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萧干杀退刘延庆至涿州涿水,回军修整一月,向南进至永清县,要攻霸州,郭药师引军前来抵挡,宋辽两军摆开人马,旗幡招展、鼓角齐鸣。
此番萧干引领大鹰军前来,又使牒涅、敌獒、撒剌晡、迭里墨四员偏将统领。对面郭药师依旧管率着常胜军,麾下仍是赵鹤寿、张令徽、刘舜仁、甄五臣四偏将。
萧干先出阵前,用镋指着郭药师詈骂:“郭药师禽兽,背国背君之贼,无情无义之徒,还不伏地请罪,要等何时?”
郭药师大喝道:“你欺君犯上,与李处温、萧普贤女狼狈为奸,擅自改立皇叔为帝,我正要讨伐你。”便问左右:“哪位将军可斩萧干?”张令徽四将听了,都惧怕萧干骁勇,坐在马上,面面相觑,低头不语。
萧干看见大笑道:“叛贼心虚,怎敢与我为敌?”回顾左右道:“谁愿去杀郭药师?”牒涅、敌獒二将,各使铜钺杀出阵前,径直奔向郭药师。
牒涅口吃发鬈,敌獒残忍多力,郭药师在辽国时却认得他两人,飞马擎刀就来交战。战不到半刻,郭药师回马便走,牒涅、敌獒催马追赶,郭药师在鞍旁挂住大刀,拽出雕弓,扭回身射出连珠箭,正中敌獒面门,落马而死。牒涅箭簇中髃,郭药师回马杀来,一刀砍牒涅于马下。
宋军见郭药师连斩两员敌将,士气大振,高呼不已。郭药师举刀一指,大军杀过对面,萧干亦率军厮杀,前迎郭药师,镋刀并举,略斗三五十合,宋军多辽兵少,契丹兵马大败,萧干向北逃回燕京。郭药师败萧干于永清县,遣人上禀朝廷,道君皇帝甚喜,封郭药师为武泰军节度使。
正值此时,完颜阿骨打南伐辽国,辽国归化、奉圣二州,相继投降,腊月来攻燕京,自儒州至居庸关,命次子斡离不率兵七千为先锋,命迪古乃出得胜口,银术哥出居庸关,娄室为左翼,婆卢火为右翼。粘罕已抚定西路州县部族,谒见阿骨打于行在,遂从取燕京。
萧妃得知,遣耶律大石守居庸关。
斡离不至居庸关,听闻耶律大石防守,亲自至关下劝降。耶律大石大怒,自关上张弓搭箭,一箭射中斡离不臂膀,斡离不翻筋斗坠于马下,大石引军出关拿人,幸得宗室子胡石改相救,大石追杀一场,回了关上。
阿骨打自儒州路上赶来,见斡离不受伤,问了缘由,亲自率领诸将前来攻关。
冰天雪地,北风透骨。耶律大石站在城头,见金军黄罗伞盖下,有一老者,五十余岁,模样与众不同,却是:头上戴一顶双龙戏珠宝光盔,身上贯一副虎皮赤艳黄金甲,足下踏一双翘头无忧鹿皮靴,腰间系一条珍珠宝石鲸皮带。一双眼睛如灯亮,两道眉毛似霜白。直鼻方口,须髯若雪。骑一匹千里宝马,引一群虎狼之师。天南地北皆知名,北金皇帝姓完颜。
耶律大石看罢,知是完颜阿骨打,在城上大骂道:“反国逆贼,白首农夫,怎敢叛我契丹?”
斡离不与阿骨打说道:“此人就是耶律大石。”
阿骨打向城上斥道:“辽国天命已尽,理应由我大金管领,你今日射伤我儿,无理狂妄,现时下关归顺,为时不晚。”
耶律大石开弓搭箭去射阿骨打,那枝箭去如流星,将及阿骨打面门,却被一杆金镋拨落在地,持镋那少年郎君不是别人,正是阿骨打四子兀术,那兀术骑马在阿骨打身侧,眼疾手快,见冷箭到时,把镋去阿骨打面前一遮,正挡住羽箭,当的一声落在地上。
老将银术可举狼牙棒指着大石骂道:“你这匹夫,只会暗箭伤人,可敢与我银术可下关斗上几合?”
耶律大石自逞武艺,不及多想,手持蒺藜锤,便下关迎战,与银术可大战数十合,正斗到分际,婆卢火指挥大军掩杀过去,意欲夺关。大石弃了银术可便退,入关闭门不及,忽然城头上乷石自崩,戍卒多被压死,不战而溃。金军已经杀入,大石愤恨,弃关而逃。阿骨打入关,遣将急追耶律大石。
耶律大石不敢停留,回到燕京,告知萧妃居庸关失守,萧妃大惊,召百官在宫中议道:“完颜阿骨打将至燕京城下,我等何去何从?”
萧干当先说道:“不如东去卢龙,迁国于箭笴山,可避完颜逆贼。”
耶律大石阻道:“不可,我契丹势力皆在西北,况且皇帝在丰州一带,若去依靠也是情理之中。”
萧干道:“丰州在西京道,距此千里,一路上皆有金军,不知吉凶,怎可辄往?”
有宣宗驸马都尉萧勃迭,见他两人争论不休,说道:“今日固合归天祚帝,然而有何面目相见?”
