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玠失守饶风关~李横兵败牟驼冈】
话说伪齐河南府尹、安抚使孟邦雄、兵马总管樊彦直据洛阳,发掘永安陵,此陵是宋太祖赵匡胤之父,赵弘殷的陵墓。镇抚使翟琮听说,愤不能平,思出奇以擒之。
次日黎明,翟琮刚要进兵洛阳,忽然小校来报:“武翼大夫、成州刺史张玘来会。”
翟琮大喜道:“张玘此人武艺高强,原本是我父亲旧部曲,今日来到,如虎添翼。”急忙出寨迎接。
张玘字伯玉。世居河南渑池。建炎时,以家财募兵讨金人,从者数千人。当时翟兴制置京西,张玘以众相从。金兵长驱渡河,张玘御之白浪口,金人不得渡。积功补武翼大夫、成州刺史。后来效力董先麾下。
翟琮与张玘同入寨中分宾主落座,吃茶闲话。
翟琮先问道:“张刺史近来如何?可详细说与我听。”
张玘答道:“蒙少镇抚挂念,自从去年二月末,商州知州董先被刘豫遣经略使李谔屯渭北,与金将折合逼迫,军中乏食。董先无奈,单骑伪降刘豫,把家属、兵权交与我手,且说自己早晚回来,若刘豫让人来接自己家眷,不可遣送。我尽皆答应,事其夫人如旧。刘豫果然使推官祁宗儒来取董先家眷,又以商虢顺州路兵马都监、同统制军马来诱降我,我焉能遣送?更不受他伪官,当时拒绝,把祁宗儒囚禁。摄虢州事王倚决心投降伪齐,与别将董震密谋害我,董震假意许之,暗中派人告知我。次日王倚到我军中议事,我先伏兵廊下,怒叱其不忠之罪,将他与祁宗儒一并斩首。”
翟琮听到此处,抚掌称赞,大笑道:“将军此事真大快人心,以后的事又如何?”
张玘接着说道:“刘豫吃了大亏,岂能甘心?令河南安抚孟邦雄、兵马总管樊彦直,联合金人,合兵数万,直抵长水县,有灭我之心。却不知我已遣大将陈俊守白马山,谢皋守船板山,梁进守锦屏山,尽匿精锐。金兵不知我的计谋,长驱深入,我则直迎金军,大战长水东关,三路伏兵响应,金兵大败,溃不成军。我率精骑三千,一日夜驰三百里,方能到此。”
翟琮道:“既然金人大败,事不宜迟,你我合兵,速往西京,捉拿孟邦雄。”二人遂大起兵马,出凤牛山,来攻洛阳。
伪齐留守孟邦雄吃酒大醉,唯有兵马总管樊彦直尽力守城。
张玘嘴叼手刀,攀云梯登上城头,将伪齐兵连剁带削,杀的浑身是血,樊彦直使一柄剑就来厮杀。二人斗十余合,樊彦直见翟琮兵马陆续破城,恐怕被擒,对着张玘虚影一剑,转身逃去。齐军或溃或降。
翟琮、张玘直到州廨,孟邦雄还未醒酒。
张玘看了笑道:“刘豫用此醉猫守西京,安能不败?”遂俘其全族以归。张玘以功升霸州防御使。
后张玘部将梁进叛降刘豫,率齐兵袭凤牛山寨,翟琮遣统制官李吉设伏击之,杀败伪齐兵,尽歼梁进之众。
刘豫迁都汴京,闻桑仲死,遣人招桑仲部将随州李道、邓州李横,二人皆不受,执其使送往朝廷。刘豫见李道、李横不来,盛怒之下,遣大将穆楷、杨伟、金润,以兵讨之。
当时襄阳粮乏,李横乃引兵向北,在伪齐境内寻粮。至郏县西北杨石店,猝然与齐将穆楷相遇。穆楷不意李横军猝至,惊诧莫名。两军对阵。
齐军阵上,穆楷横枪出马,大喝道:“李横,我奉大齐国皇帝旨,正要讨伐你,你却不请自到,真乃天假其便,免我耗费周折!”
