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彦舟投靠伪齐~关师古退敌熙州】
话说张宪、杨再兴各自通名报姓已毕。
张宪道:“汝也是将种世家,何故辱没祖宗,悖逆作乱?”
杨再兴笑道:“此言差矣。我祖上一心为国,立功边庭,奈何朝廷奸臣当道,屡见猜忌,三代忠良皆殁于雁门关外。今日天下汹汹不宁,乃皇帝之罪,何不再立明君,重建辉煌盛世。陈涉曾言:‘王侯将相,宁有种乎。’正是此也。”
张宪听后,一语难开。岳云性起,拍马挥锤直冲阵前,大叫道:“强词夺理,谁人受死?”对面纪龙抡斧直出,来战岳云,无六合渐渐不敌,郝政催马举叉来夹攻岳云,张宪令王万去助战,杨再兴长枪一挥,招大军上前混杀,张宪也使全军出战。
岳云舍了纪龙、郝政,迎头大战杨再兴,锤枪并举,战十余合未分输赢,张宪举三尖刀来助,杨再兴又力斗二将十余合,渐渐落败,引兵退入城里,高挂免战,闭城不出。宋军来攻,只用强弓硬弩射退。
张宪见已损兵数百,富川难以攻取,假意做退兵之意,暗使岳云、韩顺夫引一军伏于城边,只等杨再兴出城来追,便趁势袭取城郭。张宪方退,杨再兴得知,令纪龙守城,自己与郝政引城中半数兵马来追,方追二里,只听一声炮响,张宪挥军杀回,大叫道:“反贼还不速降,我已取了富川城。”两下恶战。
杨再兴大叫道:“休得乱我军心。”话音刚落,只见富川城上浓烟滚起,杨再兴急令撤退,回至城边时,城上已遍插“岳”字旗。岳云、韩顺夫引兵杀出城来,韩顺夫叫道:“杨再兴你已无路可去,还不速降。”伸手将纪龙首级掷于杨再兴马前。
杨再兴眼见失了城池,纪龙战死,急拨马,叫一声:“快撤。”引着残兵败将,从斜刺里走了。张宪急领军追赶杨再兴,杨再兴、郝政直逃至富川县北六十里的莫邪关,方才收拢兵马,只令少许兵士守城门。
张宪兵到,问左右道:“此关是什么所在?”
岳翻道:“我曾读过《富川县志》,此关名唤‘莫邪关’,因春秋时莫邪在此铸剑得名。关内有谢、沐两河汇流,故又称为‘谢沐关’,至秦汉时,百姓又称其为‘世睦关’,由此向西是龙虎关,向东则是宝剑关,皆有曹成部将把守,当速取此关,否则援兵一至,我军无胜算。”
张宪不容杨再兴喘息之机,立即攻关。部将郭进,趫勇有膂力,每以夥饭不饱为言,乃自制大马勺打饭,火头亦笑而与之,军中呼为“大马勺”。郭进每随张宪出军,为张宪牵马扛刀。
郭进与旗头二人,攀云梯先登关上,贼兵拒关,郭进挥枪刺杀贼兵旗头,贼兵大乱。岳云再入,将守城喽罗杀散大半,放了吊桥,张宪大喝一声,宋军都冲进了关。
张宪见杨再兴早已弃关而去,以为不敢复来,遂在关内修整兵马,毫无戒备之心。上报攻莫邪关郭进为第一功,岳飞喜之,解金束带并随行跟从物赏之,补秉义郎。
杨再兴虽退出莫邪关,却未走远,只在三十里外扎营。郝政问杨再兴道:“将军为何恁的把一座关城,轻易让了岳家军?”
杨再兴笑道:“我非弃关,而是有意为之。你不见宋军今日如何锐气,莫邪关不甚高大,若不让关,必然被岳家军强占,那时我军不知伤亡几何?”
郝政道:“岂不便宜了那厮们!”
