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拒出兵霍明杀桑仲~啖厚利杨伟卖翟兴】
话说自从关师古收复天水后,再与洮东安抚郭玠同讨熙州叛兵,复熙州。
建炎年间廓州知州李惟德,以岷州来归张浚,张浚录其功,迁荣州刺史。金人因此大怒,遣宁远大将军乌延蒲辖奴、猛安独吉义,引兵万人,前来争地。乌延蒲辖奴屯兵遮羊堡,令先锋白常、马钦、许仇、金大,率军五千,攻破铁城堡等处,把岷州城四门围的水泄不通。关师古并副将刘戬、李进、戴钺,从熙州率万兵来援。白常令许仇、金大迎战关师古。
关师古至岷州城十余里处,忽见敌军杀来,高声与本部将士道:“此战务必成功。”言罢,率先匹马单刀,杀入敌群。
关师古凤眼圆睁,青龙刀乱劈乱砍,把胡人如切瓜砍菜一般,顷刻间斩杀数十番兵,迎头正遇敌将许仇、金大,二人见关师古相貌打扮不凡,心知是宋军大将,便来夹攻。关师古抡刀便砍。三人走马灯般斗到分际,关师古奋威一刀,把金大头颅砍落于雪地上,无头尸体坠马。许仇大惊失色,知敌不过关师古,率军败走。关师古纵起宝马,哪里肯舍,自后赶来,手起刀落,将许仇铁甲砍碎,连肩带背,削去一半,五脏六腑倾泻而出,登时坠马死了。
刘戬、李进、戴钺三将,直把番兵赶杀至岷州城下。番兵告知白常、马钦,只说许、金二将与宋军红脸长髯使大刀者,战未数合,皆被砍死马下,因而败回。
白常对马钦道:“这正是关师古!我见过此人,陕西军唯有此人相貌奇异。”
马钦道:“关师古是什么人?”
白常答道:“关师古字今雄,德顺军陇干县人,与吴玠是同乡。我当初为宋将时,曾听说关师古年少时乃白脸无须的儒生,后遇奇人,传授他关羽刀法,自此相貌如云长重生,膂力绝伦,以骁勇投军,直到如今,做了熙河二州主将,武艺只略逊于曲端,不可小觑。”
马钦不以为意,笑道:“白将军说的神乎其神,我当亲自见之。”二人急忙整军列阵。
少时,关师古引刘戬三将齐到,摆开兵马。白常阵南,关师古阵北。
白常出马叫道:“关将军许久不见,别来无恙?”
关师古厉声大喝道:“你这个叛将,却还认得我?此一路由我照管,如何敢来攻夺?”
白常道:“非我要与将军为敌,乃金人强逼而来。”
关师古手捋长髯,说道:“既然如此,你可率军退走,我绝不追杀。”
马钦在旁听了,怒道:“白将军,只这匹夫有何可惧?”乃出马横斧,单搦关师古交战,且口出不逊。
戴钺便要出战,被关师古止住。关师古拍赤兔马,舞动青龙刀,直取马钦交锋。厮杀约二十余合,关师古一刀背敲马钦臂膀上,马钦只扮得招架。白常挺枪来助,与马钦夹攻关师古。
关师古以一敌二,又战三四十合,白常、马钦遮拦不住,只得败退。关师古把刀一举,挥军掩杀,白常、马钦兵马大败,往铁城堡一路遁走。
独吉义听闻白常大败,引一军至铁城堡接应,白常与独吉义合兵一处,列阵以待。白常、马钦分列左右。
独吉义本名鹘鲁补,曷速馆人氏,三十八九岁,用一杆椆木狼牙槊,见宋军赶来,令前军弓手射住。两军东西相距。
白常对独吉义道:“这赤面长须的就是关师古,武艺精熟,难以对敌。”独吉义举目看去,却见关师古雄武。
关师古出马提刀,平东一望,见一员番将统兵,乃大喝道:“你这番奴是谁?可来归降我大宋么?”
独吉义骤马出阵,舞槊大骂道:“我乃独吉义,红脸贼出马来战。”
关师古大喝道:“金犬休逞英雄,你且吃我一刀。”出马与独吉义大战三十余合。
独吉义颇抵敌不住,大叫:“少歇!”拨马便走。
关师古纵马追赶,喊道:“泼贼哪里走!”
