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挞懒自在中军愁闷,与诸将说道:“我本以为济南只是小城,到此势如破竹,不想城内有关胜这般猛将。”
参谋军事秦桧道:“末将却有一计,可使关胜死无葬身之地。”
挞懒问道:“计将安出?”
秦桧道:“古人云:‘用之则为虎,不用则为鼠’。刘豫能保此城不失,不过倚仗关胜勇力,若用重金,诱使刘豫除杀关胜,济南城唾手可得。”
挞懒道:“刘豫焉能中计?”
秦桧道:“我已使人探知,刘豫素与关胜不和,且是势利小人,如能许其降后,予以高官厚爵,此人必杀关胜。”挞懒依计而行,使人持金银数百两与书信一封,夜半入城,至府衙来见刘豫。刘豫忽闻金使到来,急起身披衣相见。
刘豫问金使道:“两国交兵,来此何为?”
金使道:“无他,只为刘知府前途而来。”
刘豫道:“此话怎讲?”
使者遂将金银与书信拿出,说道:“此是我家监军所赠,并有亲手密函一封。”
刘豫接过书信,打开看时,上面略写道:“金国元帅左监军完颜昌致济南知府刘豫书:久闻刘公乃识时务之俊杰,今大兵压城,何不思明哲保身之计?公若能举城归降,富贵如旧,高官得做。若逞凶顽,城池不保,性命难活,愿公舍饭避茶而思之!”
刘豫看罢书信,思道:“当初我不愿到此为知府,乃汪伯彦、黄潜善辈逼迫至此,而今金军蚁集城下,谁人来救?不若依了金人,可保身家性命。”遂对使者道:“某愿归降。”
使者道:“挞懒监军有言:刘知府若肯归顺,只怕关胜梗阻,关胜能降则降,不降当须除之。”刘豫点头称是,便收下金银,亲写一封回书与使者,与其重赏,打发回去了。
使者去后,刘豫唤其子刘麟道:“方才金使到来劝为父归降,为父已应允,只恐关胜从中作梗,为父向来厌恶此人,他若不降,必欲除之。”
刘麟道:“这便简单,父亲只须摆上一桌宴席,使人去请关胜,只说为其庆功,关胜必至。事先可将两廊影壁尽伏刀斧手,父亲试问关胜可降与否?关胜若无归降之心,待他吃的半醉,父亲摔杯为号,甲士齐出,乱刃诛杀关胜于席间,事可定矣。”言罢,刘豫父子抚掌大笑。
关胜是夜正在家中,端坐书房,灯下吃茶,苦读《春秋》。忽见臂粗青蛇,生四条足,盘踞案上。关胜大惊起身,拔短刀挥之,蛇为两断不见,只有案边刀痕。关胜心疑,明日与子说之。
关龘道:“青蛇生四足乃青龙也,父亲将其杀之,恐为不吉,数日内不可动刀兵。”
关胜正沉思不语,忽有管家入内,将刘豫请柬递上,关胜接过看了,问道:“送柬之人何在?”
管家道:“自回府去了。”
关胜命管家退下,将请柬递与关龘,说道:“我与刘豫素无往来,缘何这般殷勤?”
关龘道:“刘豫小人,莫非‘鸿门宴’邀赚父亲?酒无好酒,宴无好宴,父亲不可前去。”
关胜笑道:“刘豫区区一鼠辈耳,何足道哉!怎可将他比做项籍?我亦非刘邦,不去乃示人以弱,必被人耻笑。”却不听关龘之言,只身提刀前去赴宴。
关胜路经关帝庙,入内烧香祝道:“不孝子孙关胜,仗祖上威名,征战四方。今番蕃贼逼城,侥幸赢得,亦是祖上庇佑,关胜来时匆忙,未带果品,只得燃香以敬英灵。”焚香拜后,转身提刀,离了关帝庙,来到刘豫府上。
刘豫知关胜已到,亲出府门,笑脸相迎道:“总管赏光,蓬荜生辉。”乃请关胜入堂,将刀戳立壁边,分宾主落座。旁边亦有刘麟、刘猊相陪,吃酒品肴。
酒过三巡,刘豫问道:“金军将济南团团围住,我等如果不胜,总管欲降金否?”
关胜手捋长髯,微合凤目,思道:“刘豫请我前来,果没好意。”眼中余光又见影壁内似有人影晃动,刀斧光影。暗道:“鼠辈,安敢如此?”又对刘豫厉声道:“祖上曾有言:‘玉碎不改白,竹焚不毁节。’吾怀忠义之壮志,抱必死之决心。非为世间蝼蚁,苟图衣食之辈,焉可从贼!”刘豫见关胜不可劝降,欲摔杯杀之。
关胜忽的起身,抽出腰边短刀,在刘豫面前弄影,问道:“大人可知此刀么?”
刘豫惊慌道:“不知,不知。”
关胜笑道:“此短刀名‘万人敌’,与青龙偃月刀并为祖上武圣关王所传,当年祖上为昭烈帝所重,不惜身命,自采都山铁为此二刀,专诛佞臣贼子、阵前悍将,到我手上十几辈矣。”又还刀入鞘,拱手对刘豫道:“关某今日承蒙厚意,吃醉了酒,不便相扰,就此告辞。”遂转身至壁边,提了青龙偃月刀,自出门乘马回府了。刘豫尚在梦中一般。
刘麟急上前说道:“父亲如何放他走了?”