杨再兴道:“兵法有云:‘怒而挠之,卑而骄之,攻其无备,出其不意。’今日让关,乃骄兵之计也。今夜岳军必然疏于防备,我等奇袭可胜。”
郝政听罢,抚掌大笑道:“将军高策。”
夜半十分,杨再兴令军中人衔枚、马裹蹄,不许举火,悄然来到莫邪关后,果见岳家军不甚防备,一声令下,杀入关内。当夜守北关者,乃是韩顺夫。韩顺夫本是岳飞后提拔的第五将,武艺虽精,然好酒贪色,日间破关后,纵兵掳掠一番,便解鞍脱甲,以所掳掠数十妇女喝花酒,直到深夜,酩酊大醉。忽听营外人喊马嘶,急唤人问,只说杨再兴引兵杀入营中,韩顺夫大惊,急起身操刀披挂,未来得及,杨再兴已连人带马冲进帐中,韩顺夫惊慌失措,被杨再兴一矛刺死,所掳众妇女皆大叫,惊慌逃去。王万、岳翻都在左营,闻贼兵劫营,急来助战。杨再兴提马出帐,四处放火杀人,正巧遇见岳翻,岳翻武艺平常,却也用得刀枪,见杨再兴来,接住厮杀,如何敌得过?杨再兴手起一矛刺死岳翻。王万见岳翻死于杨再兴手,各持军器来拼,张宪也引兵来,杨再兴遂引兵退去。
张宪眼见岳翻、韩顺夫身死,下马抚岳翻尸,大哭道:“这使我如何回见岳总管!”
岳云亦放声恸哭道:“我誓为叔父报仇,杀了杨再兴那狗头!”张宪命人将二人尸身收殓,起兵去追杨再兴。张宪通宵追赶,至天明已追及杨再兴后军,大杀一场,杨再兴兵败如山,与郝政计议分兵两路,郝政领兵一半去荆湖北路沅州,杨再兴引半数喽罗去往广西。
那郝政以为曹成不来援兵,料其身死,头裹白布,欲为曹成报仇,号“白巾贼”,张宪一鼓擒之,余党皆杀散。张宪问及杨再兴,方知去了广西,星夜引兵追赶,至广南西路桂州,追及杨再兴,杨再兴回军与张宪大战,兵败走跃入涧,张宪欲使弓弩手乱箭射死杨再兴,为岳翻报仇。
杨再兴高呼张宪道:“我是好汉,你不配杀我,张将军留我性命,愿执我见岳飞。”
王万劝道:“此贼虽杀岳总管之弟,当缚此贼而回,使岳总管手刃之。”张宪遂令兵士绑了杨再兴,回师桂岭来合岳飞。
再说岳飞至桂岭县境内,曹成走据北藏岭、上梧关,遣将迎战,岳飞不阵而鼓,将士争奋,夺二隘据之。曹成又自桂岭置砦至北藏岭,连控隘道,亲以众十余万守蓬头岭。岳飞连战数日,未能取胜,方要再战,忽听张宪统兵归来,岳飞直到辕门外迎接。张宪见了岳飞,将征讨备细尽说了一遍。
岳飞木立半晌,痴呆呆问道:“岳翻、韩顺夫尸首何处?”张宪命人抬过,岳飞见了大哭不止,诸将劝了半日,方才止住悲声。岳飞本欲杀杨再兴为韩顺夫、岳翻报仇,见其面,奇其貌。令人暂且收押,待理过丧事,再行论处。
岳飞道:“我母年事已高,倘若得知白发人送黑发人,如何得了?我悲者不独岳翻,韩顺夫乃我亲擢之将,日后欲倚其为臂膀,怎知今日丧生军前?皆因吃酒误事,好色贪欢。”又大怒道:“传我军令,韩顺夫亲随兵百人保护主将不利,尽数斩首。”再使人将岳翻尸首运回家中,岳母如何失子之痛,不必细说。韩顺夫亦被送归故里安葬不提。岳飞身着素服,头裹白条,亲为岳翻举哀,一连三日使僧人超度二人亡魂。至第四日,方得众将相劝,整理军务。
岳飞升帐,诸将侍立,喝一声:“带贼将杨再兴。”左右将杨再兴牵至,跪于堂上。
岳飞喝道:“汝杀我二将,可知何人?”
杨再兴道:“汝弟岳翻,将韩顺夫。”
岳飞愀然道:“汝可知罪?”
杨再兴道:“两军阵前,各为其主,何罪之有?今既被捉,愿求速死而已。”
岳飞道:“汝杀二人时,可知有我弟岳翻?”
杨再兴道:“不知。”
岳飞道:“若知,还杀否?”
杨再兴道:“若知时,尚多宰两刀,何为不杀乎?”王贵、徐庆诸将闻言,皆怒目拔刀,岳飞止之。
岳飞又问道:“听闻你本杨家将后人,做得真么?”