耶律大石怒其不从自己,拔配刀杀之,传令道:“有异议者斩。”
萧干愤怒,指耶律大石叫道:“你我一战,可定去留。”
两人各自出宫,于是辽、奚两军各列阵相拒。萧干拍马摇镋,单叫大石厮杀。大石舞动蒺藜锤,骤马来战萧干,在宫门前杀的不相上下。
萧妃急出宫,喝止道:“你两个都是国家栋梁,安得兄弟阋墙?都住了手,吾愿归天祚帝。”
大石、萧干斗了五十余合,听萧妃此言,停马住手。
萧干道:“既然如此,你等皆去,萧干在此守燕京。”萧妃遂与耶律大石弃了燕京,偷走古北口,去归附天祚帝耶律延禧。
阿骨打自居庸关修整三日,来取燕京,至北城下正是辰时,摆开兵马,列阵招降萧妃。
城中只有萧干、左企弓、虞仲文、曹勇义、刘彦宗、高六等人,那班文臣要投拜金人。
萧干大喝道:“你等文臣都是软骨头,待俺下城杀退敌军,再与尔等理论。”言未了,已经出城去了。众人不敢阻拦。
两阵对圆,萧干出马横镋,大骂阿骨打。对面兀术见萧干兵器与自己一般,放马来战,两杆凤翅鎏金镋,在阵前耀眼夺目,相碰时金花四射,震撼三军。萧干与兀术战了半个时辰,不分输赢。
阿骨打道:“萧干这厮好武艺,虽不输我儿子,孤却看的乏累,今日来取燕京,非是比拼勇力,三军一发上去夺了城池。”
诸将听了,如狼似虎,杀向前去。萧干惊慌失措,对着兀术虚掩一镋,回至城下,见不启门,知有变故,刺斜里引军向东败走。
原来都监高六等人有投敌之心,因此逼走萧干,送款于阿骨打,阿骨打径至城下。高六等开门待之。阿骨打入城受降,左企弓等犹不知。阿骨打驻跸燕京城南。
辽知枢密院左企弓、虞仲文,枢密使曹勇义,副使张彦忠,参知政事康公弼,佥书刘彦宗奉表降。辽百官诣军门叩头请罪,阿骨打下诏一切释之。
阿骨打使复旧职,皆受金牌。刘彦宗迁左仆射,左企弓守太傅、中书令,虞仲文枢密使、侍中、秦国公,曹勇义以旧官守司空,康公弼同中书门下平章事、枢密副使权知院事、签中书省、封陈国公。明日阿骨打御德胜殿,群臣称贺,命左企弓等抚定燕京诸州县。
宋帝赵佶知燕京已入金人之手,命使赵良嗣来见阿骨打,以海上之盟求燕京及西京地,与遣使贺正旦生辰、置榷场交易。阿骨打下诏平州官与宋使同分割所与燕京、涿、易、檀、顺、景、蓟六州之地,大赦天下,平州自入契丹别为一军,不割与宋。左企弓听说要割让燕京,献诗略言:“君王莫听捐燕议,一寸山河一寸金。”阿骨打不听,决意将燕地交付南朝。南朝以金人将归还燕地,谋帅臣守之。尚书左丞王安中请行,王黼赞于帝。道君皇帝使王安中为庆远军节度使兼河北、河东、燕山府路宣抚使,燕山知府。詹度、郭药师同知府事。王安中去后,道君皇帝以尚书右丞李邦彦为尚书左丞,翰林学士赵野为尚书右丞。
阿骨打听闻萧妃遁走古北口,令习古乃追萧妃,至古北口,萧妃已过三日,不及而还。阿骨打再令婆卢火、胡实赉率轻骑追之,萧妃已远去,获其从官统军察刺、宣徽查刺,并其家族,及银牌二、印十有一。
耶律大石与萧妃出了古北口,萧妃自去丰州,投奔天祚帝,天祚帝大怒诛之,废耶律淳为庶人。大石并未去寻天祚帝,以其众袭奉圣州,扎营于龙门县东二十五里,都统斡鲁闻之,遣纥古烈照里、完颜娄室、马和尚等率兵讨之。
完颜娄室又名娄宿,字斡里衍,二十一岁时,代父完颜白荅为七水诸部长。曾随完颜阿骨打破辽,而今四十五岁,善于用兵,好用戟刀。娄室有三子:活女、谋衍、石古乃。完颜活女年十七从阿骨打起兵,首克辽国宁江州有功。完颜谋衍,勇力过人,善用长矛突战。石古乃又称完颜仲,体貌魁伟,精通女真、契丹、汉字。
娄室率军急进,大石得知,压阵以待。
两军阵圆,大石如今三十六岁,正值壮猛,出马大骂:“匹夫无状,侵我土地,残害生灵,苍天若有眼,叫尔等死无全尸。”
娄室有心收服大石,遂笑道:“辽国大势已去,将军早来归顺,不失封侯。”
大石叫道:“老贼!可敢与我斗三百合,你若赢了,我便归降。”
完颜活女抡刀便要出战,娄室止道:“我观此人武艺,非我不能擒之。”乃挺铁戟,与大石交战。两人阵前连斗七八十合,娄室拖戟佯败,大石不知有计,放马驰逐,将至娄室马后,举锤便打,说时迟那时快,娄室猛回身,一戟揕去,搠中大石小腿,挑下马去,撇了兵器。
娄室呵呵笑道:“输了愿降,将军不可自食其言。”大石无奈,只得率部曲归降。
阿骨打只怕娄室不能取胜,又命斡离不来接应,斡离不到时,大石已降,遂上文书请求阿骨打攻打丰州擒天祚帝。阿骨打许之,以斡鲁为西南路都统,次子宗望副之,六子宗隽、娄室、银术可等随军征讨。斡鲁使勃刺淑、撒曷懑两将以兵二百,袭辽权六院司喝离质于白水泺,获之。喝离质言辽主在阴山、青冢之间,斡离不、娄室、银术可、照里、背荅以三千军分路袭之。
青冢乃是王昭君之墓,北地草皆白,惟独昭君墓上草青,故名青冢。金军将至青冢,道路泥泞,众不能进。斡离不与当海四骑以绳系辽都统耶律大石,使为乡导,直至辽主营。
当时天祚帝驻跸于云内州南,其嫔御诸女见敌兵奄至惊骇欲奔,皆被金兵擒获。辽太叔胡卢瓦妃,国王捏里次妃,辽汉夫人,并其子秦王、许王,女骨欲、余里衍、斡里衍、大奥野、次奥野、赵王妃斡里衍,招讨迪六,详稳六斤,节度使孛迭、赤狗儿皆降。
金兵送辽国族属辎重东行,天祚帝率五千兵邀战于白水泺,斡离不以千兵击败之,天祚帝逃去,金军获其子赵王习泥烈及传国玺。追辽主二十余里,尽得其从马,而大将照里、特末、胡巴鲁、背荅别获牧马一万四千匹、车八千乘。
天祚帝乃使牌印郎君谋卢瓦送兔钮金印伪降,自己则向西逃遁云内州去了。斡离不接到兔钮金印,视其印文,刻着“元帅燕国王之印”七字,复以书招天祚帝来降,谕以石晋北迁事。又遣使谕夏国,示以和好,阻其救辽之心,其书略写道:“奉诏有之:夏王,辽之自出,不渝终始,危难相救。今兹已举辽国,若能如事辽之日以效职贡,当听其来,毋致疑贰。若辽主至彼,可令执送。”夏主李乾顺则回书示好,愿依附金国。
金兵围辎重于青冢时,惟梁王耶律雅里及梁宋大长公主耶律特里,乘军乱亡去。却是硬寨太保特母哥挟梁王雅里逃出,间道向北行至阴山。耶律雅里乃是天祚帝第二子,字撒鸾。七岁时欲立为皇太子,别置禁卫,封梁王。如今三十岁,生性宽厚,不喜杀人。闻天祚帝失利趋云内,雅里驰赴。时扈从者千余人,多于天祚帝。天祚虑特母哥生变,欲诛之,仗剑召雅里问道:“特母哥教汝何为?”
