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赵立死国

【赵立英勇守楚州~秦桧被纵归行在】

话说兀术愤怒至极,扎寨于楚州九里径,乃设南北两处屯兵,要绝楚粮道。赵立闻之,欲引兵出战。诸将万五、石琦、蔚亨,号千人敌,劝道:“方今楚州被围,朝廷诸将援军不至,将军乃一城主帅,若引兵出战,倘若有失,城池不复存矣!”

赵立道:“昔年项羽粮尽兵乏,与刘邦六十万军战于垓下,尚能斩敌十余万,吾今日何不效之?”遂引军出,正遇兀术于两屯之间巡兵,两军相望,各自射住阵脚。

赵立催马出阵,怎生装束?但见:

头戴龙首凤翅兜鍪,身披黄金山文铠甲。大红袍迎风飞舞,狮蛮带金玉玲珑。丈二钢枪锋利,火炭神驹高鸣。军官自古无人比,武知州赵立英雄。

赵立望了一眼对面蕃阵,厉声叫道:“兀术小子可在?”

兀术听闻,提凤翅镋出马,见赵立英气无比,脸上箭伤疤痕犹在,便道:“吾便是完颜宗弼也。尔等皆宋军旗号,想是楚州人马,汝便是赵立否?”

赵立大怒道:“知你赵爷爷在此,还不下马跪降,要待几时?自从你女真犬羊入侵,各州县兴军聚众,虎争天下,中国扰乱不已。”

兀术道:“你宋国无道,天下苦之久矣!我大金兴兵讨之,解救黎庶之难,何说扰乱?”

赵立怒喝道:“我提貔虎之师,专屠犬羊之众。”说罢,挺枪纵马直杀过去。

兀术对韩常道:“汝武艺出众,能擒此人么?”

韩常听了,抡刀拍马,直迎赵立,大叫道:“敌将看刀。”与赵立交锋不十合,便敌不住,兜马回阵。

金军中恼怒大将乌延蒲卢浑,向兀术请令,来战赵立。此人勇猛善战,与斜卯阿里、完颜突合速、赤盏晖、挞不野、完颜阿离补,合称收国以来六位熊罴之士。蒲卢浑手持双鞭,走马出阵,大叫道:“赵立小儿,若是怕死,早些投拜。”

赵立并不答话,挺枪搏斗蒲卢浑十余合,蒲卢浑不能搪抵,逃回本军。赵立追赶,铁枪在蒲卢浑后心上弄影。长安奴、斡里也二将急出阵前,援助蒲卢浑。

长安奴红眼髡发,骨壮彪形;斡里也黄肤短须,瘦面长躯。两人各使铁棍截住赵立厮杀,斗了半刻,长安奴、斡里也筋疲力尽,抵敌不住。赵立趁方便时,掣出宝剑去砍斡里也,斡里也横铁棍架格,被宝剑斩断铁棍,劈中面门,直把头颅削去大半,坠马而死。

兀术见了,令人鸣金,唤回长安奴,自己舞镋飞马出阵,来迎赵立厮杀,大战十合,二马错镫之间,赵立忽地勒返马头,把枪直刺兀术后心,兀术只听得身后马叫,侧目向后看时,枪锋已到,忙不迭的躲闪,被枪锋正搠到肩胛上,幸有宝甲护住,仍鲜血淋漓,急忙伏鞍,败阵而走。赵立挺枪策马,勃喇喇赶来。

耶律坦、耶律佛顶、阿沙兀野三骑来救兀术,截住赵立恶战。这三人都是辽国归降女真的叛将,宣力兀术帐下。不到半刻,赵立一枪刺死耶律坦,耶律佛顶、阿沙兀野惊慌而退,赵立将枪一摇,军马卷杀过去,金人溃不成军,大败至运河边,被武卫军所逼,落水死者万余,兀术引着败兵向南逃去。

赵立见了,大笑道:“平日里常听人说兀术恁地了得,今日见了,也不过如此。”虑城中有失,乃引兵回防去了。

兀术败退途中,忽有小卒叩马来报:“承州薛庆趁太子攻打楚州,率众劫了我军六合至天长之间大寨,将千石粮草并数百牛马悉数抢去。”

兀术听了,戟髯四张,问道:“从哪条路上去了?”小卒答道:“应从大仪镇一带过去。”

偏将呵不哈宝庆,向前禀道:“末将请令夺回牛马粮草。”

兀术道:“你若能斩了薛庆,我便上报狼主,封你大官。”

呵不哈宝庆欢喜,引着本部二百人,去追薛庆。至大仪镇东北,遥见宋军零零散散,正运粮草,驱赶牛马,便飞赶过去,杀死许多宋兵,夺回粮草十余车,薛庆正在殿后,看见大怒,骤马来战,手斩金兵二十余人。

呵不哈宝庆叫道:“宋将报上姓名。”举双剑来斗薛庆。

薛庆喝道:“薛庆便是。”交马五七合,薛庆手起刀落,砍呵不哈于马下,剩余金兵见主将身死,弃了粮草便走。薛庆令本军把粮草牛马尽数装载上船,返回承州。兀术听闻呵不哈宝庆战死,率大军来赶薛庆,已经踪迹全无。薛庆回到承州后,把粮草入库,将数百头牛贱卖给百姓耕地。

金左监军完颜昌,围楚州已百余日,与兀术等合兵列大寨城下。赵立一日拥六骑出城,与金军呼道:“我是镇抚使赵立,敌中骁将,可来决一死战。”

金军北寨中大将黄掴敌古本,手握一双铜锏,骤马杀出,大喝道:“赵立匹夫,快来受死。”

赵立见有敌来,纵马去战,与敌古本交战五合,一枪拨开双锏,顺势揕伤敌古本臂膀,弃了铜锏,往北寨便逃。赵立飞马去追。金军南寨有骑将完颜岭、完颜岘兄弟二人,盔甲齐全,各手挺铁矛,向赵立背后袭来。赵立听见背后马蹄声响,弃追敌古本,跋马回顾左右,见双矛交叉刺到,把自己大枪戳在地上,双手抓住完颜岭、完颜岘两杆矛,用力一耸,夺在手中,反刺回去,他两人洞胸堕地而死。赵立夺他两人坐马,将要回城,敌古本已回到北寨,遣五十余骑来追赵立,赵立回头瞋目大呼,金军人马俱惊,皆辟易回寨不出。赵立见此,大笑数声,回城去了。

明日,兀术败于赵立之手心中不服,率大军列三队至楚州城下邀战辱骂,赵立在城头听了大怒,下城骑马,率武卫军出战。

三通鼓罢,武知州赵立自为旗头,出马临阵。怎生打扮?但见:

头顶圆盔光灿烂,身上战甲金髹漆。手拿长枪,挺金龙一条;鞘内宝剑,隐青锋三尺。脚穿吊腿虎头靴,腰系皮带兽吞环。八尺身长,坐骑一匹红马;三旬年纪,气魄万夫莫当。威风凛凛神镇抚,勇敌三军楚霸王。

兀术在门旗下见了骇然。赵立走马荡起征尘,往来飞驰。门旗左边闪出那个狠黥布左彬,骑着白马。但见:

手执钢刀飞瑞雪,淮阳好汉世间无。

登山屠虎心如铁,左彬人称狠黥布。

门旗右边闪出这个猛龙且朱钺,骑着黑马。但见:

跨骑豹驹走阵前,咬牙瞪目握铜戟。

朱钺膂力实惊人,江湖名号猛龙且。

赵立枪指兀术骂道:“兀术蕃贼,你非我敌手,怎敢再来?”

兀术道:“你自逞勇力,真乃匹夫,今日不为斗将,却是斗阵,我列三阵在此,可敢来破?”

赵立大笑道:“天下岂有我不敢之事?今日杀光你等猘犬!”又对左右道:“自古兵有三阵:日月风云,天阵也;山陆水泉,地阵也;兵车士卒,人阵也。金人在楚州列阵,得利者在我,左彬、朱越你二人各领左右军,杀透彼阵便可,我自带中军,去擒兀术。”言罢,分军为三阵应之,赵立主中军、左彬领左军、朱钺领右军。

赵立一马当先,直冲金人三阵,兀术也挥兵过来,宋金两军大战,杀的昏天黑地。不想兀术暗设铁浮屠伏兵数百,鏖战正酣时,从两翼杀出,横分其阵,将赵立围困。

赵立中飞箭,奋身突围,骤马持金枪恶战,并大呼道:“挡我者杀,拦我者死!”