杨再兴道:“自幼学艺两狼山,乃是不忘先祖之意,何言不真!事至如此,可杀我为令弟雪恨。”
岳飞道:“汝为壮士,武艺胜我众将,况忠良之后,吾不杀汝,汝当以忠义报国,以尽吾弟未完之心愿。”命人松绑。诸将见此,万分诧异,皆愤愤不平,变色而退。
杨再兴感泣,跪地拜道:“蒙岳公不杀之恩,如再生父母,杨再兴自今以后舍命为国。然我将郝政并无他过,可否赦之。”岳飞准许。
明日,岳飞将再战曹成,杨再兴直上前请令道:“末将待罪之身,愿为先锋。”岳飞大喜,遂使杨再兴先攻蓬头岭。
岳家军与曹成战数次,只剩八千,杨再兴、郝政率众一鼓登岭,大破曹成人马,曹成知杨再兴反,乃奔连州。岳飞见曹成兵马皆溃,谓张宪等将道:“成党散去,追而杀之,则胁从者可悯,纵之则复聚为盗。今遣若等诛其酋而抚其众,慎勿妄杀,累主上保民之仁。”
于是,分军四路:岳飞领军两千,直奔连州;张宪领兵两千,自贺州趋连州;徐庆领兵两千,自邵、道二州进连州;王贵领兵两千,自郴、桂二州至连州。张、徐、王三将于路招降曹成部众二万,与岳飞会连州境内,进兵追之。
韩世忠忽由处、信二州径至豫章,连营江滨数十里,张宪得知,对岳飞说道:“韩世忠此来争功,应急下手擒曹成,免得功亏一篑。”
岳飞笑道:“韩良臣忠直耿信之人,不义之事,其人不为。此乃怕曹成走脱,故而来助我也,汝过虑太甚矣。”
曹成见韩世忠突如其来,大惊失色。韩世忠至洪州,遣神武左军提举事务官、拱卫大夫、贵州刺史董旼招曹成。曹成见败势已定,以其余兵八万走宣抚司降,韩世忠遣曹成往行在,自引军移师长沙。
当此时,捧日天武四厢都指挥使、建武军节度使、江西兵马副总管杨惟忠,征讨江西军贼赵进于瑞昌县,赵进归降。而杨惟忠在军中得病,还军洪州一日后病死。杨惟忠起于行伍间,兼长战守,宣、政年间,在陕西颇有威名;及从高宗至东南,官崇志满,不肯尽力,声誉日衰。薨年六十六,后谥恭勇。
杨惟忠死后,安抚大使李回收其军隶本司,以统制官傅选、胡友所部四千人为前后军,又命亲卫大夫、鼎州团练使祁超将余兵五千充本司统制。
回说岳飞以盛夏行师瘴地,抚循有方,士无一人死疠者,岭表既平,授武安军承宣使,屯兵江州。
曹成降后,马友率郝通、步谅、郝政、王浚数万人又叛,安抚使李回檄韩世忠、岳飞捕剧贼马友。李宏引兵入潭州,执马友,杀之。李宏又叛,韩世忠遣统制解元、巨振入潭州,执李宏杀于长沙。马友党郝通率兵五万归宣抚司。
岳飞复征李通、李宗亮、张式等草寇,皆平灭之,再与韩世忠讨刘忠。
贼寇刘忠本蕲州蕲春县民,占据岳州平江县白面山已三年,与其部下皆戴白毡笠,因而自号“白毡翁”,尝聚兵于京东,自黥其额,故又号“花面兽”。建炎三年率众据海州怀仁县,屡败御营平寇前将军范琼。后窜犯蕲州,为蕲黄都巡检使韩世清所败,入舒州。而今又据守白面山,有众数万,营栅相望,专事杀掠。
韩世忠驻兵于岳州之长乐渡,欲急击,宣抚使孟庾言不可,世忠道:“兵家利害,策之审矣,非参政所知,请期半月效捷。”遂与刘忠对垒,距贼营三十里而阵,弈棋张饮,坚壁不动,众莫测。韩世忠则暗自遣忠州团练使解元哨探贼营。
当时解元领命,独自提枪跨马,涉水迫近贼寨,四顾周览。贼因山设望楼,从高瞰下,以兵守之,屯壮锐于四山,视其指呼而出战。解元既得其形势,归告韩世忠道:“刘忠兵马虽多,然易与尔,若夺据贼人望楼,则贼人技穷矣。”世忠然之。
