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搜山检海

【兀术突围黄天荡~赵立大破北国兵】

话说杜充在建康专以残杀为政,斩人无虚日,诸将恨之,伺其兵败,众将甘心。杜充得知本军大败,无一人回防建康,欲乘船出奔,方开西城水门,士庶舟船争门拥隘,不能出。

杜充使人谕之:“杜相公欲迎敌金人,平民舟船可排列两边,让出水路放行。”

众人皆大呼道:“我等也去迎敌!”杜充听了,心急火燎,不能行而止。自是市井间喧腾言:“杜充相公枉斩了多少人?及其惊急,却欲先弃城走!”

杜充闻之,无可奈何,乃命诸军各人犒赏银十两、绢十匹,令大将王进、王冠以本部兵三千随行,从北门出逃,渡江至真州,居于长芦寺。王进、王冠互相不服,遂分为二,杜充以军不协,回惶未有所向。真州知州向子忞劝杜充由通、泰二州入浙东,欲与之同行归朝,杜充意在归北投降金人,故不从向子忞之言。子忞知其意,遂乘舟弃真州而去。杜充遂令王冠知真州。

数日后,兀术要攻建康,忽然一彪宋军杀到,为首之人乃是文官赵垒之,时任宣教郎、上元县丞。因建康城中无将可用,赵垒之扔笔提刀,帅乡兵迎敌,不由分说卷入金阵中,如何敌得过北金虎狼之师?顷刻间被杀的罄尽,赵垒之力战身死,后来朝廷赠奉议郎,官其家一人。张孝伯作诗《哭宣教郎赵垒之》以记其事:

长江天险失,铁骑逼金陵。

拒敌无留守,捐躯有县丞。

戈挥天日皎,血洒阵云腾。

蒋尉英灵在,千秋配食能。

兀术集合兵马,鼓行逼建康府城下,旌旗器仗蔽郊满野,铁骑往来如云。显谟阁直学士陈邦光、户部尚书李棁守建康,即具降附之状,使人迎于十里亭投之。兀术大喜,笑道:“金陵不用攻击,大事成矣!”陈邦光率府县官自出南门诣兀术投拜,兀术受之,引军入建康城中。陈邦光出城投拜之际,城中民乱,老幼争出东门,取蒋山路而去,金人驰骑往蒋山,遮其路,驱居人复回城中,金人遂据其城。通判建康军提领沿江措置使杨邦乂不拜,咬指出血,在官袍衣裾上大书十字“宁作赵氏鬼,不为他邦臣。”杨邦乂,字晞稷,庐陵郡吉州吉水县人氏。博通古今,以舍选登进士第,遭时多艰,每以节义自许。历婺源县尉、蕲庐建康三郡教授,改秩知溧阳县,又改建康通判。

兀术问之:“宋军非死即逃,你一人抗我又有何用?”

杨邦乂大骂:“我大宋之臣也。食君之禄,受君之衣,岂忍背其主而事番狗?”

兀术见杨邦乂不屈,许以高官。杨邦乂以首触柱础流血,大声道:“世上岂有不畏死而可以利动者?金贼速杀我。”

明日,兀术等与李棁、陈邦光大宴堂上,立杨邦乂于庭,杨邦乂指李棁、陈邦光叱道:“天子让你等守城,敌至不能抵抗,与仇敌饮宴作乐,还有什么面目见我?”堂上有人名唤刘团练,以幅纸书“死活”二字示杨邦乂道:“你不必多说,想死就写‘死’字。”杨邦乂奋笔书“死”字,金人相顾动色,然未敢害也。

次日,兀术再见杨邦乂,杨邦乂不胜愤怒,遥望兀术,大骂道:“尔等女真图谋我中原之地,苍天岂能长助尔等,必把尔等磔为万段,安得污我!”兀术大怒,持尖刀去杨邦乂胸口一剜,剖取其心,终年四十四岁。事闻朝廷,赠直秘阁,赐田三顷,官为敛葬,即其地赐庙褒忠,谥“忠襄”,官其四子。

兀术留长安奴守建康,使阿鲁补、斡里也将兵徇地,下太平州、濠州及句容、溧阳等县,溯江而西,屡败张永等兵。韩世忠守镇江,闻杜充已败,长江失守,以胡骑骁勇,其锋不可当,把所储之资尽装海舶,焚其城郭,引舟师退保江阴,知江阴军胡纺厚待之。随即江、淮宣抚司准备将戚方拥众叛,犯镇江府,韩世忠虽去,镇江知府胡唐老依旧固守。却是杜充遣陈淬大战兀术,诸军失利溃败,戚方勇悍善射,率溃卒数千走镇江金坛县,诱杀后军统制扈成,并杀其父母、妻子,统领庞荣收拢扈成余众,往宜兴县投水军统制郭吉。镇江无兵,独倚浙西制置使韩世忠军为重。韩世忠既去,胡唐老力不能拒敌,抚定军贼戚方。戚方欲引兵犯临安,妄言赴行在,请胡唐老部众以行,胡唐老不从,戚方怒杀之。主管安抚司机宜文字、迪功郎郑凝之亦死。后赠胡唐老徽猷阁直学士,谥定愍,官其家一人。

高宗得知杜充大败,乃向东奔,至越州避兀术,留康允之守杭州。此时太后也已到了虔州。高宗至越州,以周望同知枢密院事,仍兼两浙宣抚使守平江,殿前都指挥使郭仲荀为副使守越州,御前右军都统制张俊为浙东制置使从行。御史中丞范宗尹为参知政事。

高宗再从越州出走,行到越州山阴县钱清镇,夜得杜充败书。高宗欲回浙西迎敌,侍御史赵鼎力谏,以为众寡不敌,不若为退避之计。赵构对吕颐浩道:“事已燃眉,如何?”

吕颐浩道:“金人以骑兵取胜,今銮舆一行,皇族、百司官吏、兵卫、家小甚众,皆陆行山险之路,粮运不给,必致生变。兼金人既渡浙江,必分遣轻骑追袭。今若车驾乘海舟以避敌,既登海舟之后,敌骑必不能袭我;浙江地热,敌亦不能久留。等其退去,复还二浙,彼入我出,彼出我入,此正兵家之奇也。”

赵构沉吟良久,说道:“此事可行,卿等熟议。来日,召侍从、台谏至都堂,参议可否。”高宗回越州,遂定策航海。吕颐浩奏令从官已下各从便去。

赵构道:“士大夫当知义理,岂可不扈从!若如此,则朕所至,乃同寇盗耳。”于是郎官已下,或留越州,或径归者多矣。

且说韩世忠退保江阴之后,其部将赤心队官刘晏领兵一百五十骑,屯于秀州华亭县青龙镇。兀术命辽将耶律升进犯常州,守臣周杞令人快马去请刘晏为援。刘晏以精锐七千人,昼夜驰至,出奇突战,一刀劈斩耶律升落马,驱散金军。因功进升直龙图阁。刘晏知金人必再来,退保无锡马迹山,金寇果然再至,刘晏选舟师迎战,降其众一千五百人,郡人为刘晏立生祠。