独吉义左手把槊挂在得胜勾上,在鞍下取出流星锤,扭回身掷去,关师古见有暗器,把刀面来隔,“当"的一声响,火光四溅。
关师古虽吃了一惊,却是不惧,放开坐骑,赶的更急了。独吉义流星锤伤不得关师古,便又取弓来射暗箭。
关师古急忙闪躲,口中叫一声“中箭了!”伏鞍转马,拖刀而走。
独吉义回马来追关师古,却不知是拖刀计,两马将近时,关师古猛然起身,大喝一声,大刀直劈独吉义。独吉义手疾眼快,横槊拦住大刀,刀口砍中槊杆,折做两段。
独吉义本事用尽,扔了两截槊,惊慌便走。关师古把刀一指,全军掩杀,独吉义、白常等人,狼狈逃回遮羊堡,来见乌延蒲辖奴,皆说关师古勇不可挡。
乌延蒲辖奴,正值三十岁,祖贯速频路星显河,后改隶曷懒路,黄脸金须,身长有力,足智多谋,家传一对大铁锏,各重二十五斤。
蒲辖奴听说本军被关师古连次杀败,甚是气恼,窝不得火,当时起军来寻关师古放对。两军相遇,已是天晚,各自安营不战。
次日诘朝,关师古在军中刚吃了早馔,只听营外鼓角连天,知敌兵挑战,便与众将士,出营列阵。
关师古抬头去看,只见一员番官,手持双铁锏,往复走马阵前,指着宋军乱骂番语。
金军阵上马钦见了关师古,叫道:“我家乌延蒲辖奴将军,骂你是棺材中尸骨,人如其名,若有胆量,可一决雌雄!”
关师古听了愤怒,飞马握刀,来斗蒲辖奴。蒲辖奴也不示弱,手攥双锏,来拼关师古。只见一场好杀:
刀起处,青龙扑面;锏落时,乌蛟盖顶。青龙刀凛冽寒光,乌蛟锏水磨锃亮。这一个是北金猛士,那一个是南宋狠将。北金猛士,如王翦誓破楚国;南宋狠将,似关羽逼曹迁都。刀砍时,毫不留情;锏打去,九死一生。谁见过章邯斗冉闵?现如今关公战秦琼。
关师古、蒲辖奴,刀去锏来,斗五十余合,不分胜负。一连换马三次,直斗到天黑,次日又战。如此战了三日,依旧难分高下。第四日,金兵退走。
朝廷忽闻伪齐海州知州薛安靖,通判州事李汇,以海州归国。
薛安靖原本是刘锡属官,李汇曾为信德府沙河县簿,在沧州结约南归。而刘豫使薛安靖守海州,至郡一年,遂诱率签军盖谏等,杀金人所命沂南、淮北都巡检使王企中及伪齐之戍守者,率军民以城来归。
下诏武翼大夫、閤门宣赞舍人、知海州薛安靖,朝散郎、通判州事李汇,并赴行在。令扬、楚等州宣抚使刘光世遣将统兵戍守。不久,薛安靖为浙西兵马副钤辖,赐李汇同进士出身、签书海宁军节度判官厅公事。
前时建州民范汝为作乱,赵官家遣前御史台检法官谢向招范汝为,又命神武副军都统制辛企宗讨范汝为,范汝为不得已降朝廷,谢向乃率范汝为讨平建阳贼刘时举。崇安民廖公昭合范汝为余党熊志宁作乱,众既散,熊志宁复与建阳民丁朝佐合兵陷二县。熊志宁暗约范汝为,范汝为乃贿赂招安官谢向、陆棠并叛,与施逵、范汝岳、范汝吉、廖公昭、范黑龙、熊志宁、丁朝佐、陆必强攻入建州,守臣王浚明弃城走,辛企宗退屯福州。宋军统制潘逵、后军将胡江等叛,破信州玉山、弋阳、永丰三县,遂东至建州与范汝为合兵一处,兵马数万。
天子得知辛企宗等将讨捕范汝为未克,贼势愈炽。乃以参知政事孟庾为福州宣抚使,韩世忠为福建、江西、荆湖宣抚副使,张致远为随军机宜文字,使讨范汝为。
韩世忠得令,自台州进兵,招诸将道:“建州居闽岭上流,贼沿流而下,七郡皆血肉矣。”急领步卒三万,水陆并进,来征建州。
韩世忠行师至福州,守臣程迈迎之说道:“范汝为贼军方锐,王师远来疲弊,将军少留以待元夕,而后可以出征。”
韩世忠笑道:“贼寇乌合之众,不足为虑,吾今日出征,元夕便可凯旋见公矣!”韩世忠遂领兵而行,兵至地名剑潭。
范汝为方遣其弟范汝岳焚桥,范汝岳见韩世忠至对岸,高叫道:“对面那官人可是泼韩五将军?”