一晚,韩世忠与部将苏格联骑穿贼营,守夜者呵问,世忠先得贼军号,随声应之“我也”,贼人不疑。
韩世忠周览以出,喜道:“此天赐也,解元所言不假,明日破贼会食。”当夜,使苏格伏精兵二千于白面山边,自与解元、成闵、巨振诸将拔营而进。韩世忠又遣解元率兵五百,长戟居中,翼以弓矢,自下趋高。
刘忠闻韩世忠来,遣兵迎战。混战时,苏格二千精兵已驰入刘忠中军,夺望楼,植旗盖,立赤帜,四面并进,传呼如雷,贼回顾惊溃。
韩世忠、岳飞麾将士夹击,大破之,刘忠败走淮西,湖南遂平。韩世忠功拜太尉,天子赐玉带、象笏,仍敕枢密以功颁示内外诸将。解元改相州观察使。韩世忠招马友、曹成之众得八万人,师还建康府,以勇鸷绝伦者建背嵬军。后至九月,韩世忠为江南东、西路宣抚使,置司建康,遣统制解元袭击刘忠于蕲阳,大破之。刘忠只引数十骑北投伪齐去了。
刘豫命刘忠为登、莱、沂、密等州都巡检使,至海州怀仁县,为其部下王林所杀,刘忠昔年杀张仙于此,识者以为阴报,王林藏其首来献于行在,以其首枭于市。
刘忠之将文广,率所部归降江西安抚大使李回,李回即以文广为武翼郎、閤门宣赞舍人,充本司统领军马。
利州观察使、蕲黄镇抚使孔彦舟曾上书言道:“刘豫已迁汴京,金人留戍甚寡,人苦科役,日望王师,土豪人户,尚有团练保险坚守不降者。诚能拜相臣为大元帅,宿重兵于淮南要害之地以为根本,指挥诸镇,分道进兵,将见天戈所指,州县望风降顺。因民所欲,借以为兵,不必乞师于神武;取民所余,资以为粮,不必仰给于县官。河南之地,指日可定,而京城孤立矣,一日会合,辐辏城下,而刘豫唾手可擒也。伏念臣昨任东平府钤辖,统领巡社乡兵,屡战获捷,京东军民,粗知姓名。见今所部将士,又多东北人,皆曾随臣出入行阵,习知山川,不烦乡道。伏望圣慈假借名目,稍重事权,使臣独当一路,自光之蔡,迤逦进兵。”诏赐敕书嘉奖,仍令就都督府计议。
刘豫得知孔彦舟有伐齐之心,访得孔彦舟母亲、妻子,厚给以禄,使其舅卢某持书招之,孔彦舟乃有叛意,还未起军,听说权邦彦入枢府,孔彦舟与他有些过节,心不自安。当时韩世清既伏诛,而韩世忠连破湖、湘群盗,顺流东归,孔彦舟疑其图己,遂决策叛去。
幕僚王玠谏道:“总管被命镇抚三州,任优禄厚,岂可负朝廷恩,自陷不义!”孔彦舟不听。王玠再谏,遂面骂之。孔彦舟怒杀王玠,引所部叛降刘豫。
孔彦舟,字巨济,相州林虑县人。早年为泼皮无赖,不事生产,避罪汴京,占籍军中。坐事系狱,说守者解其缚,乘夜逾城逃去。已而杀人,亡命为盗。靖康初年,应募从军,累官京东西路东平府兵马钤辖。建炎元年金兵至山东,孔彦舟率所部南逃,沿途劫杀居民、烧房屋、掠财物,二年正月渡淮犯黄州,守臣赵令峸拒之。朝廷复招之,升孔彦舟为沿江招捉使。虽有平钟相之功,却在湖南大肆烧杀剽掠,恐朝廷不饶,当时二十六岁,投于伪齐。
孔彦舟统制官陈彦明不肯北去,与统领官、武翼郎郭谅率众千余归降江州知州刘绍先。诏进陈彦明二官,与郭谅并为都督府准备将,仍赐敕书奖谕。
江西安抚大使李回听闻孔彦舟叛逃,乃以本司右军统领李玠以所部知黄州。