金将撒里古独、裴满突捻、萧王家奴各挥兵器,来斗赵立,不数合之间,皆被赵立金枪刺中,或伤或死。赵立凭着一杆枪,横冲直撞,杀了半日,自己连人带马如同血浇,金兵落马死者,不计其数。赵立杀退金军五十里,率兵回城。有《赵立百战淮东》诗为证:

将军威武气如虹,龙枪虎马战意浓。

旌旗猎猎迎风展,鼓角声声振天穹。

血染征袍情未已,身经百战志犹雄。

功名利禄皆抛却,只愿山河万里红。

兀术回到营中,仍旧惊魂未定,与左右将领说道:“赵立一人破吾十万之众,铁石其心,手揽虎兕,真乃项羽在世,只可重兵围攻楚州,不可单打独斗。”左右将领点头称是。

众将之中赤盏晖听了兀术的话,愤愤不已,次日与完颜阿鲁补、挞不野私议道:“数次交战,被楚州赵立杀的人仰马翻,你二人甘心么?”

阿鲁补咬牙瞪眼道:“赵立实为可恶,自从入宋以来,还未有这般窝囊气!怎么就甘心了,不甘心又无奈何!”

赤盏晖低言道:“既然不甘心,我三人去楚州城下邀赵立出战,与他拼命便是。”

挞不野急忙揺手,劝道:“不可,你二人没见四太子发令么?不许和赵立单打独斗,若被知道必有重惩。”

赤盏晖对他两个瞪眼道:“你二人不去,我独去城下,出这口气。”言罢,转身提了五股托天叉上马。阿鲁补、挞不野见他一个要去,便也上马带着军器,一同出了辕门,三匹马驰至楚州城下。

赤盏晖当先举叉叫道:“赵立,与我下城厮杀,若不下城,不是好汉。”

赵立正在城头,坐在垛口处,端着碗筷,吃馎饦汤饼,见门外来了三个金将,甲胄光艳,听见赤盏晖言语,笑道:“送头颅的来了。”当即持枪上马,不带一兵一卒,开门寻战,城上军兵倾耳注目。

赵立来到城下,一骑对他三骑,马上横枪,问道:“我便是楚州知州赵立,你三人并未引军,来此斗将么?”

赤盏晖怒容满面,叫道:“就来杀你又如何?”

赵立从容道:“若是来斗将,我只用左手使枪敌你三人,折了半分便宜,就献楚州于金国,若你三人战不过我,可齐来送命,明年今日是祭日。”

阿鲁补挥大杆刀,纵马直前,大怒道:“何敢如此猖狂!”

赵立左手运枪,右手揽辔,走马相迎,与阿鲁补斗六七合,阿鲁补不能招架,挞不野抡斧急来相助,二将战赵立十余合又不敌,赤盏晖也得上前,三人同战赵立,赵立枪出如龙,不及半刻内,三人都已力怯。恰待此时,兀术得闻三将出营搦战,急引兵马接应,赤盏晖三人斗赵立不过,回马便走,赵立飞马自后赶来,神枪到处,刺中挞不野腿股,倒攧落马,兀术急令乱箭射去。

赵立举枪拨箭,退自城下,厉声问兀术道:“今日战否?”

兀术道:“休战。”引军而回,赵立也自回城。兀术回营升帐,赤盏晖三人已跪地待罪,挞不野腿股还有血出。

兀术看了骂道:“犬彘,我军令尔等怎敢违背?若非我及时赶到,尔等已死矣!”

赤盏晖垂头道:“主意是我出,愿受责罚。”

兀术道:“来人,把赤盏晖拖出去砍了。”帐中十几员大将都与赤盏晖求情免死。

兀术这才说道:“三人违令出战,念及前功,各打三十军棍。”三人自是领罚不提。

兀术与挞懒、突合速皆会兵孙村浦,赵立使人探知,与麾下左彬、王彦忠等人说道:“我孤军敌众,女真多路合围楚州,非鏖战不能成功,趁其不备袭之,必能得胜。”遂令众将守城,自与左彬、王彦忠引武卫军出城,杀奔孙村浦。

当时兀术等人正议如何攻打楚州,忽听赵立来袭,仓促迎敌。赵立挺枪跃马当先入金营,金军将士皆不能敌,随后左彬、王彦忠带军而入,将金军万人如砍瓜切菜一般杀去。龙虎大王突合速舞刀飞马,迎住王彦忠厮杀,挞懒抵住赵立,兀术便战左彬。王彦忠与突合速斗十余合,被突合速一刀斩落马下。赵立数合击败挞懒,来战突合速,突合速五合不敌而走,兀术与左彬不分高低,但见赵立势不可挡,与将士慌忙奔走。

番将高召和失走马举鞭,迎住赵立便斗,约四五合,赵立心急要追兀术,无心与他纠缠,掣出宝剑来,挥手之间,将高召和失双铁鞭砍断,连同铁盔削去一角,高召和失大惊失色,丢了残鞭,转马而逃,赵立不追高召和失,收了宝剑,向前直赶兀术。

赵立单人独骑追杀兀术,北金一员虎将持狼牙棒步下拦住,声如雷霆大叫道:“赵立休得张狂,蒲察世杰在此。”言罢,提狼牙棒便打。

赵立见他身高过丈,好似熊罴,必有勇力,跋马躲过狼牙棒,挺枪来斗,一个马上,一个马下,战了二十合,不分胜负。赵立因他阻拦不能去追兀术,心中大怒,厉声喝道:“杀不得兀术,便杀你出气。”跳下马来,与蒲察世杰步战,二人又斗三十合。

左彬赶到,引弓射中蒲察世杰两箭,世杰见本军诸小寨皆溃,宋兵人多,对赵立虚打一棒,跳出圈外,拖着狼牙棒飞也似的跑了。赵立恨怒良久,再次上马,让人带了王彦忠尸骸,夺得器甲数千回城。

金人围城既久,州中无粮少兵,渐显疲态。赵立与其众相约道:“一城百姓在此,朝廷不会舍弃,若援兵到来,我便击鼓,你众人闻我鼓声则速来响应,里外夹击金人。不幸城破,则当备巷战,每一巷口皆以砖瓦垒合,隔三五巷为一间道,出兵以杀金人,则金人可以尽杀。”众人齐声应诺。却不知如是累月,终无至者。

赵立聚僚属于州廨,激励众人道:“今贼自山东济师不已。城中粮且尽,则无以善其后。我将先取京东已陷没诸郡,阻贼路及求粮旁邑,则吾事济矣。况且京东诸州,本吾民也,闻我之来,必解甲相迎。”

参谋程括言道:“近闻水贼张荣霸占盐城县,屠城吃人,乘乱鸱张,此为祸患,不可不除。此贼必有粮草,若能夺来为我所用,可解燃眉之急。”

赵立道:“我早欲剿灭此贼,今日时机方到。”乃令程括:“我留你谨守山阳,若金人挑战,不必理会,力保州城不失。我五日必诛张荣,平定盐城,大胜而回。”遂留程括守城,点兵三百,亲自出兵东征,行军二三日至盐城。

张荣常听赵立威名,得知楚州兵忽来城下,惊骇不已。张荣原为梁山泊渔人,金人南牧攻破东平府,张荣与贾虎、孟威、郑握,聚数百人以袭金兵,为人颇骁勇,人称“张敌万”。后来金军攻打东平府,梁山泊不足抗敌,张荣率军乘船沿泗水南下,至盐城县屯兵,招兵买马,众至万余。曾与承州守将薛庆相通,互为犄角。

张荣不知赵立所来何意?只得率领棘荆锄梃之夫,出城来问,两军阵圆。张荣、贾虎等水将,不善骑马,各持兵器站着,遥望对面。只见官军认旗上写着几个金字:“协忠大夫镇抚使”,再看旗下一个军官骑珂马、挺金枪,不怒自威,正是赵立。左手边二将:左彬、万五,右手边二将:石琦、蔚亨。

张荣便叫道:“我乃张荣!对面可是赵镇抚?来我盐城做什么?”