刘豫如梦方醒道:“关胜世之虎将,若惹得他兴起,何人敌得他住?常言道:缚虎不紧,反被虎噬。”只得将刀斧手散了。关胜至家后,知刘豫有不臣之心,使关龘护送一家老小回返蒲东去了。
刘麟一计不成,又生一计,对刘豫道:“关胜有家小在城中,可与挞懒约期,佯攻济南,关胜必然出战,那时使军兵擒其家小,不怕关胜不服!”刘豫遂使人与挞懒相约。
挞懒引兵复至城下,关胜闻报,引五千军出城。刘豫却使刘麟、刘猊入关胜家,来擒老小,却不见一人。刘麟回报刘豫,刘豫道:“关胜果然了得,速命城上严备,不许关胜入城。麟儿带兵出城,与挞懒截杀关胜。”
城外两阵对圆,关胜直杀过去,挞懒引兵便退,关胜追杀十余里,不见了金军,回顾州城方向,烟火冲天,恐城中有失,心中不安。是时天降大雪,遂欲退守城池,忽然左右两路金军杀出,关胜挥刀力战得脱,独自引数百人殿后,掩护大军回城,大军先回,皆被刘豫放入城中,闭了城门,把关胜阻挡在外,关胜回至城下时,只见刘豫在城头放火。
刘豫见了关胜,大笑道:“总管待要哪里去?何不下马受降,某定与挞懒监军面前为汝求情。”
关胜咬牙大骂:“刘豫小人,天子待汝不薄,为何要做叛贼?我若杀进城去,只砍断这杆青龙刀才罢!”刘豫只是大笑,命强弩乱射,关胜见金军已至,只得带残兵绕城而走。
关胜走不上二里,已是人困马乏,抹过一片松林,不防备刘麟、刘猊伏兵在此,就地上覆雪下,扯出一条绊马索来,将关胜连人带马掀翻在地。
关胜翻身提刀迎战,见是刘麟,大骂道:“汝父子卖国求荣,必不得好死!”挥刀来步战刘麟,刘麟岂是对手,吓得往后倒退,只命三千弓弩手,乱箭齐射,关胜与数百兵勇尽被射死。后朝廷下旨,谥号“忠烈”。
刘麟见关胜已死,本想得其赤兔马,却见那马随关胜一同被射死,只得了青龙偃月刀并万人敌腰刀,刘麟却使不动青龙偃月刀,只得命两个壮卒扛着,收点人马,带了关胜尸首回城,去见刘豫。
少时,刘麟将关胜尸首带回,刘豫便将尸首送出城外呈与挞懒,挞懒见关胜身中乱箭已死,说道:“关胜济南骁将,天下义士也。可惜不能为我所用,既然死,可厚葬。”而使人将关胜厚葬济南城外。
挞懒又问刘麟道:“你父何时献城?”
刘麟道:“待我回城与家父说之,近日便可献城。”刘麟乃辞挞懒,回城与刘豫说之。
刘豫欲率百姓降金,百姓知关胜已死,皆不愿降,刘豫、张柬缒城纳款,献城投降。城头尽换金旗。济南治下历城、禹城、章丘、长清、临邑五县,尽归金人。
刘豫自从杀了关胜,献城降金后,夜夜睡不安稳,合眼便见关胜前来索命。刘豫乃设坛,请百里内的道士都来作法,以求除去梦魇,依旧无功。刘豫只得率济南大小官员,出城至关胜墓前祭奠数日。
一夜,刘豫方睡,只见关胜与往日一般,身着绿袍金甲,提青龙偃月刀,骑赤兔嘶风马,腾云驾雾从空而降,圆睁凤眼喝道:“我一心为国为民,纵横半生无有敌手,今被汝与金贼合谋害我,我岂能与你干休!刘豫丑鬼,还我命来!”举刀来劈刘豫。刘豫一惊,急忙躲闪,却滚到床下,猛然惊醒,只是一梦。
刘豫自此大病一场,刘麟遍寻名医,只是医治不得。一日刘豫见刘麟腰边佩刀甚觉熟悉,便问道:“此刀何来?”
刘麟道:“父亲如何忘了?关胜赴宴曾带此刀。”
刘豫矍然道:“冷艳锯又在何处?”
刘麟道:“青龙偃月刀我却使不动,命人置于甲仗库中了。”
刘豫骂道:“逆子,我说此病为何不痊,原来汝杀关胜夺其刀,致使他阴魂不散,夜夜不安。况且乃祖为神,此二刀为关公遗物,若非忠义之人得之,必遭祸事。”
刘麟跪地道:“儿已知错,如今如何?”
刘豫道:“速将此二刀请入关帝庙供奉起来,再命高僧日夜诵经,超度关胜亡灵,为父或可好转。”刘豫亲将此二刀以力士持之于关帝庙中,自为关胜诵经带孝,做七昼夜水陆法事,不旬日,果然好转。
后人感关胜之德,为关胜建一庙宇,名“忠义庙”。于庙两旁题一副对子,上联道:赳赳武夫,千秋忠义英雄,欲把江山扶正。下联道:公侯干城,万古仁勇豪杰,只愿天地长清。
刘豫投降挞懒后,粘罕率拔离速、王伯龙、刘豫攻打大名府,河北转运副使兼权大名尹张益谦、转运判官裴亿、河北东路提点刑狱郭永共守北京。张益谦、裴亿,这两个是龌龊小人,只有郭永怀忠义之心。
郭永字谨思,大名府元城县人,博通古今,得钱即买书,家藏书万卷,当时五十三岁,身长七尺,须髯若神,刚明勇决,轻财好义。见古人立名节者,未尝不慨然掩卷终日,而尤慕颜真卿为人。杜充为北京留守时,名称甚盛,郭永曾对杜充谋划策略许多,它日问杜充。杜充只说:“未有闲暇去看。”
郭永数落杜充道:“人有志而无才,好名而遗实,骄蹇自用而得名声,以此当大任,鲜不颠沛者,公等足以担当北京留守么?”杜充甚是惭愧。
郭永因结东平府守臣权邦彦为援,东平又被金军攻打数月城破,权邦彦父母妻子皆被金兵所杀,犹力战不已,民义而从之,范琼与权邦彦突围以出,遂奔行在。而刘豫又归降挞懒,举济南之兵来攻大名府,大名孤城无援,郭永率士昼夜乘城,伺间则出兵狙击。
张益谦见金兵势大要逃。郭永与其说道:“大名府蔽遮梁、宋之地,蕃贼得志则席卷而南,朝廷危矣。力不能敌,犹当死守,徐锉其锋,以待外援之至,奈何弃之?”因缒死士持帛书诣行在,告急朝廷,乞先为备。
粘罕攻围大名府益急,让所俘东平、济南人,到城下大呼道:“东平、济南二郡已降。降者富贵,不降者城破杀绝。”张益谦与裴亿在城头听了,相顾色动,有投降之意。
郭永见他二人面色不对,已知二人心思,大声说道:“今日正是我辈报国之时。”又行城抚慰将士道:“王师将至矣,吾城坚完可守,汝曹努力,不必惧怕敌军,我军一到,金人死无全尸。”众人感动流泣。当天大雾四塞,刘豫以抛车发断碑残础攻城,楼橹皆被打坏,左右将士举盾遮挡,多被飞石打中,脑浆炸裂。
金军攻打良久,大名城陷,郭永坐城楼上,诸子环泣请去。郭永道:“吾世受国恩,当以死报,然巢倾卵覆,汝等想怎样?此乃命也,有何可惧!”张益谦、裴亿率众迎降金人。
金人入城,粘罕问道:“城池被打破才归降,却是为何?”张益谦、裴亿等人只回郭永不愿投拜。金人派遣骑兵召郭永,郭永整理衣冠向南再拜,易幅巾而入见粘罕。
粘罕问道:“阻降者却是谁?”
