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宋金之战

话说克平州后,斡离不以招降纳叛责宋宣抚司,率军到燕京索要张觉。

宣抚王安中把张觉藏在甲仗库,欺哄金人道:“张觉不在燕京。”

金人累檄宣抚司取张觉,宣抚司具奏,宋朝廷初不欲发遣,金人索之更急,王安中只得斩貌类张觉者,把首级送与金人。

斡离不亲至城下,叫道:“休得骗我,此非张觉也!我已探知,张觉藏匿于王宣抚甲仗库中,若不与我,我自以兵取之。”

王安中站在城头,回道:“二太子莫要攻城,待我将事上禀朝廷,再做定夺。”遂遣使快马告知朝廷道:“若不发遣张觉送交金人,恐启兵端。”朝廷不得已,令王安中缢杀之。

王安中接到朝廷旨意,将张觉绑缚带出,数其罪过,令缢死。

张觉见王安中反复无常,骂道:“尔等懦弱小人,不知女真虎狼,我若在天有灵,必见金人灭宋!”

不一时,张觉已死,王安中命将张觉人头斩下,函首送与斡离不,斡离不见了张觉首级,方才撤军。燕京降将及常胜军皆为张觉而哭。

郭药师见张觉被杀,恨道:“今日金人索张觉,张觉死。明日若来索药师,当奈何?”始有叛宋之心。自是,降将卒皆解体。后来金人伐宋,竟以纳平州之叛为借口。张觉虽死,有一子名仅言,仅言幼名元奴,斡离不攻下平山,仅言在襁褓间,里人刘承宣得之,养于家。此为大宋宣和五年十一月之事。

次月,金主遣高居庆、杨意等人入宋贺新春。宋请金国归还山后诸州,金主完颜吴乞买新立,将许宋国。

粘罕自云中回朝,与金主说道:“先帝初图宋协力攻辽,故许以燕地。宋人既盟之后,复请加币以求山西诸镇,先帝辞其币而复与之盟曰:‘无匿逋逃,无扰边民。’今宋数路招纳叛亡,累疏姓名索之而不肯遣送。盟未期年,今已如此,万世守约,其可望乎!且西鄙未宁,割付山西诸郡,则诸军失屯据之所,将有经略,或难持久,请勿与之。”金主遂遣使,止以武、朔二州归宋。

天祚帝既得林牙耶律大石兵归,又得阴山室韦谟葛失以兵来援,大聚文武说道:“天助我也,寡人将亲率大军,再谋出兵,收复收燕、云,剿灭女真,一雪前耻。”

大石力谏道:“自金人初陷长春、辽阳,则车驾不幸广平淀,而都中京;及陷上京,则都燕山;及陷中京,则幸云中;自云中而播迁夹山。向以全师不谋战备,使举国汉地皆为金有。国势至此,而方求战,非计也。当养兵待时而动,不可轻举。”天祚帝不听其言。

耶律大石心里不安,恐萧乙薛、坡里括二将不服杀之,自立为王,率铁骑二百宵遁。北行三日,过黑水,见白达达详稳床古尔。床古尔献马四百,骆驼二十,羊若干。大石继而西行至可敦城,驻兵北庭都护府,会合威武、崇德、会蕃、新、大林、紫河、驼七州与大黄室韦、敌剌、王纪剌、茶赤剌、也喜、鼻古德、尼剌、达剌乖、达密里、密儿纪、合主、乌古里、阻卜、普速完、唐古、忽母思、奚的、纠而毕十八部王众,得精兵万余,设置官吏,整旅而西,欲借力诸蕃,恢复辽国故土。先借路于回鹘,又击败忽儿珊,降回回国王,西至起儿漫,历时八年,已行三万里,文武百官册立大石为帝,以甲辰岁二月五日即位,时年三十八岁,号葛儿罕。复上汉尊号为天皇帝,改元延庆。耶律大石字重德,乃是辽太祖耶律阿保机八世孙,辽国唯一进士出身,称帝后追赠祖父为嗣元皇帝,祖母为宣义皇后,册元妃萧氏为昭德皇后。与百官共享尊荣。延庆三年,大石班师东归,军马行二十日,得善地,建都城,名为“虎思斡尔朵”。改延庆为康国元年,三月,使七万骑兵东征,欲复辽国故土,行万余里无所得,牛马多死,勒兵而还。大石叹道:“皇天弗顺,数也!”康国十年殁,在位二十年,卒年五十六岁,庙号德宗,史称西辽。此为后话。

辽主天祚帝在夹山,金人欲取之,以力不能入夹山为恨。辽主在夹山时,道君皇帝欲诱致之,始遣一番僧赍御笔绢书通意。及辽主许允,遂易书为诏,许待以皇弟之礼,位在燕、越二王之上,筑第千间,女乐三百人,辽主大喜,又怕粘罕在西京扼其前,久不敢出山。辽主突然听说粘罕已还上京,完颜娄宿代领军事,遂率诸军出夹山,下潼阳岭、东胜军、宁边州,南下武州,如入无人之境。娄宿忽以大兵扼其归路,急击之,辽众大溃。辽主欲来奔宋,虑南朝不足倚仗,遂直趋山阴县,逃往应州。

且说相州汤阴县永和乡孝悌里,有一个壮士,姓岳名飞,字鹏举,生得身高八尺,疏眉朗目。曾祖岳成,祖父岳立,父亲岳和。岳飞生时,有大禽如鸿鹄,自东南飞来,鸣叫于寝室之上。岳和惊异,因以为名。未到满月,黄河决口内黄,大水暴至,母亲姚氏仓皇抱岳飞,坐巨瓮中,冲涛而下,乘流灭没,及岸得免。岳飞少负气节,沈厚寡言,性情刚直,家贫力学,尤好《左氏春秋》、孙吴兵法。未冠能引弓三百斤、腰弩八石,曾学射于乡豪周同,尽得其术,能左右射。周同死后,岳飞每逢初一、十五便去周同墓前祭奠,以师父所传射术,射上三箭。又在浚州黎阳县枉人山跟随陈广学枪,颇得精髓。相州有舒翁者,善于相面,见岳飞必烹茶设馔,曾对其密言:“君乃猪精也,精灵在人间,必有异事,它日当为朝廷握十万之师,建功立业,位至三公。然猪之为物,未有善终,必为人屠宰,君如得志,宜早退步也!”岳飞大笑,不以为然。宣和四年至真定府投军,知府刘韐正在招募敢战士御辽,偶见岳飞,与之交谈甚奇,又试其弓马、武艺,因而命为小队长,讨平盗贼陶俊,后因其父身故,辞了刘韐,返乡守孝。

如今已至春夏之际,岳飞在魏王韩琦后人家中做了庄客,以耕种为生。同乡王贵、徐庆、张用、孟邦杰四人来寻岳飞,商议投军之事。岳飞归家与母亲说了缘由,老夫人也是答应的,岳飞便让妻子刘氏将随身之物都收拾了,待天干气爽,就要起身。

一日,岳飞在韩琦故墅中买粮食,贼首张超率众数百人,把韩琦故墅围的水泄不通,欲劫掠财物。韩家众人惊慌失措。

岳飞得知,怒道:“有我在此,贼人怎敢来犯?”便带了弓箭,搬条梯子,攀上墙去看,只见贼寇二三百人,各拿刀枪,围住庄院,在那里乱叫“开门”。

岳飞在梯子上问道:“哪个是张超?”