赵立声如洪钟道:“盐城本是楚州一县,我主管淮东,你在此胡作非为,我焉能容你?今日特来征伐,让尔等粉身碎骨!”

张荣笑道:“俺们在此,并无他意,只为赵镇抚守盐城一县,怎好刀兵相见?”

赵立大骂道:“你这厮休要放屁!若为我守此县,为何不见你去山阳纳税交粮?尚且在此吃人喝血,以为我不知么?我亲身到此,你还敢巧言令色,今日必杀绝你这臭鱼烂虾!”

张荣身旁孟威大怒,手持哥舒棒,跑出阵前搦战。

赵立笑道:“贼人要斗将,咱也不欺他无马。”言未了,石琦已经下马,挥着铜仗子,抢到阵前,与孟威大战。

张荣阵上郑握捻着白柯枪,又来叫战;万五攥着盘铁槊,下马来厮杀。贼军贾虎步行又出,拎着两柄铁锽,大骂官军;蔚亨使一双短把鈒戟,亦来搏战。左彬弃马舞刀,来阵前挑战,贼将绳哙拿着一杆犦槊来迎。

八员将斗了半刻,左彬一刀劈死绳哙,万五一槊敲翻郑握。贾虎、孟威看见,舍了蔚亨、石琦,急来相救,把郑握横拖倒拽,飞跑回阵去了。万五几人身穿重甲,追赶不及,被张荣水军射退,赵立便令鸣金收兵。

张荣率军回城,使人往探,得知赵立扎营于盐城县西五里处,对诸将商议道:“赵立远来,军士疲乏,夜间必然酣睡,可趁夜袭之,使其溃败回山阳,不敢再来。”诸将称是。

张荣令郑握、孟威守城,自与贾虎骑了马,引军一千夜袭。将到宋军营前,已是三更,却不知四面设有犬铺,忽然群吠,张荣大惊失色,急要退时,赵立率楚州军汉,八方杀出,把张荣贼兵围杀一场。

火光中,赵立看见张荣,大喝道:“泼贼狢子,中我计策,还不乞求活命?”张荣大怒,挺双股铁叉,来战赵立。

赵立与张荣恶战,斗了三五合,一枪刺中张荣臂膀,张荣只能遮拦枝梧,虚晃一叉,拨马便退。张荣、贾虎率残兵回到城下,孟威开门纳之,忽然喊杀声起,原来是赵立早料到张荣夜袭,命左彬埋伏城边,待其退回时,趁势杀入。

张荣四将惊慌,全无抵挡之心,穿城而走,自东门逃出。左彬已占住盐城,迎赵立入县。赵立点视县衙,见贼人粮草都在,命人搬运,装载车辆,送到楚州,使偏将看守盐城。赵立欲经营京东,破张荣后,回行至宝应县,而承州报金贼复聚扬州。赵立遂归山阳,金兵果然再攻城。

张荣被赵立杀败,心中愤怒,亦顾不得金人,便与赵立为仇。

承、楚二州之间,有樊梁、新开、白马三湖,广阔三百余里,张荣驻泊于承州以北鼍潭湖,以泥草筑墙,建成水寨,名为“茭城”,截断楚州粮道,赵立出兵攻之,张荣便逃,赵立回城,张荣又来,如此反复十余日,楚州粮道愈梗。更有金人于城外虎视眈眈,坐收渔翁之利。

赵立慨然道:“贼终不舍去,惟有竭节死守此州而已。”率军出北门,临城濠外誓众道:“不进而退者,必遭溺死,我亦杀光怯战者全家。”遂到金营前叫战。兀术则遣渤海千户李药师等五十大将,与三百铁浮屠军,来与赵立厮杀。

两军阵圆,赵立出马横枪,单骑搦战,李药师用一杆铁锽,拍马径斗赵立。二人战了两三合,正在错镫之际,李药师从手腕下甩出暗器绳镖,赵立急闪躲开,一枪刺穿李药师心窝,倒撞尘土而死。金军五十大将,率铁浮屠杀来,赵立拏兵迎战,尽诛铁浮屠,擒金军大将数十,入城杀之,把尸骸悬挂城墙上。金人以数十艘船沿着潮河观城,赵立遂取火箭射金人舟船,烟焰四起,数十艘船尽都着火了,金人往救,则出兵劫之,焚溺死者净尽无余。

赵立念贼倾国而至,愤懑激烈,令人三送书信与兀术、龙虎大王等人道:“尔拥金帛万艘,我以楚州全师,择地决战,能各见大阵较胜负,亦英雄也!”

龙虎大王与兀术道:“赵立有虓虎之勇,智略过人,不可轻易对敌。”兀术等人惧赵立勇猛,却不答复。有《临江仙》词单说赵立抗金决心:

铁骑连营城欲裂,孤旌独蔽江东。胡尘卷地血弥空。楚山埋剑戟,淮水泣鱼龙。

草木犹闻呼杀阵,将军何惧途穷?丹心一炬照云衢。人间英气在,夜夜啸西风。

金帅娄室经略陕西,所下城邑叛服不常。陕西监战阿卢补又得知张浚在秦州治兵,谋攻永兴,将举兵北伐,乃遣使快马回见金国狼主吴乞买请兵。吴乞买乃升朝与百官诸将计议。

当时粘罕在朝,在御前言道:“兵威非不足,绥怀之道有所未尽。诚得位望隆重、恩威兼济者以往,可指日而定。前讨宋,故分西师合于东军,而陕西五路兵力雄劲,当并力攻取。令挞懒抚定江北,宗弼以精兵二万先往洛阳。若以皇子右副元帅宗辅、宗干、希尹中以一人往,为宜。”群臣多附议。

狼主大喜,遂依粘罕之言,下诏道:“娄室往者所向辄克,今使专征陕西,淹延未定,岂倦于兵而自爱耶?今使完颜宗辅攻关中,完颜宗弼随军,关、陕重地,卿等其戮力焉。”圣旨传至淮东,兀术接了旨意,乃整大军,自六合县随讹里朵,迤逦自西京向关、陕进发。挞懒依旧在淮东攻楚州。

楚州被张荣阻断粮道,至七月中旬楚州米一升四百五十钱,承州一升二百钱,粟价相去不啻一倍。因承州薛庆与张荣无怨,故张荣独不梗承州籴买之路,不于城外阻截,承州城中足食。金兵围楚州城之初,有野麦野豆可以为粮,泽有凫茨可采,后皆吃尽,至屑榆树皮食之。真、扬二州镇抚使郭仲威,绰号“郭大刀”,令人持书信往承州,约薛庆来扬州会战,同去楚州解围。薛庆引兵至扬州来见郭仲威。郭仲威忽然反悔,在营中置酒高会,已无救楚州之意,按兵不动,阴怀顾望。

薛庆怒道:“楚州危在旦夕,此时岂能纵酒误事?我为先锋,汝当继后。”提刀上马疾驰而去,平旦出扬州西门,从骑不满百人,向北来援楚州。

薛庆正行之间,正遇一路金兵,为首一将,面如紫玉,黄须金眼,头顶秃发,耳边垂环,乃金将完颜太一,身穿青袍银铠,手中使一杆铁锬,坐骑一匹乌马。此人曾围攻承州不下,与薛庆互相认得,听闻薛庆来扬州会战,一路追来。

薛庆是个粗人,胆大手狠,拍坐下马,抡起凤嘴刀,便战完颜太一,两军互杀,二将连斗五十余合,不分胜负。薛庆兵少,仍杀透重围,转战十余里,亡骑三人,郭仲威援军不至。薛庆与其下奔回扬州,郭仲威站在城头,见薛庆身后有金兵追来,又有通刘豫之心,闭门拒之。

薛庆仰头大骂郭仲威道:“你这无义之人,约我迎敌,自己却缩头不出。”