郭永熟视粘罕道:“不降者我也,还问做甚?”粘罕见郭永状貌,美髯公也,且素闻其贤名,欲以富贵诱郭永归顺。
郭永瞋目唾骂道:“无知犬豕,恨不杀你以报国家,还想把我说降么?”怒骂不绝。粘罕见他骂的难听,麾之使去。
郭永复戟指粘罕,厉声骂道:“为何不速杀我?我死后当率义鬼以灭尔曹。”身旁大名府人听了,知他不免一死,却无不哭的。
粘罕脸色大变,拔刀斩断郭永双手,然后杀之,并屠其全家。即便平日与郭永不合者,也皆痛哭。粘罕离去后,城中人安葬其尸骸。朝廷得知郭永死节,赠中大夫、资政殿学士,谥号勇节,官其族数人。
左副元帅粘罕再破袭庆府,袭庆府本是兖州。孔子四十八世孙、衍圣公孔端友,已避金兵南去。蕃兵将启孔子宣圣墓,粘罕问其通事高庆裔道:“孔子何人?”
高庆裔回道:“古之大圣人。”
粘罕惊叹道:“大圣人墓岂可犯?犯者杀之!”故阙里得全。
高宗赵构得知刘豫杀将降金,此时张悫已死,无可怪罪,只得作罢。
刘豫当时有攻宋之念,听说李永奇归降,遂令其子李世辅率领马军赴东京。李世辅将行,李永奇密戒道:“此次东行,汝若得乘机,即归本朝,莫以老夫在敌营而有二心。儿若归宋事成,我亦不朽矣。”
李世辅至东京,刘麟让其展示武艺,看后大喜,授官南路钤辖,世辅乃密遣其心腹人雷灿,以蜡书赴行在,告以南归之事。
建炎三年正月初,粘罕得知赵构在扬州,自袭庆府引兵欲捉之,攻破徐州滕县、丰县、沛县等处,遂围徐州。徐州知州、龙图阁待制王复与武卫都虞候赵立、巡检杨彭年、教授郑褒等人,同守徐州城。王复率军民拒守,命赵立督战。王复从征方腊后,上书论朱勔过错,擢升龙图阁直学士,以事忤宰相王黼,降充龙图阁待制,移知成都。赵构称帝,令王复知徐州。
赵立从征方腊、契丹后,累历战功,声名隐然。靖康初年,金人大入,盗贼群起,数有战功,升为武卫军都虞候。擒奸摘伏,抑暴扶弱,忠义盖出天性。不喜声色财利,与士卒均廪给,同甘共苦。每战身披甲胄先打头阵,见士卒有回顾或退移一步者,大呼驰至,揪捽斩之,故人人用命,不敢有退怯心。
粘罕围城未攻时,赵立对王复道:“守淮必守徐州,北金仇敌也!金兵多,宋军少,俺愿下城斗将,折其锐气。”
王复犹豫道:“你武艺超群,也难挡番将众多。”
赵立执意道:“虽千万人吾往矣!”言罢转身,下城开关,骑火大虫千里马,手提龙角乌金枪,腰边佩一把中兴宝剑,那口剑砍金剁玉,如削土木。
赵立直到城壕边,横枪立马,怒视蕃兵。王复知道赵立武艺不俗,手扶垛口观看。
粘罕正待下令大军攻城,突然见到有单人独马出城,颇感疑惑,细看那将穿一身蓝衣皂裤,擐一副亮银鱼鳞甲,虎盔、顿项、胸背甲、护心镜、肩吞、披膊、护臂、腹吞、袍肚、裈甲、鹘尾、腿裙甲、吊腿、拕泥遴、云头靴,一应俱全。怎见得神威傲世,第一英雄?却是:
龙眉豹颈,虎背狼腰。神星扶弱宋,降此乱世中。头上戴一顶虎头盔,素缨飘雪;身上穿一件鱼鳞甲,亮抹银霜。手中金枪映日,腰间宝剑荧煌。万人难敌猛英雄,力能扛鼎狠将军。
粘罕打马提镋,与赵立相对,问道:“汝是何人?不怕死么?还是城中派出请降的?”
赵立枪指粘罕,厉声喝道:“我乃徐州武卫军都虞候赵立,何谈怕死?何谈请降?未带一兵一卒,特来军前斗将,尔又是何人?敢与我比较高低么?”