韩世忠道:“我正是韩世忠。汝是何人,怎敢焚桥?”
范汝岳大笑道:“某范汝为之弟范汝岳也,吾兄素知韩将军勇猛盖世,遂令我焚桥,以断韩将军来路。我兄说了,将军欲建功绩,可讨他处反军,休要来此拔虎须!”
韩世忠见时至新春正月,亲自骑马到潭边观看,剑潭虽有十丈宽,水只半人多深,世忠大呼道:“区区小潭焉能阻我?”自挥长铩,策“绝地”宝马先渡,那马蹄不践土,足不湿水,因此得名。
韩世忠一骑在前,三万步卒随后过河。范汝岳急使弓箭手乱射,世忠挥兵大杀,范汝岳大败,回告范汝为。范汝为急招众将至府衙厅上议战。
军师谢向道:“韩世忠志勇无敌,我闻大金四太子兀术,在黄天荡险些遭其毒手,如今可使各将以兵堵塞入建州各处要路,待韩世忠不能进时,必然退走,那时乘势掩杀,官军必败。”
副军师施逵道:“此不足以拒韩世忠,还应遣范黑龙、熊志宁、丁朝佐、潘逵、胡江五人攻邻县,扩地增兵。那时可效仿方腊,席卷两浙、江南,称王称帝。”
范汝为大笑道:“我有二军师,胜张良、陈平多矣。”乃自守建州,使诸将尽塞要路,伐木埋竹、布铁蒺藜、开陷马坑,以拒官军,使范黑龙五将引兵攻邻城。
韩世忠知贼有防备,命诸军偃旗仆鼓,从小路径抵凤凰山,頫瞰建州城邑,设云梯火楼,连日夜并攻,范汝为与诸将震怖叵测,尽力死守城池。世忠五日攻破建州北门,范汝为见各门皆被宋军封堵,不能出城,乃自焚而死。范汝岳、范汝吉、谢向、施逵、陆必强引残余五百兵马与宋军巷战。范汝岳、范汝吉在前与官军交战,谢向等人在后,且战且退,韩世忠见范氏兄弟颇为勇猛,自挺长铩,纵马冲来,一矛刺死范汝岳,范汝吉要走时,被韩世忠一矛刺穿后心,死在一旁。韩世忠大吼一声,步卒齐上,将谢向、施逵、张雄、陆棠、陆必强等五百反贼一并生擒,押赴行在,枭首示众。贼将叶谅,以所部攻打邵武军,韩世忠击斩之。
韩世忠疑城中人皆附贼,欲尽诛建州百姓。时李纲正在福州,得知韩世忠欲屠城,星夜骑快马至建州见韩世忠,劝道:“建民不得已而从贼,多是无辜,将军不可滥杀,方显吾皇爱民之心。”韩世忠知李纲乃是靖康老臣,也觉所言有理。乃令军士驰城上毋下,听民自相别,农者给牛谷,使其耕种,商贾驰征禁,胁从者汰遣,独取附贼者诛之,由是多所全活,建州民感韩世忠、李纲再生之德。韩世忠还师,父老请祀之,世忠道:“活尔曹者,李相公也。”于是家家为其二人立生祠。
范汝为余党范黑龙等五将破邻邑,闽帅张守檄浦城县审计司辛次膺,俟贼平而后行。乃募乡兵习强弩,范黑龙至,辛次膺与之夹水而阵,箭矢齐发,贼奔溃,生致首领范黑龙五人,余悉宥之。
范汝为余党尚未除净,江西安抚李回檄神武右军副统制岳飞分兵保建昌军及抚州,岳飞遣人以“岳”字旗插抚州城门上,贼姚达、饶青望见,相戒勿犯,转攻建昌军,岳飞遣将王万、徐庆、韩顺夫讨而擒之。升神武右军都统制。