李横放眼望去,对面主将穆楷,威武精神,如何打扮?但见:
世代将门,倜傥英雄。头戴银盔光闪烁,身披铁甲兽吞肩。椆木枪,银丝缠杆;牛尾刀,鞘内争鸣。沙场征战舍命,血性刚直英豪。军班上将,齐国穆楷;三分天下,到处驰名。
那穆楷年纪不到三十,面如银盘,手持长枪,身骑白马。左杨伟、右金润。三将身后,伪齐万军整肃非常。
李横看罢,暗自称赞,便叫道:“穆楷小子无知,不知我的手段,我不想杀你,且把杨伟、金润这两个叛贼交于我,今日便不与你厮杀。”
穆楷听了,对杨、金二人道:“你二人如何说?”
杨伟道:“愿杀此贼,以明我心。”穆楷点头。杨伟拍马抡刀直取李横。
李横骂道:“你这贼,竟勾结刘豫,谋害镇抚使翟兴,罪不容诛!”挺枪飞马,与杨伟交战。斗五七合,杨伟力怯,金润就来相助。三人走马灯似再战一场,李横一枪戳金润心口里,金润惨叫暴亡。再一枪拨开杨伟钢刀,顺势刺入脖根,杨伟落马身死。两员叛将,毙命当场。
穆楷大怒,飞走来战,与李横交锋。穆楷使椆木枪,李横用腊木枪,盘马大战五十合,不分胜负。李道统军突至,指挥兵马大杀,穆楷不能抵挡,跋马引军便逃。李横率军追赶一场而回,乘胜至汝州城下。伪齐知州彭玘,见穆楷败走,以城投降。李横得军粮数百石,又破阳翟县颍顺军,伪齐知军、拱卫大夫、明州观察使兰和投降。后二日,李横再败伪齐兵于长葛县,引兵至颍昌府城下,伪齐京西北路安抚使赵弼固守,李横率将士急攻,至日城陷,赵弼巷战不胜,遂逃遁去。李横令将杨伟、金润人头用木匣装了,送与翟琮,翟琮深表感激之情。
刘豫闻李横兵至,急遣先锋将董先拒敌。董先又非真心归附齐国,出京城后,杀掳齐兵数百人,夺骑数百,走投凤牛山翟琮军中,翟琮见董先归来大喜,以董先为镇抚司都统制。张玘听说董先自伪齐归,还其兵权与家眷,时人义之。有《鹧鸪天·李横北伐刘豫》单说其事:
李横挥师气若虹,旌旗漫卷啸西风。
铁马长驱寒敌胆,金戈横扫裂苍穹。
擂战鼓,捣汴京,誓擒刘豫建奇功。
伪齐溃败如山倒,青史长铭此战雄。
却说权邦彦佥书枢密事兼权参知政事一年,碌碌无所建明,年五十四而死。枢密使张浚已承制拜建州崇安人刘子羽字彦修,为利州路经略使兼知兴元府;又素知提举川、陕茶马事赵开字应祥善理财,即承制以赵开兼宣抚处置使司随军转运使,专一总领四川财赋,又召本司都统制、节制兴、文、龙州吴玠,金、均、房州镇抚使兼本司同都统制王彦,利州路经略使兼知兴元府刘子羽,会于兴元,约金人若以大兵取蜀,即三帅相为应援。
金久窥蜀,陕西金帅撒离喝上表狼主吴乞买,请收剑门关外十三州。吴乞买乃使兀术复来征陕,因吴璘驻兵和尚原扼其冲,不得逞,将出奇取之。时吴玠在凤州河池县,兀术用叛将李彦琪驻秦州,睨凤州仙人关以缀吴玠,复令别将游骑出熙河以缀关师古,而大军由商於以进。
关师古与金将遇,横刀立马,大骂道:“无知女真,有如野犬,退则生,进则死。”
金将唤作完颜涅沃,见关师古红面长须,倒有些惧怯,却不知用女真语骂些什么话?关师古听不明白,与左右笑道:“真乃鸡同鸭讲,倒不如让他吃吾一刀痛快!”飞马抡偃月刀直取涅沃,涅沃挥大杆刀来战,两人阵前盘旋交斗二十合,涅沃不敌,被关师古一刀劈于马下,女真兵见了奔走而去,关师古追杀一阵而回。
只说兀术对撒离喝议道:“吴玠猛将也。亲守凤州诸地,不可胜之。汝可引兵十万向东入商州,再向南取金州,而后向西攻洋州、破兴元府。至时,你我南北夹攻凤州,吴玠死矣。”遂命撒离喝尽发五路叛卒,直捣商州上津县,刘豫又遣将刘夔相助撒离喝犯金州洵阳县。
刘子羽闻敌至,告诉王彦,使以强弩据险邀战;王彦率军常用短兵接战,屡平小盗,不以刘子羽言介意。金州之西有姜子关,乃承平时商旅由子午谷入金、洋之路。撒离喝声言取姜子关路入汉阴县,王彦信以为真,分兵守之,既而撒离喝自商州上津县疾驰,不一日至洵阳县境上。王彦匆忙召汉阴县统制官郭进,以三千人乘流夜发,遇敌于沙隈。金人舍骑来攻,战十合,金人见郭进军少,申时,步卒并进,尘埃蔽日,郭进力战败死。