粘罕行年五十,见赵立不过三十余岁,全不放在心上,哈哈笑道:“我便是金帅完颜宗翰,汉人称我为粘罕,这一路南来,不知杀了多少宋兵宋将,皆是贪生怕死之辈。徐州破在旦夕,看你有些胆气,倒不如归降于我,待徐州城破,让你主管徐州,做个太守。”
赵立声如洪钟喝道:“原来你便是那千刀万剐的贼匹夫,你若不敢与我斗将,就退了兵马,休说闲话。”
粘罕左手边拔离速听了大怒,手舞长杆锤,飞马直奔赵立,口中叫道:“杀你何须元帅动手,一锤将你打做肉饼。”
赵立挺手中神枪,骤马相迎,与拔离速大战七、八合,赵立枪重力大,拔离速正招架不住,粘罕右手边飞出一骑,正是王伯龙,挥刀来助拔离速。赵立又战二将不及十合,二将苦力支撑,王伯龙被赵立枪杆扫中后心,抱鞍吐血,转马而走。
番旗下老将银术可发怒,舞铁杆狼牙棒,飞马来助其弟拔离速,兄弟二人同敌赵立,约斗二十合,赵立一枪刺中银术可坐骑,银术可马惊而走。
银术可子彀英,时年二十三岁,见其父败走,叔父拔离速敌不过赵立,走马到粘罕面前请令道:“末将愿去助叔父一臂之力,斩杀宋将,不知可否?”
粘罕摇手道:“你父你叔都不战不过此人,你休去添乱。”彀英听了,只得退回观战。
粘罕麾下猛安蒲察乌烈,乃蒲察世杰之弟,世杰专好步战,乌烈善于马斗,乌烈亚于其兄。乌烈攻打辽国有功,为人悍勇,能托石狮奔走数里,自南牧以来还未见过赵立这等人物,暴雷叫一声道:“南蛮子,敢与我赌命么?”手中抡九十斤浑铁棍,提马出阵。
粘罕见蒲察乌烈出阵,笑道:“兀术有世杰,我有乌烈,百战百胜,不足为奇。”
此时赵立把枪拨开拔离速铁锤,枪杆横扫过去,拔离速低头不及,被铁枪击中头盔,翻身落马,赵立要结果他,乌烈已到,赵立便舍了拔离速,与乌烈交战。拔离速见乌烈接应,便就退回。
赵立见乌烈面容凶恶、人壮马大,再看他手中铁棍沉重,不敢轻心,与他走马恶战,铁枪、铁棍相碰,震耳欲聋,犹如打雷。城上王复,城下粘罕,皆吃了一惊。赵立与乌烈交锋三十合,乌烈落下风。粘罕身后猛安谷赧,打马舞刀,与乌烈共战赵立,又斗二十合,两人渐败。粘罕这才晓得赵立武艺,纵马挥镋来迎赵立。
粘罕马到,飞镋下来,赵立横枪架住,又斗粘罕三人许多合,粘罕等人也是枝梧不住,蕃兵阵上几十将佐大惊,只怕元帅有失,都来相救。
粘罕、乌烈、谷赧败走,赵立追赶,迎住金军许多大将厮杀,完颜顺守、完颜恣甬、完颜不扎凛、完颜内元、完颜思呙多五人,马上各舞军器,当先来战赵立。赵立挺枪去战,完颜内元举七十斤狼牙棒飞砸下来,赵立拨开狼牙棒,一枪刺完颜内元于马下。完颜思呙多使八环大杆刀斜劈赵立,赵立把枪杆一格,崩开大刀,又一枪刺中思呙多肋下,也死马下。完颜不扎凛提五十斤双铁锤,飞马过来,赵立把铁枪从上盖下去,完颜不扎凛要使双锤去架,怎知赵立枪猛,将双锤打落在地,直把顶门击中,落马而死。完颜恣甬、完颜顺守又被赵立两枪结果了性命。
蒲家奴、斜野、裴满胡挞、达鲁古厮列、耶律吴十、耶律怀义、乌林荅泰欲、耶律马五、大糺里、完颜浑黜、石古乃、牙卯、习失、撒刺荅、仆虺、蒲鲁懽、吾睹补、耶律赤狗儿等百员大将,骤马赶到,各挥军器,围战赵立。赵立在蕃将中往来走马厮杀,铁枪连搠带刺,战了一刻,斩敌军骁将三十余人,最后喑呜叱咤一声,粘罕与众将人马辟易,退走回阵。赵立见他兵马众多,也不去追赶,自回城中。
粘罕回到阵前,惊叹道:“没想到徐州还有这等英雄?只他一个勇猛算不得什么?”乃把铁镋向徐州城一指,数万大军蜂拥蚁聚,攻打州城。
金军攻城,箭如飞蝗,赵立在城头击杀越城金兵数十,身中六矢,血流如注,越战越勇。王复壮其勇,与赵立酌酒一杯,挥泪说道:“将军满饮,待金人退去,某当上奏官家,为你请功封赏。”赵立接过酒,一口吃尽,与王复分头抗敌。
城上有一铜鼎,本是州官告天祈雨所用,重三千余斤。赵立见城脚蕃兵如蚂蚁,随手把鼎举起,踏上女墙,向城下一掷,砸死数十人,那鼎腹浑圆,在蕃兵中左转右旋,竟然碾死蕃兵过百,鼎声余音不绝。
粘罕远远看见赵立掷鼎城下,喝一声采,叫道:“好神力,我军众将皆不如也!”更令督军攻城,昼夜不停。后人有《猛将赵立》 诗,单赞其忠义神勇:
铁衣踏破万山秋,气卷寒云压戍楼。
箭啸星河摧敌阵,旗翻血海立潮头。
孤城未肯降烽火,肝胆长悬照斗牛。
纵马横枪天地窄,男儿到此自封侯!