兀术率众自溧水路径趋临安,道路之人,但知溃卒为乱,却不知金人到来。金人游骑至广德军,守臣周烈遣人迎之,且许犒劳金军,约以毋扰,兀术许之。须臾,又传令箭招周烈投拜,周烈大惊,索马而奔,金人遂破其城,周烈被杀。明日,兀术又向东南攻湖州安吉县,知县曾绰聚乡兵往石郭守隘,看见箭矢言道:“这是金人。”乡兵皆弃纸甲竹枪而遁。金人入县,纵火焚之而去,往临安府进兵。兀术行至湖州与杭州交界处,路过独松关,见无宋兵把守,大笑道:“南朝若以羸兵数百守此关,吾岂能过去!”遂过关直取杭州。兀术将至临安,令迪虎攻城,钱塘县令朱跸率民兵迎战。那朱跸是湖州安吉县人氏,一身忠肝义胆,闻兀术来犯,乃与知府康允之商议,愿自率弓手、士军前路拒敌,使杭州百姓有机会逃生。朱跸率军行二十里,遇迪虎军,身先士卒,挥刀迎战。两军箭如飞蝗乱射,死伤不计其数,朱跸身中两箭,左右掖至天竺山,犹能率乡兵御敌。知府康允之闻听朱跸失败,弃临安城而逃,退保赭山。当时直显谟阁刘诲自楚州赴召,正在城中,军民推之以守。兀术既围城,遣前知和州李俦入城诏谕。李俦与权府事刘诲是旧友,便穿着金国衣冠而来,二人执手而言,李俦欷歔不能止。李俦去后,却有人说刘诲欲以城投降金人,军民因而击杀刘诲,当晚城破。钱塘县令朱跸在天竺山,后数日遇害。兀术叹道:“若南朝宗爷爷尚在,李纲用事,焉能使我渡黄河、济长江!”

赵构见杭州失守,乘楼船从越州行至明州定海县,张俊随行至明州。兀术自留杭州,使斜卯阿里、乌延蒲卢浑以精兵四千袭之。讹鲁补、术列速攻越州,越州知州李邺、宣教郎袁潭以城投降。敌兵入城,留琶八守越。

李邺亲事官唐琦袖内藏巨石,掷金帅琶八。

琶八躲过,大怒诘问:“为何以石击我?”

唐琦回道:“何须多问,碎你之首,我死也是赵氏鬼。”

琶八道:“汝杀我有何用?怎不率众去救汝主赵构?”

唐琦道:“此处你为金人主将,所以欲杀你。”又骂李邺不止。

琶八叹道:“人人都似你这般,赵氏天下江山岂能沦落至此?”遂斩唐琦。

两浙宣抚副使郭仲荀在越州,遂乘海舟潜逃温州。此时黄潜善也已死于英州。

兀术再令扎也完颜布辉从阿里、蒲鲁浑破宋兵三千,遂渡曹娥江,至明州境内。张俊使统制刘宝与战。完颜布辉,完颜合住长子,年十八岁,识女真、契丹、汉字,善骑射。当时遇见刘宝人马,自舞狼牙棒,挥军杀去。刘宝部将党用、丘横,各抡凤嘴刀,引兵与蕃人混杀。完颜布辉迎住党用、丘横便斗,战二三十合,完颜布辉将狼牙棒敲中丘横臂膀,丘横落马,被蕃兵斩杀。党用抡刀向布辉脖项上剁下来,布辉横狼牙棒架开刀,顺势一棒打死党用。后面阿里、蒲卢浑大军赶上来,刘宝兵马被蕃兵杀的乱走,正在危急,杨沂中在舟船上看见,心中怒起,指挥舟船泊岸,与田师中、赵密杀入金军中,力战多时,斩金军数百,殿帅李质引班直来助,与金军杀伤相当,守臣刘洪道、浙东副总管张思政率州兵射其旁,大破蕃兵,杀数千人。金军退后,宋军诸将恐有埋伏,不去追赶,引兵入城。阿里、蒲卢浑整顿兵马,遣人欲说降张俊。张俊怒杀金使,并戒将士毋骄惰,金兵必再至,下令清野,多以轻舟伏弩,闭关自守。赵构见金兵已至,遂乘船入海,去了台州黄岩县章安镇。一日西风大作,阿里、蒲卢浑果来攻城,张俊与刘洪道坐城楼上,遣赵密、刘宝等将出城厮杀,金兵大败奔北,死于江者无数,夜拔寨而去,屯兵越州余姚县,求援于兀术。赵密进武功大夫,升统制。七日后,兀术增兵,亲自引当海等将来犯,张俊自知不敌,与张思政、刘洪道引兵趋入台州,明州居民去者十之七八。

阿里、蒲卢浑泛海至昌国县,擒宋明州守将赵伯谔,赵伯谔道:“吾主奔温州,将自温州趋福州矣。”阿里、蒲卢浑乘胜破定海,以舟师来袭御舟,追三百余里,宋水将张公裕以大舶击退之,阿里、蒲卢浑乃还。

建炎四年正月上旬,御舟行到台州章安镇,雷雨不止。赵官家对宰臣说道:“雷声甚厉,前史以为君弱臣强,四夷兵戈不制。”乃驻跸章安镇。忽有二舟为风所飘,直犯禁卫。使人问之,乃是贩卖柑橘的人。官家听闻,令将柑橘全数买下,分散禁卫军兵食用,取柑橘皮做枕头。是日元夕,正是放河灯时候,乃命贮油于柑皮中点灯,随潮退入海中。风息浪静,水波不动,有数万点火珠,荧荧出没沧溟间,章安镇居人绵登金鳌峰看之。

过三日,张俊自明州来,郭仲荀自越州来。张俊弃明州,捉得金国二人来献。郭仲荀来,乃知李邺献越州。

赵官家在章安镇半月余,见小山高不及十丈,如龙龟状,问左右道:“这是什么山?”

郭仲荀回道:“小臣当年征方腊时,来过此处,当地人称为金鳌山,御舟落帆之处称牡蛎滩。”

张俊道:“此等小山,沿海应是不少,官家何必奇怪。”

赵官家言道:“朕当年在潜邸时,泰州人徐神翁能预知后事,被父皇召入京师,曾献一首诗,其中有一句‘同向金鳌背上行’,朕至今记忆犹新。”边说边行,与众人登金鳌峰。

山上有福济寺,官家入寺,僧人献一杯茶。

赵构托着茶盏,一边品茶,一边龙行虎步,左顾右看,忽见寺壁间写着一首诗:“牡蛎滩头一艇横,夕阳高处待潮生。与君不负登临约,同向金鳌背上行。”便问寺里僧人:“谁在此题诗?”

僧人答道:“过往游客胡乱所写。”

赵构越看那诗越厌恶,把手里剩茶泼到诗上,对随从道:“这是谶言!徐神翁真异人也。章安镇不可久居。”

明日,御驾起发,行五六十里,有一小岛屿,林木茂盛,中有屋数间。官家命停泊舟船,与内侍数人登岸,入其舍,乃僧寮也,炉香犹未烟断,而寂不见人,令于林中寻之,得三僧、二僧童,说是台州寿圣院之下院。官家见墙壁有小榜写着:“为金人侵犯中原,伏为今上皇帝消灾祈福,祝延圣寿。”官家看了大喜,赐金五十两,三僧各赐紫衣,二僧童各赐度牒披剃,仍令礼部赐额。

过三五日,赵官家车驾至温州,驻跸于江心寺。忽听汴京传来消息,金人攻陷京师,权留守上官悟及副留守赵伦出奔,行至唐州,为盗所杀。

官家叹息道:“从此旧日四京皆陷没了。”从行官员尽皆落泪。

于此时,右武大夫、宁州观察使兼同、虢二州制置使李彦仙,揣度娄宿不肯善罢甘休,必并力来攻陕州,即遣人到宣抚使张浚处求三千骑兵,等金人攻陕州时,即空城渡河北趋晋、绛、并、汾等州,捣其心腹,金人必自救,乃从岚州、石州向西渡河,取道鄜州、延州以归。张浚则回书劝李彦仙弃守陕州,空城清野,据险保聚,俟隙而动。李彦仙不听,仍固守陕州。

娄宿果然率叛将折可求以十万之军攻陕州,李彦仙拒战。娄宿把十万兵马分为十军,以正月旦为始,以一军攻击城池,一日不下则翼日更遣一军,每一旬则聚十军并攻一日,期以三旬必拔之。

李彦仙意气如平常,登谯门,大作技乐,潜使人缒而出,焚其攻具,金人愕而却。食尽,煮豆以啖其下,而取汁自饮。至是亦尽,告急于张浚,张浚间道以金币使犒其军,檄都统制曲端泾原兵来援。那曲端素疾李彦仙功劳出己上,无出兵意。

幕官谢升对张浚言道:“娄室朝夕之间攻下陕州,不以此为忧愁之人,只是未知敌人意图。敌已得长安,如今再取陕地,则全据黄河,必然觊觎川蜀,此不可不虑也!”