金兵渐近,薛庆抡刀回战金兵,仓皇坠马,为金追骑所获。马识旧路走回承州,军中见之道:“马匹空还,薛镇抚恐怕已死!”金人杀薛庆。薛庆死后,郭仲威弃守扬州,奔兴化县。

此时宰相范宗尹听张俊之言,已举荐岳飞为通、泰二州镇抚使兼泰州知州。岳飞上书朝廷,请辞通、泰之事,求淮南东路招兵之权,收复本路州郡,乘机渐进,使山东、河北、河东、京畿等路次第而复。朝廷未许。岳飞只得移军泰州。朝廷听闻薛庆战死,赠保宁军承宣使,官其家十人,封其妻硕人。

不日,承州又被金军攻陷,楚州更是孤立无援,挞懒欲并高邮军人共攻楚州,赵立得知,遣大将杨柳金率亲随五十人,招吴城镇赵琼民兵,与诸寨首领共图解围楚州。

杨柳金至吴城,土豪徐宗成与杨柳金有旧仇,大怒道:“满家良贱皆为杨柳金杀戮,今日还敢来此?”遂与土豪卫进及赵琼等谋杀杨柳金,割断杨柳金脚筋,以枣木为大枷,械其颈置之井上,垂其身躯而死,扛尸掷于清河中,亲随五十人,唯一二人得生还,回告赵立。时楚州已被攻急,赵立闻之大悔,咬指出血,滴血写书责己,复差蒋某招诸水寨无应者,赵琼赠蒋某银钱、衣服等,使归楚州,援兵遂绝。挞懒也恐赵琼为楚州之援,命万户特木也抚谕赵琼,而赵琼已拒楚州之命不发援兵,又徐宗成等人已杀楚州来使杨柳金,赵琼等诸首领,归降挞懒,束手听命。

赵立只得遣左彬到朝廷告急。左彬饱餐一顿,披挂整齐,带了告急文书,赵立亲自送出南门十里,左彬辞别赵立,沿着运河,单刀匹马向南而去。金将耶律佛顶得知,率轻骑前来截杀,至宝应县上游镇追及左彬,佛顶望见左彬,认得是楚州大将,指挥兵马围之数重,左彬以大刀奋战,驰突四击,金兵坠马者百人。耶律佛顶拍马舞方便铲,来迎左彬,斗三十合,左彬一刀砍伤耶律佛顶手臂,佛顶向北败走,金兵溃散。左彬抡刀叱道:“左彬在此,番贼休走。”却不追赶,南向宝应而去,一路上饥餐渴饮,在高邮、扬州又杀退许多金人,于瓜洲镇渡江,前往行在觐见赵构。

高宗官家见到楚州告急文书,上面写着:“楚州守臣赵立百拜官家御前,目今楚州危急,缺粮无兵,臣虽能孤身突围,却不忍弃城中百姓而去,只愿朝廷早日发兵来助,里应外合杀走金人,救垂亡之城。若朝廷无兵可遣,只求粮米千斛,以舟船自海路至楚州,能避金人劫夺,臣代山阳百姓叩谢。贼人早晚必灭,无足忧虑,愿主上宽宵旰之念。立再拜顿首。”

高宗看罢,叹息良久,召端明殿学士、签书枢密院事赵鼎计议。赵鼎言道:“臣夜观天象,见淮东将星忽明忽暗,摇摇欲坠,想来应是赵立危矣!楚州缺粮,可调粟米万斛,命两浙转运使李承造自海道先致三千斛,以解燃眉之急。”

高宗道:“朕每日为楚州忧心,正当发兵去救,不知让谁领兵前往?”

赵鼎思索片刻,回道:“可速遣神武右军都统制张俊往救之,或可成功。”高宗应允,遂召张俊,令其整军渡江。

张俊摇头说道:“敌人不断向楚州济师,挞懒善于用兵,其锋锐不可当。赵立孤垒,危亡只在旦夕,若派兵去救,乃是徒手搏虎,并亡无益。”

赵鼎不乐道:“楚州是襟喉之地,当敌要冲,所以遮蔽两淮,若弃之不救,则失诸镇大将护国之心。”

张俊道:“救之诚是。但南渡以来,根本未固,而宿卫寡弱,人心易摇,此行如果失利,何以善后?”

赵鼎大怒,喝退张俊,对高宗禀道:“江东新造,全靠两淮,若失楚州,则大事去矣。是举也,不惟救垂亡之城,且使诸将殚力,不为养寇自便之计。若张俊惮行,臣愿与之同去。”张俊本无救楚之心,又力辞不去。赵构乃重赏左彬,打发回返楚州,命赵立、岳飞腹背掩击金兵,仍令刘光世督淮南诸镇救楚,毋失事机。

右正言吴表臣请催刘光世解围楚州,奏言道:“楚州实淮南控扼之地,赵立乃陛下封疆之臣,万一不利,可为寒心。望诏刘光世等以山阳不利,则淮浙之忧未艾,宜速进援。”

赵构对辅臣叹息道:“赵立坚守孤城,虽古名将无以逾之,可催促刘光世躬亲渡江,庶几鼓率诸镇,同心救楚。”于是,从御前连发五封金书,令刘光世会兵楚州。刘光世惧怕金军,不去救楚,只遣将王德、郦琼以轻兵渡江至承州,却观望不用命。

东海李彦先得知金人复围楚州,朝廷无援兵,乃叹道:“朝廷烂官污吏当道,怎能援助兄长赵立?我曾发誓,生则同生,死则同死,今日救楚,刻不容缓。”彦先首以兵至淮河,与刘公彦率舟师破敌于孙村浦。彦先乘胜欲以舟师赴楚,公彦谓水浅不可入,不如淮口,彦先不从,果被金人所扼,不得前进。

九月初,刘光世上奏:“淮南诸镇,郭仲威溃散,薛庆身亡,赵立不知存亡,岳飞现在江阴军,不见赴镇,刘纲以所部渡江赴行在,散在南北岸作过。金人见留承州,臣遣王德渡江过邵伯埭,擒敌军四百余人。”诏光世以所俘赴行在。金人知楚州无救兵,攻围楚州益急。

却说金帝吴乞买欲立藩辅,以镇南服,如张邦昌者。众议折可求、刘豫皆可立,而刘豫亦有心,重金贿赂挞懒,挞懒遂为刘豫求封。吴乞买遣大同尹高庆裔、知制诰韩昉以玺绶宝册封刘豫为金国子皇帝,国号大齐,定都北京大名府,意为第二个张邦昌,作为爪牙,便于图宋。九月初九,刘豫即伪位,大赦境内,奉金正朔,称天会八年。以张孝纯为丞相,李孝扬为左丞,张柬为右丞,李俦为监察御史,郑亿年为工部侍郎,王琼为汴京留守,子刘麟为太中大夫、提领诸路兵马兼知济南府。张孝纯曾与王禀、刘士英、方笈坚守太原,颇怀忠义,后被金军所擒,刘豫降金后,粘罕遣人自云中将张孝纯送归刘豫,遂失节于贼。刘豫复自大名还居东平,以东平为东京,汴州为汴京,降应天府为归德府。以弟刘益为北京留守,寻改汴京留守。复降淮宁、颍昌、顺昌、兴仁府悉为州。刘豫生于景州,遂守济南,节制东平,僣位大名,乃起四郡丁壮数千人,号“云从子弟”。册其母翟氏为皇太后,妾钱氏为皇后,以辛亥年为阜昌元年。立陈东、欧阳澈庙于归德,如唐朝张巡、许远双庙制。

刘豫称帝,心中欢喜,遂遣千人协助挞懒攻打楚州。至十六日,金人大攻东城,鹅车、云梯、抛车千数。赵立募壮士焚其云梯,火辄反向,叹道:“苍天也不助我么?”一旦风转,焚一云梯,欢喜道:“苍天有眼,助我杀敌。”当夜,焚香望东南跪拜朝廷,且泣道:“赵立誓死守,不敢负国家。”忽生疲倦,做了一个梦,梦见一个怪物,状似猿猴,高五丈余,青身白头,金爪雪牙,在洪泽湖乘风破浪来到淮水,飞身一跃,跳到楚州城楼,吼声惊天动地,破墙掀屋,狂怒不止。腾地惊醒,却是一个噩梦。

明日一早,请参谋程括解梦。程括寻思片刻,以卦占卜,言道:“镇抚梦中之物是淮涡水神无支祁,恐怕不详,乃楚州将破之兆。”

赵立不以为意道:“什么水神?妖邪而已,大丈夫顶天立地,有何可惧?”