赵立苦战徐州时,完颜娄室率大军从绛州移屯蒲州、解州,要发兵攻打陕州。宋军探马回告李彦仙。
李彦仙招诸将议道:“今闻娄室悉兵自蒲、解大入,我等不可束手待毙,诸位将军可有破敌之策?”
卢亨、邵兴等人皆道:“我等愿听安抚使差遣。”
李彦仙指地图道:“自解州攻陕,必经中条山,可在此处设伏,金人若来,一举歼之。”遂与诸将秘议。
过两日,娄室亲引数十员猛将并数万兵马,来攻陕州,行到中条山,问左右道:“此山之东便是陕州,李彦仙是否在此有伏兵?”
副将阿卢补大笑道:“主帅大军亲至,想必李彦仙已惊出屎尿,弃城而逃,岂敢在此伏兵?”
谋里也一旁说道:“山险路狭,又大雪封山,树木凋零,虽有伏兵,一眼望去便可看见,主帅不必忧心。”
娄室听了他俩说话,心中稍安,率军向前,行不上数里,见一胖大和尚,右手持月牙铲,左手拿铜钵盂,走来化缘,将到娄室马前,被金兵拦住。
娄室道:“你这和尚好大胆,竟然到此要饭,不怕刀兵么?”
那胖和尚嘻笑道:“可施舍小僧一些斋饭,各位将军若是阵亡,小僧也好为你等超度。”
金将讹哥金骂道:“你这秃驴,一脸凶相,敢拦挡我金国大军,再不闪开,把你绑于树上,一夜冻死。”
那和尚眉毛倒竖,眼睛一瞪,大怒道:“哪个稀罕你们女真猪狗的饭菜?”把钵盂尽力砸向娄室面门,娄室急歪头,堪堪闪开。那和尚又把月牙铲刜死两个金兵,掉头便跑。
娄室大怒道:“哪来的疯和尚?抓住他。”下将回特宝庆、必兰海亮二人,纵马前去追赶,被那和尚回身来战,一铲一个,都戳烂了腰腹,死于马下。
娄室怒不可遏,亲带大军去赶那肥僧,那和尚跑的飞快,转过山口不见了。
阿骨欲急忙谏道:“这和尚蹊跷,主帅不要中计。”
娄室以手拍额,连声道:“确实蹊跷。”
娄室正在踌躇,又见那和尚在半山腰上哈哈大笑,叫道:“洒家在这里,却不像你那驴鸟,上不得山来。”
娄室怒火攻心,命弓箭手去射,却射不到。娄室大叫道:“诸将下马,爬上山去,把这秃厮生擒活拿,开膛摘心。”众将士得令,下马爬山,来捉那胖和尚。
那和尚见金兵爬上山,又大笑起来,厉声叫道:“俺可不是什么野僧,洒家便是陕州李安抚麾下大将吕圆登也!奉安抚之令,特来赚你这金贼。”
娄室听了诧异之时,只见山上覆雪下伏兵尽出,用滚木擂石乱打,“毒箭手”宋炎站在高坡,挽弓二百.斤,专发毒矢,万无一失,一连射杀金兵数百人。一霎时金兵死伤过半,余者都退到山下,重上马背。
娄室引军便退,行不上三五里,李彦仙亲率部将卢亨、邵兴、邵云、阎平、赵成、贾何等人,引领大军拦住去路。却见李彦仙怎么打扮:戴一顶六边铜胄,擐一副髹漆铁铠,穿一领素白征袍,着一双云头皂靴,系一条蜚虡宝带,一张弓一壶箭,骑一匹雪白马,使一条钩镰枪,前面打一把引军州旗,上书几个银字:“陕州安抚李彦仙”。
娄室见了,把军兵摆开,出阵大喝道:“匹夫安敢使诈?”
李彦仙詈道:“北金丑鬼,已经入我天罗地网,还不下马求活,要等何时?”
娄室命桑衮、把勒出阵搦战,这两个金将都使铁耙子,到阵前乱骂李彦仙。宋军中赵成、贾何各抡大刀,飞马来战。四将斗半刻,把勒举铁耙来筑赵成,赵成闪开,顺势一刀,抹中把勒脖颈,倒栽马下而亡。桑衮怕他两个并自己,拨马逃回本阵。
抹拈犊、谙蛮稳双捻衮刀,至军前步战。卢亨、阎平亦是步战,各挺步槊,换回赵成、贾何,来斗那两个金将。四人你来我往,斗了一刻,卢亨一槊搠中谙蛮稳大腿,被捉入宋军阵中;阎平一槊攮伤抹拈犊左胸,也捉回阵里去了。
娄室看见大怒,亲自挺戟骤马,至军前单叫李彦仙厮杀。李彦仙令邵兴等将压阵,拍马拧枪,来战娄室。二人大战六七十合,不分输赢。
忽然吕圆登、宋炎追到金人后军,女真兵大乱,蕃将讹特刺、桑衮急忙率军抵住。卢亨、邵兴、邵云、阎平、赵成、贾何得知,挥军掩杀。阿卢补、谋里也、讹哥金、阿骨欲号令兵马交锋,两军混战厮杀。一战杀的尸横遍野,日月无光,金人失戈弃甲、大败亏输,娄室与数骑杀条血路,奔回解州。
李彦仙俘获女真十八员大将,得胜返回陕州,朝廷授李彦仙右武大夫、宁州观察使兼同、虢二州制置。李彦仙再遣都统邵兴,与金人战于潼关,大败金人,收复虢州。李彦仙便以邵兴为虢州知州。