镇抚使王彦军七千人与撒离喝战于沙会泺,王彦大败。
王彦道:“敌人所以疾驰来金州,欲得我粮食以做攻蜀之用。”即尽焚储积粮草,向西退保金州石泉县。撒离喝遂攻陷金州,王彦继而西退洋州西乡县。
此时吴玠已迁荣州防御使、秦州知州,节制阶、文二州,知金人来犯,且和尚原将士乏食自溃,吴玠命吴璘岔弃和尚原别营仙人关,以防金人深入,吴璘遂拔寨弃去,兀术遂占和尚原。
刘子羽知撒离喝已得金州,急命统制官田晟移兵守洋州真符县饶风岭饶风关,拒金人来路,以驿书招吴玠入援。
当时宣抚司并未下令与吴玠,吴玠道:“事迫矣,诸将不能办,我当自行。”
直秘阁、主管机宜文字陈远猷劝道:“敌举国而来,其锋不可当。宣抚既命分守,各有守地,何苦远赴!万一不胜,悔之无及。”吴玠不听,自河池县即越境而东,率军数千,一日夜驰三百里至饶风关,列营拒守。王彦也自西乡来会。
吴玠到得关上,使人以黄柑一车送至金军,撒离喝闻宋军使者至,命人引入中军,问道:“何人遣你来?所为何事?”
使者道:“吴玠节制命小人送来黄柑一车,还望笑纳。”
撒离喝惊道:“吴玠怎知我来?他人在何处?”
使者道:“吴节制早知元帅必来,已至饶风岭恭候多时,并让小人带话说:‘啼哭郎君’率大军远来,无以相赠,黄柑一车,聊用止渴。今日决战,各忠所事。”原来撒离喝智谋全无,与宋军交战数次,皆吃大亏,曾惧而哭泣,无人不知,因此都称其为“啼哭郎君”。
撒离喝听吴玠已到饶风关,大吃一惊,以杖击地道:“吴玠,尔来为何如此之快!”转而又与宋使道:“且回告你家吴将军,明日我将亲至饶风岭,回馈箭矢刀枪。”乃使收下黄柑,命人将使者送出。
撒离喝乃招众将道:“饶风岭介于洋、金二州交界处,是入洋州必经之路,吴玠已来,必难攻取,尔等有何见识,但讲无妨。”
昭武大将军夹谷吾里补,向来多智略,膂力过人,却也别无他法,只得向前说道:“饶风岭易守难攻,若欲过此隘,必使将士身被重铠,登山仰攻。一人先登则二人拥后,先者既死,后者代攻,方为必取之计。”
千户蒲察胡盏、谋克仆散忠义等将,齐声道:“元帅勿忧,明日我等先登饶风关斩吴玠,大军可过。”
次日,撒离喝遂亲至饶风岭,令将士登山仰攻。传令道:“敢有后退者,以怯敌论处,杀无赦。”军士皆奋力攻山,无敢退者。
吴玠、王彦早有准备,军中弓弩乱发,大石摧压,与撒离喝军大战六昼夜,死者山积而敌不退。撒离喝乃募敢死之士,每人千银,得壮士五千,将夹攻饶风岭。会吴玠有小校得罪而奔金营,撒离喝留之。
小校献计道:“元帅欲破饶风关不难,关北四十里有祖溪关,守关统制名叫郭仲,无勇无谋,地分虽险,兵寡弱易败。若得此关,可出饶风岭后,前后并击吴玠,饶风岭垂手可得。”
撒离喝大喜,命小校为向导,引着刘豫腹心之将刘夔,自蝉溪岭绕出关背,夜以轻兵袭取祖溪关,只一战,郭仲弃关败走。刘夔引大军入关,至饶风岭后,乘高以阚饶风关,金军两面合攻,刘子羽诸军不支,六日关破,宋军遂溃。王彦收余兵南奔达州。
吴玠邀刘子羽同去,刘子羽以为不可,而留吴玠同守兴元府定军山,撒离喝已统大军入兴元,吴玠为难,遂退保西县,又回河池县仙人关。
刘子羽见吴玠已去,自己独木难支,乃焚兴元府,退守三泉县,从兵不满三百,与士卒取草牙、木甲食之,遗吴玠书道:“刘子羽誓死于此,与公诀别。”
吴玠在仙人关为守备,得刘子羽书而泣。其爱将杨政与郭震、郑宗、李进等人率兵,大呼军门道:“吴节使不可负刘待制,不然,杨政等辈也舍吴节使去矣。”
吴玠知众将心中不满,乃间道走三泉县会刘子羽,夜视刘子羽,子羽熟睡,傍无警呵者。
吴玠叹道:“如今什么时候了?还如此简易!若敌人遣刺客来,则性命堪忧!”