程括又劝道:“我昨晚夜观天象,见七星相连,如线串珠,实是大凶,将军不可不防。”二人说话间,小卒忽报:“敌兵近城矣!”

赵立笑道:“将士不用相随,吾将观其诡计浅深,若有敌兵近城,只我一个便杀他匹马只轮不返。”手提铁枪,乃登磴道,上城东门以观,金军飞砲雨集,不想当中有一石飞来,正打中赵立兜鍪,天灵塌陷,血流满面。左右见了,急忙驰救。

赵立一息尚存,以枪拄地,叹道:“我终不能为国破敌矣!可舆至三圣庙中,声言疾病祈祷,使敌不悟。”言罢而绝,身躯不倒,年三十七。有诗《楚州殉国吟》叹曰:

胡尘卷地角声沉,独守孤城力抗金。

百战铁衣凝紫血,千秋浩气荡丹心。

阖城血泪同生死,举国衣冠半陆沉。

莫叹将军中砲死,英风长共楚云深。

亦有《楚州血》诗曰:

孤军难挽楚州秋,裂眦衔刀怒未休。

百战疮痍凝血雨,一城肝胆屹仇雠。

淮河夜涨哀兵泪,铁甲寒侵故国忧。

莫道睢阳忠烈尽,旌旗指处是瓜洲。

赵立威勇振一方,徐、楚二州前后杀金兵六万。民众听赵立已死,知城必破,失声巷哭不可止,号声动地。众人以程括摄镇抚使,替赵立以守。后来有人见到赵立之子在金寨中,犹言:“我爹爹已死。”听者为之堕泪。赵立死后,和州、无为军镇抚使赵霖,收复和州;金人犯扬州,统制靳赛逆战,杀败金人于港河。

金营中参谋军事秦桧与挞懒献计道:“楚州城中忽然哭嚎之声大起,遣人临城细听,说是赵立中炮死了,不如急攻,必得此城。”

挞懒坐在帅椅上摇头,目视秦桧,哂笑道:“汝前日用招降羽箭数百射去城中,皆被赵立聚而焚烧,可有用处?而赵知州又诡计多端,怎知不是诈死赚我?倘若信你之言,再中他阴谋,又不知折兵多少?”秦桧见挞懒不听,垂头出帐去了。

有《九秋霜》诗曰:

赵立孤旌彭城秋,单骑夜斫金兜鍪。

血透重铠箭镞在,气吞淮甸胡尘收。

身膏草野酬宋土,魂护残堞化楚丘。

至今泗上悲风起,犹似将军怒控骝。

且说讹里朵、兀术率大军日夜兼程两月有余,九月方至耀州富平县。完颜娄室亦接旨,率军三万,自河东进兵至陕西绥德军。讹里朵遂代完颜娄室主三军大权,为攻陕主帅。

张浚知东路金军与完颜娄室合兵,金军悉数入陕,自己在邠州督战,令熙河路经略使刘锡为都统制,率其弟泾原路经略使刘锜、秦凤路经略使孙渥、环庆路经略使赵哲、忠州防御使吴玠,合五路大军,骑兵六万、步卒十二万,共十八万军马,号称四十万。征乡民运送辎重,进军富平县,欲与金军决战。

宋军行至耀州富平县,金人已屯华州下邽县,相距八十里,宋金两军隔沼泽列阵扎营。而完颜娄室方在绥德军。宋军众将欲趁娄室未到请战,张浚不许,乃约日会战,金人不回。

书凡数往,娄室乃自绥德军到来,移兵与宋军对垒,亲率数十骑,登山以望南师,窥宋军阵势,见宋军虽重,壁垒不实,笑道:“张浚果然文弱书生,人马虽多,壁垒不固,千疮万孔,极易破耳,宋军必败。”

宋军营中都统制刘锡会诸将议战。吴玠道:“兵以利动,今地势不利,将何以战?宜徙据高阜,使敌马冲突,吾足以御之。”

秦凤路提点刑狱公事郭浩,也说道:“敌未可争锋,当分地守之,以待其弊。”

众将道:“我众彼寡,又前阻苇泽,敌有骑兵不得驰骋,何用他徙?”

赵哲道:“当使金兵未合之机,各个击破。”

孙渥、刘锜道:“赵经略所言甚是,金军中唯兀术最善战,先破其军,金人必败。”

刘锡道:“此事当须张枢密决断。”乃使人至邠州问张浚。

张浚自恃兵众势雄,胜券在握,并未准许,亲下战书向金军约战。

讹里朵接了张浚战书,与诸将传看。

兀术道:“宋军两倍于我,如果决战,我军必败,不可应战。”

讹里朵道:“可使张浚心生骄意。”却不回张浚。

张浚犹遣使约战,金人许之。至期,金人不出兵。

张浚以讹里朵、娄室怯战,笑道:“吾破敌必矣!”更是自傲,择巾帼妇人衣服,遣人送去金寨,乃学诸葛亮激司马懿之法,羞辱讹里朵。

讹里朵不怒反笑道:“张浚计穷,小儿伎俩而已。”

至九月下旬,都统制刘锡遣人试攻金军,被完颜娄室使计前后夹击,宋军死伤殆尽。午时,讹里朵令完颜折合率三千劲锐骑兵,以土铺苇泽,成一路,骑兵越泥淖而进,突袭宋军外壁运辎重乡民小寨,乡民奔乱不止,皆逃入宋军大寨躲避,宋军惊恐。

讹里朵自为中军,以娄室为右翼,兀术为左翼,两军并进,猛攻宋寨,宋五路大军仓促迎敌,未等刘锡军命,各自为战。刘锡之弟刘锜率泾原兵马击兀术右军,将兀术围困,赤盏晖所率精骑陷淤泥之中,被杀甚多。完颜宗辅念赤盏晖前功,杖责释之。

韩常流矢中左目,怒拔箭矢,带出左睛,张口啖之。左目鲜血淋漓,韩常以土塞创,跃马奋呼搏战。蒲察世杰亦来接应,遂破围与兀术俱出。兀术见韩常损一目,赞道:“韩将军,我之夏侯惇也。”

两军战未休,吴玠乃诈立前军都统曲端大纛旗以惧敌。完颜娄室笑道:“宋西军唯有曲端最勇猛,然而闻曲将军已得罪,被张浚罢免,不会在此,这是宋人用他旗帜欺骗我。”急率右翼攻赵哲军,部将蒲察胡盏、夹谷吾里补舍死忘生,金军复振。环庆经略使赵哲见他路兵马迟迟不能援应,却弃军马,擅离所部。赵哲军中将校望见尘起,争先逃命,诸军皆溃。

至黄昏时候,讹里朵命诸将士并力攻宋军,宋军大溃,损兵八万,辎重尽弃,退往邠州。金人得胜不追,所获军资不可计数。

当时娄室已得重病,仍然奋战。讹里朵夸道:“娄室力疾鏖战,以徇王事,遂破巨敌,虽古名将何以加也。”以所用犀玉金银器,及甲胄,并马七匹与之。

当月,金太祖完颜阿骨打同母弟完颜斜也,听闻大胜南兵,乐极生悲而死。

诸军既败还邠州,张浚召刘锡等计事。张浚立堂上,诸将帅立堂下。

张浚怒问道:“误国大事,谁领罪过?”众皆言环庆兵先走。

张浚叫道:“来人,将环庆经略使赵哲斩首报来”。

赵哲不服,喝道:“我有复辟建炎之功,即便有罪,也须圣上处罚。”

张浚令提辖官以骨朵击其口,血流不能作声,推赵哲出门,斩于堠下,军士为之丧气。斩赵哲后,又贬刘锡合州安置,遂以黄榜放诸军罪,命诸将各领兵归本路。令方脱口,诸路之兵已行,俄顷皆尽。

