已然完全忽略了诗茵她是什么感受!我是多么地希望他们都能理解我。
我现在什么都没有,我希望俞逸凡他别离开我!
有那么一瞬间,我想,诗茵她已经是美国公民,她在美国有一份名校教授的事业。她一定不会留下来,不会留在闵江这个并不出色的城市,她一定不会真的选择俞逸凡。
他们俩已经结束了!这是诗茵曾经亲自告诉我的,而且她们已经结束了好些年,并不是刚刚才分手!
俞逸凡不能再白白地等待顾诗茵,俞逸凡一定是喜欢我的!
“诗茵,你们都在啊!院门没关,我就自己进来了!”
啊,是俞逸凡!是我的俞大哥!他收到了我的信息。
他真的来了!
他是见到我的信息,想要向我坦白吗?他一直在想着,他如何做我的男朋友?如何向诗茵解释的吧!
我和诗茵的眼睛都望向门口,他什么时候自己上楼来了?这一段时间以来,他似乎真的成了我们家的一员,来去自如了。
他正春风满面地站在门口,手捧一大束鲜艳的红玫瑰。
以前的康乃馨变成了红玫瑰,我们的关系即将发生新的变化,他是如此主动,在光天化日之下登堂入室,光明正大。
他捧着花来表白的行为,一点也不像沈逸唯那样,他人来找我总是在黑夜里,在醉酒后,没有人的地方,让人完全没有安全感。至今想来也让我觉得不真实。
玫瑰花还是送给我的吗?一定还是兰贵坊的花!他送过我很多束了。
但这一次,在我病情恢复之后,这花,即将赋予新的意义。
我只差蹦跳着跑过去,欢呼着朝俞逸凡扑过去接住花儿!
可是我的脚却像生了根似的无法再移动。
我定住了!
我听见俞逸凡磁性的声音抢在了我已张开嘴的前面。
“诗茵!亲爱的,你在呀?送给你的呢!”
听,俞逸凡他竟然会说“亲爱的”!
他的语气与以住哪一次都不相同,他的声音,没有了往日职业性的礼貌,而是充满了在雨后新月朦胧照耀下,飘出八月桂花甜腻腻的香味。
他径直走到诗茵背后,用手圈住了诗茵的纤腰,将整个玫瑰捧在她的胸前。
“哦,谢谢你!”诗茵回头。
他们亲昵的举动,一点都没有避讳我的感受!
我想我是傻了,居然目不转睛地看着诗茵转过身来。
他们四目交流,两张郎才女貌万般绝配的脸快挨着了。
她的脸又迅速回到前方,掩映在红色的花簇里,花美人更艳,我甚至听到了她急促的呼吸声。
“是送给我的吗?今天花外包装有些不一样!换了一家花店,虽然没有以前兰贵坊的花包装精致,不过更加鲜艳,味道也变得更好闻了。”
诗茵迅速地扫了我一眼。
她不相信似的,再一次地问他:“真的是送给我的吗?告诉我,这回怎么没有彩云的?你这是什么意思,我怎么好像在做梦一样!”
“你当然不是在做梦,玫瑰花只能送给女朋友!”
俞逸凡把“女朋友”三个字说得格外响亮。
“我亲自去玫瑰花店买的,店里当然只有玫瑰花,没有任何别的品种。再说彩云身体也康复得差不多了,不能让你再误会我。我本来想在车后备厢里给你摆一个玫瑰花园,怕这种老土的表白吓着了你。”
“嘻嘻,车后备厢的玫瑰花园?咱们都多大了?亏你还想得出来这种小男生的方式,不过,我很喜欢!”
诗茵这当然是在夸奖他。
“你还记不记得,在美国,我第一次鼓足勇气送你的第一支玫瑰花,当你接过收下时,我也感觉好像是在做梦呢。”
“这一晃都好几年了,为了我们的红纽扣梦想,我一直在等你回来。我以为我等不到了,现在,你终于愿意回来了。”
“我好幸福!谢谢你!俞逸凡!”诗茵这回没有叫他的英文名字。
他们俩当着我的面,幸福地凝望,紧紧地拥抱!
我真怕我在此时此地,听到他们再说出更亲昵的话语,做出更出格的动作。
这两个人,毕竟是在国外上学,有过共同西方生活经历,具有相当开放的程度。
果然当着我的面,诗茵她已不自觉地将头埋在了俞逸凡的怀里。
我看见诗茵流下了激动的泪水,他们忘了我的存在了。
我立刻清醒过来,清醒地意识到他们曾经相爱。或者是,他们一直彼此牵挂着。
他们原来一直相爱着,那我又算什么呢?
难道我真的只是他们诊治的医护对象?或者是他们感情冷战时期,他前女友的妹妹?
我的出现,只不过是调节一下他们之间的感情气氛而已!
真可笑!
之前我哪来的重新追求俞逸凡的勇气?我又有什么资格呢?
我以为只要我下定决心放下沈逸唯,放下那段难忘的刻骨铭心的感情,我便可以一切重新开始。
或者说,我只有重新开始现在,我才能彻底放下过去。
俞逸凡也曾送给我玫瑰花,我们有过多次非常愉悦的单独相处,他给了我希望,或者说是暗示。
我好不容易跨出了重新开始的第一步!
我刚给俞逸凡发去信息,想要跟他谈“感情”。
我刚才的想法是多么羞耻!
我还担心他知道我和沈逸唯的事情会不开心?还想着如何跟他解释呢!
我极力调整自己的心态,我对自己说:“正常点!不要表现出来,这个时候千万不能表现出异常,你这个倒霉蛋!”
我该怎么办?溜走吗?
如果我逃下楼去,我相信我跑到院外,再看看我刚葬下的紫色锦盒,一定会觉得自己是个天大的笑话!
我不可以走开!
我很勉强地装作很开心的样子,在屋里免费收听他们俩的调情说笑声。
我呢?笑渐不闻声渐悄,多情却被无情恼!只能站着看他们俩现场版的偶像剧!
而俞逸凡好像并不理解我的心情,他竟还开玩笑地对我说:“彩云,还不恭喜你姐姐脱单了?”
“什么话嘛?你一直在我心里,我从来就没有单过。”
没等我回答,诗茵已甜甜地接过他的话。
唉,回家的日子真是令人沮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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