朝中,秦桧与左仆射吕颐浩不合,吕颐浩既引朱胜非还朝,复自内批令日赴都堂议事,位在知枢密院事上,欲以逼秦桧。正当王伦出使金国扣押五年归来,殿中侍御史黄龟年弹劾秦桧专主和议,阻止国家恢复远图,且植党专权,渐不可长。秦桧即上章辞位,高宗未许。前一日,吕颐浩与参知政事权邦彦留身帝前,复言秦桧之短。
高宗乃召兵部侍郎兼直学士院綦崈礼字叔厚,入对,出秦桧所献二策,大略欲以河北人还金国,中原人还伪齐刘豫,如斯而已。
高宗赵构对綦崈礼说道:“秦桧言‘南人归南,北人归北’,朕是北人,要归何处?秦桧还说‘臣为相数日,可以使耸动天下’,至今无闻。”綦崈礼请御笔付院。高宗即索纸笔书付綦崈礼。綦崈礼退,于路上草诏,未至直学士院,而麻制已成。
次日,诏书责秦桧道:“自诡得权而举事,当耸动于四方;逮兹居位以陈谋,首建明于二策。罔烛厥理,殊乘素期,念方委听之专,更责寅恭之效。而乃凭恃其党,排摈所憎。岂实汝心,殆为众误。顾窃弄于威柄,虑或长于奸朋。”罢免尚书右仆射、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兼知枢密院事秦桧,为观文殿学士、提举江州太平观。高宗乃谕朝廷再不复用秦桧,张榜朝堂,秦桧入相一年而罢。
随后不几日,言官又上书论道:“陛下愤中国之未振,付秦桧以内修之事。而秦桧不知治体,信任非人,不以宽大之政辅陛下仁厚之德,乃以苛刻为务,事图减削,过为裁抑,人心大摇,怨讟在路。又引用程瑀等,布列要路,党与既植,同门者互相借誉,异己者力肆排摈。秦桧为宰相,兼此二罪,尚何俟而不遣之乎?”高宗令观文殿学士、提举江州太平观秦桧落职。
秦桧罢后,右相空缺,复令观文殿学士、左宣奉大夫、提举醴泉观兼侍读朱胜非守尚书右仆射、同中书门下平章事。
话分两头。金国皇帝吴乞买去往燕山,都元帅粘罕、右副元帅宗辅、右监军希尹、左都监兀术都来拜见。留右都监耶律余睹守大同府,左监军挞懒守祁州。余睹久不迁官,心怀不满,遂与燕京统军萧高六谋反,尽约燕、云之郡守、契丹、汉儿,令悉诛女真之在官在军者。天德知军、云内节度使耶律奴哥假意许之,遣其妻告发。完颜希尹微闻其事而未信,偶猎居庸关上,遇驰书者,觉而获之。粘罕杀萧高六全族,蔚州节度使萧特谋自杀。粘罕命希尹诛余睹于大同。余睹微有察觉,父子以游猎为名,奔夏国。
夏人问余睹道:“汝来有兵多少?”
余睹回道:“有兵马二三百。”夏人嫌他兵少,拒不收纳。
余睹父子乃奔达勒达。达勒达先受完颜希尹之命,其首领佯作出迎,让他父子饮食帐中,以兵围之。达勒达人善射,箭法精绝,不挂甲胄,余睹出敌不胜,父子皆被射杀。首级被送往金国。
南京留守郭药师、河东南路步军都总管萧某皆因此事下狱,既而获免。粘罕以郭药师家富于财,谓其可以动众,悉夺而囚之。
粘罕妾室萧氏,本是天祚帝之元妃,希尹杀之,对粘罕说道:“彼与兄实为仇雠,忍死事兄,等待时机也。今事既不成,它日帷间,寸刃不测,可以害兄矣。希尹以爱兄故擅杀之。”粘罕泣谢。于是粘罕令诸路尽杀契丹。金主吴乞买闻余睹反叛,未至燕而归。大赦国内。
杜充自从被兀术招降送往云中,粘罕因其对南朝不忠,久不为礼,后来让他做了相州知州,当时余睹叛金,杜充之孙从宋逃归,杜充不告官而擅自收留,彰德军节度副使高景山乃杜充之副,受杜充欺压甚久,诬告杜充暗通江南。粘罕遂罢杜充相州知州,收下元帅府大狱,严刑拷掠。
粘罕问杜充道:“汝欲反大金国,归江南么?”