张浚既斩赵哲,以陕西转运判官孙恂为环庆经略使。有人对环庆诸将道:“汝等战勇而帅独被诛,天下哪有这样事?”参议军事刘子羽闻之,令孙恂阴图诸将,孙恂遂以败军之罪,斩赵哲部将统领官张忠、乔泽。

统制官慕容洧与诸将列告于庭。孙恂叱道:“尔等头亦未牢!”诸将惊恐而退。

张浚见金军锐气正盛,遂向西南退保秦州,后向南退守兴州,陕西、巴蜀大震。

各路将领因败军惴惴不安,惧张浚责罪。赵哲大将慕容洧、慕容洮兄弟二人,当先在庆阳反叛,投于西夏,举兵万人,攻打环州。

张浚得知,火冒三丈,骂道:“叛国野奴,该与赵哲一并斩杀,只怪我仁慈了些。”急忙调遣刘锜解救环州,命泾原统制张中孚兄弟、经略司干办赵彬留守渭州。

刘锜,字信叔,上应败敌星,德顺军人,沪川军节度使刘仲武第九子,刘锡之弟,当时三十二岁。相貌俊奇,箭法精妙,声如洪钟。少年时曾从刘仲武征战。一日,刘锜见营门有水缸,以箭射之,拔箭水流如注,随后又射一箭,正中漏水之处,水不外泄,营中将士叹服其箭法精湛。宣和间,用高俅荐,特授阁门祗候。

赵构即位,录用刘仲武后人,刘锜得召见,见而奇之,特授阁门宣赞舍人,差知岷州,为陇右都护。刘锜与夏人战屡胜,夏人儿啼,便唬道:“刘都护来!”张浚宣抚陕西,一见奇其才,命刘锜为泾原经略使兼渭州知州。

刘锜当时屯兵渭州,得张浚钧旨,留钟彦、杜杞二将与张中孚守渭州,亲率许清、贺辉、李彦琪救环州。刘锜率军至环州石昌镇,慕容洧让其弟慕容洮攻城不停,自己则分五千军迎战刘锜。

两军阵圆,刘锜出马立在大纛旗下,用戟指着慕容洧骂道:“叛奴,怎敢背反朝廷?今日捉住你,押往行在,听官家发落。”

慕容洧大怒,喝道:“匹夫逞口舌之能,敢与我一战么?你若能赢我,我自己走去行在。”

刘锜大怒道:“与我出马来战。”飞马直冲阵前,慕容洧拍马向前,举刀直奔刘锜,两马相交,两将怒战,军士呐喊鼓噪。

刘锜与慕容洧战三十合,慕容洧抵挡不住,拨马回阵。

刘锜跃马追赶,大叫道:“贼子言而无信,哪里走?”刘锜急在鞍旁挂住枪,取弓搭箭,一箭射去,正中慕容洧后肩,险些落马,拖着刀,伏鞍而逃。

慕容洧偏将南宫保、端木开二人,截住刘锜便斗,刘锜本军则有许清、贺辉来助。刘锜则直追慕容洧,慕容洧回到阵前,令弓手乱箭射去。刘锜急忙拨马而回,马尻上仍中数箭,战马疼痛,回到阵前才勒住坐骑。刘锜只得换马,与慕容洧东西对望,观看阵前四将厮杀。

许清乃刘锜心腹,绰号“夜叉”,使一口斩马刀,敌住南宫保那杆枪。贺辉诨名“恶鬼”,用一根浑铁棍,挡住端木开那柄斧。四将斗五十合上,许清逞威,照定南宫保脖子上斫了一下,头随刀落。贺辉奋勇,拨开端木开大斧,一棍打中他顶门,一命呜呼。

刘锜挥军冲杀,两军互射一回,至五步内则各以军器械斗。厮杀半个时辰,反军抵挡不住,慕容洧率兵而逃,先过了马岭水,将桥一把火烧了,后军未及过河的都坠水而死。

刘锜追到,见慕容洧已到对岸,桥被焚毁,恨怒不已,命将士搭浮桥、寻船只,反军沿岸巡视,又以弓弩乱射,伤亡许多,不能渡河。

慕容洧恐怕难以久持,与其弟慕容洮计议道:“以刘锜智勇,早晚过河。”

慕容洮道:“不如把消息露知金人,让金人去攻渭州,刘锜必然回军,我等尾击,刘锜必败,此乃釜底抽薪之计也!”

慕容洧抚掌笑道:“妙计!”遂遣人密告金人,刘锜正在攻打环州,渭州空虚。

金军富平大胜,耀州、凤翔府皆投降。三太子讹里朵从凤翔攻入泾州,得知大喜过望,令蒲察胡盏、夹谷吾里补二将,率军去打渭州,破渭州潘原县,直抵渭州城下。张中孚、张中彦兄弟,并赵彬都是曲端心腹人,羞与刘锜同列,又惧张浚富平之怒,献城投降北金。

刘锜一心对敌慕容洧,怎知有此计谋,过数日忽然接到钟彦书信,只说金人围攻渭州,事已危急。

刘锜大惊失色,不知进退,与诸将道:“我以大军来此,必是慕容洧告知金人去攻渭州,使我腹背受敌,如今如何?”

部将李彦琪道:“经略使可回援渭州,分我一军在此抵御慕容洧足矣!”

刘锜道:“只能如此。”留下李彦琪一军,亲率精锐还救渭州。至渭州境内,忽见钟彦、杜杞二将带着军兵,狼狈而来。

钟彦二将见了刘锜,翻身下马,伏地泣道:“张中孚兄弟并赵彬投敌了,渭州落入金人之手,我等有负经略使重托,要杀要剐,绝无半句怨言。”

刘锜下马扶起二人,说道:“如今只有先退屯瓦亭寨,上禀张宣抚,再做商议。”乃与众将合兵一处,去了瓦亭寨,又退德顺军。

李彦琪自刘锜走后,扎营在马岭水西岸,却被慕容洧夜袭大溃,逃回原州,张中孚、张中彦兄弟攻杀过来,才知他二人已投敌,渭州被金人所得。李彦琪进退无路,便投降了北金。刘锜因失城罪,贬秩知绵州兼沿边安抚使。

撒离喝又攻降庆阳府,慕容洧以环州叛夏降金。

秦凤路都统制吴玠驻军于陇州境上,富平战后,兵无斗志,被招讨都监耶律马五率兵一击杀败,收降一县而还。

吴玠聚兵扼险于凤翔之和尚原、大散关,积粟缮兵,列栅为死守计。曾有人说吴玠宜退守汉中,扼蜀口以安人心。吴玠道:“我保此,敌不破我,决不敢越我而轻进,我坚壁重兵,敌怕我袭其后方,此乃保蜀良策。”

吴玠在原上,凤翔民感其遗惠,相与夜输刍粟助之。吴玠偿以银帛,民益喜,输者益多。金人怒,伏兵渭河邀杀之,且令保伍连坐;民冒禁如故,数年然后止。其余他将关师古等聚熙河兵于岷州大潭,孙渥、贾世方等聚泾原、凤翔兵于阶、成、凤三州,以固蜀口。张浚自知战败,上书待罪。

却说金人闻楚州城内哭声,怀疑赵立诈死,不敢轻动。不两日,守城者稍有懈怠,徐州人多溃围而去,挞懒这才知道赵立真死了,金兵争以云梯登城,城中死战,又大败之,杀其数千人。挞懒用降人卫进言,百计专攻北壁,昼夜不停,烈火亘天,过十余日,里无粮草,外无救兵,楚州始陷。州人扶伤巷战,就算妇人女子,亦手拽金兵同溺死水中。惟民兵夺门而出,首领万五、石琦、蔚亨杀出重围。只有左彬不忍弃妻而去,手提大杆刀上马,让妻坐马后,用绳索系住,争门而出,杀数十金兵,力竭与妻同死。赵立死至城破,天为沉阴昼晦。当初,朝廷闻楚乏食,与粟万斛,命两浙转运李承造自海道先致三千斛,未发而楚失守矣。挞懒平定楚州,城中男女尸体堆积如山,血流成河,寻找赵立尸骸,却被徐州人密藏其尸,不被金人所得。楚州城破之日,李彦先舟师犹在山阳县北神镇淮水中,前后被金人所堵。彦先大呼道:“我兄赵立已死,我又怎能苟活于世!”乃引军船寻金人厮杀。龙虎大王突合速命楼船并力攻李彦先,李彦先头裹白巾,身披缟素立于船头,率本部水军,共杀敌三千余,力尽战死,随后全家皆被金人杀戮。刘公彦收余军,转战七十余里,得归东海。此为建炎四年九月末事也。未几,刘公彦、李进彦得诏赴行在,遂以舟千余、兵数千趋朝,渡海至秀州金山,遂受吕颐浩节制。海州、淮阳军陷于金。挞懒既得楚州,有经营南渡之意,乃屡攻张荣鼍潭湖水寨,阻湖淖,不得进。及是天寒水深,遂并力攻其茭城。张荣不能当,焚其积聚弃茭城而去,率舟船遂入通、泰二州。