张超恃勇直前,大叫道:“张超在此,院内之人献出钱粮,不然把你们全都烧死。”

岳飞乘垣,引弓一发,箭矢贯透张超咽喉,立刻毙命。贼众奔溃,四散而走,韩宅得以保全。数日后,天清气朗,正是行脚的时候,王贵几人早起,一同约齐到岳家,岳飞就将马匹上了鞍辔,将随行物件拴缚马身上,牵出门来。辞别母亲、姐弟、妻儿,同王贵四人离了永和乡,再次向河北投军而去。岳飞五人离了相州汤阴,直行到信德府邢台县境内。信德府本邢州,宣和元年升为府。这邢台县原名龙冈县,亦作龙岗县,宣和二年改为邢台。岳飞几人走着,猛然间见到大路旁,倚着杨树睡着一条大汉,鼾声如雷。几人提马走近了看,吃惊非小,只见那汉子紫黑面皮,绾着黄焦焦一头乱发,肩宽背厚,下面穿着遮膝短裤,踏着一双洒鞋,热的半脱了破旧衣衫,露出胸膛来,身长约有八尺左右,旁边一个包裹。

岳飞看罢说道:“好一个凶神!”

张用道:“看这模样,也不是什么善类,不如擒拿送交官府。”

岳飞道:“张兄弟不可以貌取人,唤他起来。”

张用翻身下马,走到那汉近前,照那汉腿上只一踢,那汉子才被惊醒。那汉子看见张用,跳起身来,声如雷鸣叫道:“你是哪来的鸟人?敢来扰我好梦?”

张用道:“俺们一行人路过此地,向你问路。”

那汉子被张用搅扰了好梦,气鼓鼓的道:“吃爷爷几拳,再来问路。”把铁锤般拳头朝张用面门上打来,张用急闪开,举手相还,二人赤手空拳,连斗十余合,张用抵敌不过。岳飞与王贵几个将马带住,便甩镫离鞍,过来解劝,二人才停住了手。

那汉看见岳飞,就问道:“不知你等哪里来的?”

岳飞说道:“相州汤阴来的,要去投军。”

那汉听说,忙问道:“即是相州汤阴来的,可认得一个唤作岳飞的么?”

徐庆先指那汉,又指岳飞道:“你这莽汉,有眼不识泰山,这便是俺们岳飞岳大哥。”

那汉子听闻,问道:“可是平了陶俊、贾进和的那个岳鹏举?”

孟邦杰道:“俺们行不更名,坐不改姓,那还有假!”

那汉听了,叫一声:“怪不得喜鹊在头上乱聒,原来遇见了贵人。”纳头便拜。

岳飞急忙扶起说道:“你这汉子,没来由的如何拜我?你姓甚名谁?家住哪里?”

那汉起身回道:“俺是牛皋,字伯远,汝州鲁山县石碑沟村人,贫家出身,只有一把力气,靠打猎卖柴供养老母妻儿,也颇懂得射术。因力大如牛,挑着千斤柴担子,尚能行走如飞,性格雄猛,遇歹人便打,乡人送个浑名,叫做‘铁魔王’。去年秋末打了不少野物,拿来北地卖,不想大雪封了回程,直到如今,春暖花开,才要回走,走的乏了,便在树下歇一歇,正遇你们。俺们汝州早都传遍了,说有个岳飞,只用百人就除了相州剧贼,所以知道,今日见了,哪能不拜。”

王贵道:“似这般,你有半年不曾回家了,老母妻儿怎么处?”

牛皋说道:“无碍,我走之时,已储备两年余粮,定是饿不到的。”

岳飞对牛皋指着王贵几人说道:“这几个都是自家兄弟,王贵、徐庆、张用、孟邦杰。”牛皋就与那几人一一见过。

岳飞喜道:“今日甚喜识得壮士,何不就吃上几碗。”

牛皋喜道:“俺老牛别的不会,吃酒最是在行,肚皮都饿出鸟来了。”

岳飞大笑道:“听哥哥这般说,定是一条好汉。”牛皋拾了包裹,就与岳飞、王贵几人在附近村坊寻了个酒肆。

六人齐进店中,在静处使两张桌子拼个大排面。牛皋将包裹放了,岳飞推让牛皋坐了上首,又被王贵几个让在了次位上,王贵、徐庆、张用、孟邦杰也都围着桌子坐了。

小二上前问道:“几位客官,点些什么?”

牛皋道:“好不啰嗦,有什么只管上,一发算钱与你。”

岳飞道:“小二哥,先上两只熟鸡,两只熟鸭,两只熟鹅,两碟熟菜,两碟凉菜,再来十斤熟牛肉,五斤猪羊肉,有酒只管筛来。”然后在怀里掏出一锭二两银子,递与小二,小二接了银子,自然高兴。

牛皋急忙抢回,说道:“洒家是粗人,正要请你弟兄吃酒,如何让你等坏钞!”

岳飞又从怀里掏出一两纹银,扔与小二,牛皋还要去抢,被岳飞拦住,摆手叫小二去了,对牛皋说道:“哥哥不要争了,如此这样,这酒只怕要喝到明年。”王贵几人也说,牛皋才放了手,将那一锭银子还与岳飞。

岳飞推还给牛皋道:“这银子哥哥收了,权且做个回乡盘缠。”

牛皋不要,说道:“俺老牛有些银钱,初次见面就吃你的、拿你的,怎好意思!”

徐庆作色道:“兄弟相见就是缘分,何分彼此,哥哥不收便是瞧不起我等,酒也不必吃了,各自散了!”那几个也都是这话。

牛皋见说,便道:“那俺老牛恭敬不如从命,就不和小岳哥客气了。”就将银子收了。

须臾,小二端着酒肉、菜蔬果品铺摆桌上,说声:“客官慢用。”

牛皋见了叫道:“俺们要的牛肉在哪里?”

小二哥道:“客爷,想你也是大宋子民,怎不晓得律文,杀牛宰马是要流放充军的,如何能有牛肉卖!”

牛皋说道:“没牛肉也罢,将酒筛足。”小二筛了两桶酒,放在桌边,自去忙了。那几人没动口,牛皋已自吃了一只鸡、半只鹅、一盘猪羊肉、三五个馒头、五七碗酒。

岳飞笑道:“哥哥果然直爽。”岳飞、王贵几人也都相陪吃着。六人指天道地,说不尽的欢喜。

酒过三巡,岳飞问道:“不知牛大哥贵庚?”

牛皋道:“贵庚不敢当,今年三十八岁。”

岳飞说道:“小弟今年二十二岁,愿与哥哥约为兄弟,日后如有寸进,互不相忘,可好么?”

牛皋喜道:“极好,极好,洒家正好也缺个兄弟。”岳飞、牛皋拿碗米来作沙,以箸作香,拜了八拜,从此便为兄弟。

王贵那四人不饶,也都拜为兄弟,只有王贵略长岳飞几岁,其余三个都在岳飞之下。

岳飞六人结义之后,牛皋问小二把酒葫芦装满,又把熟鸡一只用黄纸包了,揣在胸前,就要辞行,岳飞五人苦留。

牛皋说道:“非是为兄不留,实是家中老母妻儿记挂在心,许久不曾到家,不知如何?”