高宗方移驾临安府,韩世忠征范汝为捷闻于朝。天子道:“韩世忠,虽古名将何以加之。”赐韩世忠黄金器皿。世忠继而上奏江西、湖南寇贼尚多,乞乘胜讨平,天子许之。又遣苗傅余党韩世清捕石陂贼,韩世清后以狂悖伏诛。以张浚为检校少保、定国军节度使。江西副总管杨惟忠以御营前军将杨勍叛后,虽就招安,复谋作乱,诱而诛之。此皆绍兴二年正月事。
却说军贼桑仲南攻德安,西据均阳,分众三道:一攻住口关,一出马郎岭,一捣洵阳,前军去金州不三十里。王彦与诸将道:“桑仲以为我寡彼众,故分三道以离吾势,法当先破其坚,则脆者自走。”遣副将焦文通御住口,自以亲兵营马郎。相持一月,大战六日,桑仲大败。又有王辟、董贵、祁守中阻兵窥蜀,势虽不及桑仲,然小者犹不减数万,王彦悉讨平之。
桑仲屡为王彦所败,欲再攻金州。
其副将镇抚司副统制、邓州知州李横劝道:“镇抚使不率三军入西川,即杀敌以图报国,勿坐困于此。”
桑仲移文副将郢州知州霍明,令霍明攻金州,上面略写道:“金州草寇当道,当尽剿除,汝可发兵前来相会,不可迟疑。”
霍明不从,使人回书道:“不知金州草寇主名为谁?若是朝廷之官,吾不敢起兵。”桑仲见霍明回书怒甚。
德安府镇抚使陈规,写一封书信,劝霍明道:“桑仲剽略襄、汉,你霍明屯兵于郢,是我陈规请于朝廷,令你做了郢州知州,朝廷以郢郡授汝,汝不可依附桑仲,做乱臣贼子。”
霍明笑道:“陈镇抚放心,我自有主意。”
桑仲得知霍明不来合兵,登时大怒,阴有杀霍明之意。霍明措置郢州,渐成井邑,亦有恋郢之心。
桑仲以六十骑径趋郢州,先以二十骑疾驰入城,四十骑还未到。
霍明听闻,对部将黄正说道:“桑太尉来此,是来杀我的。”
黄正问道:“知州欲如何应对?”
霍明略思索,说道:“桑仲每下马必梳头,以骏马日驰三百里,发髻必然松散,你向来力大,待我诱其束发,你便上前,揪其头发,拖出杀之。”黄正便去准备。
桑仲入城至州廨下马,登堂坐定,眼瞪霍明,叫道:“你这厮为何接了檄文,却不发兵?”
霍明卑词谢道:“我乃镇抚使副将,择日即起兵,岂敢违令!事未须遽,镇抚莫要理发否?”
桑仲欣然道:“一路骑马颠簸,头发凌乱,与我打理一番。”遂将头盔取下,把盘发打开。
霍明叫黄正道:“还不与镇抚使理发,要等何时?”
黄正走到桑仲身后,一把攥住头发,向门外拖去。
桑仲疼痛大惊,知事有变,大骂道:“霍明贼子,意欲何为?”霍明不答。
黄正将桑仲拖到门侧铡刀旁,把桑仲脑袋按在刀下,只一刀铡死,头颅滚落一旁。
霍明又囚其从者,而以桑仲将要谋逆,不得已杀之,上禀朝廷。
桑仲在襄阳时,以赵去疾为镇抚司参谋官,后赵去疾归朝。帝问:“桑仲是何样人?”
赵去疾道:“忠义人也。”
帝又问:“为何说是忠义人?”