雅里回道:“特母哥并无他言。”乃释之。天祚渡河,队帅耶律敌列等劫雅里北走。至沙岭,见蛇横道而过,识者以为不祥。后三日,群僚共立雅里为主。雅里遂即位为帝,改元神历,命士庶上便宜。雅里称帝不到半年,狩猎查剌山,一日而射黄羊四十,狼二十一,累病而死。这是后话。
天祚帝东躲西藏,夏国王李乾顺遣使请临其国,天祚帝派人册封李乾顺为夏国皇帝,欲往夏国避难,并征夏国兵来助自己。斡离不听闻大惊,乃传檄夏国,谕以祸福道:“果欲附我,当如前谕,执送辽主,若犹疑贰,恐有后悔。”李乾顺不敢与金国为敌,乃拒纳天祚帝。
天祚帝渡河,行到金肃军北,得闻李乾顺出尔反尔,不容入夏国境内,大怒道:“当年李乾顺屡次三番来求亲,朕将公主耶律南仙下嫁他,寡人便是夏国岳丈,今日有难,他如何能袖手旁观?”只得屯兵在此。
却说萧干自燕京败走,至卢龙岭,遂留不行,会诸奚吏民于越里部,就在箭竿山自立为神圣皇帝,国号大奚,改元天复元年,设奚、汉、渤海三枢密院,籍渤海、奚、汉丁壮为军。改东、西节度使为二王,分司建官。
阿骨打下诏萧干:“闻汝胁诱吏民,僣窃位号。辽主越在草莽,大福不再。汝之先世臣服于辽,今来臣属,与昔何异。汝与余睹有隙,故难其来。余睹设有睚眦,朕岂从之。傥能速降,尽释汝罪,仍俾主六部族,总山前奚众,还其官属财产。若尚执迷,遣兵致讨,必不汝赦。”萧干不听。
萧干称帝后,辽平州节度使时立爱、辽兴军节度副使张觉降金,金主诏曲赦平州,以时立爱言招抚诸部,宜、锦、乾、显、成、川、豪、懿等州皆降。辽来州节度使田颢、隰州刺史杜师回、迁州刺史高永福、润州刺史张成皆降。
阿骨打下诏与谙班勃极烈:“郡县今皆抚定,有逃散未降者,已释其罪,更宜招谕之。前后起迁户民,去乡未久,岂无怀土之心?可令所在有司,深加存恤,毋辄有骚动。衣食不足者,官赈贷之。顷因兵事未息,诸路关津绝其往来。今天下一家,若仍禁之,非所以便民也。自今显、咸、东京等路往来,听从其便。其间被虏及鬻身者,并许自赎为良。”仍令驰驿布告。
粘罕随从阿骨打入燕,问平州事于康公弼道:“平州主将张觉拥兵自重,不似真心归附大金,须及早除之。”
康公弼答道:“张觉狂妄寡谋,虽有乡兵,彼何能为?示之不疑,图之未晚。”
粘罕又招时立爱赴军前,加封张觉临海军节度使、平州知州。既而又欲以精兵三千先下平州,擒张觉。
康公弼道:“若加兵,乃逼其反叛,某愿去平州试探张觉之心。”粘罕许之。
张觉见了康公弼,说道:“辽之八路,七路已降。今独平州存,怎么敢有异志?所以未解甲,只是为防萧干来犯。”又以珠宝金玉贿赂康公弼。
康公弼回复粘罕道:“张觉一勇之夫,为大金守卫平州,只防萧干而已,不足为虑。”
完颜阿骨打遂改平州为金国南京,加封张觉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命张觉为南京留守。
阿骨打定燕后,宋帝赵佶一心要得燕云等州,遣使卢益、赵良嗣、马宏以国书至金国报聘。阿骨打派遣杨璞送达誓书,并归还燕京、涿、易、檀、顺、景、蓟数州,自己率领众将士,弃了燕京,从儒州西追天祚帝。童贯、蔡攸统兵入燕,接管燕山府,入城之后方才吃惊,却是城内职官、富民、金帛、子女已被金人劫掠一空,余者只有残垣断壁。童贯随即上表抚定燕城,留王安中守燕山府,朝廷因而设置河北、河东、燕云路,童贯见燕京已废,便就班师。因收复燕山功,王黼率百官称贺,道君皇帝解玉带赐王黼,任王黼为太傅,封楚国公,许服紫花袍,堪比亲王,总管三省事务。郑居中为太保。童贯解节钺,罢兵权,加封徐、豫两国公。蔡攸为少师。
原来金人归还燕京等州,乃是王黼搜刮民财得钱六千二百万缗,向金国所买之空城,谎称奏凯,实为欺君。郑居中为太保不到两月而死,蔡攸领枢密院事,命宦官梁师成为少保。童贯、蔡攸归自燕山,颇失帝意。王黼、梁师成遂荐谭稹为宣抚。遂起复谭稹为河东、燕山府路兼河北路宣抚使,令驻军河东,交割金人所许山后之地。诏童贯依前太师、神霄宫使,致仕。
阿骨打追天祚帝,行次野狐岭,至落藜泺,斡鲁以赵王习泥烈、耶律大石、附马乳奴、传国玺献于行在,奏捷于阿骨打:“赖陛下威灵,屡败敌兵,辽主无归,势必来降。已严戒邻境,毋纳宋人,合馈军粮,令银术可往代州受之。”
阿骨打大喜道:“此群臣之功也。”遂置玺于怀中,东面恭谢天地,乃大录诸帅功。下诏:“遍谕有功将士,俟朕至彼,当次第推赏。辽主戚属勿去其舆帐,善抚存之。辽主伶俜去国,怀悲负耻,恐陨其命。孽虽自作,而尝居大位,深所不忍。如招之肯来,以其宗族付之。已遣杨璞征粮于宋,银术可不须往矣。辽赵王习泥烈、林牙大石、北王喝里质、节度使讹里刺、孛堇赤狗儿、招讨迪六、祥稳六斤、同知海里及诸官民,并释其罪,且抚慰之。林牙大石虽非降附,其为乡导有劳,可明谕之。”不数日,耶律大石自金营逃出,归附天祚帝。
天祚帝见耶律大石,诘责道:“我在,汝何敢立耶律淳为帝?”