刘子羽惊醒,见是吴玠,坐起身慨然道:“吾必死于此处,有无守卫又如何?吴将军何出此言!”
吴玠见其兵马不足三百,乃拨千余兵士助其守三泉。刘子羽欲留吴玠共守三泉。
吴玠道:“仙人关外,蜀之门户,不可轻弃。金人所以不敢轻入者,恐吴玠攻其后路。倘若你我都守在此地,敌军必然攻入仙人关,则吾势日蹙,大事去矣。你守在此地,我当由兴州、河池绕出敌后褒斜山谷,如行鼠穴。敌人见我在其后路,必然以为我用奇计设伏,截断其归路,金人势必狼顾。我然后据险邀击,可使金人遁走,此所谓善败者不亡也。”吴玠泣下,辞别刘子羽,复往守仙人关。
吴玠去后,刘子羽以利州绵谷县潭毒山乃蜀口之险要,其形陡峻峭拔,其上宽平有水,够将士饮用,乃筑壁垒,十六日而成,唤做潭毒关。壁垒筑成,撒离喝已至,金人旗帜遍插山谷。
刘子羽斜倚胡床,坐于垒口,以观敌兵。
诸将泣告道:“金贼近在咫尺,弓弩所及,此非待制坐处。”
刘子羽淡然道:“敌不来则可,倘若来时,子羽誓死相拼,今日死于此地,也不负国恩。”诸将见说,皆振奋欲战。既而统制官王俊又以五千人至,于是军势复振。
嗣后,撒离喝连攻数月有余,不能克之,军需难以为继,又遭刘子羽游骑袭扰,进退维谷。金人破金、商二州无所得,很是失望,金兵深入至三泉县金牛镇,撒离喝不见宋军,疑有伏兵,且军中疫疠横行,自以深入,恐无归路,又听说王庶在巴州,吴玠会诸将,欲断归路,金军中粮食匮乏,遂由斜谷引兵还兴元。
刘子羽、吴玠尾随追击其后至武休关,金军堕涧死者以千计,余兵不能自拔者悉降,撒离喝尽弃辎重而去。撒离喝虽入三郡,兵卒死伤十之五六,而失不偿得。时已论金牛之功,以吴玠为检校少保,充利州路、阶成凤三州制置使,刘子羽为宝文阁直学士,王彦为保大军承宣使,僚属将帅第赏有差。
撒离喝既回凤翔府,刘子羽亦归兴元。撒离喝遣十人持书旗招刘子羽来降,刘子羽尽斩之,而留一人放其回去,并说道:“为我语贼,欲来即来,吾有死尔,何可招也!”撒离喝由此忌惮刘子羽。此为绍兴三年二月事也。
会有言张浚杀赵哲、曲端无辜,而任刘子羽、赵开、吴玠非是,朝廷疑之。
天子乃命兴元知府王似为川、陕宣抚处置副使,又令夔州知州卢法原为川、陕宣抚处置副使,及王似同治司事、遣司封员外郎周随亨同抚谕川、陕。三人仅次张浚之下。张浚闻王似来,求解兵柄,且奏王庶、王似、卢法原威望素轻不可任,乞命刘子羽、吴玠并为判官,天子不允。宰相吕颐浩不悦,而朱胜非以宿憾,每日毁短张浚。
朱胜非母亲雍国夫人杨氏感疾不安,赵官家遣国医诊视,存问络绎,累月未安。朱胜非数上章乞罢宰相,朝廷不许。至是杨氏薨于相府,朱胜非解官丁忧。
朱胜非为宰相八月,时方经画淮北,官家倚胜非以办。朱胜非即上陈五说谓敌当击:“一者,国内外军屯无虑二十万众,月费二十万缗,傥无变通,理必坐困。逆豫力行什一法聚敛以资虏,若王师不出,则豫计得行。今当遣兵渡淮,取彼蓄积,辇以实边圉。淮南既实,民力自宽,则江上之兵可以进屯,而敌计沮矣。二者,逆豫招诱山寨及知名贼二十项,彼虽得之,未必为用,我若失之,则人心必去,且谓官军不敢出,逆贼能骤来,以江南为乐土。今我年谷大稔,兵力可用。