张浚听了,恍然大悟,亲自出师至长安,因道路被金人所阻,无法救陕。李彦仙率部曲陈思道、李岳、杜开、赵叔凭、刘效、冯经、卢亨等人,每日与金人交战,将士未曾解甲,死守陕州城。

娄宿雅奇李彦仙之才,遣人入城说降,许以河南兵马元帅,李彦仙斩其使。娄宿听闻李彦仙斩杀使者,再使人到城下劝降,呼道:“李安抚若屈尊投降,富贵如旧,不失河南兵马元帅。”

李彦仙站在城头,怒骂道:“吾宁死变成大宋鬼,岂能在乎你那些富贵!宋炎何在?射杀使者。”

宋炎乃陕县人,官至秉义郎,自幼习弓弩,百发百中。得令蹶张强弩,一发毙之。

李彦仙又命兵卒在城墉上设钩索数百,每日钩取金人数十,舂斮城上,无粮以人肉为食。宋金两军杀伤相当,守陴者伤夷日尽,金人增兵急攻,宋炎以劲弩数百,发毒矢杀千余人。

既而金兵亦乏食。娄宿与诸将道:“李彦仙如此固守,一时难克,不如退军。”

折可求劝道:“陕州已是强弩之末,若此时不攻,日后养成气力,更难图之,现急击可入,不可坐失良机!”

娄宿点头称是,命黄头女真增兵攻之。每队以鼓在前,击鼓一声则进一步,既渡濠池,鼓声渐促,莫不争先,疾声并力齐登,死伤者虽满地而不敢返顾。

金人攻打一夜至天明,州城垂破,裨将邵兴、邵云、吕圆登、杨伯孙自外来援,杀散金兵,突围入城。吕圆登见李彦仙泣道:“陕城围久,不知仙公是否安然无恙,今得见公,且死无恨。”

李彦仙见吕圆登身被重创,并邵兴个个带伤,亦泣道:“眼见城池将破,诸位英雄何故为我送死?”诸将无不感泣。

忽有鸢鸦数万喧噪于城上,与战声相乱。娄宿对诸将士,伪言道:“陕州已被攻陷!”促使争攻,城遂破。

李彦仙正与诸将说话,只听得城池已陷。吕圆登创身方卧,急起身绰了禅杖,与李彦仙道:“仙公突围出城,小僧挡住敌兵。”便与邵云等人同去退敌,与贾何、阎平、赵成战死,金人声言求善射者贵之,宋炎不应,力战阵亡。

李彦仙率众巷战,浑身中箭如同刺猬,彦仙折箭怒杀金兵。完颜活女、折可求各舞兵器,大战李彦仙。李彦仙使钩镰枪左钩右刺,力战二将,斗三十余合,折可求手挥铁棒把李彦仙小腿打个正着,李彦仙枪尖点地,身躯不倒,完颜活女趁势一刀,劈中李彦仙左臂,中刃不断。李彦仙忍痛,越战越勇。

娄宿登高看见李彦仙重伤,仍然死战,惜其才,唤回活女、折可求,以重赏募人,欲生擒之,捉获李彦仙者可得万金。

李彦仙听闻娄宿要活捉自己,换了敝衣,杂群伍中,要渡河逃脱,恨道:“吾不甘以身受敌人之刃。”既而闻金人纵兵屠掠,叹道:“金人所以甘心此城,杀过当者,以我坚守不下故也,我有何面目复见世人乎?”遂投河死,年三十六岁。金人取其家而杀之,惟弟李夔、子李毅得免。

邵云被擒,娄宿欲命以千户长,邵云大骂不屈。娄宿怒,把邵云手脚钉在城门上五日,金人有就视者,犹咀血喷其面,至抉眼摘肝,骂不绝口。邵兴、杨伯孙突围南走,邵兴改名邵隆,投了吴玠,杨伯孙不知去向。潼关以东皆被金人攻破,陕州独存,金人必欲下陕,然后并力西向。李彦仙以孤城扼其冲再逾年,大小二百战,金人不得西。至城陷,民无二心,虽妇女亦升屋以瓦掷金人,哭李观察不绝。其属官陈思道、李岳、杜开,通守王浒、赵叔凭,职官刘效、冯经,县令张玘,将佐卢亨、邵云、阎平、赵成、贾何、吕圆登、宋炎等五十一人同死,无屈降者。金人怒屠其城,全陕遂没。张浚承制赠李彦仙彰武军节度使,建庙商州,号“忠烈”。官其子,给宅一区,田五顷。绍兴九年,宣抚使周聿请即陕州立庙,名“义烈”。后以商、陕二州割与金人,徙其庙阆州。乾道八年,易谥“忠威”。此是后话。后人有诗《读史咏李彦仙》叹道:

胡骑南来卷地嚣,孤城血战赤旗飘。

三军誓死横戈立,百姓同仇怒目烧。

肝胆昭昭悬日月,声名赫赫壮云霄。

陕州遗恨千秋仰,夜半惊涛涌怒潮。

当时挞懒以刘豫知东平府、节制河南州郡。刘豫在东平府,遣赵立故人葛进等赉书诱降,令贡税赋,赵立大怒,斩杀葛进。已而刘豫又遣沂州举人刘偲持旗榜招赵立。

赵立在州廨见了刘偲,大喝道:“前日葛进来楚州,已被我斩杀,你怎能不知?你也来做刘豫说客么?”

刘偲吓得面如土色,回道:“金人大军且至,必屠一城生聚,将军何必做困兽之斗?若投降金人,有百利无一害,我正因旧友之情,前来相劝。”

赵立闻听拔剑在手,嗔怒叱道:“亏你还读圣贤之书,不思报国,反而巧舌如簧来坑害我。我全家死于金贼之手,乃是家仇;金人毁盟弃约虎吞江北,又是国恨。国恨家仇,焉能不报?今日杀你,以明我心。”叫左右道:“把刘偲绑缚市曹,用火焚烧。”

刘偲大呼道:“公与我是故人,今日为何要杀我?”

赵立双眼圆睁,喝道:“吾只知忠义为国,哪个是你故人?等我了却此处金贼,必灭了刘豫才算罢休。”把刘偲缠以油布,烧死市中,且表其旗榜于朝。由是忠义之声倾天下,远迩向风归之。

挞懒知刘豫招降赵立不成,率十万军围城,修治攻具,攻打楚州南壁。

赵立对众将士高声道:“守江必守淮,金人必以炮地为重,方能攻城,我等不可坐以待毙,当迎头痛击,还以颜色。”遂引众出战,争夺炮地。

挞懒遣行军猛安移剌成率兵先至,果然要占炮地。移剌成,本名落兀,原为辽国横帐人也,沉勇有谋,通契丹、汉字,能使方天戟。

赵立呼喊如雷,擎枪飞马,来战移剌成。移剌成舞戟奋马来斗赵立,交锋十合,移剌成抵敌不住,拨马便走,赵立挥军大杀,把蕃兵赶的四下奔逃,横尸布野。

明日,挞懒亲至楚州城下,责移剌成败军折兵,令蒲察鹘拔鲁、完颜忒里二将,率军再去占炮地。赵立城头看见,引军又出厮杀,蒲察鹘拔鲁、完颜忒里二人,铁盔铁甲,各使大刀,迎战赵立。赵立怒目横眉,手中拧枪,便斗二将,恶战十五六合,蒲察鹘拔鲁、完颜忒里气力不足,拨马败走。赵立举枪一呼,楚州兵将又大杀金军一阵,蕃兵尸骸横躺竖卧,流血沃地。如此一月有余,挞懒不能占炮地。

赵立令民兵在城下挖壕,自己则于城头观看金军动向。金人勇将突合速披甲持斧,驰马掠壕而过,民兵队长左彬大怒,提刀上马追之。突合速回马迎战,与左彬斗数十合,只怕赵立出城,不敢俄延,拨马而去。

赵立举旗呼至面前,问道:“壮士高姓大名?”