岳飞道:“牛兄执意,兄弟们就不留了,只是我见你走路,必然耽搁时日,哥哥今日就骑小弟的马,也快些到家。”

牛皋说道:“这却使不得,俺天生两条快腿,虽比不得马快,却也不比马慢,如今天气尚早,还能赶一程,各位兄弟就此别过。”说过,拿了包裹出门要走,岳飞五人出门相送。

牛皋拱了一拱手,道声:“几位小哥,后会有期。”大踏步的向南去了。

岳飞赞道:“好直性的人。”

五人见牛皋走了,就回到店里又吃了一回酒,结算了饭钱。岳飞投河东路平定军,为效用兵,稍擢为偏校。按下不表。

却说金国曾遣使到宋宣抚司,索赵良嗣所许粮二十万石,谭稹拒付。夏国举兵侵武、朔二州地界,宣抚使谭稹遣李嗣本御之。宋、夏两国数次交兵,夏人未退,而金人怨朝廷纳张觉,又以谭稹不给粮,遂与夏国相逼,攻宋之蔚州,杀守臣陈翊,陷飞狐、灵丘两县,逐应州守臣苏京等,绝山后交割意。朝廷归咎谭稹措置失当,童贯、蔡攸又共排挤谭稹,遂免谭稹宣抚使、太尉职衔,责授顺昌军节度副使致仕。复起童贯领枢密院而代谭稹。童贯遣马扩、辛兴宗出使粘罕军,马扩二人至云中府时,粘罕已回上京,留娄室暂代都统,遣人来谕马扩庭参。马扩辞以见人臣无此仪。

娄室道:“谭稹做宣抚时,使人庭参我。童贯起复,怎么不可以?”

马扩道:“谭稹以凡庸不知故常,所以被朝廷罢黜。”因争庭参之事,数次往返辨论。

最后,娄室派遣高庆裔来对马扩两人说道:“二观察既执旧仪,娄室将军也是暂权都统,不敢辄见。所言交山后数州之事,以粘罕诣阙,不敢独断。兼两国誓书,各不收纳叛亡,宋国先失约,虽山后亦难以便交。”

马扩道:“职官、富户逃归燕京,乃张觉之罪,本朝已斩首函送。其余民户,多隐山谷,闻已见者相继遣前,未见者方行根捕。如贵国所言,山后别无经略,及交蔚州与宋,复纵军马攻取,若金国每次如此,则两朝和好何时可成?”

高庆裔道:“山后疆土已许宋国,自然不会食言。但贵国也该讲信誓,我国前时索要职官、民户,继踵发来,两国才能和谐,事无不成。”即以文书交付马扩,打发两人回宋。

童贯见马扩、辛兴宗回来,询问入金国境内所见。马扩回道:“金人训习.汉儿乡兵,增加飞狐、灵丘戍卒,数次指责我国收纳张觉,邀索职官、民户,实有包藏祸心,愿太师速营边备,以防金人南下。”童贯不能用其言。

道君皇帝因复燕云,大赦天下。又命白时中为特进、太宰兼门下侍郎,李邦彦为少宰兼中书侍郎,解除蔡攸兵柄,赵野为尚书左丞,翰林学士承旨宇文粹中为尚书右丞,开封府尹蔡懋同知枢密院。下诏:但凡藏习苏轼、黄庭坚文章者,乃令焚毁,范者以大不恭罪论处。内外官并以三年为任,治绩著闻者再任。王黼位元宰,每陪曲宴,亲为俳优鄙贱之役以献笑取悦道君皇帝,太子赵桓听闻厌恶。王黼以郓王赵楷有宠,欲使赵楷为太子,未成。而道君皇帝去王黼府第观芝草,而见王黼府第与梁师成家连墙,穿便门往来,帝始悟其与梁师成暗中交结,李邦彦素与王黼不协,阴结蔡攸共毁之。会中丞奏黼奸邪专横十五事,遂命致仕,其党胡松年等并免官。王黼既罢,白时中、李邦彦作相,京党哄然,以为宰相望轻,朱勔因力劝道君皇帝起用蔡京,道君从之。命蔡京复出,领三省事,五日一赴朝请,至都堂治事。宣和六年十二月,蔡京四次为相。

一日,道君皇帝正在内殿作画,内侍梁方平手持净鞭,前来献茶,见了阿谀道:“陛下的工笔花鸟画是越发精进了。”

天子笑道:“朕闲暇之余,唯有画耳。”又问:“今日是什么茶?”

梁方平回道:“是杭州龙井,水也取自虎跑泉。”便向前递上茶去。

天子将画笔架在一边,接过汝窑的瓷盏品了几口,说道:“现如今河朔、齐鲁群寇乱起,朕想以你为帅,平叛灭寇,为朕分忧,如有功勋,朕当提拔你。”

梁方平道:“老臣哪懂兵事?不如再劳太师一遭。”

天子说道:“你可做个统兵之帅,上阵打仗自有大将,那童贯两次伐辽,使朕寒心,朕不欲用他,你休推脱。”

梁方平道:“能为陛下分忧,臣万幸也。”

天子笑道:“那便好,你即日出兵,京边各路兵马随你调遣,毋负朕意。”梁方平受了符节,就领令出宫,调遣各路兵马准备荡寇去乞。

要说这梁方平,除六贼之外,名列宦官十恶之中,要问哪十恶?却是:谭稹、梁方平、兰从熙、王仍、张见道、张去为、邓文诰、杨戬、李毅、朱拱之。这当中,张去为乃张见道养子,依太祖旧制,内侍年三十以上方许养一子。此为闲话,搁过一边。

不两日,梁方平就领起大队人马,向山东、河北讨伐群寇去了,所过州县自是供应粮草。麾下遣有六路大军,每路大军各使一万兵马击贼。哪六路:

高阳关路马军司总管杨惟忠、夔州路忠州节度使辛兴宗领兵击河朔贼高托山。

鄜延路兵马钤辖刘光世领兵击河朔贼张迪。

京东转运副使李孝昌领兵击齐鲁贼张万仙。

海州知州钱伯言领兵击齐鲁贼贾进。

都指挥使、承信郎张俊领兵击郓州贼李太、临沂贼武胡、沂州贼徐进。

这内中单说张俊字伯英,上应玄武星,前世却是鼠精,秦州成纪县人。好骑射,负才气。本起家于绿林诸盗,武艺高强,性格豪爽。只有一样,做事为达目的,舍得面皮。十六岁时,为成纪县三阳寨乡兵弓箭手。道君政和七年,从讨南蛮,转都指挥使。宣和初年,从攻西夏于仁多泉,始授承信郎。如今河朔、齐鲁群寇四起,奉命点军出征。张俊领兵至郓州,连取阳谷、寿张、东阿各县,亲自在郓州城外邀贼首李太出战,暗中遣偏将马立截李太归路。

李太自攻陷郓州,坐拥六万兵马,忽听张俊领官军而来,急忙披挂,提象鼻刀,带兵出城,列开阵势,大骂道:“张伯英,你原也出身绿林,怎地没了骨气?带着兄弟投了昏君,受了招安,莫非也学宋江不成?你我本是一路人,古人言:‘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这话你莫不是没听过?”