若乘此时捣其巢穴,自河以南必大振扰,则淮北反危,江南自安。且金人留豫者不多,我若一军声言取徐、郓,实取淮阳一带;一军声言趋京师,实取光、蔡一带;海道舟师声言入滨、沧,而实取青、密一带。逆豫闻之,必分兵拒守,然後大军出庐、寿,直捣亳、宋,所至州县,稽首迎降。彼若固守京城,容有内变;如曰出奔,亦必成擒矣。三者,金人使命既来,而我继以出兵,恐我失信,或致怒敌。然我师不出,敌终不来,苟安一隅,已大失策。况彼奸诈,但计强弱。敌如尚强,和必不集,与其使敌并力南寇,曷若先破豫兵、去其一助?兵法曰:‘上兵伐谋,其次伐交。’此乃交、谋俱伐之也。前日使行,未有要约,逆豫过恶,足可借口。夫师讨有罪,进不渡河,使之遄归,以待和约,则我不为无辞也。四者,淮北之民皆吾赤子,如大军一出,当明谕将帅凡州县官金帛财物均以赏军,若不可运,则称诏以给贫民,人心大喜。昔艺祖伐蜀,诏王全羡等‘府库俱赏将士,国家惟取疆土’,盖此意也。五者,王师渡淮,所下州县只以助顺土豪有功者领之,才可出众者推迟擢为守将,俾之随宜措置,控扼险要,自为守笔墨。又况有此事力移之淮南,资粮丰饶,军势益张,兵书所谓‘以攻为守,变弱为强’之术如此,不过三二年,中原可定。”书奏官家,皆施行之。
朝廷闻知洞庭湖贼杨太招兵买马,兵过八万,自号大圣天王,立钟相少子钟子仪为太子,已攻破鼎、澧、潭、岳、辰五州十九县,免五州赋税徭役。天子恐杨太与伪齐刘豫合谋,倾覆大宋,乃令荆南统制罗广率兵征讨。
却说杨太是何人?还须细说一番:那人生于徽宗大观二年,鼎州龙阳县祝家岗人氏,姓杨名太,在家排行最幼,故又称杨么、杨幺。幼时曾读两年书,长成学会诸般武艺,擅使一杆鎏金五股托天叉,为人好义,专管不平之事,遇人之急,鼎力相助,闻名荆湖南北,都称他做“洞庭黄巢”。后在建炎四年二月时,杨太与鼎州民钟相结为兄弟,起事于鼎州,建国号为“新楚”,钟相自称楚王,立长子钟子昂为太子,分设官吏,定年号“天战”。至三月,钟相被孔彦舟用计击败,与其子钟子昂俱被生擒,槛送行在,戮死。钟相兵马皆被打散,分走荆湖北路各州县。钟相死后,杨太招鼎州龙阳县夏诚、杨广、杨钦及澧州雷德进,慈利县陈寓信,澧阳县英宣,江陵府松滋县李合戎等数十钟相旧部,合兵八万,伐木造船、聚石成寨,沿洞庭湖遍插义旗,继与官军抗衡。杨太两败鼎、澧州镇抚使程昌寓于下沚江,缴获官军车船数十,命木匠高宣依样在各水寨大造三层楼船,每船可容纳喽罗千人,攻守兼备。杨太日渐兵强马壮,乃于洞庭湖建关扎寨,今岁四月半自号大圣天王,立钟相少子钟子仪为太子,依用钟相国号、年号。
杨幺自称天王,又封黄诚为正军师、尚书左仆射兼门下侍郎;程林为副军师、尚书右仆射兼中书侍郎;二人俱是宰相。雷德进为太保兼任枢密使、李燚炎为六部尚书兼御史大夫、文猛为殿前都虞侯、杨钦为殿前兵马都太尉、曹宁为殿前兵马副太尉。周伦、夏诚、英宣、陈寓信、李合戎,并为五虎护国军节度使。黄佐为御营前军都统制、刘诜为御营后军都统制、余端为御营左军都统制、张彪为御营右军都统制。杨广为马军都指挥使、杨华为步军都指挥使、陈钦为水军都指挥使。秦祐为马军副指挥使、王成为步军副指挥使、爨鹤为水军副指挥使。高立自钟相死后,首推杨幺为帅有功,封侍卫亲军马军都指挥使。师雨为鼎州御前都统制、杜仙为澧州御前都统制、陈旻为潭州御前都统制、勾炎为岳州御前都统制、温通为辰州御前都统制。陈瑫为水军大都督、刘衡为水军左副都督、金琮为水军右副都督;池圭、祖辛、从化、李青、方深、王春等皆为水军各寨大将。申星为军器监造官。高宣为车船监造官。