杜充回道:“即便元帅敢归江南,监军敢归江南,只有杜充不敢归也。”粘罕哂之,诸帅相顾而笑。逾年乃释。
却说南京留守知府凌唐佐当初降于伪齐,刘豫把应天府降为归德府,以凌唐佐知归德府。有尚书郎李亘,字可大,兖州乾封县人,建炎末避地不及,刘豫使他守大名府。时通问副使宋汝为字师禹,徐州丰县人,刘豫命他同知曹州。三人素相厚,宋汝为知刘豫无改悔意,与凌唐佐等疏其虚实,遣人持蜡书告于朝廷。凌唐佐、李亘募得刘全、宋万二卒,与僧人惠钦,宋汝为募民王现、邵邦光,皆十余次往返朝廷。
尚书左仆射吕颐浩路过常州,召凌唐佐从孙凌宪,授保义郎、閤门祗候,使凌宪持腊书至应天府。凌宪至应天,把密信交与凌唐佐,凌唐佐妻田氏,让他与门客张约在家同食,凌宪疑而不出。
田氏笑道:“自家人,不必惊慌,无碍也。”凌宪只得与张约一同吃饭。
而张约乃阴邪小人,得知凌宪是凌唐佐从孙,且从江南来,知有蹊跷,半夜趁人熟睡,盗出密信,快马走去汴京,求见刘豫。明日到新宋门外,看见大皇子刘麟带兵出城,急忙上前伏地告状,将事一五一十说了,又取出密信。
刘麟皱眉,领着张约去大内见刘豫,张约见刘豫自是复述一遍。
刘豫见密信上有吕颐浩之印,且尽是通谋之语,知凌唐佐图谋不轨,重赏张约,遣大将穆楷,提甲士百余骑,往应天府捕凌唐佐。
凌唐佐早起,寻不见吕颐浩手书,惊慌失措,问其夫人田氏道:“昨日屋内可有外人来过?”
田氏道:“并无他人,只是我让宪孙与张约同食。”
凌唐佐听了,指着田氏,跺脚怒道:“你这妇人,坏了大事,张约无才无德,自从投我门下,我不重用他,必然怀恨在心,本想着找个由头赶他出去,此番必然尽知我与江南事,趁夜盗书去首告了。”
田氏听了,瘫坐在地,大哭道:“老爷,如何是好?”
凌唐佐道:“看此时辰,刘豫遣人将至。我六十岁,为老朽已,死不足惜!只是凌宪年幼,不能被刘豫所擒,你去叫他前来,我有话与他说。”
田氏起身抹了泪,找来凌宪。
凌唐佐对凌宪道:“腊书事已泄露,汝骑快马从东门出城,往江南告知。”遂让人备马,凌宪洒泪辞别,上马而走。
凌宪刚去,穆楷率兵从西门入城,直到州廨。
凌唐佐出迎,笑道:“穆将军此来何为?”
穆楷道:“凌公心知肚明,汝门客张约见在汴京,有事须要凌公前往照对。”不由分说,挥手之间,甲士上前,将凌唐佐并家属,尽数械解汴京。
刘豫见了凌唐佐大骂道:“金国对你不薄,为何把军事报之南朝,意欲里应外合,侵夺应天府么?”
凌唐佐责以大义道:“应天府本属我宋国,何说侵夺?汝刘豫若有悔改之心,我当转告朝廷,宽恕罪孽,与我同归。朝廷有何亏负你,你竟与贼人狼狈为奸!”
刘豫大怒,令将凌唐佐吊于宫门下数日,依旧不屈。
刘豫下令道:“凌唐佐结连江南谋反,斩首号令。其家属当从坐,贷死,各决脊杖二十,送颍昌府拘管。”
遂斩凌唐佐于市,田氏及婢妾五人,各遭重决。凌唐佐有二子,长子已卒,次子方九岁,两杖而毙。
刘全、宋万、惠钦为逻者所得,事泄,李亘也被诛杀。朝廷为李亘立祠,名愍忠。此为绍兴二年十月事。
又说宋国,范汝为余党范忠掠龙泉县,高宗下诏:“闽盗范忠窃发,令神武前军左部统领申世景、御前忠锐第六将单德忠以所部二千速捕之,毋致滋长;如不即捕获扑灭,其帅守监司及应捕盗官,并重置宪典。”既而处州复告急,乃命忠锐第一将张守忠为精兵二千会之,权听守臣宋伯友节制,贼遂平。申世景以劳自武功大夫加荣州刺史。岳飞遣统领徐庆、王贵讨擒萍乡贼高聚。朝廷以胡舜陟为庐、寿等州镇抚使。
是时,杨太据洞庭,有众数万,又有周伦、杨钦、夏诚、刘衡之徒,大造车船,方浮游湖上,夸逞神速,其舟船名为望三州、各州载、五楼、九楼、大德山、小德山、大海鳅头、小海鳅头,多至数百。