左彬据实答道:“小人姓左名彬,淮阳人氏,曾随江湖上师父学得十八般武艺,前年入山打猎,被猛虎抓伤面门,小人怒杀猛虎,面上却留下疤痕,因得诨名‘狠黥布’。此城中都监朱钺乃小人义弟,武艺不在小人之下,绰号‘猛龙且’。”赵立听了大喜,把他补官,使为亲随。而后赵立每出战,左彬必随之,屡立奇功,与朱钺、万五、石琦、蔚亨,合称楚州五虎大将。

金人攻城四十余日,赵立亲自出战四五十次。金兵以炮毁城墙,登城数十次,皆被赵立杀退。赵立打退金兵后,用生槐木斫成鹿角样子,置于城破之处,又命撤拆废屋取木,在月城中堆满柴薪,城下燃火池,使壮士持长矛、抓枪以待。

挞懒再选死士登城,便被宋兵钩取投于大火中,烧死一二百金人,随后赵立分四门出师掩杀,挞懒大败解围,驱残兵去,渡淮六十里方止。挞懒攻城不利,率大军去山阳东南五十里寿河,扎下大寨,距淮河孙村浦六十里,乃南北咽喉要路。孙村浦则是龙虎大王突合速营寨,与挞懒为掎角之势。

挞懒时遣数百骑出于城下,以掠取求粮采薪者。由是城中人不能出,而薪粮日竭。

却说泗州守臣刘纲还不知赵琼已经归附楚州,以为是金人爪牙,点起军马,亲自来攻打。

赵琼听闻刘纲杀来,披挂盔甲,引着随从,迎住刘纲,自解道:“我为人逼胁,势孤援寡,权为老小之计,不得已而投拜金人。今楚州赵安抚牒来,即时受之,已听楚州节制,复归朝廷矣。刘知州不要错怪好人。”

刘纲大怒道:“死到临头,还敢骗我。”乃指挥兵马攻打赵琼营寨,赵琼只得出民兵守御。刘纲战不利,死伤颇多,退兵二十里。

赵琼道:“刘纲退走,必然不能甘心,只怕增兵再来,唯有楚州赵安抚能救我。”急遣人到楚州求救。

赵立得知刘纲攻打赵琼,对程括说道:“赵琼已受楚州旗榜,听我节制,他若有难,不能不管,义当救之。”

程括道:“淮阴县首领严宗义,其人有些勇谋,可使他前去救赵琼。”赵立让人写了文书,去令严宗义出兵。

刘纲攻赵琼不克,大怒不已,亦遣人到其父濠州知州刘位处请兵,刘位遣大将王虎与刘纲合兵,再攻赵琼。

刘纲、王虎至宿迁,正遇严宗义,两军摆开人马。

严宗义阵前见了刘纲,遥语道:“刘知州,楚州赵知州让我来解围,令你与赵琼罢兵休战,留着力气与金人搏杀,不可同室操戈。”

刘纲道:“赵琼此人反复无常,不可信,他又伤了我许多兵将,此仇必报,我与赵琼恩怨,不要赵立来管,你且退去,我寻赵琼厮杀。”

严宗义道:“赵知州让我来,专为此事,我在此,你厮杀不得。”

刘纲令王虎去战,严宗义飞马交锋,斗无二合,一剑砍死王虎,挥兵杀向刘纲,刘纲大败而走。

刘位听闻赵立出兵斩了王虎,大怒,亲自率兵攻赵琼,又遇严宗义,大骂道:“匹夫何故杀我部将?与你势不两立。”言未了,手持长枪,直取严宗义,斗十余合,一枪刺严宗义臂膀上,严宗义吃痛,引兵败走。刘位、刘纲父子,合兵追赶。

严宗义败走途中,巧遇赵立,遂将前事说了。却是赵立听说刘位亲自出兵,恐严宗义不敌,故而率军来援。

刘位、刘纲追至,赵立横枪立马,厉声叫道:“赵琼已听楚州节制,为朝廷守宿迁水寨,我如今乃淮南东路兵马钤辖,泗州之兵皆合听节制。若有不服者,可先斩后奏。你两个赢我这杆枪,任由你们去打赵琼,若赢不得,各归防地,不可争斗。”

刘位、刘纲父子,拍马挺枪,夹攻赵立。赵立跃马拧枪,上前交锋,三匹马、三条枪,搅成一团,斗了五七合,赵立使了一势“青龙抬头”,把刘位、刘纲双枪挑飞数丈远,两人吃了一惊。

赵立大喝道:“尔等若再纠缠,必受诛戮。”

刘位、刘纲只得作罢,率兵退走。

金国三太子讹里朵在析津府,听闻楚州坚守不下,派遣孛堇完颜太一,率万兵围攻楚州。赵立乘城御之,打退金兵数次,金兵伤亡颇多,孛堇太一便不敢再攻,退军安营。

赵立又爱斗将,见金兵不攻楚州,便下城去挑战,红袍红马,持枪大骂金人。孛堇太一听说,提刀上马,出营应战,二将各通姓名已罢,厮杀一处,斗六、七合,孛堇太一力不能支,回马败走本阵,令数员偏将前去交锋,皆被赵立搠于马下。如此这样,赵立每日下关来挫金人锐气,孛堇太一不堪其辱,领兵去围承州。

会敌据海州,时时抄掠东海县,李彦先率众死战以拒。刘公彦因说彦先道:“公等本朝廷军马,仅一攻海州,他无大过。今数与敌战,胜不为功,败则身死,而又军无见粮,虽胜弗支,计无拙于此者。今楚围方急,为公等计,莫若出舟师解楚之围,朝廷舍过录功,富贵未可量。”

彦先感悟,委军听命。遂从海路走涟水军至楚,一战败敌。赵立听闻,出城相迎,与李彦先、刘公彦并马入城,同入州廨,摆酒接风洗尘。宴席上,李彦先问及年齿,得知赵立年长自己数岁。

赵立拱手道:“久闻‘海州三彦’之名,威震东海,今日幸会,彦先与公彦贤弟到此,进彦贤弟怎么不曾见到?”

李彦先亦拱手,笑道:“兄长抬爱,我与进彦不过匹夫之勇,唯有公彦足智多谋,此次前来也是公彦主意。进彦守东海县,所以不能到此,他日必能相见。我三人也久闻赵将军忠义神武,早欲拜会,今日才了却心愿。小弟高攀,有意结识兄长做义兄,不知允否?”