张俊在马上欠身答道:“绿林终非长久之计,朝廷待我不薄,今日为公不为私,你休怪我。不如降了,我保你不死,同朝为官。”李太骂声不绝,纵马挥刀来取张俊,张俊使大杆刀迎战,就宽阔地厮杀起来。二人斗过三十合,张俊反手一刀削掉了李太盔缨子,李太惊慌,知战不过张俊,拨马领军要退回城里,被张俊部将马立截杀一场,尾随贼军,趁势占了吊桥,张俊挥大军攻进城里,直杀的骨肉替代青石铺路,血水流淌沟满壕平。李太兵马大败,不得不穿城而逃,张俊又追杀二十余里,李太兵将散尽,回身独战张俊,两口刀刃相碰,崩卷十余处。

张俊叫道:“你既然不降,怪不得我也!”猛然间一刀,劈李太落马。张俊斩杀李太,恢复了郓州,将李太归降人马整编为军,便多了万人,然后将郓州城里外整饬一番,民众因战事伤亡、毁坏房屋者,就府库里播出钱粮救济、补给,朝廷差新官上任后,张俊便统军去战临沂贼武胡、沂州贼徐进,相继平之,加封武德郎。

此时,河北路洺州人张迪揭竿民众五万,连陷州县,围攻浚州五日,刘光世奉命征讨。光世与众将说道:“群贼乌合,非有纪律,佯北以邀之,其乱可取也,必可大胜。”乃遇敌率骑兵而退。

张迪得知,自中军出至阵前,与左右头目喊道:“刘光世无能之辈,两次伐辽锐气丧尽,今见我军强盛而逃,趁势击之,一股可擒。”于是贼众皆欲抢头功,奋勇向前。

刘光世见贼军中计,先令神臂弓手乱射一回,张迪前军死伤无数,刘光世见机,亲引骑兵直贯张迪中军,贼众大溃,张迪欲走,刘光世马到,挺方天画戟,将张迪搠死马下,张迪余众非降即死。

刘光世前次伐辽时,因取易州,曾升为奉国军承宣使,后郭药师攻燕城,光世失约不至,致使大军溃败,而降三官。如今击败张迪乱军,又复旧职,加封鄜延路马步军副总管。

威武军节度使梁方平率杨惟忠、辛兴宗等将来击高托山,至兖州仙源县,探马来报:“高托山驻军二十万于密州府,令其妹率军十万扎寨于莒县,似有解救沂贼之势。”

梁方平与杨、辛二将道:“你两个曾随童宣抚讨平江南,对付贼寇必有良策。”

杨惟忠道:“战场变化无常,临敌时随机应变,方见分晓。”

辛兴宗武艺不精,兵法不知,只得说道:“敌众我寡,不如遣一军往探虚实,再做商议。”

梁方平道:“也只得如此。”辛兴宗乃令王渊为先锋,率兵三千,先往莒县探敌。

王渊刚至莒县境内,只见远处烟尘大起,一路义军如风般赶来,约五千余人,皆是老弱妇孺,手中并无军器,不过皆是些农具。为首一员女将,面若桃花,却身躯凛凛,手中使一杆莲花银镋,骑一匹黑马,身穿红袍,金盔金甲,左手腕上悬着打将银鞭,鞭如竹节状,重十斤。那女将带住马,喝令一声,身后皆是农夫,散乱而站,高矮胖瘦,各不相同,手中农具亦是参差不齐。

这女将弯眉杏目,眉心一颗朱砂痣,可谓闭月羞花之容,正是高托山之妹高娴,年方三十余岁,有一身奢遮本事,武艺不输男子。

王渊看了,哈哈大笑,与偏将韩世忠道:“这些也算得贼寇?耕农而已,你去驱散,免得杀戮,梁节度怪我不仁。”

韩世忠身披乌锤甲,提铩出马阵前,大喝道:“尔等山野村夫,怎敢做贼?各自散去,免致死伤,家破人亡。”

对面女将听闻,眉头皱起,向前催马,镋指官军,怒道:“天下最大的贼,便是他赵家皇帝,你等尽是鹰犬,为虎作伥。对面听真,俺便是高托山亲妹子高娴,哪个敢与我斗几合?若赢得我,我等便自缚,听你发落。若赢不得我,把你们这些害民贼俎醢,去饲猪狗。”

韩世忠大怒道:“下嘴大过上嘴的贼婆娘,口出狂言,我把你活拿,高托山必然归降。”言罢,便要出马。

王渊实为好色之徒,急忙叫住韩世忠,面上堆笑道:“良臣住马,此女有些颜色,被你杀伤不好,我亲自擒她,捉她回去做个妾房。”言未了,王渊抡大杆刀,飞马去战,高娴来迎,两马在阵前盘旋相斗,韩世忠只得勒马观看。

王渊与高娴斗二十余合,两马错镫,左手提刀,伸右手去抓高娴勒甲绦,哪知是高娴卖破绽,有意引他中计。王渊不识,只道高娴武艺不如自己,右手方伸过去,高娴猛然踏镫站起,扭转身来,左手提起竹节银鞭,照王渊头顶打下,王渊吃了一惊,来不及横刀格挡,猛低头躲她那一鞭,近在咫尺,躲闪不及,被那银鞭正打吞肩兽上,火光飞迸,险些将臂膀打断。

王渊痛嚎一声,往本阵急走,口中叫道:“好厉害,痛煞我也!”那女将不舍,骤马来赶王渊,韩世忠截住高娴厮杀,两人恶战五十合,不分输赢。

阵前王渊正看他两个交战,一路义军从斜刺里杀来,这路敌兵人强马壮,认旗上三个斗大的赤字“高托塔”,王渊因有臂伤,不敢迎战,急忙鸣金,引官军便退。

韩世忠正与高娴难解难分,听了鸣金,转头时王渊狼狈而走,贼军又增兵马来,只得对着高娴面门虚晃一铩,拨马跳出圈外,尾随王渊败走。高娴追杀一场,得了些官军马匹、弓弩刀枪,来与高托塔相见。

原来高托山原是太行山盗贼,名唤高胜,力大无穷,因有“托山”绰号。胞妹高娴,人称“小陈硕真”;胞弟高旷,诨名“高托塔”。

当时杀退官军,姐弟相见。高旷道:“姐姐好手段,好计策,官军首战失利,锐气必折。”

高娴笑道:“兵法所说骄兵之计而已,官军主将见我身后皆是耕民,定然懈怠,我与他交战时,兄弟趁虚击之,官军怎能不败?”姐弟二人大笑,收兵而去。

王渊、韩世忠大败而回,行到沂州沂水县苏村镇,正逢梁方平带大军到此,得知王渊大败,大为恼火,要斩王渊立威。

杨惟忠劝道:“大敌当前,节度不可自戕将佐,胜败乃兵家常事,若败便斩领兵之将,恐无人再为国事尽力了。”又有韩世忠等人尽陪好话。梁方平斥责王渊一番,便要往攻莒县,忽然张俊剿灭沂州反贼,前来合兵,梁方平转怒为喜,兵发莒县。

高旷守城,高娴出兵十里,两军于开阔地列阵。梁方平手搭凉棚,看去对面,只见义军数万,人山人海,左有三万铁矛兵、右有四万衮刀军,前有一万麒麟盾,后有两万飞叉手。门旗分两面,金丝银线绣,左联七字“河北护民神勇军”,右联七字“百战百胜高家兵”;左右阵脚竖两杆牙旗,左写“除暴安良”,右写“劫富济贫”。青龙大纛当中立,滚滚杀气遮天地。高娴骑马居中,上首二女将独孤碎金、上官景文,下首二女将眭阿足、水琼真。

高娴也望对面,见官军数万之众,翠旗羽盖之下有一员主将,年老无须,身着紫袍,盔甲耀日,便知是内侍梁方平率军亲到。梁方平身后一杆大纛旗,红旗金字,上面写着“威武军节度使梁”七字,随风而动;左面门旗写着“奉旨出征”,右面门旗写着“吊民伐罪”,牙旗无字,绣着四兽。枪戟如林,杀气横空。梁方平跨马于阵前,左有大将杨惟忠、张俊、刘光烈,右有大将辛兴宗、王渊、韩世忠。

高娴出马便骂:“阉狗,安敢来犯?吾等替天行道,神灵庇佑,定叫你等有来无回。”

梁方平听了,胸填怒气,问王渊道:“杀败你的可是这女子?”