杨太设总寨于洞庭湖宝台山,关口要隘分置水寨七八十座。杨太尝闻贾客恣谈宋江啸聚梁山水泊,官军莫敢近,然其后受抚,则鲜善终者,辄为叹息,誓不受招安。杨太正在洞庭湖操练水军,忽然接到鼎州御前都统制师雨送信,言荆南统制罗广率兵数万前来征剿,乃统领军师黄诚、副太尉曹宁与秦祐、王成率军回反鼎州,曹宁三人本史斌旧部,史斌败后,逃于山中,后投了钟相,钟相死,归杨幺。杨幺至鼎州,见官军正在攻城,号令一声,亲挺金叉杀向官军,官军士卒见是杨幺旗号,不战自乱,互相践踏,死伤众多。杨幺趁势追杀,荆南统制罗广一败数十里,损兵数千,弃却马匹、甲胄、旌旗无数,自是不敢复来讨杨幺。
御前都统制师雨见杨天王救兵已到,慌忙迎接入城,至州衙大堂上,杨幺自坐了主位,其余各将依次坐定。杨幺问道:“此来官军人马多少?”
师雨道:“观其阵容约有两万余人,末将不敢擅自开城交兵,恐失了城池,因而使人传报天王,再做计议。”
杨幺大笑道:“诸路官军皆不足一提,欲犯我者,除是飞来。”
黄诚道:“天王所言,莫不是岳家军岳飞?”
杨幺道:“正是此人,传言岳飞长有三头六臂,杀败李成、击降曹成,不知是何等人物?正想一会!”
杨幺遣军犯江陵府公安、石首二县,朝廷命神武前军统制兼淮南宣抚司都统制王燮为荆南府、潭、鼎、澧、岳、鄂等州制置使,讨伐杨幺。王燮请朝廷招安金字牌,意欲招降杨幺。
高宗赵构说道:“近来贼盗踵起,盖黄潜善等专务招安而无弭盗之术,高官厚禄以待渠魁,是赏盗也。杨幺跳梁江湖,罪恶贯盈,故命讨之,招安何为!但令王燮破贼后,止戮渠魁数人,贷其余可也。”乃给黄榜十道,自杨幺及黄诚、刘衡、周伦、皮真并近上知名头领不赦外,胁从之徒,一切不问。如从中自并及投首,当议封官加赏。
回说李横率军至郑州,要攻打城池。彭玘言道:“替伪齐守郑州的是牛皋,此人颇有忠义之心,曾助翟兴攻败杨进,迁为荣州刺史、中军统领。又战金人屡捷,后来势孤力寡被刘豫招安,任命为右武大夫、和州防御使、添差郑州兵马钤辖,李将军若以一言相劝,其人必然归顺。”
李横遂至城下,叫牛皋相见,大喝道:“牛皋,你本身是宋人,如何在伪齐做了官?若有半分良心,立刻献城,胆敢相抗,我便攻城了。”
牛皋在城头急忙摇手,答道:“李将军莫要攻城,我欲归宋久矣!”遂令小军大开四门,下城投拜。
李横大喜,以便宜命牛皋为左武大夫、安州观察使,又升牛皋为蔡、唐州、信阳军镇抚使、蔡州知州。以彭玘知汝州。言于朝廷。
朝廷以襄阳镇抚使李横为神武左副军统制、京西招抚使。仍赐李横武翼郎以下告身三百。
李横又上书言道:“臣已起兵抚安,克复神京,请命重兵宿将进屯淮西,按兵无动,以扬声援。”朝廷诏同都督江、淮、荆、湖诸军事孟庾,淮东宣抚使刘光世,江东宣抚使韩世忠措置。刘光世遣郦琼等屯兵泗州为李横声援。