大石回道:“陛下以全国之势,不能拒敌,弃国远遁,使黎民涂炭。即立十淳,皆太祖子孙,岂不胜乞命于他人么?”天祚帝无话可说,赐以酒食,宽恕其罪。
天祚帝从金肃军渡河东还,居突吕不部,又去了都统耶律马哥军中。斡离不趁夜率军杀进辽营,辽国君臣正在熟睡,忽被人喊马嘶惊醒,急忙穿衣披甲,各持兵器出帐对敌,营中两军互相砍杀。
火光中兀术杀来,都统马哥手持两柄金瓜,直前缠斗。耶律大石护着天祚帝,方出营门,便被斡离不截住,大石拍马抡锤来战,斡离不骤马舞棍相迎。天祚帝惊慌,骑马落荒而走。大石不敢恋战,斗斡离不十余合,虚打一锤,拨马而去。
那边兀术与耶律马哥纵马酣战三十合,马哥举双金瓜直砸下来,兀术把凤翅镋向上去支,金瓜正打到凤翅上,一声响亮,火星飞溅,兀术就势把镋翅咬住金瓜,猛然一扽,耶律马哥两柄金瓜脱手,连人都扯下马来,被金兵活捉。辽军无主,尽数归降。天黑不辨东西,斡离不、兀术只得放天祚帝去了,收军安营。次日,耶律大石等人寻到天祚帝,一路向北而逃,入夹山才敢休息。
回说阿骨打车驾自落藜泺往鸳鸯泺进发途中,知南京留守张觉有异志,遣使刘彦宗及斜钵谕之,下诏与张觉:“平山一郡今为南京,节度使今为留守,恩亦厚矣!或言汝等阴有异图,何为当此农时辄相扇动,非去危就安之计也。其谕朕意。”
张觉见阿骨打圣旨,用火焚烧,以兵驱走刘彦宗、斜钵。
张觉又名张珏、张仓,辽国平州义丰人也,年二十岁,英勇善战。原为辽兴军节度副使,镇民杀其节度使萧谛里,张觉拊定乱者,州人推举其领州事。耶律淳死,张觉知辽国必亡,集兵五万人,马千匹,练兵为备。
阿骨打每收城邑,往往迁徙其民以充实京师,民心多不安,得燕京后,驱燕京百姓东徙,以燕空城及涿、易、檀、顺、景、蓟州与宋以塞盟。左企弓、康公弼、曹勇义、虞仲文皆东迁。燕民流离道路,不胜其苦,入平州境内,言于留守张觉道:“宰相左企弓不谋守燕,使吾民流离,无所安集。公今临巨镇,握强兵,尽忠于辽,必能使我复归乡土,人心亦惟公是望。”
张觉遂召诸将领议,诸将皆说:“闻天祚兵势复振,出没漠南。公若仗义勤王,奉迎天祚,以图中兴,先责左企弓等叛降之罪而诛之,尽归燕民,使复其业,而以平州归宋,则宋无不接纳,平州遂为藩镇矣。即后日金人加兵,内用平山之军,外得宋为之援,又何惧焉!”
张觉道:“此大事也,不可草草。翰林学士李石智而多谋,可召来共同商议。”
李石至,其言与众人意合,说道:“若以平州归宋,宋必助我,有望恢复两京。”
张觉听其言,知左企弓等人赴广宁县路过平州城,遣张谦率五百骑,传留守令,召左企弓、曹勇义、虞仲文、康公弼至滦河西岸栗林下,又使议事官赵秘校往数十罪:“天祚播迁夹山,不即奉迎,罪一也;劝皇叔秦晋王僭号,罪二也;诋讦君父,降封湘阴,罪三也;天祚遣知阖王有庆来议事而杀之,罪四也;檄书始至,有迎秦拒湘之议,罪五也;不谋守燕而降,罪六也;不顾大义,臣事于金,罪七也;根括燕财,取悦于金,罪八也;使燕人迁徙失业,罪九也;教金人发兵先下平州,罪十也。尔有十罪,所不容诛。”左企弓等人无言以对,皆被缢杀。
张觉集合平州父老说道:“女真,仇也,岂可听从?”
父老皆道:“不从。”
张觉又指天祚帝画像说道:“此乃我辽国之主,岂可相背?当相约以死,必不得已则归中国。”燕人尚义,尽皆景从。于是纵金国所虏燕民放归燕京,甚得人心。
翰林学士李石更名安弼,总领三司,使高党往燕山,对燕山知府王安中说道:“平州带甲万余,张觉有文武之才,可用为屏翰,如若不然,将为肘腋之患。”安中以为然,报与朝廷,道君皇帝令王安中、詹度厚加安抚,与免平州三年赋税,张觉闻之,自谓得计,由是叛金归宋。
阿骨打命异母弟完颜阇母自锦州往讨张觉之乱。又下诏谕南京官吏:“朕初驻跸燕京,嘉尔吏民率先降附,故升府治以为南京,减徭役,薄赋税,恩亦至矣,何苦辄为叛逆。今欲进兵攻取,时方农月,不忍以一恶人而害及众庶。且辽国举为我有,孤城自守,终欲何为。今止坐首恶,余并释之。”
阿骨打车驾至鸳鸯泺病重,回返上京,命粘罕为都统,昊勃极烈完颜昱、迭勃极烈斡鲁副之,驻兵云中,以备边。
圣驾至斡独山驿,遣人召谙班勃极烈吴乞买前来。行次浑河北,谙班勃极烈吴乞买率宗室百官上谒,不到半月,阿骨打驾崩于部堵泺西行宫,年五十六。梓宫至上京,葬宫城西南,建宁神殿。
天会三年三月,上尊谥曰武元皇帝,庙号太祖,立原庙于西京。天会十三年二月辛酉,改葬和陵,立《开天启祚睿德神功之碑》于燕京城南尝所驻跸之地。皇统四年,改和陵曰睿陵。五年十月,增谥应乾兴运昭德定功睿神庄孝仁明大圣武元皇帝。贞元三年十一月,改葬于大房山,仍号睿陵。这是后话。
阿骨打弟吴乞买,本名完颜晟,阿骨打死后,国论勃极烈完颜杲、郓王完颜昂、宗峻、宗干率宗亲百宫请正帝位,吴乞买不许,百官固请,亦不许。宗干率诸弟以赭袍被体,置玉玺于吴乞买怀中。吴乞买方即皇帝位,告祀天地,大赦中外,改天辅七年为天会元年,是为金太宗。
话分两头。道君皇帝诏郭药师入朝,礼遇甚厚,赐以甲第、姬妾,贵戚、大臣,更互设宴。又召对于后苑延春殿,郭药师拜庭下,痛哭道:“臣在契丹时,闻赵皇如在天上,不曾想今日得望龙颜!”
道君皇帝对其赞扬道:“卿有忠有勇,燕山之地新取,当付卿以守,休生二志。”
郭药师回道:“守土是臣分内之事,愿效死力。”道君皇帝又令取天祚以绝燕人之望,郭药师变色说道:“天祚,故主也,国破出走,所以臣才归降于陛下。使臣毕命,它所不敢辞;若使反故主,非所以事陛下,愿以付它人。”因佯泣如雨。道君天子以为郭药师大忠,解所御珠袍及二金盆以赐。郭药师出,对其下说道:“此非我一人功劳,汝辈力也。”即翦盆为数段,人人分给之。道君皇帝又加封郭药师检校少傅,归镇燕山。
当时奚地青黄不接,百姓缺粮饥甚,萧干率兵出卢龙岭,去宋地夺粮,攻破景州,杀知州刘兹、通判杨伯荣,又败常胜军张令徽、刘舜臣于石门镇,再攻陷蓟州,知州高公辅弃城遁,萧干得蓟州,寇掠燕山府,其锋锐甚,有涉河犯京师之意。事传京师,人情汹汹,颇有谋弃燕山者,童贯自京师移文王安中、詹度、郭药师等切责之。王安中急令郭药师征讨萧干。
郭药师领令后,选精兵数万,自燕山府往蓟州路上进发。路上团练使赵鹤寿等人谏道:“萧干当世猛将,有一拳毙牛之力,与其兄鳖里剌齐名。我军前次击败萧干实属侥幸,如今之萧干,已自立为帝,不如向朝廷乞求大军方可得胜,将军不可忘记燕城巷战之败。”
郭药师冷笑道:“萧干有勇无谋,临敌我自有法克之,汝等休要多虑。”又令赵鹤寿等将四处搜找虎狼之皮及绳索,众将甚为不解,问道:“方今酷暑,又不御寒,兽皮何用?”