昌州观察使岳飞尚不得知,奉旨救楚,遣人向刘光世乞兵数千与粮草接应,刘光世皆不允。岳飞师孤力寡,只得前至承州东面数十里三墩镇,忽闻承州兵马钤辖王林出城迎战讹里朵大军,被金将高太保杀败,已逃往通泰二州,措置高邮军事国奉卿走还楚州,承州落于金人之手。岳飞大惊,欲先夺回承州,再救楚州,至承州城下。蒲察鹘拔鲁、完颜忒里遣将高太保出战。城下两军相望,高太保副将灵姑灭杀出阵前,岳飞部将毕进与之交马,二人斗十余合,毕进左手刀格住灵姑灭大斧,右手刀刺其腹,灵姑灭血洒马背,当时阵亡。

高太保看见咬牙切齿,再令大将阳成无搦战。孟安则向岳飞请令厮杀,两将挺枪骤马战二十余合,孟安一枪刺死阳成无,横尸马旁。

至第三战高太保亲出。岳飞厉声大喝道:“丑虏,何不献城乞命?”高太保大怒,舞一对吴钩剑,与岳飞便交马相战,斗不及五合,被岳飞一枪搠入心坎,落马毙命。岳飞正要夺回承州,忽听流星探马来报:“赵立中炮身死,楚州被完颜昌攻破,李彦先战死水中。张荣已入泰州,与贼寇王昭合兵,张荣寇城北,王昭寇城东,四处剽掠。”岳飞遂回军泰州,得知刘光世派遣王德已到承州,乃命前军统制傅庆率军应援。

傅庆本是衡州烧陶窑户,勇力善战,多次立功,为前军统制,自恃才能,视岳飞为平交兄弟,曾说道:“岳将军所主张此一军者,皆我出战有功之力。”每次缺钱,便向岳飞索要,则言:“傅庆没钱使,岳将军可与我一些金银钱财。”岳飞亦屡与之,并无丝毫不满。近来岳飞升为镇抚使,持法严肃,尤不可犯,而傅庆不改其常,岳飞待之与前不同,傅庆颇有觉察,怏怏不喜,有投奔他处之意。

正值此时岳飞令傅庆来见王德,与王德交马时语道:“王将军在刘相公手下可曾快活?”

王德道:“刘安抚待人宽厚,你为何问此?”

傅庆叹息道:“我近来在岳镇抚处不如意,若投奔刘相公,不知王将军能否引荐?”

王德笑道:“我当为何事?兄弟放心,我一言而定。”

傅庆与王德之言,不想却被小军听见,转告张宪,张宪又是岳飞心腹人,自然要告知岳飞。岳飞心中衔恨,告诫张宪:“此事不可外泄,我自有主意。”

明日,岳飞令诸统制射远箭,以赌酒做彩头。傅庆连胜三次,每箭皆射一百七十步,诸统制不过一百五十步,岳飞三次赏酒与傅庆,傅庆喝的大醉,岳飞取出官家所赐战袍、金带,赏与王贵。

傅庆醉醺醺的道:“战袍、金带应赏有功之人。”

岳飞问道:“有功者为谁?”

傅庆道:“我傅庆在清水亭之战有大功,当赏我傅庆,为何要给王贵?他有什么功劳?”

岳飞勃然大怒,叱骂:“你这厮暗地里要去投靠刘光世,你当我不知道?还有脸面要赏赐?”

傅庆退到阶下,酒醒了几分,言道:“人各有志,你又如何得知?”

岳飞取战袍焚之,槌毁其金带,喝道:“若不是张宪说与我听,还蒙在鼓里,今日不斩你傅庆,怎么约束众人管领兵马?”遂命人把傅庆捆绑。

傅庆临终大叫:“岳飞你敢擅自斩杀统制,毁坏官家御赐之物,乃藐视朝廷,此罪亦可诛。我今日虽死,你也不能长久。”岳飞大怒,令把傅庆斩首示众。

岳飞在泰州打退张荣、王昭贼兵,遣人向朝廷报知赵立殉国,赵立讣闻,高宗大为震悼,辍朝二日,令寺观作仙佛斋醮,为赵立及战殁将士资冥福。追荐楚泗等州镇抚使赵立,并陷没官吏军民,黄录道场青词:“伏以比者丑虏凭陵,群方振扰,涂炭既弥于淮甸,襟喉适在于山阳。惟时帅臣,为国城守,提孤军而力奋,冒强敌以直前,拏兵几及于三时,叩垒殆逾于百战。贯精忠于日月,塞英气于乾坤。虽云壮志之莫成,固已荣名之不朽。念元身之遽没,极恩数以难酬。辄罄丹诚,仰干洪造,按科仪而载祓,冀仙圣之来临。特垂助顺之明,俯录尽忠之魄,嘉其节死,处以仙科,坐起万化之涂,永脱九幽之籍,不沦为物,以劝事君。”

追荐赵立等道场罢散朱表:“解纷排难,尝力蹈于危机,福善祸淫,固莫逃于昭鉴。惟干城之故将,实当世之奇材,既忠勇以亡身,宜神明之护祐。至诚而动天地,固异常伦,忠死而作神仙,况存明训。”

赵鼎对官家叹道:“赵立以其军蔽遮江、淮,使金兵困弊,在楚州一年,与金人大小百战,杀敌数万,论其功劳,近世一人,张巡、许远不能相比。自金人犯中国,所过名城,多以虚声胁降,如探囊取之,惟太原坚守逾二年,濮州城破,杀伤大相当,皆为金人所惮。而赵立威名战功,咸出其上,身与义不两立,义存而身可亡,此古烈丈夫专于报国忠孝之心,托以死而无悔也。赵立天挺英勇,风节凛烈,岂不是彭城自古名将辈出,其山川气俗,性习所钟然么!应当追赠高官谥号,为后世忠臣义士之劝。”

高宗言道:“赵立是我大宋第一英雄。”听赵鼎之言,下诏赠赵立奉国军节度使、开府仪同三司,官其子孙十人,赐谥“忠烈”。且令访其遗骸,官给葬事。

赵鼎奏诘刘光世等违命不救楚州之罪,有云“逐官但为身谋,不恤国事”,且令追袭金人过淮,以功赎过。

翌日,高宗御批语言太峻,令改定进入。及进呈,高宗道:“光世当此一面,委任非轻,若责之太峻,恐其心不安,难以立事”。

赵鼎道:“陛下待诸将可谓无负矣,诸将不知何以为报?”