先时群贼冀德、韩清,各自拥兵数万,残害汝州、洛阳之间。金将翟海犯薛封,翟进选精锐三百人,夜纵火斫其营,焚死者甚众。又战于驴道堰,擒杀金将翟海,追杀金兵至梅花谷。半路又闻冀德、韩清啸聚南阳,便回兵会合其兄翟兴,兄弟二人以轻骑间道击之,冀德降,韩清退走艾蒿平,翟进击斩之。
此时杨进见宗泽死,叛杜充,拥兵数万,四处剽掠。杨进本与韩清有旧交,至闻韩清死于翟进之手,便来报仇,先遣数百骑绝水来犯翟进营壁,自统大军依次渡河。翟进得报,对其兄兵马钤辖翟兴说道:“杨进凶贼,终为国家大患,当力除之。”至是翟兴、翟进率其军与杨进遇于鸣皋山下,夹伊水列阵,杨进多骑兵,翟兴皆步卒,将士望骑兵有惧意。杨进挥兵渡河,翟进乘其半渡击之,杨进大败,翟进追贼数十里,连破杨进四处大寨。
混战时,翟进偶见杨进,忿马追来,叫道:“没角牛做没头牛。”杨进大怒,回马举刀来拼。不数合,杨进一刀杆打中翟进马眼睛,那马受惊疼痛,乱蹦乱跳,竟坠入堑中,翟进落马,群贼见了,一拥而上,将翟进剁成肉泥。后翟兴诉翟进死事于朝廷,赠左武大夫、忠州刺史,官其后五人。此为后话。
杨进杀翟进,乘势击败官军,翟兴帅余众拒贼,退保伊川。朝廷以翟兴代翟进为京西北路安抚制置使兼京西北路招讨使,兼知河南府。杨进屯鸣皋山北,翟兴与子翟琮帅乡兵时出扰之,杨进惧,弃辎重南走,至鲁山县。
翟兴与子议道:“杨进虽败,尚有近万兵马,不易轻取。我知鲁山县石碑沟村中有一好汉,姓牛名皋字伯远,初为射士,金人入侵,聚众与战屡胜,我表补其为保义郎,因老母年迈,辞职在家中孝母。若能得他相助,杨进死在旦夕。”遂亲书一封,使翟琮往请牛皋。翟琮持重金寻至牛皋家中,将事讲过。
牛皋道:“吾为义而活,不图钱财,况汝父与我有恩,当以死相报。汝可速回告汝父,三日后共击杨进。”翟琮见牛皋不收金银,只得回告翟兴。
三日后,翟兴聚乡兵数千邀击杨进,杨进开寨,方列开阵势,只见一人一骑,大吼一声,杀入阵中,横冲直撞。但见那人:
声如巨雷破山,势如猛虎乘风;两鬓毫毛如草莱,一副胡须似钢针。豹头环眼,扯断玉锁食人鬼;燕颌虎须,顿开金绳恶魔王。若非初唐尉迟,定是三分桓侯。
杨进看时,那人铁盔铁甲,皂袍黑马,马鞍两旁各挂一条四棱鎏金锏,手持一条银脊蛇矛,气象威猛,有三国张翼德之风,挡者必死。
翟兴见是牛皋,挥兵助战,杨进大败,弃营而走。
牛皋不舍,挺矛追赶,杨进部将杨彪、高安,各用铁斧迎住牛皋,斗许多时,牛皋在鞍旁摸锏打去,把高安脊梁上一锏打着,高安虽有铁甲,仍疼痛难忍,大叫一声,拨马而逃。杨彪大斧直劈牛皋顶门,牛皋用锏拨开,一矛刺穿杨彪臂膀,杨彪撇了大斧,兜马便走。
牛皋追赶之间,遇贼军大将刘可,此贼凶残,所过之处,井邑邱墟,人无噍类。刘可抡刀,奋勇来战牛皋,两马交锋十余合,被牛皋一锏刜中腿股裙甲,险些打断,刘可吃痛,奔走而去。
牛皋追不数里,又遇刘超,也是杨进残暴大将,举枪与牛皋斗不数合,牛皋手起锏落,打断刘超手腕,刘超巨痛,把枪掷牛皋,牛皋躲闪时,刘超得空,伏鞍而逃。牛皋又把那些小喽啰,矛戳锏打,东倒西歪,如此三战三捷,贼党奔溃。
翟兴见杨进人马所剩无几,唤回牛皋,命弓箭手乱箭攒射,杨进中流矢而死,余众溃去,西京.平定。牛皋以此功迁荣州刺史、中军统领。后金人再攻京西,牛皋十余战皆捷,加果州团练使。京城留守上官悟辟为同统制兼京西南路提点刑狱。暂且不提。
当时东路金人破青州,知州魏某为所杀;又破潍州,焚其城而去。牛头河土军阎皋与小校教头张成率众占据潍州,阎皋自为知州,命张成为昌乐知县。金人既弃青州去,军校赵晟占据青州。正当直显谟阁新知青州刘洪道自潍州而来,至青州千乘县,出乎赵晟意料之外,遂出迎刘洪道。
刘洪道对赵晟说道:“老夫来此,将军但交割本州民事而已,军马将军自统之。”赵晟喜出望外,迎迓刘洪道入城。刘洪道入城揭榜,百姓在军中愿归家者,给据放还。于是赵晟之党十去六七。赵晟敢怒不敢言。
刘洪道以赵晟首乱青州,贼心难制,欲杀之除害,乃好言诓骗赵晟说道:“莱州城不遭兵火,户口富饶,劳烦将军去守,如何?”