赵立听了,朗声大笑,言道:“兄弟所言,甚投俺的脾气,便学刘关张八拜之交,楚、海两州可为掎角之势。”乃令左彬备了香案。

二人跪在堂上,焚香说誓词:“我赵立、李彦先,虽然异姓,今日结为兄弟,同心协力,救困扶危;上报国家,下安黎庶。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愿同年同月同日死。皇天后土,实鉴此心,背义忘恩,天人共戮!”誓毕,插香入炉。赵立取匕首刺臂出血,用两个酒碗接着,李彦先亦如此,二人一口把血酒吃了干净,掷碗于地上,摔的粉碎,又一同入席,大饮长歠。

次日,赵立就便改刘公彦宣教郎,奏辟李彦先海州、淮阳军镇抚使,李进彦武节郎、海州兵马铃辖,就差刘公彦为镇抚司参谋官,还守东海县。敌遣战舰数百、精锐万人趋东海,公彦逆知之,与李彦先、李进彦出奇兵与战,擒其将徐聚等十余人,尽得其舟。自是数与敌战,未尝败北。通商惠工,用度寖饶,民乐其生。

话分两头。刘豫知凌唐佐与杜充交厚,令凌唐佐以书招杜充来降。兀术复遣人说杜充:“若降,当封以中原,如张邦昌故事。”杜充遂弃三子杜嵩、杜岩、杜崐、婿韩汝惟,携带财宝数车,声言“往招信县山寨,合赵立、刘位人马来杀金人”,行至天长军而去,归降金人。兀术乃徙杜充去云中见粘罕。高宗皇帝得知杜充投金国,问身边大臣道:“朕如不遣张浚去关中,怎用杜充守长江!朕待杜充不薄,为何如此负朕?”不食者累日。乃下制削杜充爵位官职,徙其子杜嵩、杜岩、杜崐、婿韩汝惟于广州。韩世忠以前军驻青龙镇,中军驻江湾,后军驻海口,知金人不能久,大治战舰,待敌归时邀击。高宗相召,世忠上奏道:“方留江上截金人归师,尽死一战。”高宗谓辅臣道:“此吕颐浩在会稽,尝建此策,世忠不谋而同。”赐亲札,听其留。会上元节,韩世忠就秀州张灯高会,忽引兵趋镇江。

兀术见未能擒获宋帝,在明州已七十日,恐后路被截,不能进退,只说搜山检海已毕,遂焚其城,惟东南角数佛寺与僻巷居民偶有存者。兀术自明州还军杭州,以宋叛将陆渐为临安府兵马钤辖。陆渐劝道:“四太子欲归,可搜刮金银,焚杭州,然后离去。”兀术大笑,乃敛兵于吴山、七宝山,遂纵火,三日夜烟焰不绝,纵兵大掠后退军,以掳掠辎重不可遵陆,乃由秀州、苏州取塘岸路行。同知枢密院事、两浙宣抚使周望在平江府,遣斥候打探消息,斥候回报兀术自越州还建康。周望素来对斥候管束不严,但以传闻之语为信,乃遣统制官陈思恭统兵入杭州,以规收复之功。陈思恭至秀州,侦知传言之妄,间道走湖州之乌墩镇以观变。至是兀术过秀州,通直郎、权州事邓根留武翼郎、本部兵马都监赵士医,乘城拒敌。城破,赵士医为流矢所中而死,后赠武翼大夫。周望闻金师至,调太湖舟千艘赴吴江御之。

兀术遣将赤盏晖击败宋军于吴江县,周望恐怖畏怯,至夜弃军逃跑,周望方要出城,市人遮道请留,为一城生灵计。既不可留,百姓则极口嫚骂,周望闻而不顾,于是市井间皆喧闹。平江知府汤东野见周望已出,即以府印授统制官郭仲威,使权知府事,遂率家属弃城而走,城中无主,郭仲威纵火大掠。金人攻打东门,郭仲威遣七防御者当之,七防御大败,退入城中,金人尾袭入城,郭仲威率众从北门奔常熟县。当夜,兀术入平江,驻兵府治,掳掠金帛子女既尽,又纵火燔城,百里之外还能看见烟焰,火烧三日乃灭,城中悉为灰烬。过四日,郭仲威闻金人已行离平江府,率众复入城,斩掘人家窖埋之物,纵兵扰民,民不堪之,凡民家所有,悉为仲威之党所攘夺。周望奔太湖,统制陈思恭军于青墩镇,金人后军泊于吴江县,下临太湖,思恭以兵邀击,金人舟乱不整,思恭获小胜而退。与张俊明州之战并称南宋中兴十三处战功之一。金人攻常州,守臣右文殿修撰周杞闻敌至,弃城去宜兴县,金人遂入常州。兀术又遣斜卯阿里率兵从吕城镇先趋镇江,阿里军至,韩世忠已用舟师扼守,屯兵焦山寺,封锁沿江渡口。金将“铁爪鹰”李选,原是江淮宣抚使溃卒,投于韩世忠。韩世忠料金军必至运河入江口银山龙王庙,居高临下,以窥宋军阵势,乃遣将苏德率精兵二百伏于庙中,另使兵士二百伏于山下江.边,待金人入庙,以炮声为号,山下伏兵截归路,庙内苏德继出,擒其首将。

次日,兀术身着绛袍玉带,果亲率四将骑马暗上银山龙王庙,窥视宋军。苏德远见金人上山来,心中大喜,未及响应山下,先发庙中伏兵,来捉兀术。兀术忽见庙起伏兵,使两将断后,与两将抽身便走,兀术慌忙中坠地,复上马驰去,逃回江船,不敢再出。苏德只擒得两个金将,回报韩世忠去了。

兀术由大运河行舟后至,与世忠交战,因舟船小,所部契丹、汉军死者二百余人,遂自镇江溯流西上。世忠追袭之,兀术夺世忠大舟十艘,于是宗弼循南岸,世忠循北岸,兀术且战且行。世忠艨艟大舰数倍兀术军,出兀术军前后数里,击柝之声,自夜达旦。世忠以轻舟来挑战,一日数接。淮南宣抚司统制岳飞自从建康兵溃之后,与刘经、扈成入茅山,又在宜兴县张渚镇娶妻李氏,听说兀术北归,引兵来会韩世忠,结营于南岸,与韩世忠遥相呼应。

兀术困于江中,不能登岸,与左右计议道:“我军十万难以上岸,宋军八千扼守咽喉,如此僵持,我等必败。不如使人约韩世忠决战,如能杀韩世忠,宋军必败。”

阿里诸将说道:“韩世忠兵少,我军兵多,他如何肯决战?”

兀术笑道:“韩世忠虽兵少,其人却是负勇之将,我闻其每战皆以少胜多,若使言语讥之,必中我计。”乃遣使通问,约日大战。

韩世忠见了兀术使者,笑道:“兀术是来请降否?”

使者亦笑道:“韩将军真乃谬语,兀术将军十万人马,何惧韩将军区区八千,四太子使我前来,乃与韩将军约战,一决雌雄。”

韩世忠朗声大笑道:“兀术虽奸,我亦不傻,他以十万之众困于江中,如身在囹圄,吾不肯战,他能坚持几何?今欲使我出兵,破我之众,引兵北还,我焉能中计?”

使者在怀中掏出一纸,说道:“四太子在我临行时交代,如韩将军不敢出兵,看过这篇四句诗,再言未迟。”

世忠使人接过,拿在手中看了,上面写道:“生当作人杰,死亦为鬼雄。至今思项羽,不肯过江东。”

世忠看罢,与那使者说道:“回告你那兀术,后日可尽起大军,江上一战。”那使者自回去告诉兀术不提。

韩世忠夫人梁红玉却在身边,问道:“为何约会兀术,纸上却是何话?”世忠将那纸递与梁红玉看。

梁红玉看了说道:“这诗我有耳闻,是建康知府赵明诚之妻李清照所写,与兀术交战,有何相关?”

韩世忠怒道:“兀术用此诗辱我南朝无人,不如项羽骨气,我宁愿战死,不敢辱没社稷!”