浙西安抚大使刘光世听赵鼎奏文,急忙上书辩解道:“臣准御笔令督诸镇速解山阳之围,若使岳飞等即时恭听朝廷指挥,克期前来,则承州之贼可破,楚州之围可解,乘机投隙,间不容发。岳飞等迁延五十余日,遂失机会,臣实不胜愤懑。今臣已将沿江应系来路,严为把守,必不使南渡。”高宗下诏,令刘光世节制诸镇,戮力保守通、泰二州,仍伺便袭敌过淮,毋失机会 。

不日,挞懒率水陆大军号称十余万,令移剌成为先锋,来攻泰州。刘光世不发援兵,岳飞率军民退保泰兴县柴墟镇,至柴墟镇西二十里处南霸塘,拆南霸桥而设伏兵。龙虎大王突合速先到,见对岸无人,急令兵马渡河,金兵半渡,岳飞率张宪、徐庆等将士杀出,以箭乱射,金人死水中无数,后面挞懒兵至,架浮桥过河,岳飞引众直杀入金军中,身中两枪,奋力鏖战多时,杀退金兵。岳飞见金军稍退,使百姓渡江,自以精骑二百殿后,金兵不敢逼近。岳飞渡江后,屯兵江阴军沙洲,上书以泰州失守待罪。通州知州吕伸得知挞懒破泰州,惧而奔走,自以弃城恐终不免于罪,上奏道:“夜梦诸军皆披朱甲、持赤帜,盖火德之应,乃国家中兴之兆。”朝士论其胡言,被高宗皇帝罢免。

高宗赵构要提拔神武副军都统制辛企宗为节度使,赵鼎以辛企宗非有军功,不能服众,与高宗争执不下,高宗不乐,诏赵鼎累乞宫祠,可本职提举临安府洞霄宫,免谢罪。赵鼎既免,赵构依旧要提拔辛企宗为节度使。

参知政事谢克家劝说道:“辛企宗非有大功,今突然命为节度,是使赵鼎得名,辛企宗得利,而陛下独负谤于天下后世也。”高宗乃止。

且不说罢免赵鼎,话表先时东路金军大将挞懒攻楚州,宋臣秦桧为参谋军事同行,因秦桧在金庭首倡和议,故挞懒纵之使归。秦桧与妻王氏及婢仆一家,自挞懒军中取涟水军水砦航海归来,至行在入见天子。

那秦桧字会之,乃江宁府人氏。登政和五年第,补密州教授。继中词学兼茂科,历太学学正。靖康二年,汴京被两路金军攻破,秦桧随二帝被掳北国。其人心机深重,相貌平平,只是脚长,故而人称“秦长脚”。秦桧入朝,群臣见了秦桧四十岁左右,是何模样?但见:

两道八字眉,一双三角眼。八字愁眉常紧锁,三角眼内藏奸诈。塌梁翻鼻孔,白面细髭须。鲶鱼嘴,信口开河,能叫铁人流泪;元宝耳,听风是雨,讹传石牛耕地。手指苍穹,要与玉皇争理;脚跺鬼门,可把阎王说活。寻人短处长舌妇,真乃华夏第一人。

天子见秦桧身穿麻布衣衫,绾着破头巾,便问秦桧道:“汝何得归?”

秦桧跪地泣道:“臣随挞懒军至山阳,杀金人监卒,与一家老小冒死夺舟,方能回见龙颜,吾皇明察。”朝士多言秦桧与孙傅、司马朴同拘,而秦桧独归;又自燕至楚二千八百里,逾河越海,岂无讥诃之者,安得杀监而南?就令从军挞懒,金人纵之,必质妻属,安得与王氏同归?

宰相范宗尹、同知枢密院李回与秦桧交好,欲替其解疑。范宗尹出班道:“臣有靖康时秦桧争存赵氏片言在此,陛下一览,可知秦桧之心。”乃在袖中.出一纸文字,呈于天子。

天子打开看时,上面写道:“桧荷国厚恩,甚愧无报。今金人拥重兵,临已拔之城,操生杀之柄,必欲易姓,桧尽死以辨,非特忠于主也,且明两国之利害尔。赵氏自祖宗以至嗣君,百七十余载。顷缘奸臣败盟,结怨邻国,谋臣失计,误主丧师,遂致生灵被祸,京都失守,主上出郊,求和军前。两元帅既允其议,布闻中外矣,且空竭帑藏,追取服御所用,割两河地,恭为臣子,今乃变易前议,人臣安忍畏死不论哉?宋于中国,号令一统,绵地万里,德泽加于百姓,前古未有。虽兴亡之命在天有数,焉可以一城决废立哉?昔西汉绝于新室,光武以兴;东汉绝于曹氏,刘备帝蜀;唐为朱温篡夺,李克用犹推其世序而继之。盖基广则难倾,根深则难拔。张邦昌在上皇时,附会权幸,共为蠹国之政。社稷倾危,生民涂炭,固非一人所致,亦邦昌为之也。天下方疾之如仇雠,若付以土地,使主人民,四方豪杰必共起而诛之,终不足为大金屏翰。必立邦昌,则京师之民可服,天下之民不可服;京师之宗子可灭,天下之宗子不可灭。桧不顾斧钺之诛,言两朝之利害,愿复嗣君位以安四方,非特大宋蒙福,亦大金万世利也。”

天子看罢,又令内侍递与秦桧看了,并问道:“此果卿所书么?”

秦桧道:“却是微臣所书。”

天子又问道:“卿对方今之事,有何见解?”

秦桧回道:“若欲天下无事,南人归南,北人归北。”

官家问道:“此话怎讲?”

秦桧禀道:“陛下若想南北休兵罢战,和平无事,应该让中原百姓还归刘豫,河北百姓还归金国,那时各守国土,无战争之患。”

官家听了,沉吟不语,良久徐徐说道:“中原、河北本就是我大宋土地,卿言南归南、北归北过矣!朕也是北人,难道要归金国么?”秦桧听了,不敢再发一言。

李回出班将秦桧草拟与挞懒求和书献上。

官家看过,笑道:“秦桧朴忠过人,朕得之喜而不寐。盖闻二帝、母后消息,又得一佳士也。”

范宗尹奏道:“秦桧归国不易,可使为经筵官,日后有功,另行提拔。”

官家道:“可为礼部尚书。”遂命秦桧为礼部尚书。从秦桧同行的王安道、冯由义、丁不异皆由参议官改为京官,送秦桧归来的舟人孙靖亦补承信郎。

赵构虽数遣使通问金国,也只是且战且和,而专与金人解仇议和,则从秦桧始。此建炎四年十一月事也。

至十二月,完颜娄室病重,死于泾州。讹里朵令讹鲁补引军一万犯熙州,总管刘惟辅率军迎敌,差遣河州安抚使白常设伏,自与讹鲁补对阵。

刘惟辅挺槊出马道:“我,刘惟辅也!北金蠢将,可通名姓。”

讹鲁补回道:“我乃讹鲁补,奉宗辅元帅命,来取熙州,你若投降,加官封赏。”

刘惟辅笑道:“占我大宋山河,又欲我降?天下哪有这般道理?”骤马上前厮杀,讹鲁补挥大杆刀相迎。二人斗三五合,白常伏兵齐出,左右夹攻金军,金军大乱,讹鲁补回马便走,刘惟辅自带部下冲杀过去,击退讹鲁补数十里,杀五千余人。

完颜宗辅见讹鲁补败回,大怒,又令赤盏晖再犯熙州。刘惟辅已知金人增兵又来,将去,顾熙河尚有积粟,恐金人因之以守,急出悉焚之。赤盏晖率军追及,刘惟辅所部大半皆逃走,独与亲信数百藏匿山寺中,遣人诣夏国求附,夏国不受。其亲信军白常、赵某诣金人降,告知刘惟辅所在,赤盏晖引军急攻,生执惟辅献与宗辅,宗辅诱之百方,刘惟辅誓死不降。宗辅大怒,令揪捽以出,刘惟辅奋首道:“死犬!斩即斩,我头岂让你揪捽?”目顾白常道:“国家不负汝,如何便投敌了?”即闭口不复言而死。张浚闻之,承制赠昭化军节度使,赙金帛布以二百计,官子孙十二人,立庙成州,号“忠烈”。兰州龛谷知寨高子孺,陇西狄道县人,不知刘惟辅已死,固守以待。及城陷,先刃其家而后死。韩青为熙河马步军第六将,间行从刘惟辅,为金人所擒,亦骂不绝口而死。

陕西五路皆破,秦凤经略使孙渥,收本路兵保凤州;统领官关师古,收熙河兵保巩州。于是金人尽得关中之地。张浚欲慰人望,下令以富平之役,泾原军马出力最多,既却退之后,先自聚集,皆缘前帅曲端训练有方。复海州团练副使曲端左武大夫,兴州居住。后又令为荣州刺史,提举江州太平观,徙阆州居住。张浚亦自兴州移司阆州。

若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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