王渊道:“正是,此女乃高托山之妹,武艺惊人,节度大人不可小觑。”

梁方平叫一声道:“此女狂妄,谁人擒之?”张俊听了,舞刀飞马而出,直取高娴。

高娴背后杀出眭阿足、水琼真二女将,眭阿足使环子枪、水琼真用鸦项枪,双战张俊。斗三十合上,张俊逞威,一刀劈死眭阿足。水琼真吃一惊,急走归阵,张俊不舍,打马追赶,二人马头碰马尾时,水琼真扭回身掷出流星锤,张俊不防,正中掩心甲上,喷一口血,险些落马,败走回阵。张俊回到本阵前,撇了大刀,甩镫坠马,被军士救起,扶入后军治伤去了。

官军阵上刘光烈乃刘光世亲弟,跨马挺枪,冲到阵前,搦战道:“敌军阵上,谁来送命?”

独孤碎金舞狼牙棒,出马径奔刘光烈,二将战十余合,正到分际,上官景文抡凤嘴刀斜刺里,飞马夹攻刘光烈,刘光烈与她两人再斗十合,抵敌不住,拖枪败走。

梁方平令程勇、王方二统制,急出相救。二人得令,各绰大斧,跑马出阵,截住二女将厮杀。上官景文与程勇战不五合,手起刀落,砍程勇于马下。独孤碎金与王方交马三合,当头一棒,敲王方于阵前。

梁方平骇然道:“贼中女将,如此骁勇,谁能敌之?”

梁红玉兴起,出阵大骂道:“造.反贼妇,竟逞凶顽,敢与我拼个死活?”二女将飞也似杀奔梁红玉,三人交马,战四五十合,梁红玉一枪一个,刺她二人死于马下。

高娴大怒:“泼贱货,杀我爱将,拿命来。”来战梁红玉,斗三四十合,不分输赢。

王渊在阵前看了,咬牙切齿道:“一鞭之仇怎能不报?”拉弓开箭,望高娴便射,那一箭不偏不倚,射穿高娴手臂,高娴拨转马便走。梁方平把令旗一挥,大军如潮般杀去,义军甲胄不全,被官军斩杀三五万人,高娴领兵退进县里,与弟高旷坚守,梁方平攻打一日,不能克城,收军下寨。

城中高旷偏将郤灵龟与眭阿足是夫妇,听闻眭阿足战死,心急报仇,不听主帅之令,带兵出城厮杀,却被辛兴宗暗箭射死,官军趁势杀进城中。高娴、高旷得知城破,带残兵出北门,约行五十余里,被韩世忠追上,高旷命缯敏直、于义宗二将率三千兵马断后,高娴、高旷引残兵往密州而走,遣人告其兄高托山来接应。

官军、义军混战一团。缯敏直、于义宗二将各使兵器,围住韩世忠转灯般厮杀,战十余合,杨惟忠、辛兴宗带军到来,杨惟忠飞马上前,与缯敏直战七八合,一刀砍缯敏直于马下。于义宗待要走时,被韩世忠后心一铩刺着,坠马而亡。义军尽被剿杀。

梁方平带军后到,急追高娴、高旷,将近密州诸城县,高托山已经得报,亲发大军前来接应高娴、高旷,高娴尽说了兵败经过。高托山心中发狠,命大军扎寨,以逸待劳。梁方平引兵到时,已经黄昏,当晚不战,距敌营二十里下栅。

次日天亮,两军在平野对阵。梁方平依旧立于门旗下,左右将佐相随。

对面高托山四旬年纪,骑白鬃胭脂马,立于大纛下,手中平托长杆赤金锤,生得凸额凹颊,电目方腮,须髯连鬓,身高八尺,雄健有力,擐一副金叶札甲,头戴笠形盔。

只见高托山声如雷震叫道:“哪个是阉宦梁方平?竟敢欺压吾妹、吾弟,快来受死。”

梁方平道:“反贼,我便是梁方平,御前取旨,专杀贼寇,你等投降,留你全尸,要不然看我身后大军,踏平密州,将尔等枭首,传遍京师。”话未了,部将杨寂出马,直奔高托山,高旷出马相敌。战三十合,杨寂拖刀便走,高旷举铁叉便追,杨寂挂住刀,取弓搭箭,回身射去,射中高旷心坎,立时毙命。

高托山见了,胡须倒竖,怒目圆睁,催坐骑来杀杨寂,战不及八合,高托山手起锤落,将杨寂连盔打的脑浆迸裂,落马身死,那马自回阵去。

宋军统制苌畲大叫一声:“匹夫杀我兄弟,还命来。”使一根铁棍,来拼高托山,斗无十合,被高托山一锤砸胸而死,两军皆惊。

梁方平道:“哪个再去出战?斩此匹夫。”

杨惟忠、辛兴宗齐出,与高托山交马四五十合,抵挡不住,退走本军。刘光烈、韩世忠便来接应,迎住高托山,斗三十合,高托山久战疲乏,枝梧不住。高托山副将侪会仁,武艺精熟,手挥三停大杆刀,飞马助战。高娴又令水琼真相助。高托山舍了刘光烈、韩世忠,回到阵前观战。

梁方平见两军斗将,心中焦躁,暗叫杨惟忠、辛兴宗率两翼兵夹攻义军,义军大乱,高托山一路败回密州城去,计点人马又折了三五万,大败亏输,严守城池。梁方平令大军攻城,昼夜不停。不到一旬,将城打破,高托山狼狈出走,逃青州去了,又窜河北。

转过年来,道君皇帝下诏赦免京西、两河流民为盗者,免除赋税一年。京师运米五十万斛至燕山,令工部侍郎孟揆亲往措置。京东转运副使李孝昌在沂州壨鼓山击溃京东路青州张万仙三十万人马,又招安五万余人。

山东贼寇贾进十余万人,进逼淮甸,与海州知州钱伯言交战,互有胜负。朝廷知晓,遣使招安,都被贾进斩杀,最后命海州通判解世京再去招降。解世京回到家中,瘫在座椅上,闷闷不乐,被客人刘公彦看见。

刘公彦,字彦辅,密州人氏,饱读诗书,问道:“公有何心事,怎么愁眉不展?”

解世京为难道:“朝廷屡次三番遣人招安贾进,都被贾进砍了脑袋,如今又命我去说服他,此一去焉有命归?”言罢垂泪。

刘公彦大笑数声,言道:“我在汝家做客,当为汝谋划。”

解世京急起身,握其手道:“彦辅救我。”

刘公彦道:“此事不难,我愿替公走此一遭。”解世京再三拜谢。刘公彦直抵贼营,谕以逆顺,贾进竟然喜而听命,留公彦饮酒数日。解世京不见刘公彦回来,以为被杀,请海州知州钱伯言派遣大将辛昌宗提兵讨之。两军于淮河之北,列开阵势。

辛昌宗提刀旋马,在阵前大骂“逆贼”。贾进挥兵奋击,自己亲寻辛昌宗搏战,两人斗二十余合,贾进一刀挥辛昌宗为两段,官军大败,残兵逃回海州。

贾进得胜回营,大骂刘公彦:“你这腐儒与钱伯言使的好计,竟敢卖我!左右把这厮推出辕门砍了。”

刘公彦大叫道:“汉初郦食其出使齐国,以信义说服齐王田广,后因韩信攻齐,至其身死,岂不冤枉?吾今日得从郦生游地下,死而不恨。”贾进知不相为谋,复善遇之,且愿奉约,率首领五十八人与部下兵马,尽都归降朝廷。刘公彦回到海州,知州钱伯言与提举淮南东路常平潘良贵上其功,敕授嘉州文学。此为宣和七年三月事。