赵去疾道:“桑仲曾与臣说,必欲取京师以献朝廷,只待乞两个文官与二子。”帝恻然感动,念桑仲昔日之功,授其二子桑昕、桑维将仕郎。这是后话。
霍明杀桑仲于郢州,襄阳走报邓州副都统制李横。李横初未信,三次得报方才相信,李横遂令其众尽缟素,李道在随州亦缟素,皆率其众,会襄阳之兵,尽穿白衣,戴白头巾,围郢州城,声言为桑仲报仇。
李道,字行之,相州人。其中女后来就是光宗赵惇皇后李凤娘。当初,李道与兄李旺聚众归宗泽,宗泽因事斩李旺,命李道掌管其军。宗泽死后,李道引军依靠襄阳镇抚使桑仲,桑仲以李道为副都统制兼知随州,奏于朝廷,授李道武义郎、阁门宣赞舍人。
李道围郢州东门、李横在北门辱骂。
郢州粮尽,李横围城不退,城外麦方熟,悉为李横所得。李横攻益急,郢城西壁乃石崖,号为石城,城下即汉江,汉江犹有舟船,惟西壁不受敌,敌兵不能近,霍明知事急,乃夜半引兵数百,缒石城而下,泛舟顺流而去,投奔了刘豫。翌旦,李横觉之,追已无及。遂以李简为郢州知州,李横退兵襄阳。
霍明常与德安府陈规通书,李横以为霍明走投陈规,故有攻德安之心,乃申明朝廷谓陈规以德安府顺番投敌,遂会随州李道兵来犯德安府。
德安府、复州、汉阳军镇抚使陈规,字元则,密州安丘县人,年已六十岁,为人端毅寡言笑,待人和易,以忠义自许,尤好振施,家无赢财。靖康二年曾在德安府为安陆县令,连战击败军贼祝进、王在,著有《德安守城录》、《攻守方略》两书。
陈规登城,叫道:“愿与李横将军说一言。”
李横走马来到城下,大喝道:“霍明必在你城中,将他交于我,万事皆休,不然只待打破城池,送你一城性命归西。”
陈规好语说道:“霍明不曾来此,你我皆朝廷之臣,若互相攻击,朝廷必然疑心,我送你粮米百石,不如就此和好。”遂令人送米百石并油酱之类出城,李横受之。
陈规与李横道:“请将军解兵。”
李横道:“襄阳之兵已到,无可议者。”遂造天桥为攻具。
李横军中有一副将,背城而坐胡床,看造天桥。
陈规见了生气,问道:“谁能杀此贼?”
牢城兵士田金应声道:“小人愿往。”陈规许之,亲为田金把盏。
田金满饮卮酒,横枪下城,潜身于城壕中,壕岸稍高,田金在壕中行到副将之处,即横枪上岸,挥而刺之,那副将洞胸而死,田金复跳身入壕,涉水而过,城上人皆鼓噪,陈规大喜,升田金承信郎。
李横大怒,天桥造成,填壕皆毕,乃鼓众以天桥临城之西北角楼。
陈规帅军民御之,飞炮伤足,神色不变,围急粮尽,诸将请杀牛以代军食。
陈规道:“杀牛代食,敌人便知我事穷。”遂把家财取出劳军,士气益振。
孝感县令韩遹来告道:“县有粟百斛,路梗不能通。”会大风雨,陈规命乘势呵殿而来,贼军疑其神卒,不敢攻击。
李横、李道连围两月,遣人入城,愿得妓女罢军,陈规不许。
诸将对陈规说道:“李横、李道围城七十日,以一妇人活一城性命,不值得么?”
陈规怒叱道:“你等也配为将?和亲之事汉朝有,今日不可有!即便李横退去,是我以妇人求和,让人耻笑,何况李横得妓女真能退军么?”