车船者,置人于前后,踏车进退,每舟载兵千余人。又设拍竿,长十余丈,上置巨石,下作辘轳,遇官军船近,即倒拍竿击碎,官军以此辄败。义军车船如陆战之阵兵,海鳅如陆战之轻兵。周伦、杨钦虽各有寨,而专倚舟以为强,夏诚、刘衡虽各有舟,而专倚寨以为固,此其所恃也。韩世忠之在湖南,遣使臣朱实往招杨太,杨太不听命。
至是,程昌寓上奏朝廷,赵构下诏,令湖北安抚使刘洪道、鼎州知州程昌寓、荆南镇抚使解潜,并力招捕湖寇杨太。程昌寓遣统制石世达及杜湛、王渥,讨杨钦等水贼,杀三千余人。
观文殿学士、湖广宣抚使兼潭州知州李纲,与刘洪道、程昌寓、解潜四人,约日会兵,收捕湖寇杨幺。马友之将步谅,有兵二万,掠潭州衡山县,停留吴集市。李纲留统制官韩京屯衡州茶陵县以扼贼,而亲统大军自白沙潜涉江,步谅不虞其至,仓惶出降。至是以闻朝廷,下诏李纲精加拣汰,得七千余人。隶诸军。
李纲入潭州,械右朝奉郎、醴陵知县张觌属吏,权摄官以渐易置,赃吏稍戢。李纲延见长老,问民疾苦,皆以盗贼、科率为言,乃檄州县,非使司命而擅科率者,以军法从事;应日前科须之物,并以正赋准折。又遣统制官郝晸降溃将王进于湘乡,吴锡擒王俊于邵州。自是湖南境内溃兵为盗者悉平,惟湖寇杨太据洞庭,文榜指斥,言词不逊。李纲命统领官李建、马准、吴锡分屯湘阴、益阳县、桥口镇以备之。
湖南无水军,李纲乃拘集沿江鱼户,得三千人,屯潭州,言于朝,乞合兵讨荡。朝廷下诏,令湖北安抚使刘洪道、鼎州知州程昌寓、荆南镇抚使解潜,遣兵会之,权听李纲节制。
李纲见荆、湖、江、湘之间,流民溃卒群聚为盗贼者,悉数平定,上书朝廷道:“荆湖、国之上流,其地数千里,诸葛亮谓之用武之国。今朝廷保有东南,控驭西北。加鼎、澧、岳、鄂数州如荆南一带,皆当屯宿重兵,倚为形势,使四川之号令可通,而襄、汉之声援可接,乃有恢复中原之渐。”议未及行,而谏官徐俯、刘斐弹劾李纲,罢李纲为提举西京崇福宫。
又说陕西秦凤路,自从正月关师古打败白常,乌延蒲辖奴退走后,师古进围巩州。伪齐泾原都总管张中彦与秦凤将李彦琪会兵攻之,不分胜负。关师古因军中缺粮,退回熙州,已近一年。
刘豫令泾原路经略安抚使张中孚,与其弟张中彦并李彦琪合兵,掠取熙州,行军至狄道县东南三十里抹邦山。
李彦琪谏道:“此处地势险峻,恐有伏兵。”
张中孚笑道:“秦凤之地,我皆熟知,更说关师古有勇无谋,安能有为?”
张中彦也说道:“李将军且放心,从抹邦山过去,走上十里,便是南关堡,南关堡之后畅通无阻,可直抵临洮城下,关师古不知我军猝至,岂不出降?”言罢,张家兄弟坐在马上大笑,李彦琪沉吟不语。
三将引军正行,忽然一声号炮声响,震动山谷,犹如天崩地塌。张氏兄弟大惊失色,举头仰望,只见山上竖起百十面“宋”字旗,熙州伏兵尽起,呐喊鼓噪,伏弩、强弓、滚木、擂石,乱射乱打下来。
张中孚叫道:“悔不听李将军之言,中了埋伏,杀出重围。”率领人马,后军做前军,欲杀出山口。
三将刚至平地,见敌军未追,舒了一口气。猛然间一彪人马杀出,截住去路,为首一将面红须长、金刀大马,口中大喝道:“反贼哪里去?留下脑袋!”
张中孚等人看去,正是关师古,引军万余杀来。张中孚麾下宋安、宋歆兄弟,各使大斧来迎,关师古把刀一抖,亲来战他二将,错镫一刀,砍中宋安脖颈,头随刀飞,血喷如涌。宋歆大骇,举斧来劈关师古,关师古刀杆拨开斧,拦腰一刀,把宋歆胸腹砍透,衣甲皆裂,宋歆上半身栽落雪地,腰下双腿仍坐于马上,落荒走去。
张中彦见了,手抖音颤,说道:“关师古果然勇猛,兄长如何是好?”