药师说道:“你等莫问,只管寻来,此乃军令,只限一日,违者军棍伺候。切记,不可少于三百副。”诸将不明其意,暗地里议论发笑,也只得听其军令。临期,众将前来缴令,药师查之无缺,大赏众将,来迎奚军厮杀。
萧干得知郭药师前来,乃令麾下一员猛将,名耶律阿古哲,统兵五千为左军;再使外甥乙室八斤,统兵五千为右军。自以精兵一万为中军,骑马提镋,来迎宋军交战,至三河县,正遇郭药师。
两军对圆,郭药师令诸将道:“前军骑兵,可将兽皮紧缚战马,待我令下,大军掩杀过去,必胜无疑。”众将恍然大悟,方知其用意,便依令而行。
郭药师催马出至阵前,手里横口长杆眉尖刀,大骂萧干道:“匹夫!不思报效辽国,反自立门户,扰我宋庭。死期将至,还不下马授首,更待何时!”
萧干还口大骂道:“你这两面三刀的小人,不也背主求荣,怎敢说我!前番在燕城恨未杀你,今日又敢来触犯我,你这等禽兽不如的烂人,见我何不退避?”只将手中金镋一晃,打马就来厮杀,郭药师纵马举刀来战。
二人战有两刻,郭药师拖刀败走本阵,萧干全力来赶,不防郭药师挂住大刀,回身一箭射来,萧干用镋来拨,却未挡住,正中左臂,险些落马。
郭药师见萧干中箭,高举大刀,领大军杀来,萧干亦令军马迎战,两军一触,辽军便溃,只因宋军使虎狼兽皮将马身裹了,辽军战马见了受惊,四处乱窜,不听使唤,被宋军杀的横尸数里。
萧干败走,郭药师领军一路追击至卢龙岭,张令徽、刘舜仁领常胜军来合,将萧干之众杀伤过半,随军将士家中老小、车乘、军粮都被郭药师所获,直把所失城池县属尽都收复。
萧干剩五千余人,一路逃回箭笴山中,这箭笴山高大雄伟,关防颇为坚固,药师收复景州,便命三军驻足,安营下寨。
赵鹤寿问药师道:“将军,我军穷追至此,当一股攻破箭笴山,擒捉萧干,缘何按兵暂歇?”
郭药师笑道:“如今萧干虽军心离散,然尚有些许军马跟随,兵法有云:‘逼则反兵’。若松缓一时,其内部必生变乱,那时可坐收渔利,免动刀兵。”
赵鹤寿笑道:“将军足智多谋,末将心服,此正是郭奉孝遗计定辽东也。”
且说萧干自回箭笴山后,见宋军并未追来,每日在奚王府饮酒过斗,醉后打骂士卒,如有过错,便就斩杀,人人惶恐。将士亦忿怨因萧干而失老小,都有反心。
一日,萧干与众将饮酒,其外甥乙室八斤与其斟酒,失手将酒碗打翻,正溅了萧干一身,萧干大怒,命左右将乙室八斤扒去衣袍,鞭笞一百,得众将解劝,免了五十。萧干又言道:“若不看在你是我姊妹所生,定斩不饶。”乙室八斤怀怨在心。
夜间,耶律阿古哲至乙室八斤房中看伤,乙室八斤想要起身,却浑身疼痛。阿古哲急忙扶住道:“将军休动,白日里我见将军无故受了这伤,便来看看。”
乙室八斤恨道:“回离保若非我舅,早已手刃之!”
阿古哲止道:“莫要高声,隔墙有耳。你不闻汉人有句话:‘君要臣死,不死非忠;父要子亡,不亡非孝’。”
乙室八斤道:“他这伪帝乃是自封的,我契丹哪个认他!如今军心涣散,人人恨不得啖其肉、寝其皮,更有宋、金南北相应,夹缝中岂能长久?”
阿古哲诱道:“即是这般,你我不如另投明主如何?”
乙室八斤道:“你我叛走,倘被发觉,以回离保之勇,我二人只有死路一条,不如将其杀之,将首级与宋国,换回将士家小。”
阿古哲道:“将军莫非使话诈我?你与回离保有舅甥之亲,怎会忍心杀之?”
乙室八斤一听这话,忍着伤痛,从榻上一跃而起,就靴中拽出一把牛角短刀,叫道:“他若对我有舅甥之情,怎会如此,不信你看。”乃用刀刺臂出血,以示真言。
阿古哲急忙止住道:“我信就是,将军息怒。回离保纵容巴辄、韩家奴等将引兵击附近契丹各部,劫掠人畜,已犯众怒,你我此时杀他,必得人心。”
乙室八斤问道:“何时动手?”
阿古哲道:“宜早不宜迟,就在今夜。”二人合谋一番,直等到三更天后,披挂盔甲,带了亲随数十人,径往奚王府而来。
萧干家奴白底哥与二人私通,开了王府大门,乙室八斤、耶律阿古哲带领众人一拥而入,直到大堂寻到萧干,萧干正喝的酩酊大醉。
萧干忽见乙室八斤等人携利刃闯入,心知不好,猛的起身,要去兵器架上绰镋,却被阿古哲手起一箭,贯穿脖项。萧干倒地,血流满身,犹自挣扎,乙室八斤与众人上前乱刃杀之,阿古哲又一刀砍下萧干首级,白底哥携出王府号令众军,众军早有反心,尽皆听命。
萧干之妻阿古在内堂听闻,拔刀自刎而死。
乙室八斤、耶律阿古哲杀萧干后,安抚兵将已毕,将萧干与其妻阿古葬了,便合议将萧干首级用木匣盛了,令使者并一封汉文书信送与郭药师,换回将士家中老小。郭药师见了萧干首级,又展开书信看了,信上略写道:
奚族残部乙室八斤、耶律阿古哲顿首再拜郭药师节度使麾下:日昨萧干自立为帝,好勇斗狠,不听我等苦劝,袭夺宋国新附州郡,惹来天兵来伐,尚然不悟,厮欲蚍蜉撼树,惨败而失军心,今我等将其杀之,首级送与将军,以示我等罢兵言和之意,愿将军看在诚心,宽宏大量,归还我奚族将士家小,当感激不尽。谨此奉书,天日照察。
郭药师见后大喜,将信与众将传看,与张令徽等人笑道:“兵不血刃,除一劲敌。可即刻将萧干首级传往京师,我等降将也立一不世之功,看谁敢轻慢我等!”