梁红玉道:“愿与吾夫生死与共。”后日,韩世忠遂统全军来会兀术交战。

宋金战舰各约百艘,都到金山脚下,江中会齐。韩世忠自在中军帅船,手挥令旗,左右艨艟大舰依次而进,乘风使篷,往来如飞。

兀术问大将韩常:“南军使船如同使马,何以破之?”

韩常,字元吉,燕京人。其父曾为辽国统军,后随父投金。韩常为人勇猛,善用一杆宽刃大刀,挽弓可百步穿杨。前从粘罕伐宋,后调兀术麾下。韩常自夸其能,回道:“宋军再是厉害,见我韩常,也要逃命。”兀术亦使十艘艨艟为前锋,以斜卯阿里、韩常为舟师令官,猛冲世忠军。韩世忠令水军统制官、右武大夫、成州团练使孙世询,武功大夫、吉州防御使严永吉为先锋,迎战兀术,艨艟远离金军,便以火炮乱轰,将近使神臂弓乱射。两军约战一个时辰,阿里、韩常不习.江南水战,大败亏输,被韩世忠击沉数艘大船,杀数百人。战将十合,梁红玉率女兵亲执桴鼓,宋军士气大振。

兀术乃将战船拢回,韩常回见兀术,伏地请死。兀术道:“我军水战本就不如宋人,汝无罪。”派人至韩世忠主舰说词道:“愿尽归还所掠大宋人畜、财物,并献名马,借道渡江。”韩世忠大怒不许,使者回告兀术。

兀术亦怒道:“我大金国十万虎狼兄弟,如何不敌他韩世忠八千南蛮。”又出军交战,再败而回。兀术又率舟船沿长江南岸往西,另寻渡江口。忽人报:“挞懒在濰州得知四太子有难,遣孛堇太一率水军趋淮东来助。”兀术急忙接之,有了孛堇太一,兀术又添几分胆气。

韩世忠见兀术沿南岸而行,自率艨艟沿着江北堵截,又令三十余舟紧逼南岸,沿途追击兀术。孙世询、严永吉、张渊率兵士二百余人,乘大舟当先攻打金船。

金国静江军节度使、寿州刺史高召和失,见宋船将近,以钩拽之,率勇士数十,跃入宋舟,大杀大砍起来。孙世询、严永吉、张渊围斗高召和失。

高召和失抡动双鞭,如同铁蟒,闪身躲过严永吉钢叉,一鞭盖顶将他打杀。孙世询举枪刺高召和失心坎,高召和失放个空,让枪从右肋下过去,猛然用臂膀夹在腋下,左手铁鞭将孙世询连盔带头打碎。张渊举刀砍来,高召和失双鞭架住刀,抬腿一脚踹中张渊胸口,张渊倒于船上,被金兵乱枪戳死。余下的宋兵皆逼死于水中。后面数十宋船过来,喊杀声迭起,高召和失料不能敌,指挥勇士,驾船退走。

兀术着慌,令船只全力开进,不想金军不识长江水道,误入建康北面死水湾黄天荡中,韩世忠得知,令封锁黄天荡入江口,使工匠大造铁索、铁钩。

兀术本想一举冲开江口,韩世忠却令艨艟大船分两面夹攻金船,以海舰横截大江。金人出小舟数十,以长钩扳舰。只听一人大喝一声:“杀敌立功。”众人视之,却是世忠部曲解元。解元在别舸跃入敌舟,以短兵击杀数十人,擒其千户。后因此战,授解元忠州团练使,统制前军。

兀术无奈,敌不过韩世忠大船,只得暂且退回黄天荡中,遣使复见韩世忠约于江面会语,两帅船相遇,隔一箭地。

兀术披甲伫立船头,高声道:“求韩将军网开一面,宗弼必将感激不尽,过了江北定有重金酬谢。”

韩世忠站在船头“忠勇”旗下,怒道:“尔等所得重金,不过是我中原百姓钱财,勿须来送,我自会取之。若能还我两宫与中原疆土,则可以相全。”兀术被叱一顿,语塞而退。

又数日求再会,世忠复来。

兀术叫道:“你泼韩五也是一时名将,如此咄咄逼人,岂不怕天下耻笑。想你那儿皇帝被我逼至海上,宋家江山已完,不如汝学刘豫来我大金同享富贵,将来裂土分茅,有一席之地。”

韩世忠听罢,回道:“尔等今日坐困于此,尚逞口舌之力,若不将你等斩草除根,不知将来何样光景?”

兀术叫道:“韩泼五,可敢与我厮杀否?”韩世忠引弓欲射,兀术急躲入舱内,将船退走。世忠亦回。

兀术问诸将道:“宋军入水似龙,我军如旱地之虎,如何克之?”

韩常见兀术发问,便答道:“可使重金求策。”

兀术一时无奈,遂用重金,揭榜立赏,许献能破海船之策。不日,果有一渔夫,自称福州王龟儿,现居住建康,开米铺为生,见榜有希赏之心,熟识长江地理,前来献策。

兀术命人将王龟儿请上帅船大舱,说道:“我北方将士不识水土,舟船不稳,难以为继,如之奈何?”

王龟儿道:“可使舟中载土,平板铺之,穴船板以棹桨,风息则出江,有风则勿出。海舟无风,不可动也,以火箭射其箬篷,则不攻自破矣。”兀术大喜,重赏王龟儿,命人依言而行,一夜造火箭成。

兀术又问王龟儿道:“我军困于黄天荡已四十八日,老儿有何见识使我过江,我必重赏。”

王龟儿道:“此处有一老鹳河故道,长三十里,可通秦淮,因年久不用,多被泥沙堵塞,如能使兵役连夜开通,可出黄天荡。”

兀术大笑道:“天不绝我。”赏王龟儿百金,使六千军士备足铁锹、铁铲,连夜至老鹳河来掘河道,一夜果成,开渠三十里,连通江口。至拂晓,兀术引军船顺老鹳河冲出黄天荡,行至建康府江面,韩世忠得知,急令大军自扬子江追击堵截,在建康江北扼守要路,阻遏兀术渡江。

兀术知韩世忠必擒自己,如热锅蚂蚁,坐立不安。金国元帅左监军挞懒知兀术被困,遣将移剌古率军从天长南下,来应兀术。移剌古沿江至真州,乌林答泰欲亦以兵来会,皆被韩世忠水军所阻,不能相救兀术。兀术军渡自东,移剌古渡自西,与世忠战于江渡。世忠分舟师绝江流上下,左右掩击。

兀术又用方士计,刑白马,剔妇人心,自割其额祭天。次日风止,宋军船大帆弱不能行,兀术令善射者,乘轻舟,以火箭射世忠艨艟大船,矢下如雨。

韩世忠舟师,本备水陆之战,每舟有兵、有马、有家属、有辎重。金人以火箭射其箬篷,火烘日曝,人乱而呼,马惊而嘶,被焚与堕江者,不可胜数。所焚之舟,蔽江而下,金人鼓棹,以轻舟追袭之,金鼓之声,震动天地。韩世忠大船皆焚,烟焰满江。

兀术率军追北七十里,见世忠大败,笑道:“我兀术今日也做了一回小周郎。”

长芦崇福禅院义僧普伦知宋军失利,聚千余乡民,驾轻舟来助,接应宋军至瓜步登岸,韩世忠遂谢别普伦,引残余兵马还屯镇江。兀术亦退回建康府去了。此役,韩世忠以八千对敌十万,天子六赐手札,褒奖甚宠。拜检校少保、武成感德军节度使,神武左军都统制。此建炎四年四月下旬之事也。