话未了,伪齐军后,宋将刘戬率兵杀来,齐军腹背受敌,惊慌失措。
张中孚举枪大叫道:“三军将士,随我冲杀。”乃一马当先,引大军直冲关师古。关师古亦指挥兵马迎上混战。
张中孚与关师古大战一场,抵敌不住,刺斜里败走,杀出大路,折兵数千,与张中彦、李彦琪,败走渭源堡途中,又被关师古大将李进、戴钺,截杀一场,张中孚狼狈窜回巩州。
刘豫得知张中孚兵败熙州,如何肯善罢甘休?再遣怀德知军、沿边安抚使庞迪,提军五千,来战关师古。
庞迪,字仲由,延安人。少倜傥,喜读兵书,习骑射,学推步孤虚之术,无所效用。后来应募当兵,破盗贼与西夏人有功,屡升保义郎、擢为正将、泾原路兵马都监。庞迪亲带一军,直往熙州路上来。
过数日,关师古正在熙州州廨,与刘戬对弈。探马飞报:“刘豫不忿兵败抹邦山,又使大将庞迪率精壮军兵五千,杀到熙州境内,已到白石山驻军。”
关师古傲气冲霄,捻须大笑道:“庞迪此人,我略有耳闻,当初刘豫称帝时,是张中孚举荐庞迪做了怀德知军,纸上谈兵之辈,比赵括何如?”
刘戬道:“刘豫能使其人为将守边,想来不至于无能,何不遣人探其虚实,再做区处?”
关师古道:“不必麻烦。”乃唤门口小校道:“传令李进、戴钺二将,叫他二人点起本部,去白石山击走庞迪,或可擒来,当立大功。”小校便去传令。
当时十二月,天寒大雪,李进、戴钺至白石山,见齐军散漫,轻敌之心尽露,飞也似赶杀过去,齐军四散,李进二人只顾逐去,未行二里,马失前蹄,尽落陷坑中,齐军一发围上,将挠钩套索,将李进、戴钺拽出,押到军前。余兵尽散,逃回狄道。
庞迪策马上前,哈哈大笑:“我乃齐国安抚使庞迪,你这两个蠢将,不知骄兵必败,关师古在哪里?”
李进骂道:“关将军不屑与你这无名之辈厮杀,自然在临洮烤火吃酒。庞迪匹夫,要杀便杀,何必多言?”
戴钺亦道:“我二人虽死不降。”
庞迪用钢刀指他两人道:“我不杀你两人,却将你们安然无恙,送回熙州城去。”遂让人把李、戴二将衣甲扒去,赤裸裸的捆了,囚于车上,押去临洮。
先有败兵回城告知关师古,庞迪擒了李、戴二将,关师古听了大怒,披甲提刀,点起大军,要亲战庞迪。忽然小校来报,只说庞迪送回二将。关师古命入州廨。二将入来,见关师古怒容满面,叩头请罪不已。
刘戬一旁侍立,与关师古道:“刘豫能使庞迪前来,必有本领,却不怪李、戴二将,唯有关将军亲自出战,能胜此人。”
关师古听了,怒容稍退,叫道:“李进、戴钺,你二人虽然折了锐气,却是本将轻敌所致,重新披了衣甲,同我迎战庞迪。”二人得赦,叩头而出。少时,穿了衣甲再来听命。
关师古带军出城,向东来战庞迪。
两军阵圆。关师古搦战,立马横刀,大叫道:“关师古在此,庞迪快来受死。”
庞迪走马出阵,手提大刀,反骂道:“我奉齐帝旨意,来收熙州,汝若肯降便罢,若是不降,我只将你头颅献上汴京。”
关师古大怒道:“匹夫逞口,我先送你去见阎王!”马快刀急,直扑庞迪。庞迪横刀来拼。二将战数十合。一来一往,犹如王翦斗项燕;一去一回,恰似关羽战庞德。两边军人看的目瞪口呆。
庞迪终究不敌关师古,被关师古一口刀逼的遮拦架隔,恐被他斩杀当场,只得率军败退。关师古引领将士追赶,斩获颇丰。庞迪败走后,又与金人入秦州,关师古再将其击败。
不知后事如何?请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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