李横军填壕不实,而天桥塌陷,不可进兵。陈规趁机,令六十人穿衣诡异,头戴鬼脸,披头散发,持火枪自西门杀出,焚烧天桥。
李横见官军出城,喝令本兵迎战,却不知官军每人都拿着火枪,以巨竹为筒,内安子窠,如烧放,焰绝然后子窠发出,如炮声,可打一百五十步,中枪者非死即伤。
李横兵马未曾见过这种火器,被官军火枪打死无数,甚是惊骇,不敢前进半步。
李横瞪着眼看,也是吃惊非小,叫道:“陈规真妖人也!”话音刚落,陈规在城头指挥兵士驱赶火牛阵助火枪兵,须臾间攻城器具皆被烧尽。李横无可奈何,中夕拔寨而去。次日一早,陈规上城,见李横已退兵,城下无一人一骑。李道听说,也撤军走了。
刘豫收留霍明,以书再招陈规,陈规将刘豫使者械槛,押往朝廷。
陈规以此功,升徽猷阁直学士,诏赴行在,改显谟阁直学士,徙知池州、沿江安抚使。
朝廷以李横为襄、郢二州镇抚使,李道为邓、随二州镇抚使。
桑仲死后,伪齐刘豫将要移都汴京,河南镇抚使翟兴屯伊阳县凤牛山寨,刘豫甚是忌惮。刘豫每次遣人往陕西达书金人,必由卫州、怀州、太行山取蒲坂津以达,耗时费力,只怕翟兴劫夺,更是苦恼。
刘豫遣其子刘麟,大将穆楷、王霸,引数万皇子军,犯伊阳山。翟兴令统领官赵林、金润守寨,自与副将李恭、杨伟率军出战,两军于伊阳之北列阵,距离一箭之地。刘麟上手穆楷,下手王霸。
刘麟当先出马,立于“齐”字旗下,是何打扮?但见:
面似银盘,长眉星目;身高八尺,膀宽三亭。头戴束发紫金冠,身披锁子黄金甲,外罩百花袍,足蹬狮头靴。手中横一杆方天画戟,身骑一匹骅骝宝马。
翟兴在“忠护”旗下,见了刘麟,指着大骂道:“你父依附胡人,狂悖称尊,荼毒百姓,我正要去讨伐他,他却来找死,真是‘太岁头上动土,老虎口里拔牙’。”
刘麟抬头一觑,翟兴是何装束?但见:
面似生铁,眼如寒冰;狮眉倒卷,嘴角常怒。头戴曜日兜鍪,身披遮箭铠甲,穿一件绣山君团花皂征衣,踏一双拕泥遴乌黑蟒皮靴。使一对短把蒺藜锤,骑一匹冲阵绿耳马。
刘麟看罢,叫道:“老匹夫,我念你年老须白,你若让出京西,我便不与你争斗,或可来归降我大齐国,不失爵禄。你若不听我言,看我身后数万大军,顷刻间踏平伊阳山,叫你一城生命,化为灰尘。”
翟兴怒道:“黄口小儿,胎毛未退,乳臭未干,敢与我争强,叫你等尸骨无存。”
刘麟大怒,令王霸出战道:“你去把这老贼生擒过来,待俺一刀一刀剐碎了吃。”
王霸骑马抡刀,叫骂翟兴出战。翟兴虽已六十岁,仍然勇猛过人,令李恭、杨伟压阵,亲自出马,抡双铁锤,来斗王霸。
翟兴锤头皆是铁刺,舞动生风,王霸抵挡不住,走不上三合,翟兴手起锤落,锤头打中王霸铁盔,如砸烂瓜,坠马暴死。宋军擂鼓喝彩,齐军惊骇不已。
刘麟愤怒,再令穆楷出战。穆楷挺枪便出,大喝道:“老贼休要逞强。”
宋军阵上一将叫道:“老将军,让些功劳与俺。”翟兴回头看去,正是偏将李恭,使一杆大砍刀,敌住穆楷。翟兴便回阵前观战。
穆楷、李恭二将恶斗三十余合,穆楷力尽,望李恭面前虚刺一枪,回马归阵。
翟兴趁势驱动大军,冲杀过去。刘麟率军交战。翟兴与刘麟在乱军中厮杀,约二十余合,刘麟枝梧不得,当先溃走,皇子军随之败逃。翟兴赶杀数十里,得了齐军许多辎重,返回伊阳去了。
副将杨伟追赶刘麟至临汝镇。刘麟立马叫道:“将军何故穷追不舍,你我并无旧仇,若在宋庭一差二错,可来相投,切不可自断后路。”
杨伟驻马,回道:“我乃杨伟也,皇子所言,自会记在心中,就此别过。”拱一拱手,便退了去。
刘麟折兵过千,回见其父刘豫,备言翟兴兵马,十分奋勇,难以争锋。
刘豫知战不过翟兴,便派遣迪功郎蒋颐持诏书招翟兴来降。
蒋颐到伊阳山寨大帐,见了翟兴,本要开读刘豫圣旨,翟兴起身一把扯过,大发雷霆,须髯如戟,双眼圆瞪,把伪齐诏书扔入火盆。
蒋颐心中甚惧,说道:“翟公,这是何故?我奉命而来,却是要送将军大富贵,奈何未出一言,便焚毁圣旨?我主说了,如将军能归附齐国,愿以王爵厚待之。”
翟兴拔剑在手,怒道:“我大宋臣也,岂肯受刘贼之伪命!我弟翟进为国而死,忠义之名,日月可鉴,我若投了刘豫老贼,不但愧对祖宗,九泉之下有何面目再见我弟?还说什么圣旨?分明是伪诏,中原之民,与刘豫、金人势不两立,今日杀你,以绝刘豫污我之心。”蒋颐大惊,要跑出帐,被翟兴一把抓住提回,胸前猛戳一剑,蒋颐惨叫一声而死。
翟兴又把蒋颐人头取下,用木匣送还刘豫。
刘豫计谋不成,大怒不已,恨道:“翟兴老贼,油盐不进,若留之必为大患。”
刘麟道:“日前与翟兴交战,其将杨伟首鼠两端,或可离间之。”
刘豫乃阴结翟兴麾下裨将杨伟、金润,啖以厚利为内应,杨伟遂与齐使约定日期,里外夹攻。
过数日,刘麟率大军漏夜杀至,杨伟、金润大开寨门,迎入刘麟,以兵径犯中军。翟兴睡梦中听营内喊杀声大起,急忙披挂,提锤出帐,上马迎战。
翟兴火光中见杨伟、金润,与刘麟并力杀来,骂道:“杨伟、金润,老夫有何亏待你?竟然如此无义,与伪贼图谋我!”