且说蔡京字元长,虽然四次为相,却因老眼昏花,不能任事,凡有蔡京所批政务,都由其子蔡绦代行,而替蔡京上疏。蔡绦乃是蔡攸从弟,蔡京第四子,蔡绦每次入朝,侍从以下皆迎揖,堂吏数十人,怀抱卷宗紧随其后,宰相白时中、李邦彦唯奉行文书,蔡绦由是恣意妄为,目空一切,任命妻兄韩木吕为户部侍郎,狼狈为奸,斥逐朝士,殆无虚日。先是王黼领应奉司,总四方贡献之物以示权宠。蔡绦复效之,创建宣和库式贡司,四方金帛与府藏,尽被搜刮充实贡司,为天子之私财。

蔡攸因与父蔡京不和,蔡绦又得蔡京溺爱,故而几次向道君皇帝进言欲杀蔡绦,天子不许。不久,蔡绦无能任职,而受朝臣弹劾,蔡攸趁机上疏诋毁,揭发其事,天子大怒,欲将蔡、韩二人发配远恶军州,却得蔡京极力庇护,天子只停蔡绦俸养,将韩木吕贬至黄州安置。

未几,白时中等人上言罢免蔡绦,欲动摇蔡京,蔡京毫无退意。天子招童贯说道:“蔡京,四相之臣,又与朕有亲,朕不再用他,你可亲去令其上章谢事。”

帝乃命童贯与蔡攸同往取谢事表,二人辞了天子直去蔡京府邸,言明圣上之意。

蔡京置酒管待童贯、蔡攸。蔡京方饮两杯酒,便哭道:“我五子蔡鞗娶皇女茂德帝姬,吾与圣上乃是姻亲,皇上何不容京数年?必有小人进了谗言!”

童贯道:“贯乃传话之人,其余不知也。”

蔡京又说道:“蔡京衰老宜去,之所以不肯退职,以皇恩未报而已,此心二公所知也。”时左右闻蔡京并呼其子蔡攸为公,窃窃发笑。

蔡京不得已,将辞章与童贯,童贯回宫复旨。天子命词臣代蔡京作辞职三表,降制从之。

蔡京被迫隐退,天子用神宗遗训,以克复燕山府及破高托山等,议赏封童贯广阳郡王。蔡攸为太保。

五月五日乙巳,道君升朝,命内侍宣诏曰:“朕以童贯屡将天威,征伐四克,拓地陇右,西彻河源,扬旌五关,尽复幽朔,出入累年之际,荡平两国之戎,命爵策勋,难拘常宪。恭念神考,屡形训言,谓将帅总兵,能复全燕之境,则国家信赏,当疏王爵之封;仍祚本邦,以昭显绩,既克承於先志,敢怠废于贻谋。童贯可依前太师,进封广阳郡王,食邑封依例施行。”

童贯出班叩首,千恩万谢自不必讲。六月六日丙午,太师、豫国公童贯依前太师、领枢密院事、河北河东陕西宣抚使,进封广阳郡王。

宋时异姓非外戚无封王者,蔡京用事,持绍述之说,以资奸谋,遂赠王安石舒王。其后,何执中赠清河郡王。及赏童贯燕山功,遂封广阳郡王,王爵于是滥矣。

再说道君天子以得燕山为喜,自觉无事,每日玩乐。突然有金国使者李孝和前来告庆,原来是金将完颜宗望、完颜娄室、完颜银术可等擒辽天祚帝耶律延禧于应州新城东六十里,掳至金国,降封海滨王。

天子乃设朝与群臣作贺,尚书右丞宇文粹中出班说道:“常言道:‘塞翁失马,焉知祸福’。金人擒辽主,未见好事,近闻粘罕已至云中,练兵选马,欲有范南之意,此事不可不防。”

天子说道:“我大宋与金国有约,怎敢冒然来犯?”

白时中出班道:“枢密使童贯深谙兵法韬略,前时调度有方,教梁方平大破高托山十五万人马,不如复起宣抚使职位,遣往河北威慑金人,即是金人敢想,亦不敢为。”天子觉得有理,遂复童贯宣抚使,遣之河北。

童贯前往河北路上问马扩道:“郭药师常胜军且为患,欲消之,如何?”

马扩回道:“诚知必尔。然今金人未敢恣肆而知有所忌惮,不过是怕常胜军。若罢此军,必引金人之患,莫若且抚而用之。”

童贯又问:“你有御此军之术么?”

马扩回道:“今郭药师之众止三万余人,多马军武勇。太师诚能于陕西、河东、河北选精锐马步十万,分之为三,选择智勇如郭药师者三人统之,一驻燕山,与药师对,一驻广信军或中山府,一驻雄州或河间府,犬牙相制。使药师之众,进有所依,退有所惮,则金人若有举动,也是无能为力。”

童贯笑道:“善!只是这十万人从何处调遣,我当徐思之。”

童贯自太原、真定、瀛、莫入燕山,犒赏常胜军,奏请河北置四总管,中山辛兴宗,真定王元,河中杨惟忠,大名王育,令招逃卒、游手人为军,朝廷从之,盖用马扩之言也。

郭药师与詹度同职,自以节钺,欲居詹度之上,詹度以御笔所书尊卑有序为由,不从。常胜军士横暴,詹度不能制。朝廷虑其二人交恶,命蔡靖代詹度。蔡靖到得燕山,坦怀待之,郭药师亦重蔡靖,稍为谦让。而知燕山府王安中,但诌事之,宰相亦曲徇其意,所请无不从。郭药师令其部下把良械精甲变卖为奇巧之物,再至朝廷献给权贵官侍,权贵官侍则每日对官家尽说郭药师好话。郭药师遂专制一路,增募兵,号三十万,而不改契丹服饰。朝论颇以为疑虑,进拜郭药师太尉,召之入朝,药师辞不至。道君皇帝则令童贯行边,阴察其去就,欲挟郭药师一同归朝。童贯至,郭药师迎于易州,再拜帐下。

童贯避之,大惊道:“汝今为太尉,位视二府,与我等一般地位,此礼何为!”

郭药师回道:“童太师,我父也。药师只拜我父,焉知其它!”

童贯释然笑道:“原来如此。”急忙扶起郭药师。

郭药师遂邀童贯视师,至于迥野,略无人迹。

童贯与郭药师来到旷野,问道:“汝军马在何处?”

郭药师拱手道:“太师顷刻便知。”郭药师下马,在童贯面前把旗一挥,俄顷,四山铁骑耀日,莫测其数,童贯众人尽皆失色。童贯使人归言于帝,只说药师必能抗北,蔡攸亦从中力主之,谓其可倚大事。故内地不复防制,屡有告变及得其通金国书,宰相辄不省。

童贯又至太原,马扩、辛兴宗复到云中,使粘罕军,谕以得旨且交蔚、应二州,飞狐、灵丘两县,更窥视其国有无南侵之意。

马扩等至军前,粘罕严兵以待,趣马扩等人庭参,如见金主行礼一般。礼毕,首议山后事。粘罕道:“先帝与赵皇交好,各立誓书,万世无毁。不谓贵朝违约,阴纳张觉,收燕京逃去官民,本朝屡牒追还,第以虚文见绐,今当略辨是非。”

马扩道:“本朝缘谭稹昧大计,轻从张觉之请,我家陛下深悔之。愿国相存旧好,不以前事置胸中,乞且交蔚、应、飞狐、灵丘之地。”

粘罕大笑道:“汝还想得此两州、两县么?山前、山后,皆我家地,又复何论!汝家州县送数城来,可赎罪也。汝辈可即辞,吾自遣人至宣抚司见童贯。”马扩、兴辛宗只得辞别粘罕。

再讲未过数日,群臣至大庆殿早朝,天子未到,只见一白狐坐于龙椅,群臣皆悚惧,欲让卫士擒捉。

一阵阴风起处,那白狐举前足指百官公卿,作人言道:“祸不久矣!祸不久矣!黑龙江,龙出水;长白山,虎下山。”这一句话,镇殿将军吓得觳觫,执戟卫士惊得心慌。

那百官见了白狐说话,以为神灵,匆忙跪地拜祷,白狐忽而不见,众臣惊悸之余,天子已到殿上,升坐龙椅,群臣山呼万岁,天子命平身。

天子见群臣面有惶恐之色,开金口问道:“卿等如何这般神色?”百官见天子问及,就将前事备细禀告。

天子听闻白狐坐了龙椅,惊的急忙起身,又稍作镇定,说道:“狐儿本是有灵之物,来去无踪,但以人语所言,似乎道出了天机,长白山、黑龙江乃女真所辖,莫非有碍社稷?”