赵晟心中欢喜,急忙拱手答应一声:“诺。”立即领起兵马向莱州路上去。
刘洪道密遣人告权知潍州阎皋、权知昌乐县张成,使伏兵中途邀击赵晟。赵晟以其众行至秬米寨,不知道阎皋、张成图谋自己,军士松懈,部伍不整。突然两边撞出上千兵马,为首两将正是阎皋、张成,各提大杆刀,飞马引军向前而来,同声大叫道:“军贼赵晟哪里走?京东东路安抚使刘洪道,命我等在此恭候多时了。”
赵晟大惊,骂刘洪道:“这老贼赚我。”急忙挥刀打马,率众迎战。阎皋、张成两个夹住他厮杀,赵晟武艺不精,手下兵马又已懈怠,与两人斗了十余合,被阎、张两人双刀齐下,劈斩落马,赵晟手下军士皆弃了兵器归降。阎皋就让人报与刘洪道,刘洪道以张成知莱州。
只说杜充任留守后,决黄河水自泗水入淮水,以阻金兵,淹死百姓无数。这日,杜充正在留守府闲坐,忽报王善、曹成、张用、董彦政等,合众数万,迫近南薫门。张用与曹成、李宏、马友为结义兄弟,有众数万,分为六军。曹成,河南外黄人,因杀人投拱圣指挥为兵,膂力过人,善战多能,军中服其勇。马友,大名府农家汉,始以巡社结甲,夹河守御。张用曾随岳飞战于太行山,后被敌军冲散做了贼寇,与王善等人皆受宗泽招安,宗泽死后,张用、王善等人复反,及杜充为留守,又受招安,张用屯于京城之南南御园,王善屯于京城之东刘家寺。岳飞、桑仲、马皋、李宝诸军皆屯于京城之西,杜充以张用一军最盛,终必难制,乃有攻之之意。
杜充掩不备,出兵攻张用,令城西诸军皆发,岳飞、桑仲、马皋、李宝皆率兵至城南以捣。杜充急令岳飞出战。岳飞禀告杜充:“我部兵少,恐兵败失了留守体面,还请遣他将对敌。”
杜充道:“去年宗帅没死时,你在滑州胙城县、黑龙潭、龙女庙,大胜金人,又与主管步军司闾勍受命,保护陵寝,大战汜水关,射殪金将,大破其众,我也是听闻的。所以调你回来,有用着你处,今日受我节制,便不肯用命么?你若不去退敌,当依军法处置。”
岳飞无奈,只得出兵,所部仅八百守门,众惧不敌。岳飞乃遣人说降董彦政,来禀告杜充。
杜充叱岳飞道:“我何曾令你说降这些贼寇,须为我擒之,不然斩汝。”
岳飞听杜充此言,叹息而出,至城外见董彦政率部到来,责道:“你这厮来归降留守司,却如此缓慢,今留守司不受你等投降,须与汝挑战,生擒你等。”
董彦政听闻大怒,命麾下第一将恽铣出战。岳飞手舞大杆刀,驰骑独往,与之交锋一合,奋力照头一刀,把恽铣从头顶砍到腰胯,分为两半,落马身亡。董彦政大惊,不战而溃,率万军避走。岳飞自回城去。
杜充招诸将于白虎节堂议事,诸将两厢站立。杜充堂上坐定,问道:“叛将人多势众,我闻那张用原是岳飞兄弟,可有其事?”
岳飞回道:“确有其事,张用和我是同乡。”
杜充道:“你自家兄弟事,当须你自家解决。”
岳飞道:“某愿出战,生擒张用以归。”
杜充道:“你与桑仲、马皋、李宝点兵五千,同去破敌。”随即,四将点起兵马,出南薫门外,来寻张用。
曹成、董彦政知东京不易取,二人遂与张用、王善分道扬镳。张用乃与王善为掎角之势。张用在帐中吃酒,只听营外喊声响起,遂提刀上马,领喽罗出营摆开阵势,勒兵拒战。
岳飞看见张用,说道:“你我自家兄弟,何必刀兵相见?”
张用言道:“岳大哥,如今杜充为留守,不能重用豪杰,谁人心服?我不愿屈沉小人之下,望大哥勿怪。”岳飞身边王贵、徐庆等人听了,心中不平。
徐庆催马舞条狼牙棒而来,声如炸雷叫道:“你这厮好言相劝,却不识抬举,今日与你见个高低。”
张用性起,喝道:“我与岳飞说话,哪显得你口舌,且来吃我一刀。”打马来拼徐庆。张用与徐庆大战二十合,未分输赢,桑仲、马皋、李宝率兵横击张用军,张用将要大败,正逢王善自城东率兵来援。岳飞急使王贵抵挡。王贵催马迎面见一人,身着铁甲,骑匹白马,生的赤发红须,却是王善,大喝道:“即为反贼,吃吾一刀。”挥大杆刀来战王善。王善手举钢鞭,也来相拼。不到二十合,王贵不敌,桑仲见了,使铜棍来助,王善力斗二将四十余合,忽的口中念咒,额头闪出那个妖目,射出尺余金光,鼻内吐烟,口内喷火。桑仲、王贵大惊,刀、棍已乱,王善一鞭打中王贵后背,王贵抱鞍吐血,桑仲来救王贵,亦被王善一鞭打在前胸,吐血落马,被徐庆救起。“赛关索“李宝手掂凤嘴刀,拍坐下马,迎住王善厮杀,斗数合间,王善又使妖法,额上妖目睁开,李宝大惊失色,被王善一鞭打伤臂膀,伸手抓住束甲绦,提过马来,横担鞍鞒上。张用、王善指挥兵马大杀官军,岳飞、桑仲、马皋,兵败回城。杜充得知贼寇杜叔五、孙海围攻开封府东明县,令岳飞等人将功补过,前往擒讨。岳飞生擒贼首杜叔五、孙海,转武略大夫,借补英州刺史。
张用、王善认为杜充终有疑心,不可久留,引兵南下,去犯淮宁府,淮宁又称陈州。杜充遣统制马皋追击,张用、王善并兵击马皋,官军大败,尸填蔡河,人马皆践尸而渡,追至铁炉步而还,官军存者无几。
张用杀退官军,在囚车上放出李宝,与其说道:“你我同袍,我不忍杀汝,奈何正逢国家危难,杜充驱逐英雄豪杰,此非善道。汝回汴京告知杜充,若要来战,张用不惧,不如留着兵马去杀金贼。”命人牵来一头骡子给李宝骑乘,李宝拱手作别,回归京师。
于是王善整兵欲攻淮宁,张用急止不可,说道:“吾徒所以来,为乏粮耳,安可攻国家之郡县?”