不数日,京西招抚使李横传檄诸军,收复东京。高宗下诏李横自武功大夫、袁州防御使特迁右武大夫、忠州观察使。颍昌捷奏朝廷。诏李横再进翊卫大夫,加赐空名告身一百,京西山寨并听李横节制。
刘豫闻李横入颍昌,求援于金人,粘罕遣兀术相助,刘豫亦遣将李成率师二万,同敌宋军。
李横等军本群盗,虽勇而无纪律,见齐师所遗子女金帛,乃纵掠数日,置酒高会。
兀术探知,笑道:“此等贪得无厌之徒,有何作为?”与李成合兵数万,至京城西北牟驼冈。李横得知率军逆战。
当下两军相对,兀术出马,左有韩常,右有李成,举镋大骂:“无知南蛮,见我四太子何不下马请降?”
李横亦出马,上手牛皋,下手彭玘,枪指骂道:“兀术犬彘,竟妄称四太子?尔等不过丧家之犬,今日遇我,有来无回!”
兀术看李横部众,只有他三个主将披挂整齐,其余皆无甲胄,笑道:“你这些无甲的喽啰,也要和我争锋?想当初我二哥斡离不围汴京时,曾屯兵于牟驼扎营下寨,我若在此大败宋军,以后也是美谈。”
牛皋纵马离阵,手持双锏,大喝道:“兀术番奴,说话有如放屁!对面军中谁敢与我厮杀?我视尔等如草芥。”
李成大怒,厉声道:“蛮汉子,如何叛齐?看我捉你,碎尸万段!”拍马舞起双刀,来斗牛皋。李成武艺不差于牛皋,二将连斗三四十合,不分输赢。
金军阵前,韩常出马搦战道:“宋军中不怕死的再来。”彭玘使一口大杆刀,飞马直斗韩常,韩常来迎,斗二三十合,彭玘抵挡不住,败回阵上。李横挺枪便出。兀术则令韩常归阵,亲战李横。兀术、李横镋去枪来,厮斗八十合。
韩常看见,令军兵道:“李横兵将皆无战甲,一战可破。”率军掩杀过来。李横望兀术面门虚掩一枪,回马便走。李成、牛皋未分输赢,韩常抡刀夹攻牛皋。牛皋敌不过他两人,也败阵而走。兀术指挥大军追杀。李横军士无甲,被金齐之兵,杀的僵尸遍野。兀术直把李横赶回长葛县。颍昌府乃李横参议官谭世则所守,谭世则襄阳府谷城县人氏。李横不及知会谭世则,一路往襄阳逃遁。颍昌又被金人夺去,谭世则为李成所执,刘豫令其招李横,李横不答,刘豫怒杀谭世则。李横军本群盗,恃勇无律,胜则争取子女金帛,故及于败,还军襄阳。向南路过唐州,伪齐唐州知州胡安中恐被李横所袭,不敢阻拦。胡安中原是宋臣,守唐州时,势孤不能自立,遂依附刘豫。武义大夫李道遣使招之,胡安中复归国。而牛皋、彭玘被金人追杀,分道而走,向京西去了,依附于虢州知州董震,董震已被朝廷加封为武节大夫、贵州刺史、权商、虢、陕三州镇抚使。
李成一路追杀牛皋,率军二万攻陷虢州。镇抚司统制官谢皋开封人,原是张玘部将,遇李成大战,不五合,抵不住李成双刀,回身便走,却被齐军围住。
李成劝道:“谢统制归降可以活命。”
谢皋扯开衣甲,举刀指腹示李成道:“我有赤心在这,给你仔细观看!”遂自挥短刀,剖出心来,扔李成身上。李成大吃一惊,退后数步。谢皋当时身亡。权镇抚使董先,与牛皋等将,不敌李成,率余兵二千奔襄阳。此为绍兴三年三、四月事。后人有《念奴娇·兀术汴京破李横》词道:
裂甲崩云,望狼烟、吞尽汴梁城阙。兀术镋掀千丈雪,卷起黄河冰彻。李横枪寒,挑星碎月,未补金瓯缺。旌旗摧处,九天雷鼓齐咽。