杨伟大叫道:“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又怎么怪我?”
李恭飞马直冲过去,骂道:“杨伟小人,吃我一刀。”刘麟弯弓一箭,射中李恭面门,落马而亡。
杨伟、穆楷双战翟兴,翟兴奋击,斗了多时,疏忽中被穆楷一枪搠入肋下坠马,杨伟一刀砍下翟兴首级,投奔刘豫。
刘豫见翟兴头颅,大笑不止,封赏杨伟、金润,便车驾进发,移都汴京,京中士民震骇。刘豫下诏抚之,与百姓相约道:“自今更不肆赦,不用宦官,不度僧道,文武杂用,不限资格。”尊其祖刘忠曰毅文皇帝,庙号徽祖;父曰睿仁皇帝,庙号衍祖。伪左丞相刘麟籍所签乡兵十余万为皇子府十二军。以尚书户部郎中、兼权侍郎冯长宁参谋军事。改其弟汴京留守刘益,为北京留守。
刘豫在开封,凡军国事以至赏刑斗讼,不分大小都令元帅府取决。沿河、沿淮及陕西、山东等路,皆驻北军。由是赋敛甚重,刑法太峻,民不聊生。
翟兴子兵马钤辖翟琮,当时在外地,忽然统领官赵林负伤寻至,尽说刘豫攻打凤牛山不胜,又暗中勾结杨伟、金润两人,被二人献了大寨,翟兴战死,自己突围之事。
翟琮听了,如五雷轰顶,捶胸大哭道:“刘豫老贼,我誓报此仇。”急上马引军,来夺凤牛山。
翟琮至凤牛山大寨,齐军已退,山寨烧成白地,翟琮寻到其父尸体,却见头颅已被割去,又大哭一场。哭罢,命将山寨整饬,明日率将士为翟兴发丧,收合余兵保故寨。朝廷得知翟兴殉国,追赠为保信军节度使。
却说贼人曹成攻打东京不克,后来受了招安,会得诸多枪棒武艺,去年八月起为盗贼,掠湖西,犯沅州,与复州知州李宏合屯济阳,既而攻李宏,李宏败奔潭州。曹成又攻潭州,被统制马友所败,退还攸县。后犯安仁县,执湖东安抚使向子諲,进攻道州。守臣直秘阁向子忞得知,聚城中官军一百二十五人,使之迎敌,又遣使招之。兵行三十里,与曹成相遇,士皆惊逸。曹成自东门入,向子忞从西门逃,曹成遂据道州。曹成攻陷道、贺二州,再犯郴州永兴县。拥兵十余万,声势浩大。
高宗赵构闻自李成后,广西贼曹成又为荆湖南路巨寇,乃以李纲为观文殿学士、荆湖、广南路宣抚使。命福建等路宣抚副使韩世忠以所部统制官任仕安一军三千人让李纲统领。命神武右军都统制岳飞权知潭州,兼权荆湖东路安抚都总管,付金字牌、黄旗招降曹成。
且说岳飞领令,点军一万来荆湖路上,曹成已知,大惊道:“岳家军来,我命休矣。”诸将议论纷纷。
曹成此言一出,帐下惹怒一人,出而大叫道:“莫说他一个岳飞,便是一百个,也须死我矛下。”曹成看去,却是杨家将后人、杨邦乂之子杨再兴。
宋江讨方腊时,杨再兴曾在仙溪镇与叔父杨志相聚,杨志死后,回还故土。金军入攻,祖居被毁,又别无他去,只得聚集数百人落草为寇,近闻曹成兵势雄劲,前来依附,曹成喜其出身武艺,遂用为大将,攻破数郡,皆仗其力。
当下曹成笑道:“唯有再兴可敌岳飞。”乃令诸将坚守城池,以待官军。