宰相吕颐浩得知兀术北归,请高宗驾幸浙西,下诏亲征,赵鼎以为不可轻举。吕颐浩恶其异己,改赵鼎翰林学士,赵鼎不拜,改吏部尚书,又不拜,言:“陛下有听纳之诚,而宰相陈拒谏之说;陛下有眷待台臣之意,而宰相挟挫沮言官之威。”坚卧不出,弹劾吕颐浩颛恣,论其过错千言。高宗罢吕颐浩,诏赵鼎复为中丞,谓赵鼎:“朕每闻前朝忠谏之臣,恨不之识,今于卿见之。”除端明殿学士、签书枢密院事。

高宗又对参知政事王綯等人言:“吕颐浩功臣,兼无误国大罪,与李纲、黄潜善不同,朕眷遇始终不替。”当晚,遂召给事中兼直学士院汪藻草拟制书罢免吕颐浩。制书略写道:“占吏员而有亏铨法,专兵柄而几废枢庭。下吴门之诏,则虑失于先时;请浙右之行,则力违于众论。”遂罢吕颐浩为镇南军节度使、开府仪同三司、充醴泉观使。后二日,复诏中外,以吕颐浩倡义勤王,故从优礼。王綯与吕颐浩政论颇同,乃累章乞免,遂留会稽,无复进居上流之意矣。高宗又以参知政事、权枢密院事范宗尹为通议大夫、守尚书右仆射、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兼御营使。是为宰相。

且说戚方破宣州宁国县,直抵宣州城下,分兵四击。戚方则与其副将并马巡城,指画攻具。知州李光在城头看见,略写数字,绑在箭矢上,引弓射戚方副将马前,那副将下马拾起,展开来看,上面写着:“戚方穷寇,天必诛杀,你是将家子,何至于依附盗贼?”戚方与副将互相怀疑,攻势稍缓。李光招募勇敢之士,劫戚方营寨,贼军惊扰,自相屠蹂。戚方愤怒,急攻朝京门,编缆竹木,以做浮桥,渡护城河。须臾,贼军来到城下,列炮具抛车,飞石攻城。李光命军士把竹竿编成帘状,抵御飞石,飞炮打中竹帘,即反坠城下,不能伤人。戚方不能攻城,只得退走。

李光回府,则把匕首放入枕匣中,与家人说道:“戚方这贼,日日攻城,宣城未必能保住,我在外守城时,若使人来取匕首,便是城破自裁。你等得知,也该自杀,不可落到贼子手中。”

戚方围攻宣州,朝廷命统领官巨师古统兵三千,自平江府出军来助;又命朝请郎、直龙图阁、统领赤心队军马刘晏自常州以所部,兼程来援。

刘晏率兵到了宣州城南,听闻戚方在城北扎营,提大杆刀打马自城南转城西,直趋城北,以捣戚方之帐,戚方大惊,急出帐提枪,上马迎战。

刘晏刀指戚方大骂道:“你这厮,马家渡后便去做贼,好人你不去当,今日活捉你,押送行在,千刀万剐。”

戚方也怒,大叫道:“谁捉谁未可知?”二人厮杀一起,斗十几合,戚方不敌退走。刘晏恃勇,欲生擒戚方,乃单骑追之,贼见官军不多,自骆驼山设伏以断其归路,戚方率偏将龙随,各挺长枪回身迎战。刘晏一口刀对他二人,斗了二十合,刘晏力不能敌,退还至天宁寺前,马陷泥淖,陷蹄不可出,桥左有伏贼,以钩镰枪搭刘晏,刘晏弃马步战,手杀数十人。戚方、龙随赶来,见他勇猛,小卒奈何不得,二人便跳下马,左右使枪步战夹攻,刘晏骑马与他二人相斗还不能敌,步下更是不如,斗了十合,一个疏忽,被龙随的枪搠在腿上。刘晏叫一声,扑倒在地,戚方上前一枪将他结果了。巨师古追到此处,连战戚方不胜,遂引众入宣州城。事闻,赠刘晏龙图阁待制,官其四子,为立庙曰义烈,岁时祀之。

巨师古又与戚方战于宣州城下,戚方三战三败,遂引兵去。宣州受围一月,戚方去后,城东墙崩裂数十丈。戚方不能入城,却是天意。

却说兀术退走建康府,岳飞率统制傅庆等人,与金兵战于建康城南三十里清水亭,宋军大捷,又设伏建康城南牛头山,再败金人。兀术乃焚掠建康府,由建康上元县靖安镇渡江北去真州宣化镇,屯兵六合县。岳飞收复建康,追击金人于靖安镇,当时兀术已经渡江,只杀了些不及逃去的蕃兵。兀术执李棁、陈邦光,屯兵六合县,其辎重自瓜步口舳舻相衔,至六合不绝,建康城中悉为煨烬。李棁死于路上,兀术将陈邦光送往刘豫。岳飞击金人于靖安时,通直郎、权通判建康府钱需,纠率乡兵,邀敌之后,遂从岳飞入城,因权建康府事。岳飞知金人都在江北,声势浩大,不敢过江,便去了溧阳县屯兵。因戚方引兵犯湖州安吉县,高宗诏讨叛将戚方,岳飞乃还军。后军统制刘经原为宗泽麾下统制官,与岳飞皆是相州汤阴人,欲杀岳飞而并其军,岳飞旋师常州宜兴县途中,得知刘经不轨,令张宪至宜兴设伏,杀刘经,收其军。岳飞以三千人扎营于广德、安吉二县交界处苦岭关。戚方遁去,少时增兵又来。

岳飞自领兵千人,迎之大骂:“军贼戚方,车驾被兀术逼往海上,日夜盼望臣属搭救,尔又趁国乱之际、兵败之时,四处骚乱,逆天悖君,合该当诛,官家令我讨汝,还不归降么?”

戚方用枪一指,也骂道:“你岳飞算得什么东西,也敢指责我?马家渡我部前军死战兀术,而王燮那厮先逃了去,军兵没有后继,因而被敌攻破,诸将皆溃,做贼的多矣!缘何官家只来讨我,我却不服!”

岳飞见他强词夺理,纵马挺枪,与戚方交锋,戚方来迎,二人斗十合,戚方落败。龙随阵前看了,急来相救戚方,挥兵与官军厮杀一团,两军战数十合,岳飞皆捷。赵构已命张俊为两浙西路、江南东路制置使,以所部招收群盗,命后军统制陈思恭隶之,且令两浙宣抚使周望以兵属张俊,刘光世、韩世忠之外,诸将皆受节度。戚方引残兵败走之间,又听张俊带军也来讨伐自己,惶恐不安,遂归降了张俊。张俊见戚方,谕之:“国家多难,当以忠义报国家,不可负朝廷!”戚方道:“万万不敢!”张俊道:“尔宜一心事主,不得有二心!”戚方拜谢。高宗遣使安抚戚方,令其引军赴行在,下诏迁戚方武翼大夫,以其军六千人隶王燮军。后因以戚方为裨将,时人笑语道:“仕途捷径无过贼,上将奇谋只是招。要高官,杀人放火受招安;欲得富,赶着行在卖酒醋。”高宗听闻郭仲威扰平江府之民,令张俊往平江府来捉郭仲威治罪,仲威觉之,率众出平江府遁走,渡江屯于兴化县,朝廷授以真、扬州镇抚使。