回首淮汉风悲,将军折戟,血溅山河裂。虎旅三千飞镝雨,踏破宋疆秋叶。铁马嘶空,胡笳吹断,万里关山越。燕然石上,完颜犹刻雄碣。
韩世忠屯兵建康府,再进开府仪同三司,充淮南东、西路宣抚使,置司泗州。朝廷闻李横进师讨伪齐,议遣大将,以刘光世兵不练而韩世忠忠勇,故遣之。仍赐广马七纲,甲千副,银二万两,帛二万匹;又出钱百万缗,米二十八万斛,为半岁之用。命户部侍郎姚舜明到泗州,总领钱粮;仓部郎官孙逸如平江府、常秀饶三州,督发军食。
韩世忠言道:“近被旨措置建康府江南、北岸荒田,以为屯田之计。沿江荒田虽多,大半有主,难以如陕西例,乞募民承佃。”都督府请如世忠议。乃蠲三年租,田主有讼则归之,满五年不言,给佃人为永业。于是诏湖北、浙西、江西皆如之;寻又免科配徭役。
韩世忠听李横兵败,便不渡淮。赵构则令韩世忠为镇江建康府、淮南东路宣抚使,置司镇江府,与刘光世易镇,授刘光世检校太傅、江南东路宣抚使。同召二人赴阙。二人辞朝,各归本部。韩、刘二人本有旧怨,苗刘兵变时,刘光世部将王德曾随韩世忠军,王德不听节制,杀韩世忠亲将陈彦章,世忠以为刘光世所使。后韩世忠、张俊兼领浙西制置使,刘光世复言本路兵火之余,不任三处需求,遂罢世忠、张俊兼领。韩世忠由此怨恨刘光世,两人势同冰炭,不可一日同炉。
刘光世部将,中亮大夫、同州观察使王德知韩世忠将来,虑韩世忠必记恨杀陈彦章之仇,乃引数十骑自京口逆迎韩世忠,度将及麾下,徒步立道左,抗言道:“擅杀陈彦章,王德迎马头请死。”
韩世忠本来寻王德之仇,然而见王德并无寸铁在身,且言语诚恳、面有愧色,遂释怀杀陈彦章事,下马握其手道:“知公好汉,曩者小嫌,各勿介意。”王德更是羞愧无比。韩世忠乃设酒与王德共饮,尽欢而别。
韩世忠既至镇江城下,遣奸人入城焚府库,刘光世擒住数个,虽穿便服,却有军士之气。光世厉声问道:“何人使你等前来,从实招了,可免一死。”
其中一人告说:“我等皆奉韩太尉钧旨,不得不来,望刘太尉开恩恕罪则个。”
刘光世一听,两眉间皱起褶来,骂道:“好个泼韩五,想当年不过是我父手下一卒,而今做了太尉,竟不把我看在眼中,便是你做得天大的官,也是狗一般的泼皮。”再见那几个仍在求饶,打了一顿军棍,都放了回去。
韩世忠见那几个狼狈的回来,问道:“定是被擒了,那厮有何屁放?”
当中一个道:“刘太尉只叫韩太尉狗一般的泼皮。”
韩世忠怒火高举,就要进城厮杀。爱将苏格劝道:“太尉与光世同朝为官,若兵戎相见,天子得知,恐有猜忌,不若罢了。”
韩世忠犹怒未平,恨恨道:“此人如此侮我,岂能轻言放过?”不听苏格之劝,屯兵登云门,以待刘光世。
刘光世将府库钱粮收拾妥当,装了数十车,引兵出城。韩世忠屯兵登云山,刘光世怕他劫路,改途走白鹭店。韩世忠知刘光世走白鹭店,遣兵千余袭其后,光世且战且走,弃却辎重数车,过了二十余里,韩世忠才收军入镇江府安顿。
未知后事如何?请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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