刘舜仁贺道:“将军得此大功,朝中君臣再不敢小觑我常胜军了!可是,俘获奚族老小如何?”
赵鹤寿道:“留之无用,不如杀之。”
甄五臣道:“不可,理应立即放回,安定其心。”
张令徽道:“绝不可节外生枝,当全数放回才是。”郭药师觉得有理,就下令将奚族老小全部放归,以安其心。又将萧干首级星夜送往汴京,报之朝廷。
奚王回离保既死,其亲党金臣阿古者犹聚众于撒葛山,与金人为敌,金国都统完颜杲令萧王家奴、撒里古独、裴满突捻往讨。
萧王家奴,原本也是奚人,居库党河。为人魁伟多力,未冠仕辽,为太子率府率。都统完颜杲定奚地,萧王家奴率其乡人来降,命为千户领之。
萧王家奴三将领命,率军直逼撒葛山下,两军列阵。金臣阿古者披着铁甲,手舞大杆刀,当先出马搦战,骂道:“金贼匹夫,哪个受死?”
撒里古独使口铜刀,飞马直出交锋,怒斥道:“萧干已死,你等喽啰又怎敢猖狂?”与金臣阿古者战不十合,力怯不敌。裴满突捻使一杆铁钺,走马来助,二将斗阿古者二十合,不分输赢。
萧王家奴挺双枪,抢出阵来,叫道:“你二人退下,看我擒他。”撒里古独、裴满突捻二将兜马回阵,看他两人厮杀。
金臣阿古者见是萧王家奴,厉声骂道:“叛国逆贼,无耻小人。”大战萧王家奴三十余合,萧王家奴让过阿古者大刀,将阿古者活挟过马,阿古者余众皆降。
且说道君皇帝正在御书房内,细观张择端所绘《清明上河图》,有内侍来报,说节度使郭药师使人携萧干首级入朝,道君皇帝听后,龙颜大悦,加封王安中、谭稹检校少傅,郭药师为太尉。把萧干首级藏于太社。
时已深秋,天寒地冻。王黼相随天子在御花园闲步,天子偶然叹道:“岁月何其弄人?眼见岁末,花草凋零,从东南所来的颜色,都干黄了!”
王黼说道:“陛下,不妨事,微臣府中堂柱下产一株芝草,名“万花之祖”。三人合抱不来,正与其他草木相反,在秋冬之季,生的越发的旺了,不知可入得龙目么?”
天子吃惊道:“有这宝物,往年怎未听你提起?”
王黼回道:“微臣悉心养了数年,去岁此芝还小于手掌,故而不敢禀奏。今年却蓬勃无比,一夕之间生长如此,岂不是映照天下太平之意么?”
天子说道:“明日正是十七,无朝。朕当入卿府中赏玩。”王黼应诺。
次日早膳过后,天子乘坐龙舆,便服出宫,自有护驾跟随,直造城西甲第王黼府邸。王黼与家中老幼、仆从百余人出门跪拜迎接。
天子说道:“今日闲游,不必拘礼。”乃命都起身,众人起身,侍立两旁。
天子在楚国公府前打量了一番,见王黼私宅甚是宏伟,已是不喜,又见王府旁有一巨宅,有过之无不及。
天子问道:“那邻家是何人府邸?”
王黼回道:“是少保梁师成家。”
天子龙颜不悦,手捻胡须质问:“你二人如何为邻?”
王黼吃了一惊,回道:“梁府原本就在此处,微臣此宅乃陛下所赐,陛下可还记得?”
天子说道:“想不起了,朕来观芝草,前面引路。”王黼急忙引天子入了府内,天子一路走一路看,见梁府与王府隔墙有一便门,始知两家常有往来,必有交结,心中越发不快。
梁师成为何与王黼有往来?原来梁师成虽为宦官,却权倾朝野,不但王黼以父事之,就连蔡京父子亦深相巴结,京师内外,皆称为“隐相”。王黼议论伐燕之初,师成先反对,后赞决,又举荐谭稹为宣抚使,燕山平,以功升少保。
道君天子在王黼家中看过芝草,由便门过梁师成家,梁师成阿谀逢迎,官家便在其府中吃了几杯酒,复来王黼家中吃酒,因而酩酊大醉,口不能言语。当夜,漏上五刻,乃开龙德宫复道小门以过,内侍十余人执兵接拥。是夜,诸班禁从皆集教场,以备不虞,几至生变。明日,官家醒酒,头痛昏沉,犹不御殿。过了半日,官家升朝,人心少安。
官家坐龙椅上,见百官交头接耳,拿起“镇山河”,向御案上击了一下,言道:“昨日在王黼家中多吃了几杯,卿等不必议论。前日朕命礼部商议调整武庙祭祀名将,如何了?”
礼部主官捧笏回道:“武成王庙从祀,除本传已有封爵者,其未经封爵之人,齐相管仲拟封涿水侯,大司马田穰苴横山侯,吴大将军孙武沪渎侯,越相范蠡遂武侯,燕将乐毅平虏侯,蜀丞相诸葛亮顺兴侯,魏西河守吴起广宗伯,齐将孙膑武清伯,田单昌平伯,赵将廉颇临城伯,秦将王翦镇山伯,汉前将军李广怀柔伯,吴将军周瑜平虏伯。”
官家道:“准奏。”
礼部主官又言:“除张良在太公身边配享外,管仲、孙武、乐毅、诸葛亮、李勣、田穰苴、范蠡、韩信、李靖、郭子仪十人,分列殿上两边。其余白起、吴起等,东、西偏殿内陪祭,共七十二名将。”遂把列单呈上,内侍接过交与官家看。
官家看过,言道:“仍准奏。”
于是释奠日,以张良配享殿上,管仲、孙武、乐毅、诸葛亮、李勣并西向,田穰苴、范蠡、韩信、李靖、郭子仪并东向。东庑,白起、孙膑、廉颇、李牧、曹参、周勃、李广、霍去病、邓禹、冯异、吴汉、马援、皇甫嵩、邓艾、张飞、吕蒙、陆抗、杜预、陶侃、慕容恪、宇文宪、韦孝宽、杨素、贺若弼、李孝恭、苏定方、王孝杰、王晙、李光弼,并西向;西庑,吴起、田单、赵奢、王翦、彭越、周亚夫、卫青、赵充国、寇恂、贾复、耿弇、段颎、张辽、关羽、周瑜、陆逊、羊祜、王濬、谢玄、王猛、王镇恶、斛律光、王僧辩、于谨、吴明彻、韩擒虎、史万岁、尉迟敬德、裴行俭、张仁亶、郭元振、李晟,并东向。凡七十二将。
当日散朝,赵官家思起王黼与梁师成两家暗通,越想越气。宁远军节度使朱勔得知,乘机上书数梁师成、王黼之过,始有罢黜二人之心。朱勔本苏州人,以花石纲媚上,因收复燕山之功,拜宁远军节度使、醴泉观使。一门尽为显官,天下为之扼腕。
再说阿骨打死后,兀术郁闷,率领数十骑到长白山打猎消遣,行到密林深处,忽地从林中窜出猛虎十余只,扑到兀术鞍旁来,兀术与从骑马惊,皆被掀翻在地,那些马四处跑开。从人都来护兀术,皆被猛虎咬伤咬死。兀术正在危急时,只见一条大汉,自丛林中大步跳出,拽步握拳,揪住猛虎便打,口中叫道:“孽畜还敢伤人?”猛虎虽然有丈余长短,却经不起那汉的铁拳,只两三拳就屠毙一虎,连着打死六只大虫,那条大汉仰天尽喝一声,大虫纷纷退散而去,钻入树荫处不见了。
兀术吃惊不小,急忙上前相见,细瞧那大汉时:扫帚眉,大环眼,紫棠色面皮,赤红胡须,膀宽五尺,腰大十围,身高一丈有余,好似擎天的铁柱一般,身上穿着虎皮套袄,虽然是猎户打扮,身边却并无刀叉利刃。
那汉看见兀术过来,向前拱手道:“我追赶猛虎到此,未曾想惊扰贵人,还望恕罪!”