宦官杨戬道:“陛下无忧,女真新起,若敢与我大国为敌,岂不是羊入虎口。”

天子笑道:“爱卿所言极是。”百官奏过他事,遂散朝。

是时,粘罕两次奏请金主吴乞买勿割山西地与宋,因此宋兵三千人杀金国马城县节度使度卢斡。

斡离不又闻童贯、郭药师治军燕山,遂奏请吴乞买伐宋道:“宋人不还户口,且闻治军燕山,古人言:‘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宋蛮收纳叛将张觉,杀我节度使,渝盟有验,太尉郭药师突然治军于燕山府,号称三十万,似有北图之意。苟不先之,恐为后患。”

粘罕再劝金主伐宋,金主许之。吴乞买遂命谙班勃极烈完颜杲,领都元帅,居住京师。粘罕为左副元帅,经略使完颜希尹为元帅右监军,左金吾上将军耶律余睹为元帅右都监,自西京入太原征宋。六部路军帅完颜昌为六部路都统,完颜宗望为南京路都统,阇母副之,知枢密院事刘彦宗兼领汉军都统,自南京入燕山伐宋。东西两军共十余万人马,乃分进合击之计。伐宋之策,由宗望始。另有传言称吴乞买是赵匡胤转生,相貌一般无二,要报斧声烛影旧恨,因而兴兵南下。后来赵构无子,又传位与赵匡胤子孙,了结因果。

斡离不既然要兴师南犯中原,便令兀术调兵遣将,兀术至咸平府一带,见有一山,高可百丈,站在山头平望,数十里内一览无余,遂在峰顶扎营,令兵马于山下集结,整顿粮草器械,以备南下攻宋。后人便称此为调兵山,最高处称兀术峰,又在峰上建阁,称兀术阁。

粘罕遂领左副元帅,兵出河阴,分兵完颜希尹南侵朔州,自引大军长驱至代州,代州安抚使李嗣本率兵拒守三日,城破被擒。粘罕向西南直取崞县而来。当时武义郎、代州西路都巡检使李翼字辅之,屯兵崞县。李翼听闻粘罕已破代州城并繁畤等县,率军来犯崞县,与县令李耸、县丞王唐臣、县尉刘子英、监酒阎诚等人议后,急顶盔披甲,负勇提戟,上马引众,同折可与、折可存兄弟,义胜军统领崔中、都监张忠辅,出城对敌。粘罕带军也到,两阵对圆。

折可存当先出马,厉声骂道:“塞外野夫怎敢背弃盟约,来犯中国?岂不知我折家世代在此为将?”

粘罕亦出马喝道:“代州已破,本州雁门、繁畤二县已归金国,而今只有崞与五台两县而已,即是折家将之后,你来投拜,便让你统领此州,俺黏没喝也是一言九鼎的汉子,绝不相欺。”

折可存大怒,拧枪飞马过去,叫道:“俺折可存这杆枪却不应。”

粘罕挥镋来迎,与折可存枪来镋去,两军前厮杀七八十合,粘罕佯败,跋马便走,折可存只认为他本事已尽,放马驰逐,却不知粘罕暗中挂镋,摘弓搭箭,猛回身射去,那枝箭正中折可存臂膀,折可存拔箭忍痛,退回本阵。

折可与武艺出众,挺枪出马,大骂道:“女真匹夫,怎敢暗箭射我兄弟?”

蕃阵上完颜银术可,年过五十,抡狼牙棒,骤马来迎,大叫道:“兵不厌诈,何故寻死?”粘罕回至认军旗下观看。折可与战银术可六十余合,力不能敌,回马归阵。都巡检使李翼,麟州新秦县人氏,使戟刀而出,与银术可飞马交锋,斗七十合,抵敌不住。张忠辅见了,手里使一口凤嘴刀,骑一匹烈马,来斗银术可。蕃阵上银术可之弟完颜拔离速,执铁杆长锤,来战张忠辅,两将斗五十合,张忠辅败阵而回。

宋将尹旭又来叫阵,金军一员女将,跃马出战,众人看时,乃银术可、拔离速之妹完颜沙里质,年纪四十,早年在混同江得遇奇人,教授双剑之术,武艺过人。但见:头戴狼尾银盔,身穿貂绒战袍,体挂乌油铁甲,足踏绣凤绯靴,手舞金银双剑,坐匹银鬃骏马。徐娘半老,风韵犹存。当下便与尹旭交马,略斗十合,沙里质双剑齐落,把尹旭双臂斫断,再一剑削下头颅。宋军无不惊骇。对面粘罕令讹谋罕、胡实海分两翼冲杀过来。李翼急引军兵退回城中。

粘罕挥军打城,李翼、张忠辅、折可与等将,婴城固守,率士卒以死拒敌。

李翼对折可与道:“吾与将军同守此城,当尽忠节以报国家。”

折可与慷慨言道:“某与巡检生死与共。”

义胜军统领崔中本为燕人归宋,颇有二心,张忠辅略察其意,对众人说道:“必欲降敌,请先杀我。”崔中骗张忠辅议事,目顾帐下军士,拔佩刀刺张忠辅杀之,斩张忠辅首级扔于城外,以示金人,夜引金兵入城。李翼、折可与挺身搏战达旦,杀百余人,力不敌被执。

粘罕欲臣之,对李翼说道:“我欲取天下,彼一小县敢抗我金国大军,我亦喜忠义之人,不想杀汝等,你等若肯顺从,特与免死,仍官复旧职,便可投拜也。”

李翼转头对折可与道:“不可食前言,我与公死生共处。”又骂粘罕道:“我南朝臣子,以奸贼内应致城破被擒,杀则任杀,岂肯拜汝番狗?”粘罕仍好言劝降。

李翼又骂道:“不幸被番狗所擒辱,我岂是贪生怕死之徒!”

折可与亦骂道:“我八十年世守之家,怎肯负国败坏家声?无知畜类,不若快杀我!”群胡愤悱,持梃纷击李翼、折可与,李翼伤额,折可与被击损一目,谩骂粘罕等人不止。

粘罕叹其守节,复谆谕道:“汝等本皆合死,念汝等忠义,姑且恕罪,还敢恶言骂辱!”