王善笑道:“天下大乱,乃贵贱、贫富更变之时,岂止于求粮而已!况京城已出兵来击我,事岂无名乎!”
张用道:“汝攻陈州,吾当往蔡州。然兄弟之义,文字勿绝。”乃命诸军束装。
翼日,王善鸣鼓进兵,云梯、天桥逼陈州城下,守臣冯长宁、通判滕膺命熔金汁灌之,焚其天桥。
张用劝王善勿攻道:“陈州已有防备,久攻不下,官军来救,则表里受敌矣。”
王善道:“安有小不利而遂止,当俟鸦头变白,乃舍此城耳。”
张用见王善不听,引其军去,据守蔡州确山县,令诸军不得犯蔡州城下,违者斩。于是张用驻兵于京西,连亘数州,上自京西,下彻光寿等州,占据千里之地,兵马接迹不断。以其兵马众多,故号为“张莽荡”。虏掠粮食,所至一空。
王善独自围攻淮宁久之,杜充遣都统制陈淬率兵二万前往解围,陈淬至陈州城外,王善引军对阵。官军门旗开处,陈淬披挂整齐,马上横着画戟,咬牙大骂王善道:“反国凶逆,乱臣贼子,怎敢围攻陈州?今日便斫你之头,报我失子之痛!”
王善以鞭指陈淬骂道:“老贼,可与汝子阴曹团聚,恩州时便该杀汝。”
陈淬从子仲敏,舞戟飞马出阵叫道:“杀你这贼,报我兄长大仇。”王善令孙胜、孙清迎战,与陈仲敏斗三十余合,陈仲敏不敌孙氏兄弟,遮拦不住,陈淬便要出战。旁边一将,挺丈八铁枪,跃马叫道:“仲敏回阵。”向前迎住孙胜、孙清便斗。陈淬视之,正是岳飞。孙胜、孙清双举狼牙棒,大战岳飞十余合,被岳飞那杆铁枪神出鬼没,杀的盔歪甲斜,斗二十合上,孙清举狼牙棒砸下来,岳飞用枪一拨,狼牙棒正打中孙胜落马,孙清吃了一惊,岳飞趁势一枪,又扫孙清坠地,命军士活捉。陈淬见岳飞得胜,把戟一指,官军卷过对面去。陈州通判滕膺也率兵出城相助,与陈淬表里合击王善,王善腹背受敌,大败亏输,狼狈而走。陈淬破贼有功,拜宿州安抚使。
却说金帅粘罕围困徐州将近一月,愤其难拔,大增攻具,以云梯车、填壕车、冲车、抛车数百,攻打城墉。徐州城中兵少,外援不至,赵立等人率武卫军数千,坚守二十余日,死者甚众。至正月末,遂被金兵攻陷,王复、赵立、杨彭年与金人巷战竟日。
王复度不可御,向南再拜道:“臣受国厚恩,当以死报,今日死得其所。”坚坐城楼不动,对粘罕道:“死守此城者,我王复也,与旁人无关,可独杀我,而舍僚吏百姓。”
粘罕欲招降王复,凛然叹异道:“使南朝皆如你这般,我岂得至此!今汴京已陷,二帝北去,汝还为谁守此城?”王复骂不绝口。
粘罕又道:“必欲全活生灵,汝立刻投降,当为汝封官,还做此城知州。”
王复骂道:“你这贼子不要诱我投降,我宁愿一死!”粘罕知王复并无投降之意,命左右挝其口。王复满口流血,怒喷粘罕。其子王倚在旁,不胜愤怒,手中缺兵刃,用布囊装满青砖去掼粘罕,却打中身旁千户长,登时毙命。粘罕大怒,令人把王倚挖心,以祭千户长,欲惧王复速降,王复不顾。粘罕手持骨朵把王复敲死,并杀其全家百口。其子王佾先去,幸免死难。州教授郑褒、巡检杨彭年亦骂敌而死。
徐州城始破时,赵立妻女与妹,皆披甲持刀枪,死战金人,力尽被杀,赵立之子不满十岁,被金人捉获。
赵立自身巷战,屠敌数百,鼓率将兵,杀退金人夺门出城,至城门外只剩自己一人,随兵皆战死。那金人诸将把赵立八面围住,赵立凭着一杆枪在敌中步战,左冲右突,势不可挡。
粘罕在城楼上听见厮杀声,与众将走到城边,站在垛口处,看见赵立正欲突围,本部将佐难以抵挡。
银术可在旁说道:“数十日前,赵立在此单骑斗我诸将,如今步战还是如此凶猛,恐怕一时难以擒捉。”
粘罕道:“本帅武艺虽不及他,但投石超距无人比得。”言未了,弯腰拾起半块青砖,从城上抛出,打向赵立。
赵立专顾血战,不知城上有砖飞下来,正打中头盔,当的一声响,赵立只觉得天昏地暗,金枪撒手,扑倒在地,不省人事。金人诸将走到赵立身前,用兵器触之,见他不动,以为死了,向城上禀道:“此贼已死,元帅真乃神人,一击制敌。”
粘罕哈哈一笑,言道:“你等快去入城,平定混乱。”诸将便都进城去了。混乱已定,尽得宋人江淮运致金币在徐州官库者,分给诸军,王伯龙因功充徐、宿、邳三路军马都统。粘罕与诸将在州衙饮酒庆功,大醉不醒。
当夜天降微雨,赵立在城外渐活复苏,寻到大枪,见王复尸首被吊在城门上,便突入城中,把看守尸体金兵杀死数人,挟王复尸首出城,恸哭埋之,遂阴结乡兵为兴复计。有诗为证:
扛鼎拔山力有余,独当万众气如虹。
将军死里又复生,壮士冤雠才能报。
未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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