岳飞兵至衡州茶陵县,奉诏使人招降曹成,曹成不从。岳飞乃上奏朝廷道:“比年多命招安,故盗力强则肆暴,力屈则就招安,似同宋江。苟不略加剿除,蜂起之众未可遽殄。”天子许之,命马友、李宏、韩京、吴锡等随岳飞共讨曹成。
岳飞引兵入贺州境内,扎下军营。张宪擒得曹成探子,缚之帐下。未及审问,徐庆突入帐中,禀道:“大哥,军粮业已食尽。”
岳飞急目顾徐庆、张宪,假意怒道:“胡说,分明够一月之用,如何便没了?”
徐庆道:“千真万确,剩余粮草,只够今晚。”
岳飞急扯二人出帐道:“粮尽,姑且返回茶陵,向朝廷乞粮。”帐中探子悄至帐边,侧耳细听,觉岳飞顿足而入,急回原地跪定。
岳飞入帐,令道:“将这贼人收押起来,待捉了曹成,一并处置。”岳飞又阴令张宪,将其纵归。那人归告曹成,曹成大喜,期翌日来追。
再说岳飞招诸将至军中道:“今日擒贼必回告曹成我军无粮,贼军今夜定然无备,一举可破。”乃命将士蓐食,潜趋绕岭,天未明,已至贺州临贺县太平银场,破曹军三万,拔其寨。曹成大惊,据险拒岳飞,岳飞使马友、李宏、韩京、吴锡麾兵掩击,曹军大溃,死数千人。曹成败走贺州桂岭县,使大将杨再兴、郝政、纪龙守本州治下富川县。
自曹成败走,岳飞攻下贺州城,于城内修军。其时,岳飞之弟岳翻也在军中,因饱读诗书,而任文职,见岳飞数日不行,便撺掇诸将来寻岳飞道:“哥哥如何不乘胜剿灭曹成,却在此耽误时日,若待养成贼势,何时功成?”
岳飞与诸将道:“曹成走至贺州东北桂岭县,却令重兵去守富川县,其意不难测,不过欲成犄角之势。我若全军攻桂岭,则富川贼兵攻我之背,我若攻富川,曹成亦会来援,我军终将陷入两难,因此按兵不动。”又问主管机宜文字胡闳休道:“我闻先生著《致寇》、《御寇》二篇,言天地之气,先春后秋,招之不伏则讨之。我欲分兵征两处,不知可否?”
胡闳休道:“方今已四月,天晴气暖,正为用武之时,此计可行。”岳飞遂下令使张宪与岳翻、岳云、韩顺夫、王万引兵五千,攻富川县,自领剩余人马直取桂岭县。
次日,两下分兵,张宪领兵辞岳飞而去,岳飞自与王贵、徐庆、马友、李宏、韩京、吴锡等将统兵北上桂岭,来战曹成。
只说张宪取路至富川县,见那县城雄奇无比,城墙高约三丈,周遭广数十里,城上守卫森严,却使王万搦战。
无一时,城门开处,数万喽罗跑出城边,布开阵势,当中拥出三个壮士,各骑一匹马。上手那人,名唤“吞天饕鬄”郝政,使杆钢叉。下手那人名唤“腾云厉鬼”纪龙,使杆铁斧。中间拥着一员骑白马的英雄,右肩上荷着一条亮银点钢枪。
中间这个少年英雄,正是“银霸王”杨再兴,披一副亮银甲,挂一件蓝锦袍,绾着一个青头巾。引着郝政、纪龙并三万五六千喽罗都出关前应战。
不知后事如何?请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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