却说张浚出行关陕,访问风俗,罢斥奸赃,以搜揽豪杰为先务,诸将惕息听命。以曲端在陕西屡与敌角,欲仗其威声。承制筑坛,拜曲端为威武大将军、宣州观察使、宣抚处置使司都统制、知渭州。曲端登坛受礼,军士欢声如雷。后完颜娄室令撒离喝攻环庆,曲端遣泾原路马步军副总管吴玠等拒于彭原店,曲端自将屯宜禄,金兵来攻,吴玠击败之,撒离喝惧而泣,金军中目为“啼哭郎君”。完颜娄室得知撒离喝大败,整军复战吴玠,吴玠小却。曲端不援吴玠,自退屯泾州,反令吴玠退兵,吴玠恐被金人袭后,全军覆没,不听曲端调遣,死战彭原店,最后败绩,溃围而出。娄室乘胜焚邠州而去。吴玠怨曲端不为援,曲端谓吴玠前军已败,不得不据险以防冲突,乃劾吴玠不听节制,降吴玠武显大夫,罢总管,复知怀德军。因此,曲、吴二人有隙。

张浚至闻兀术统大军十万攻江、淮,欲治军入卫,招诸将问事。曲端道:“平原广野,贼便于冲突,而我军未尝习水战。金人新造之势,难与争锋,宜训兵秣马保疆而已,俟十年乃可议战。”张浚不听。

后来复以人言浸润,张浚不能无疑曲端是否有二心,乃遣本司主管机宜文字张彬往渭州,以招填楚军为名,实欲伺察曲端之意。张彬至渭州见曲端,问道:“公曾忧虑陕西诸路兵马不得尽合,及财物不足以供事。今张公之来,兵合财备,娄宿孤军深入吾境,我合诸路攻之不难。今失不击,若讹里朵并兵而来,何以待之?”

曲端道:“不然。兵法先较敌我优劣,必先计吾不可胜与敌之可胜。今敌可胜,只娄宿孤军一事;然彼兵技之习,战士之锐,分合之熟,无异前日。我不可胜,亦只合五路之兵一事;然将帅移易,士不素练,兵将未尝相识,所以待敌者,亦未见有大异于前日。万一轻举,脱不如意,虽有智者,无以善其后。自敌来侵,因粮于我,金人来去自如,而我自救不暇,是以我尝为客,彼尝为主。今当反之,精练士卒,按兵据险,使我常有不可胜之势,然后徐出偏师,俾出必有所获。彼所谓关中陆海者,春不得耕,秋不得获,则必取粮于河东,是我为主,彼为客,不一二年,必自困毙,因而乘之,可一举灭矣。”张彬以曲端言复命。

曲端既与张浚意异,张浚不悦,竟以彭原事罢曲端兵柄,再责海州团练副使、万州安置。张浚遂提兵至房州,知兀术北归,复还关陕。兀术犹在淮西,张浚惧其复扰东南,谋牵制之,遂决策治兵,以复永兴。先遣忠州防御使吴玠攻取长安,环庆路经略使赵哲攻取麟州、延州,接连取胜。张浚由此藐视金军。

再说赵官家在东南沿海漂泊约三四月许,方敢回越州,临时驻跸。高宗诏台谏条陈大利害。

范宗尹谏言道:“从官集议分镇事宜,请以京畿、淮南、湖北、京东、京西地方,并分为镇,授诸将,以镇抚使为名,军兴,听便宜从事。除茶盐之利,国计所系,合归朝廷置官提举外,它监司并罢;上供财赋,权免三年,余令帅臣移用。管内州县官许辟置,知、通令帅臣具名奏差,朝廷审量除授,遇军兴,听从便宜。其帅臣不因朝廷召擢,更不除代。如能捍御外寇,显立大功,当议特许世袭。”

右正言吴表臣,字正仲,温州永嘉县人,附议说道:“措置上流以张形势,安辑淮甸以立藩蔽,择.民兵以守险阻,集海舶以备不虞。”

高宗听取臣工之意,令直学士院綦崈礼拟旨,下诏词道:“周建侯邦,四国有籓垣之助;唐分籓镇,北边无强敌之虞。永惟凉渺之资,履此艰难之运,远巡南国,久隔中原,盖因豪杰之徒,各奠方隅之守。是用考古之制,权时之宜,断自荆、淮,接于畿甸,岂独植籓篱于江表,盖将崇屏翰于京都。欲隆镇抚之名,为辍按廉之使。有民有社,得专制于境中;足食足兵,听专征于阃外。若转移其财用,与废置夫官僚,理或应闻,事无待报。惟龙光之所被,既并享于终身;苟功烈之克彰,当永传于后裔。尚赖连衡之力,共输夹辅之忠。”遂以赵立、翟兴、刘位、赵霖、李成、吴翊、李彦先、薛庆并为镇抚使。翟兴河南府、孟、汝、唐州镇抚使。刘位滁、濠二州镇抚使。赵霖和州、无为军镇抚使。李成舒、蕲二州镇抚使。吴翊光、黄二州镇抚使。李彦先海州、淮阳军镇抚使。薛庆承州、天长军镇抚使。诏书入楚,加赵立协忠大夫、徐州观察使、知楚州军州事、管内安抚使、泗州涟水军镇抚使,淮南东路兵马钤辖仍兼便宜。

兀术突围黄天荡北归,挞懒自寿河营寨往真州六合县,见兀术议事,请增兵会孙村浦、寿河之军,合攻楚州。

兀术见挞懒入帐,心中不悦,问道:“叔父为何在淮东滞留,不与我江南会军?若我二人齐心合力,宋国必灭!”

挞懒面露惭愧,回道:“宗弼侄儿有所不知,楚州有一员猛将,名唤赵立,统领淮东十州,其人智勇双全,百战百胜,我若去江南,京东一带必被他收复,截断我等后路,釜底抽薪,岂不危险!此人守徐州时,斗将、掷鼎,那时宗翰在城下亲眼所见,现如今徐、楚等地百姓,都把赵立称为彭城三杰。那厮仇视金人,所俘获女真将士,必在闹市当众磔杀,不曾献馘宋廷,我军将士都不敢直呼其名。”

兀术皱眉道:“原来是四、五年前伤我二哥那个宋将,却在此处,可胜过韩世忠、岳飞数十倍。”又问:“何为彭城三杰?”

挞懒道:“秦末项羽定都彭城,后改名徐州,汉末吕布割据于徐州,此二人皆以勇猛著称。如今赵立生于徐州,骁勇不差于他两人,因此这一带百姓把他三人相提并论,称为彭城三杰。我来寻你,正是商议增兵攻打楚州之事。”

兀术听了,笑道:“此人既然勇猛,我也无心和他争斗,我军在江南搜刮了许多金银财宝,以舟船装运辎重,从楚州运河借道过去,他若同意,淮东可畅通无阻。”

挞懒摇了摇头,苦笑道:“侄儿恐怕打错算盘,我也曾招降他多次,他拒绝归顺,斩杀使者。我大怒来攻楚州,都被赵立捍战打退,折损了许多兵马。”

兀术道:“不必招降,用重金贿赂他便是,只要赵立应允,承州薛庆也不敢阻拦。”

乃遣使者携金银并书信入楚州城,谓赵立道:“四太子欲北归,要与赵将军交好,特赠金银数箱,以做酬劳,望赵将军网开一面,日后再做相谢。”而后递上书信。

赵立听了,嚼齿而怒,也不看那书信,一把扯碎,骂道:“你那四狼狗以为我何人也?他发兵攻我国土,胜了便趁势进军,败了就要借道归去,欺人太甚,今日先杀你,明日取兀术狗头。”乃令刀斧手上前,将金使剁做肉泥。

只说兀术见使者一去不返,打探数日方才得知,原来被赵立杀死,心中大怒,骂道:“挞懒约我攻楚,我还无意,今日视此,乃赵立寻死,待我入城,杀你鸡犬不留。”遂使人告知挞懒,合谋破楚。正是:

一半淮江半浙江,怒潮日夜自相撞。

承州昨夜军书至,说道淮安未肯降。

未知后事如何?请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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