兀术至面前,只得仰头看他,言道:“你如何知道我是贵人?”
那汉回道:“观看你等衣着打扮,自然不是普通农户,必然是有身份的人。”
兀术哈哈笑道:“我正是大金国四太子完颜宗弼。壮士高姓大名?既然有这等本事,为何屈身做猎户,不去从军报国呢?”
那汉子回道:“俺名叫蒲察世杰,又唤阿撒,今年二十四岁,实为粗人一个,若无人举荐便去投军,最多不过是末等步卒罢了,且不如山中快活自在,家中还有老母需要赡养。”
兀术问道:“壮士家住何处?”
蒲察世杰答道:“我本是曷速馆斡笃河人氏,后来与母亲徙居辽阳府。曾有风鉴之人,说俺是力士星投胎为人,今岁当遇贵人,果不其然。”
兀术道:“壮士随我到军中,做护卫如何?日后干得功劳,必有升赏。”
世杰蹙眉说道:“母、妻在家无人照顾,恕小人不敢相从四太子。”
兀术笑道:“无妨,我自差人送去黄金百两,你无须忧虑。”
蒲察世杰欢喜下拜,声如洪钟道:“吾自今日起,愿听四太子差遣,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兀术急忙扶起,笑道:“我得此壮士,何愁大业不成?”乃与蒲察世杰同回辽阳府,使人携带黄金百两随蒲察世杰归家,自己到辽阳府军中等候。
明日,蒲察世杰安顿家中已毕,到军中来见兀术。兀术把他收入帐下听用,并问道:“汝以何为兵器?”
世杰略一寻思,回道:“十八般兵器都能使得,只是不能手轻。”
兀术言道:“我军中有一杆狼牙棒,长可丈六,重一百四五十斤,至今无人提得动,只在甲杖库中存放,汝可一试否?”乃命两个军壮抬来。蒲察世杰握住狼牙棒,轻轻舞动,使了一回,刚刚趁手。
兀术又问:“汝骑什么马?”
世杰禀道:“末将身高体重,骑不得马,只能骑老駞。”兀术和众人听了,大笑不止。
又过一月,兀术在军中看武士角力赌羊为乐,蒲察世杰屡拔头筹。忽然有小卒来报,只说沈州送来粮车在北城外,陷入泥淖之中,七头牛不能拽出。
兀术与蒲察世杰同往,世杰走到粮车旁,要亲自挽之,把七牛尽皆放开。一头四岁公牛用角来触撞世杰,世杰侧身闪开,左手扳其角,右手攥拳去打牛肋,使了五分力,那牛哞哞嚎叫,骨折暴毙而死。
世杰便双手去拽粮车,尽平生之力,一挽出之。兀术等人看的目瞪口呆,抚掌称赞道:“世杰神威。”自此辽金闻名,人都把他比做新朝王莽时的巨人,都称他做“巨无霸”。其人如何?有诗为证:
粗眉大目络腮胡,一拳毙命世间无。
北国力士巨无霸,云中扼龙山蹑虎。
自从吴乞买即位后,张觉以兵五万屯润州近郊,欲胁润、迁、来、隰四州之民。阇母率诸将仆虺、完颜蒙刮、黄掴敌古本、赤盏晖、乌延胡里改等,领三千骑兵自锦州往讨之,前来问罪张觉。
张觉得报阇母已到润州,乃唤部将王孝古吩咐道:“阇母此来不善,兵锋正锐,我命你去交战,只许败,不许胜。”
王孝古问道:“阇母前来,为何避让?何不迎头痛击,杀败此贼,让金人不敢小视我军。”
张觉道:“古语言骄兵必败,若使阇母连胜,其心中骄傲,我必一击将其杀败。若是以硬碰硬,则两败俱伤,金人尽收辽土,已天下一家,只我平州能抗衡几日?若不以计谋取胜,岂能长久?你只需照做,将阇母引入兔耳山,我亲身搏战,定叫阇母一败涂地。”
王孝古得令,点军迎战阇母,两军于润州平旷处相遇列阵。王孝古在阵前大骂阇母。
完颜阇母行年三十三岁,生的膀大腰圆,头戴鹿角盔,身穿龟背甲,见王孝古口出不逊,与左右将佐道:“谁能给我生擒此贼,剜口割舌。”
完颜蒙刮将要出战,部将乌孙讹论叫道:“杀鸡焉用牛刀?”手持长枪,飞马去战王孝古,王孝古抡斧拍马来迎,斗无十合,乌孙讹论抵挡不住,败走回阵。
大将赤盏晖举叉来战王孝古,两马相交无十合,王孝古佯败,引军便退。阇母挥军追赶,直到平州榆关。
仆虺急忙谏道:“张觉兵多将广,岂能初战不胜而走?恐引我军深入,伺机伏击,不可不防?”