李翼道:“我辈若手有寸刃,当杀尔等,岂能空骂?”粘罕知不可屈,令杀李翼等人。

李翼南向呼官家数声道:“臣力弱,不能翦灭此贼,以报国恩。”李翼怒骂不屈,与县令李耸、县丞王唐臣、县尉刘子英、监酒阎诚、将官折可与同死。

折可存骑马挺枪,与女真巷战不已,手杀数十蕃兵,粘罕在城头看见,令耶律怀义擒之。

耶律怀义本名孛迭,辽宗室子。二十四岁便以战功累迁同知点检司事。粘罕攻取辽国西京,辽主谋奔于夏国,怀义谏止不听,知辽国必亡,乃窃取辽主厩马归降女真。金太祖自燕还师,留粘罕、斡鲁经略西方,怀义领谋克从军。天会初年,官拜西南路招讨使,如今四十五岁,从粘罕伐宋。

耶律怀义领令,走马来迎折可存,斗数合,折可存箭疮崩裂,被耶律怀义一枪刜下马,命军士活捉。折可存部下见了,要来相救,被蕃兵擒杀殆尽,遂破崞县。耶律怀义把折可存押上城头,来见粘罕。

粘罕对折可存道:“不愧折家将之后,能与俺斗许多合,也是少有,此时归降不晚。”

折可存骂道:“大丈夫技不如人,不过一死而已,女真猪狗,要杀便杀,休要我降!”粘罕见他不屈,把他押往应州。

粘罕则令猛安郭企忠字元弼,加桂州管内观察留后,率兵留屯雁门关,镇守代州。郭企忠乃唐时汾阳王郭子仪后人。郭氏自郭子仪至郭承勋,皆为大唐节镇北方。唐季,郭承勋归顺辽国,子孙继为天德军节度使,至郭昌金降为天德军节度副使。郭企忠幼孤,事母孝谨。年十三,居母丧,哀毁如成人。服丧期满,承袭其父官职,为天德军节度副使,加左散骑常侍。金国天辅六年,女真大军至云中,完颜杲遣辽国降将耶律坦招抚诸部,郭企忠率部归降金国。军帅完颜杲命郭企忠徙所部居于韩州。郭企忠及见金太祖阿骨打,阿骨打问其家世,知是郭子仪后裔,礼遇优厚,以白鹰赐之。后从粘罕伐宋至代州。

又说马扩等自云中而回,至太原府,以粘罕所言告童贯。

童贯惊道:“金人初立国,怎敢作如许事!”

马扩道:“北人深憾本朝结纳张觉,又为契丹亡国之臣所激,必谋报复。臣曾对官家禀过,却不听信臣言,今犹可速作堤防。”然童贯先已阴怀遁归京师之意。

粘罕知童贯在太原,遣使王介儒等人至太原,出所赍书,说张觉渝盟等事,言语傲慢。童贯厚礼之,与金使说道:“如此大事,何不速告我?”

王介儒道:“北国大军已兴,直向南来,何用告为!国相军自河东路入,太子军自燕京路入,不戮一人,止传檄而定耳。”

马扩喝道:“兵者凶器,天道厌之。贵朝灭契丹,亦借本朝之力。今一旦渝盟,举兵相向,岂不顾南朝积累之国,我大宋若稍饰边备,金国安能拒敌!”

王介儒倨言道:“此话吓唬谁?我国家若以贵朝可惮,则不会长驱而来。移牒且来,公必见之。莫若遣童大王速割河东、河北,以大河为界,存宋朝宗社,乃至诚报国也。”

童贯闻之,愁闷不知所为,即与参谋宇文虚中等谋赴阙禀议,乃与太原知府张孝纯说道:“粘没喝,金国猛将,现因我朝纳其叛将张觉,兴兵问责。本王这就回京,奏请官家,割让太原,粘罕得太原,两国必然重修旧好。”

张孝纯止之道:“此乃割肉啖虎也,金人渝盟,大王当聚诸路将士,令天下兵悉力枝梧,今大王去,人心必摇,是弃河东与敌也。河东若入敌手,河北焉能存乎?愿大王少留,共图报国。兼太原地险城坚,人亦习战,未必金军便能攻克。”

童贯大怒,叱之道:“吾受命宣抚,非守土也。君必欲留我在此,设置你等将帅何用?”太原守臣刘士英、方笈、王禀亦苦谏,童贯默然不顾,至晚与亲随逃离并州,鼠窜回京。

张孝纯得知童贯逃去,拊掌叹道:“童太师平生作几许威望,临事而惧,抱头鼠窜,有何面目复见天子与天下人!”张孝纯见童贯遁逃,也欲避粘罕,得刘士英等人力止方免。

童贯去后,金军南向,及至忻州,州守贺权揣度不敌金军,开门张乐迎迓粘罕。粘罕大喜,下令兵不入城,领兵南行,至石岭关,位于忻州、太原交界处,打破此关,可直攻太原。张孝纯已令辽国降将耿守忠率八千步军合将军冀景骑兵,助王宗尹守石岭关,抵御金兵。

粘罕率军至关前,见耿守忠已列阵相待,亲自叫骂搦战:“耿守忠契丹阉狗,快来受死。”

耿守忠听金人詈辱,观看那人怎生打扮:戴一顶熟铁盔,与日争光;贯一副铁札甲,并月同辉。上罩着蓝战袍,真个是青天握云;腰束着龙虎带,果然像霓虹缠身。手拿着九尖镋,威风四扬;脚穿着羊皮靴,夜战八方。远瞧时龙头虎面,近瞅处鬼脸狰狞。若怒喝,地裂山崩;只咆哮,江河倒流。

耿守忠认得真切,正是粘罕,乃出马用大斧指着粘罕,大喝道:“你灭我辽国在先,今日骂我在后,我焉能与你干休?”

粘罕厉声道:“你在西京大同,杀我弟紥保迪,是我不饶你,你若肯献关投降,可以抵罪免死。”

宋军中王宗尹手里舞单鞕,一骑杀出,粘罕令完颜突合速出战。

突合速,宗室子,拿罕塞人。初隶万户石家奴麾下,曾领偏师破云中诸山寇盗。斡离不攻平州时,遣突合速讨平应州贼,抚安其民而还。及伐宋,在粘罕军中宣力。为人粗犷,使一杆宣花斧,力兼百人。

二将抢至核心,各抡兵刃,你来我往,走马相拼。斗约二十合,突合速一斧斫去,把王宗尹连头带胸,劈成两半,落马亡身。

粘罕见胜,亲引大军冲杀过去,耿守忠亦指挥人马来战。乱军中粘罕寻到耿守忠,镋斧齐举,两人厮杀一团,斗不及十合,耿守忠抵挡不住,率兵往关上败走。突合速以八谋克之兵,破石岭关屯兵数万,杀戮几尽。耿守忠损兵折将,恐张孝存责备降罪,举白旗献关于粘罕。跪于粘罕面前,伏地不敢仰视。

粘罕止住乱兵,问耿守忠道:“尔想活想死?”

耿守忠答道:“吾愿为大金孝犬马之劳。”

粘罕道:“征宋用人之际,我不杀你。”遂释之,加封节度使。

冀景闻耿守忠叛,不敢归太原,乃走汾州。于是,粘罕又破赤塘关等处,如入无人之境,遂围太原猛攻。

刘士英、王禀等力战,城中共两万军民,凡十五岁以上,六十岁以下,皆与兵器,昼夜守城。并州古城乃宋初潘美修筑,方圆仅有十余里,张孝纯坐镇府衙,刘士英、王禀等人,每日至城上督军坚守。粘罕见久攻不克,伤亡日益增多,只得停止攻城,将并州围如铁桶,与外失援,音信不通。

刘光世、折可求闻粘罕兵打太原,统陕西、河东军四万来救,扎寨于文水县西山,耶律怀义捕得生口,尽知宋兵屯守要害,乃与左金吾上将军耶律余睹,分兵袭败于汾水之北,宋军被杀万余人。

未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本书首发来自17K小说网, 第一时间看正版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