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6年的初秋,小曼腋下夹着刚在商店买的棉被,站在工美校门,看见马路对面的父亲正看着她。
她喊了一声:“我进去啦。”那高大的身影挥了挥手,示意她赶快进去。
小曼转身的一刹那,感觉那身影好像擦了一下眼睛,她用剩下的手也随意的擦了一下眼睛,什么也没有,父亲是落泪了?不会吧,可能是自己看错了……
这座国内最高美术设计学府坐落在长安街以东,国贸旁边,校园不大,功能齐全。
小曼是带职来进修的,看见满园的天子骄子着实羡慕。
她觉得能再回校园是太美的事,尤其是已经工作再回来,就像是把丢了的东西终于又找到了,倍感珍惜。
小曼按校方回函上的地址找到一个在校园角落里的月亮门,进去以后发现是个小旅社,门口挂了几个字“地上地下”。
老板是个女人,很温和的问她:“住地上还是地下?”
小曼一时没缓过来,“地上……地下……”是什么意思啊!心里怕怕的。
女老板一看她就是个刚进京的小土妞,带着她参观了一圈。
地下是半地下室,有约40cm的窗户能看到外面,人是住在地面下的,冬暖夏凉,房费便宜一些,地上是几件平房,房费要贵一些,冬冷夏热。
小曼想了想,自己是怕阴气的,喜欢阳光,决定住地上。
办手续时,一个小伙子跑了进来,手一伸,递给老板一大摞零散的票子,“交钱。”
小曼看着他问:“你也是来进修的?”
小伙子没回答,看了她一眼,交完钱转身走了。
小曼有点生气:“真没礼貌。”
老板说:“考学的,考6年了。”
小曼惊讶:“6年?工美这么难考吗?”
老板有些无奈:“年年卡在文化课上,画的比老师都好。工美要求的文化分太高了。”
小曼看看老板还没收进抽屉里的零散票子说:“这是他打工赚的吧”
老板说:“是啊!学一阵子,出去打工一阵子,要不怎么办?艺术生花费不低。”
“真实执着啊!”小曼一边想一边夹着被找到房间,里面有4张床,屋子中间是合起来的四张桌子,房间很小,“不过没关系,有阳光就好。”她眯眼看了一眼窗外想。
再小的房间小曼也有本事把它布置的温暖舒适,等她忙活完钻进蚊帐里的时候,已是黄昏。
她迷迷糊糊地在睡着前想了一下那个考了6年的小伙子,觉得不值,6年的时光浪费在考学上,是有多想不开啊……
小曼睁开眼的时候发现床站了个人影,逆着光,一个女生的剪影,长发,小曼的小胆立即缩紧。
来人幽幽的吐出几个字:“水房的热水龙头坏了,你别开,热水崩出来烫人。”
“哦,谢谢。”小曼摸了摸心脏,镇静了一下。
虽说是一句好心的话,但从她那幽灵般的身影发出,还是挺慎人的。
那剪影飘到对面床开始整理。
“来学什么?”小曼问
“环艺。”剪影答。
“我也是。”小曼来京前,报社主任说你最好报装潢,专业对口点,学费也好报消,但小曼觉得环艺对她这个自小就喜欢布置空间的人来说更有兴趣点,于是改了专业。
主任无奈:“行吧,我去给你办手续,不过,别超过一年,报社现在一个萝卜一个坑,你走了,你的活儿都是我替你干,位置我也替你看不了太久,想干广告美编的人多了去了。”
“知道,知道,叔放心。”小曼应着。主任是爸的老朋友,小曼知道职位有他看着,丢不了。
剪影不主动说话,小曼也不愿意多说,不过,她觉得她是个善良的姑娘。
等宿舍小屋里的四人都来齐了,开始有点吵。小曼起床去洗漱,看见剪影也出来,小曼这才看清她,有点吃惊,真是大美人,这么高啊!
剪影叫小溪,安徽人,像江苏女子,说不出的一种妩媚,不太爱说话,经常一天也没有一句话。
其他两人都是川妹子,这两人太能聊,经常讲不知道哪里听来的工美灵异事件,小曼本就胆子小,从小就是一个想象力很丰富的人,在她们的叙述之后总能展开想象,越害怕越想听,越听越害怕,吓得她有段时间晚上厕所都不敢去。
有天半夜,小曼不知晚上吃了什么东西,肚子拧紧的疼,想去厕所,又不敢,实在憋不住,蹭到小溪床边:“溪,你想上厕所吗?”
小溪说:“想,一起去吧。”
厕所在平房的最里面,与水房连着,里面的灯很昏暗,气愤很诡异,小溪上完也不走,其实她可以去外面的水房等,但她并不出去,还和小曼说话。小曼想,小溪一天到晚好像就在厕所和自己说了话。
小曼不是个勤快人,这可能是妈妈惯出来的毛病,从小到大不用她洗任何东西。
在学校期间必须自力更生,她一般把攒下的衣服泡一个大桶里,放上洗衣粉,一天以后统统用水过干净,这方法也还不错,毕竟女生的衣服不会特别脏。
后来她发现好几个懒货也是每天拎个大桶去水房,只有小溪,衣服都是一件件洗。
有天半夜,小曼闻着味不对,什么东西在发臭,往床下一看,一个盆里泡着衣服,味道是那盆发出的。小曼忘了有天桶不够大,还泡盆里几件,随手推床底下,忘得一干二净。
这味在漆黑的夜里,越发感觉无孔不入,小曼想了想,轻手轻脚地下床,拿起盆出去,想放水房里,明早洗出来。到了地方,想想既然来了,不如上个厕所,省得后半夜又不敢来。
小曼推开门进去,看见对面站着一个陌生女人,脸上一点表情没有地看着她,“地上地下”那时小曼都混熟了,没见过这张脸啊!
好像有阵风吹进来,天花上吊着的灯泡晃了两晃,昏暗的光线一会儿暗一会儿亮,那女人的脸惨白,像是会发光。
小曼推开门就往回跑,进了屋,一头钻进小溪的蚊帐里瑟瑟发抖。
小溪对于帐子里突然进了个大活人相当镇静,什么也没问,伸手搂着她,直到小曼平复下来。
只有90厘米宽的床上躺了两个大活人,挤得挺难受,可小曼不敢出去,总觉得有人站在宿舍外......后来迷迷糊糊睡着了。
早上,对于昨晚上这两人怎么会跑到一张床上,同宿舍的两个川妹子都用奇怪的眼神寻找着答案。
小曼身体里有根很喜欢听八卦的神经,进修生绝大部分都是在社会上历练一段时间重新回到学校的,每个人都有些故事,那些故事在小曼脑子里过一圈就是N个画面,有颜色,有光线,有笔触的那种画面。
这可能与父亲喜欢采风,回来后总能给她讲很多故事有关,那些故事就是她展开幻想的开端,她总能在这种幻想里自得其乐。
没多久,哪个人来之前是干什么的,有没有恋爱过,现在又喜欢谁,小曼对这些“地上地下”的人已经了如指掌。
但是,小曼发现她唯独不知道小溪的前尘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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