阇母略有所思间,忽然王孝古折返,命军士辱骂阇母并完颜宗室。
阇母不听仆虺之言,大怒道:“这厮辱我,岂能忍耐?”引兵亲战王孝古,王孝古依旧退走。阇母率军一路急追,直赶到昌黎县境内。昌黎,本是辽国营州邻海军节制,入金后为中都路营州广宁县。
阇母至营州东北,一路辽军拦路摆开阵势,为首一将名唤张谦,乃是张觉从弟,身披铁甲,手使铁棍,大骂道:“你等腌臜烂肉,蠢将呆兵,哪个吃我一棍打死,便是有福。”
金将仆虺,舞长杆刀,一骑杀奔军前,来战张谦,两将怒斗三十合,张谦力弱,向仆虺面前虚晃一棍,引军便走。
阇母追赶一场,欲乘胜进取南京,当时六月初,时方暑雨,退屯海壖,逐水草休息,使仆虺、蒙刮两猛安屯润州,制未降州县,不得与张觉交通。
至九月末,张觉又使王孝古与阇母交战,诈败于抚宁县新安镇,阇母数月之间,势如破竹,骄傲自满,甚为轻视张觉,令阿里、散笃鲁、忽卢补三猛安追杀王孝古至楼峰口山谷,击败之。
王孝古向南奔走十余里至兔耳山,来见张觉,禀道:“末将数月间已将阇母引至此处,特来徼令。”
张觉大笑道:“金军多骑兵,我皆步兵,当以山谷之处方能取胜,此贼中我计策,安能不败?”重赏王孝古,亲自引精锐万人,来战阇母。
阇母率兵至兔耳山,骑兵皆于小道慢行,或下马步行,正寻辽军,忽听得山崩地裂一声炮响,金军诸将抬头惊看,只见漫山遍野皆是辽军旗帜,山路间涌出数千步军,为首一将面似银盘,星眸朱唇,只见:头上戴一顶水磨锃亮烂银盔,身上挂一副千锤百炼白铜甲,腰间束一条七星宝珠狮蛮带,脚下躧一双云头粉底狼皮靴。星眸如电惊人魄,细腰宽膀八尺躯。腰配环,镔铁造,百发百中;手持棍,全鎏银,满刻梅花。白袍白马俊容颜,摇摆不定反复人。
那将正是张觉,骑着白马,手中拿着亮银棍,尤其是腰边皮袋内装着圆溜溜一个铁环,虎口大,重五斤,环上用一根三丈长短牛筋绳,拴在腰间,却是与敌交战的暗器。左手边节度副使卫甫,右手边参谋官赵仁彦,二人各自骑马,手持刀枪。
张觉手揽缰绳,大喝道:“我乃张觉,完颜阇母你死期到了。”
阇母大怒,骂道:“放屁,连月交战,不曾见你,休做缩头乌龟,你本是辽将投金,又去投宋,实为三姓家奴,今日誓要擒你这枭獍之辈。”言未绝,乌延蒲卢浑骑马持双铁鞕,出阵搦战。蒲卢浑膂力绝人,开弓射箭可达二百七十步,与兄鹘沙虎俱以勇健隶阇母帐下。
王孝古手挥大斧来战,两将斗二十余合,蒲卢浑躲开大斧,一鞕打中王孝古顶门,身死马下。
张觉大怒,舞起梅花亮银棍,来斗蒲卢浑,搏战五十合,不分输赢。黄掴敌古本看见,手握一双铜锏,来助蒲卢浑,两人同战张觉,张觉把棍舞的生风,倍添精神,斗他两人近百合,忽然掷出铁环,早中蒲卢浑右臂,蒲卢浑吃痛回阵。敌古本又战张觉数合,被梅花棍打伤腰腹,败回本军。
蒲卢浑之兄乌延鹘沙虎,抡动一双韦陀杵,出马来拼张觉,交锋三十合,两人对冲之际,张觉去皮袋内掏出铁环,猛然间随手挥出,直打鹘沙虎胸口,鹘沙虎右手横杵来挡,正被铁环打中手腕,丢了韦陀杵,败阵而回。
张觉把铁环收起,大笑道:“谁人是我敌手?”把棍一指,两边山上投石放箭,阇母只得退走,张觉随后追杀,阇母兵败逃回润州。
金帝吴乞买知阇母大败,使斡离不问阇母败军之罪,斡离不遂以阇母军,再讨张觉。
张觉大败完颜阇母后,回平州城,报捷于宋,宋廷改平州为泰宁军,以张觉为节度使,世袭平州,其属卫甫、赵仁彦、李安弼、高党、张敦固、张钧为徽猷阁待制,令宣抚司出银绢数万犒赏张觉军,张觉领兵出城远迎。
斡离不使人探知,召诸将商议。蒲卢浑道:“敌军少,急击可破也。若入城,不可复制。”
斡离不遂命节度使王伯龙为先锋,举兵来袭,张觉正回至平州城东,猝不及防与之相遇。王伯龙大叫道:“二太子亲来征剿,逆贼还不自缚请罪!”
张觉大怒,厉声道:“我先取你首级。”骤马舞棍与王伯龙厮杀一处,连斗三十余合,正到分际处,斡离不率大军杀至,张觉兵败,不得归城,向西奔走。王伯龙尾随驰击,手杀数十百人。
张觉逃数十里,摆脱追兵,与从骑饮水,缓辔慢行。部将耶律文龙生的圆头胖体,乃唐山人,问道:“将军要去哪里?”
张觉道:“我已是宋臣,前去燕京。”文龙听了,忽然拔刀猛砍张觉。
张觉急躲,大喝道:“你要做什么?”
文龙叫道:“我早已归降二太子殿下,太子密谕我,你若投燕京,让我杀你。”
张觉大怒,双手握棍来打文龙,不及三合,一棍把文龙天灵打碎,死在马下。忽听身后喊杀声迭起,扭过头看去,见金军追到,为首三将,正是鹘沙虎、蒲卢浑、敌古本。
张觉回马去战,厉声道:“手下败将,还敢追我?”鹘沙虎三将挥兵大杀平州军,张觉迎住他三将便斗,不到片刻,终究双拳难敌六手,转马便逃,麾下兵马也被杀的所剩无几,遂奔燕山。鹘沙虎三将得胜,把平州兵尸体割下左耳,回去报功。张觉逃到燕京,郭药师知他是个好汉,改名换姓“赵秀才”,留在常胜军中。
张觉奔宋,斡离不遂围平州,卫甫、赵仁彦、张钧弃城,领麾下数十人带着官库珠玉、珍宝,四散藏匿。城中人执张觉父母及其二子以献斡离不,命戮之军中。使以诏书宣谕城中,张忠嗣、张敦固以南京投降。斡离不遣使与张敦固入谕城中,收兵器甲仗,城中人杀使者,立张敦固为都统,劫府库,掠居民,乘城拒守。辽太子左卫率赵隇,逾城出降,斡离不授其洛苑副使,为平州千户。平州望云令李瞻逾城出降,其子不能出,为州兵所害,斡离不承制以为兴平府判官。
张敦固以兵八千分四队出战,被金兵杀的大败。斡离不再三开谕,敦固等说道:“屡尝拒战,不敢遽降。”斡离不许其望阙遥拜。敦固乃开其一门。斡离不使阇母奏其事,乃下诏赦南京官民,大小罪皆释之,官职如旧。
吴乞买乃赦阇母败军罪,召斡离不赴阙,迁王伯龙右金吾卫将军。阇母攻平州,连破伪都统张敦固,遂克南京,执敦固杀之。吴乞买遣使迎劳,下诏:“闻下南京,抚定兵民,甚善。诸军之赏,卿差等以给之。南京疆场如旧,屯兵以镇之。命有司运米五万石于广宁,给南京、润州戍卒。”
若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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